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一百零八章 落雲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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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雲蒙塵
那日在妄語齋,洛溫顏本欲將宮主令交予溫儒卿。她自知已無力執掌落雲宮,此行亦未作此打算和計劃。隻是二人不歡而散,彼時若貿然取出,隻怕會加深誤會。
而後世事紛擾,機緣總不湊巧,洛溫顏便再未尋得合適的時機將宮主令交予他,這枚令牌便一直留在了她身邊。
時至今日,落雲宮早已物是人非,這宮主令的存在與否其實已無關緊要。
洛溫顏原想著,這既是顏畫生母洛輕雨的遺物,不如讓它隨顏畫長眠地下——他們母子此生緣分淺薄,權當留個念想,也省得日後再生事端。
可天意弄人,偏偏在這般混亂之際,令牌就這樣跌了出來。
這塊令牌見證著洛輕雲師姐弟三人數十年的恩怨糾葛,其中曲折又豈是三言兩語能道儘?
自羌兀歸來後,洛溫顏與溫儒卿始終未能有機會坐下來促膝長談,如今情形,那些塵封的往事、這塊令牌背後的因果,都冇有再說清楚的必要了。
洛溫顏驀得想起來之前和溫儒卿的一次爭執。
“溫顏,你為何非要執迷不悟?習武之人,本該潛心武學,為何非要去乾預那些陳年舊事,為何非要出頭充英雄!”溫儒卿慷慨激昂,“你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改變整個江湖、就能實現你想要的江湖大同嗎?你以為自己要實現和建立的就是大家想要的江湖局麵嗎?”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色:“誰人管你為公為私,隻要你的行為影響、破壞了現在諸多人的利益和安穩,你就會取代玄宗成為他們新的公敵,難道你當真不明白嗎!”
溫儒卿那時再房間來回踱步,衣袖拂動間驚的窗外驚鵲撲棱棱飛過。
“玄宗舊事已經過了十幾年,你覺得十幾年來紛爭不斷、恩怨難解,你又怎麼知道即便是你解了玄宗的局麵、即便是真的當年有隱情,江湖從此之後就會變得清明太平?”
“且不論武林江湖,即便是朝堂政治也這般光景,明君之下難道就冇有顛沛流離就人人向善?昏君在位就人人為惡民不聊生嗎?既然如此,就不要憑著自己的一點熱血勁頭、一點意氣風發去做不該你管的事,你如今能被他們捧的多高,來日翻臉之時你就會摔得多慘,落雲宮求穩不求冒進,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落雲宮千百人的安穩呢,是你能夠因為一腔熱血置之不顧的嗎!”
洛溫顏攥緊了腰間佩劍,劍穗上的玉墜叮咚作響。
“師兄,難道就為了求穩、為了明哲保身就可以對是非黑白置若罔聞嗎?難道因為昏君之下世人也可以茍延殘喘就不做明君、不匡天下嗎?”
窗外竹影婆娑,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暗紋。
洛溫顏卻視若無睹。
“我們執劍不單是為了自保,更是為了做力所能及之事、救能救之人、求可求之正義,不是看著黑暗將希望吞噬殆儘也依然默不作聲甚至助紂為虐,不是因為我們一人可活就不顧其他人的生死。”
“夠了!”
“我執劍之時師兄也教過我要堅守道義,”洛溫顏寸步不讓,“如今師兄的道義是什麼,是明知有路可走但是選擇視而不見?還是明知舊事有鬼卻繼續藏於黑暗無動於衷?”
她胸口劇烈起伏,發間珠釵簌簌顫動:“我從來冇要求江湖武林變成洛溫顏想要的模樣,我隻是在做一件該做之事,一件可為要為的事。至於洛溫顏的位置,更從來不是誰捧上去的,我不在乎什麼位置,江湖若能代代有新秀,那纔是天公作美!”
“荒唐!”
溫儒卿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盞叮噹亂響。他額角青筋隱現,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你這是明知不可為非要為之,身處濁世,就要有濁世的自覺,就要有濁世的處世之道,難道非要有朝一日拉著落雲宮為你陪葬纔算滿意嗎!”
洛溫顏不退反進,發間銀簪在陽光下劃出一道冷芒。
“既知是濁世,為什麼不尋求出路?什麼纔是濁世的處世之道,茍且偷安?渾噩度日?”
溫儒卿聞言一頓,突然冷笑起來:“你洛溫顏要建立的江湖天下?你問過天下人的意見嗎?是他們想要的嗎!”
“天下不是洛溫顏的天下,不是落雲宮的天下,也不是任何個人和宗門的天下,”洛溫顏劍穗上的鈴鐺無風自動,清脆的聲響驚飛了停在窗欞的蝴蝶,“天下本該就是天下人的天下!”
“既是天下人的天下,那與你有什麼乾係,你為什麼要做這出頭之鳥,逞英雄行坎坷之路,安穩的過你現在彆人想過而不能及的生活不好嗎?”
溫儒卿望著四散的飛鳥,聲音忽然低了下來,眸中儘是暗色:“你如今一個人的成就已經是多少人、多少宗門,幾十年、一輩子甚至幾輩子都望塵莫及的,你還嫌占的不夠多嗎!”
簷下風鈴突然大作。
洛溫顏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師兄,難道我們不是天下的一員嗎?難道就要看著濁世汙流橫行、無辜流離失所、宗門紛爭不斷卻視而不見嗎!”
清輝閣簷角的銅鈴在風中輕響,拉回了洛溫顏的思緒,恍惚間竟與記憶裡那日的鈴聲重疊。
多年過去,那場爭執卻仍在洛溫顏耳畔清晰迴響,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她望著眼前人猙獰的麵容,忽然覺得陌生。她早該意識到的,原來他們從來都不是同路人——
他們不是理念不同,是一開始就道不同。
那些一起長大的情誼在真相前蒙了一層輕紗,如今終於被無情扯碎。
“說話!”溫儒卿的厲喝驚飛了枝頭棲鳥。
洛溫顏輕輕搖頭,這些年世事變遷,他卻愈發固執己見。
想來自己對眼前人的認知,竟不如素未謀麵的洛輕水……
當真可笑。
這個念頭劃過心頭時,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如今在師兄手裡,就是師兄的了。”
“這算什麼?”溫儒卿突然暴起,宮主令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弧,重重砸在洛溫顏心口。
“算洛閣主對溫某的施捨和恩賜嗎!”他眼底佈滿血絲,像頭困獸,“說到底,洛閣主你,纔是師父認定的繼承人是不是?那日你與師父兵刃相見,是不是為的就是這塊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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