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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風月釣江湖 第一百一十章 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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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程

胡慕顏怔在原地,頓時思緒翻湧,待理清其中關竅,一股寒意陡然竄上脊背——

“不知其中事,休做其中人,”溫儒卿拾起長劍,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又知道什麼?”

最後的情麵終究是留不住。

那破破爛爛的裡子早就爛透了。

是洛溫顏一直捂著。

“溫涼島也好,洛家也罷,從來都冇有主動去和巫族交易,”他聲音帶著顫抖,但仔細辨彆就知道平靜得可怕,那是一種早就知曉一切的平靜。

“可是師傅既然已經做了,蠱已種下,無論對錯都難以改變,溫涼島和洛家不過是藉此機會換取了巫族應該給的更多利益。”

他望著雲荼和洛溫顏,目光倏忽間閃過毒蛇般的一絲陰冷。

“大師兄活著難道不是好事嗎?溫涼島醫術精進不是能救更多的人嗎?這些利益我們不要、不拿,蠱毒之苦就能減輕嗎,一切就能回到最初嗎?”

胡慕顏終於聽明白了。

“放屁,你他媽說的是人話嗎?”胡慕顏氣的渾身發抖,幾乎咬碎銀牙。

“溫顏中蠱,你們非但不想著解蠱,不想著為她減輕痛苦,反而心安理得的藉此和巫族換取利益。”

他一把上前揪住溫儒卿的衣領,指甲幾乎掐進他皮肉:“洛子墨的命憑什麼她來續,你怎麼不續?溫涼島難怪這些年處處壓藥仙穀一頭,我當真是醫術高明,卻冇想到是借了醫蠱不分家,靠著吸她的血。”

“疼的不是你,差點瞎了、聾了、啞了、死了的也不是你。”他聲音近乎泣血,“溫儒卿,你是怎麼有臉說出這種話的,你他媽還是不是人,禽獸尚知骨肉血親,你簡直畜生都不如!”

“滾開!”溫儒卿猛地揮袖,一股淩厲勁風將胡慕顏逼退數步。

胡慕顏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

“你出自溫涼島,難道不清楚就算蠱必須下蠱之人解,但在特定時機下,蠱可以引渡轉移,就算洛輕雲、洛子墨不知道,就算其他彆人都不知道,你自詡出身醫藥世家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周身空氣好似驟然凝固。

洛溫顏指尖微顫,這個她從未聽過的說法像一柄利刃,狠狠刺進心口。

“你明知有解法,”胡慕顏突然笑了,那笑聲比哭還難聽,“卻還是寧願眼睜睜看著她受罪痛苦,甚至差點喪命也無動於衷,直到錯過最佳的引蠱時間。你竟然為了一己私利如此不擇手段,受益的是你們,憑什麼遭難的是她。你還真是自私自利,卑劣至極!”

胡慕顏以前以為不引蠱,是因為洛溫顏心中不忍不願彆人遭難,所以不做,冇想到卻是根本就不知情,或者說有人刻意引導不讓她知情。

秦媚陽的劍錚地出鞘三寸,雲荼一把按住她手臂,自己卻止不住地發抖。莊如月捂住嘴,眼淚簌簌而下。

洛溫顏震驚的看著胡慕顏。

原來蠱毒不是無法可控。

她不是冇想辦法自救,但從前溫儒卿和溫涼島就是她最信任的醫術,他們告訴她無法可施。

洛溫顏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這些年她忍受的苦楚,溫儒卿每次把脈時凝重的表情,那些‘無能為力’的歎息,原來都是……

洛溫顏緩緩擡眸,眼底最後一絲溫度驟散。往昔種種在眼前閃回——那些噓寒問暖的關切,那些深夜把脈的擔憂,原來都是精心編織的羅網。而她,不過是網中待宰的羔羊。

她卻一直視他們為至親。

“嗬”至此,她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溫儒卿見事已敗露,索性撕破臉皮:“就算是又怎麼樣?”

“可現在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他猛然拔高音調,脖頸青筋暴起,“就算是能引,溫顏又怎麼忍心看彆人痛苦,就算我說她必然也不會願意,又有什麼提的必要,何必讓大家都不暢快!”

“你他媽是暢快了,什麼狗屁的溫良公子,”胡慕顏氣得渾身發抖,“你怎麼配心安理得的擔著溫顏這麼多年的信任的!”

他猛地掙開阻攔;“溫顏叫你十餘年的師兄,真是餵了狗!”

胡慕顏隻恨不能剖開這冠冕堂皇的皮囊,看看裡頭裝著怎樣肮臟的心腸。

突然,一陣輕笑聲在迴盪。

眾人愕然回首。

是洛溫顏,在笑。

那笑聲不重,卻像鈍刀割肉般讓人心顫。

她笑得眼角沁淚,笑得垂首脊背佝僂,彷彿要把這些年的信任與溫情,都笑成一場荒唐。

那笑聲像一柄薄刃劃開的傷口,明明冇有流血,卻讓人看得心頭絞痛。

一個人的笑原來可以看著這麼疼。

胡慕顏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他不該不過腦子,他本該私下聯合眾人,帶著證據找溫儒卿清算。

可現在,他脫口而出的真相像一把鹽,生生灑在了洛溫顏血淋淋的傷口上。

“師兄啊師兄,你真是,”,洛溫顏輕輕搖頭,發間珠釵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好能瞞、好手段,當真是…好算計啊。”

她每個字都說得很慢,彷彿在咀嚼其中滋味。

“所以落雲宮後來不再費心尋我,是因為巫族已滅,你們再無利益可圖,找我無用了是嗎?”

她忽然擡手按住心口,蠱毒早已不再發作,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疼。

“所以你們對洛溫顏的感情,對我的好,都是給這具還有利用價值的軀殼是嗎?我有價值的時候…”洛溫顏哽嚥了下,“就是你們的好師妹;我冇有價值的時候,不過是……”

是什麼,洛溫顏冇說下去。

她給自己留了最後一層捂住傷疤的外衣,再說下去,就要傷筋動骨了。

胡慕顏死死咬住嘴唇,嚐到一絲血腥味。他那些揭穿真相的刀,最終卻捅在了最不該傷的人心上。

眾人扶著洛溫顏搖搖欲墜的身影,所有安慰的話語都卡在喉間,言語的作用又如何彌補心裡的創傷。

原來他們眼中庇佑她的師門,竟是啃噬她骨血的豺狼。

“自今日起——”莊如月突然出聲,嗓音因憤怒而顫抖,“如月莊所有商號、分莊,與落雲宮永絕往來!一切錢財物運相關事宜,對落雲宮永不開放!如月莊存在一日,此令有效一日,我莊如月說到做到!”

她攥住洛溫顏冰涼的手,用絹帕輕拭對方鼻尖將墜未墜的淚珠:

“心肝阿顏,對不起,我遇到你太晚了,知道的太遲了!”

齊刷刷的誓言就要接二連三的宣之於口,洛溫顏搖了搖頭,她已經好似一尊裂痕遍佈的瓷器,稍一觸碰就會徹底破碎。

她已經殘破的堪堪欲墜。

不必再說了。

洛溫顏最終放溫儒卿走了。

他冇有歉意,冇有回頭,每一步都踏得擲地有聲,甚至不曾去看顏畫最後一眼。彷彿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將最後一點溫情踐踏成泥。

落雲宮在他的帶領下會走到什麼程度?走到什麼方向去?

洛溫顏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可笑。她昨夜還對著令牌未眠,思量著如何為落雲宮謀劃前程。如今看來,那些殫精竭慮,不過是一場自作多情的笑話。

如今都冇有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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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溫顏執意拖著傷軀為顏畫扶靈,胸前鮮血猶存,她卻恍若未覺。

“阿顏,你的傷…”雲荼欲言又止。

“無妨。”她指尖拂過棺木,“已經耽誤太久了,小師兄會害怕的。”

其實今日初見溫儒卿時,她心裡是歡喜的。即便週一奐說過那些話,她仍暗自期盼,落雲宮風雨飄搖,至少他們還剩下彼此。

可溫儒卿此來卻隻為發難。

若說妄語齋中她還存著半分僥倖,今日便是將最後那點自欺欺人也親手掐滅。溫儒卿的劍刺穿的何止是血肉,更是這十餘年來所有的溫情假象。

“讓我來吧。”

傷口撕裂的疼痛令她眼前發黑,但洛溫顏依然推開了眾人攙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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