易卦識凶 004
夭兒5
池塘邊的石塊
趙縣令有妾室?
不隻荀舒和賀玄,就連在衙門領職,每日都要同趙縣令相見的方晏都麵露愕然,似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賀玄的目光掃過懵懵的荀舒,落在白杏臉上,疑惑道:“我曾聽聞,趙縣令和夫人琴瑟和鳴,感情好得很,從未聽說過趙縣令還娶了一房妾室啊?”
白杏冷哼一聲,頗為不屑:“雖然做奴婢的不能議論主人,但既然是為了夫人之死,奴婢也不該隱瞞。外麵傳的那些話,奴婢也有所耳聞,但那都不全是真的。四年前,我家大人剛上任潮州縣令,回到家鄉,偶然機會遇到了秦樓楚館的鄭氏,一眼便喜歡上了,而後為其贖身,將她帶回了府中。這鄭氏是罪臣之後,雖流落風塵,但心比天高,覺得做妾辱沒門楣,入府後便縮在自己的院子裡,不怎麼出門。不過這倒是如了大人的意,成全了大人愛妻的美名,因此博了不少潮州百姓的好感。他們哪兒能想到他們以為的恩愛夫妻,早就形同陌路,更想不到趙宅除了大少爺二小姐,還有個妾生的三少爺,甚至這妾生的都會背《三字經》了。”
方晏皺眉:“你為何覺得這個妾室會殺害趙夫人?她們二人可有齟齬?”
“那倒也沒有。我家夫人仁慈,鄭氏進門後,夫人傷心了一段時日,卻還是接受了這件事,還想著將鄭氏介紹給潮州的貴婦人們。但每次夫人設宴,鄭氏總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赴宴,一點不給我們夫人留麵子,白白糟蹋了夫人的心意。偏老爺總幫著那狐媚子說話,真真是瞎了一雙眼!”
白杏自進如趙宅後,一直跟在趙夫人身邊伺候,二人雖有身份之彆,感情卻親如姐妹。鄭氏進門後,白杏私下一直為趙夫人打抱不平,還是趙夫人一直安慰她,讓她莫要多想這些煩心事。
如今趙夫人走了,那些曾被壓下的委屈和傷心,終於有了重見天日的機會。
“隻有這些?”方晏繼續問,“聽你的描述,趙夫人待這鄭氏極好,這鄭氏並沒有殺人的理由啊!”
“所以說這鄭氏不是東西!恩將仇報!”白杏揚起聲音,似有不滿,“打從一開始,這鄭氏就圖謀不軌!她就是想要趙家的家產!老爺膝下隻有兩子,本就更偏愛幼子一些,如今夫人走了,鄭氏吹吹耳旁風,家產怕都要落入鄭氏和三少爺的手中,又有誰還會記得大少爺呢?可憐大少爺年紀輕輕沒了娘,往後要怎麼辦呐!”
白杏情真意切,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讓一旁幾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趙家大少爺趙元明今歲已有十六,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他早過了懵懂無知的年紀,怎會被人輕易拿捏,哪會有白杏說的這般可憐?
有風經過,擊碎如明鏡般的寂靜水麵,泛起層層漣漪;蘆葦和四周雜草左右搖擺,沙沙作響,打破詭異的寂靜。
突然,賀玄像是瞧見了什麼,蹲下身子,指尖擦過池塘邊的石頭欄杆,又摸了摸腳下青石板,問道:“我瞧著這池塘邊堆砌的石磚和欄杆比這條小徑上的青石板要新上不少。這池塘可是後挖的?”
白杏不知此事和趙夫人之死有何關係,擦了擦眼淚,認真回答:“奴婢不知。奴婢是四年前入府來到夫人身邊的,那時後院已經是這般模樣了。”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奴婢曾聽府中老人說過,我家大人勤儉,四年前上任遷到此宅後並未大興土木,隻翻新了幾個住人的庭院。這池塘應當是以前就有的吧。”
賀玄點點頭,不再多說。
見幾人沒有更多想問的,白杏躬身告辭,去前院幫忙打理趙夫人的身後事。荀舒和賀玄並排站著,一人看欄杆上的花紋,一人眺望整個池塘,方晏不知二人在看什麼,湊到兩人身邊,好奇地問:“你們在看什麼?”
荀舒並不隱瞞,指著眼前的池塘,慢吞吞道:“水屬陰,若建在北方,則陰氣過重,容易家宅不寧。若一定要修建,也不宜修建成這般有棱有角的形狀,該修成弧形纔是。我一路走來,看這宅子很是蹊蹺,大的佈局都極講究風水,小的細節卻是亂七八糟,猜測是宅子易了主,如今住在其中的趙縣令並不講究這些。可這水池實在是違和,若不是趙縣令翻修的——”荀舒的眉頭擰成結,半晌歎了口氣,似有無奈,“可能是我學藝不精,怎麼都想不通。”
方晏輕聲安撫:“想不通便不要在想了。就算這水池與這宅院不是同一人修建的,不是同時修建的,那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與本案怕是沒什麼關係。”
“也是。”荀舒將此事暫且放下,不再糾結。
賀玄依舊垂著頭,似乎沒聽到方晏的問話。方晏本就懶得理他,正想拉著荀舒去其他的地方,卻見荀舒拽了下賀玄的衣袖,問道:“你剛剛問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賀玄指著地上的一堆鵝卵石塊,答非所問:“那兒好像少了一塊。”
荀舒和方晏的視線循著他的手指望去,隻見他指著的那塊地上鋪著大小不一的圓潤石塊,大的似蘋果,小的似葡萄。一堆石塊的中央有個拳頭大小的圓缺,露出黃褐色的泥土,確實像是少了一塊的模樣。
荀舒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剛剛倪大哥提到過,趙夫人的後腦有被鈍器擊打的痕跡……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從這裡撿的石塊,擊打的趙夫人?”
“有這個可能。”
方晏皺起眉頭:“也許這裡一直都缺了這麼一塊石頭。你要如何證明?”
賀玄望著前方的池塘,淡淡道:“本就是個猜測,自然證明不了。更何況,就算這石塊真是凶器,凶手行兇後定會將起丟到這池塘中。石塊浸水後再難尋到痕跡……你便當我剛剛的話是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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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在附近轉了幾圈,沒發現其他什麼異樣後,離開花園向前院的方向走。方晏要去趙夫人的院落中看屍檢的結果,荀舒和賀玄非衙門中人,便未跟去,三人在路口處分開。
待方晏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後,賀玄道:“走吧,先回去和薑叔報個平安。”
“等等。”荀舒扯住他的衣袖,眼睛卻盯著前院靈堂的方向,抿著嘴唇,猶豫著說道,“我想去那兒看看,看看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的。”
賀玄挑眉,報臂瞧著對麵比他矮一個頭的小姑娘:“怎麼,你真信了那婢子的話?”
荀舒耷拉著腦袋,肩膀微微內扣,整個人垂頭喪氣,如一顆蔫了的小青菜:“是也不是。趙夫人的死與我無關,但我到底乾涉了趙夫人的因果,理應為她做些什麼,不然心中總是難安。”
賀玄聽她這麼說,不再勸阻,抬起腳率先向靈堂的去:“那還等什麼?去晚了,便沒什麼可幫的了,隻能隨眾人磕頭上香了。”
荀舒一愣,急急忙忙跟上賀玄的腳步:“你慢些,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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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夫人的靈堂設在中路南側的院子。院子前後兩進,被巨大的棚子遮蓋,後高前低,一殿一卷。放置棺材的位置如今空著,該是因為趙夫人走得突然,府中未有準備,要臨時置辦。
正屋內中央的位置安置了一長桌,桌上擺著香爐,香爐中燃著三支線香,有三縷細煙嫋嫋升起。香爐兩側立著兩根點燃的白色蠟燭,角落有一盞不滅的長明燈。
桌前有一婦人,披著粗布麻衣,正在擺弄盤中的貢品,她聽到腳步聲後,回身望向荀舒和賀玄,見二人麵容陌生,並未著喪服,擰眉道:“你們是誰?”
荀舒不會撒謊,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求助地望向賀玄。賀玄給了她個安撫的眼神,望著那婦人笑道:“我們是趙縣令的朋友,聽說了趙夫人之事,特意到府上看看是否有可以幫得上的地方。”他頓了頓,繼續道,“之前未見過夫人,不知夫人是——”
“我是夫人曾經的侍女,名喚素梅,已離開趙府很多年,諸位自然沒見過我。”
這竟然是素梅,她來得倒是快。
荀舒抬起眼,悄悄打量著素梅。
眼前人瞧著知天命的年紀,身量單薄,五官寡淡,雙眸渾濁,眼角溝壑深邃,眼下發青,鬢角斑駁,銀絲比青絲多。
這麵相既薄又俗,目光短淺意誌薄弱,可不是什麼好麵相。
素梅注意到荀舒的目光,微微蹙眉:“這位姑娘也是趙大人的朋友?”
賀玄正要替荀舒回答,荀舒搶先一步開口:“前日趙夫人去尋你,你們是不是吵了一架?”
素梅一怔,被她突然的提問嚇了一跳,下意識回答道:“算不上吵架,隻是起了幾句爭執……”
“所為何事?”
素梅輕咬著下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片刻後終於回過神來,臉上湧現濃烈的排斥:“這是我與夫人之間的事,為何要告訴你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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