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望,跌跌撞 跌跌撞
跌跌撞
夜色深沉,趙孟冬開著車下山,他滿腦子都在回想他爸的樣子。
十六年,太久遠了,他真的記不起來,他爸的照片全部被他媽燒掉了。
他把車停在路邊,他還沒從那股震驚中緩過神,腦子裡嗡嗡作響,雖然他爸早已退出了他的生活,可他一時真的無法這個事實,那可是親人啊!
兩年前。
兩年前他爸去世的那一天他在乾什麼?
他什麼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爸爸就這麼沒了,悄無聲息的。
眼淚流了下來,他從來沒有流過這麼多的眼淚。
張柯電話來的時候,他正在拿著濕紙巾擦臉。
“喂,”他一出聲,才發現鼻塞很嚴重。
“哥你怎麼了?”張柯緊張地問:“沒事吧。”
“沒事,”趙孟冬看看時間,快晚上九點了:“你去家裡了嗎?”
張柯嗯了一聲,說:“哥我給你講,那個人又來了。”
趙孟冬心頭一緊:“誰?蘇羽嗎?”
張柯嗯了一聲說:“他問我你這段時間去了哪裡,還問我和你什麼關係,他這人真的很奇怪,我留了個心眼,什麼都沒告訴他。”
“他沒對你做什麼吧?”趙孟冬問。
“沒,我防備著呢,感覺他都打不過我,他現在已經走了,我沒事。”
趙孟冬鬆了口氣:“那你先睡吧,我大概十二點多到家。”
“你今晚又回來啦?”張柯很驚喜的語氣。
“又回了,”趙孟冬說:“你先睡吧。”
趙孟冬開門進屋的時候,客廳亮著一盞小燈,張柯聽見動靜從沙發上起來,眼睛已經困得睜不開了。
“不是讓你先睡嗎?”趙孟冬皺了下眉頭。
“我想等你回來,”張柯看見趙孟冬紅了一圈的眼睛,察覺到他哭過:“哥你怎麼了?”
趙孟冬搖搖頭,示意他彆問。
可是他越不說,張柯就越心急,自己是打心眼裡想關心他,他小心翼翼地問:“哥你是不是和你媽鬨矛盾了?”
趙孟冬猛地看向他,語氣不自覺嚴厲起來:“蘇羽跟你說什麼了?”
張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眼神嚇到,張了半天嘴:“沒……沒說什麼啊。”
他沒對趙孟冬說實話。
趙孟冬一把拽掉了自己的t恤,隨手丟到地上,赤著腳走進衛生間,他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隨便吧。”
衛生間的門被他砰地關上。
張柯沒見過趙孟冬這個樣子,失魂落魄的,脆弱到好像隨便什麼東西都能把他壓垮。
說實話,張柯心疼了。
等趙孟冬衝個澡出來,張柯還在沙發上坐著,原先被他丟到地上的衣服已經掛在了陽台的衣架上,在滴著水。
還能是被誰洗的呢?
趙孟冬歎了口氣,眼淚又想出來了,但強忍著,在彆人麵前,他從不讓自己掉眼淚,這回他柔聲問:“你怎麼還不去睡?”
“我哪能睡得著啊,”張柯走到他身邊:“想和你說說話。”
趙孟冬躲避著他,略顯絕情地說:“你不睡那我去睡了。”
他回房間關了門,張柯站在他房間門口,躡手躡腳的,擡手想敲,但到底手又放了下去。
笠日,趙孟冬一覺睡到中午,起床時張柯在廚房不知道搗鼓著什麼,趙孟冬進去問他在乾嘛。
張柯圍著圍裙,回頭看見他,笑了:“做飯。”
趙孟冬看洗菜籃裡放著一些洗好的蔬菜水果,還有清理乾淨的魚,旁邊塑料袋裡有一團東西,看著像肉。
張柯說:“去附近超市買的,不知道你喜歡吃啥,葷素都買了點。”
他指著那些菜說:“魚我打算紅燒,然後做個豆角炒肉,絲瓜炒雞蛋,就夠我倆吃了吧,怎麼樣?”
趙孟冬知道張柯沒什麼錢,他也知道張柯這麼做是想安撫他的情緒,心裡很不是滋味,自責了,覺得自己昨天回來之後不應該對他是那個態度,他輕聲問:“不去醫院看你爸媽了嗎?”
“下午去,”張柯問:“哥,下午回去嗎?”
明天假期就結束了,要回去上學。
趙孟冬說:“回,咱倆一塊回,等你那邊忙好。”
張柯嘻嘻笑了兩聲:“那你去洗臉刷牙吧,一會等著吃。”
趙孟冬在他後腦勺上揉了兩下,什麼都沒說,出去了。
他情緒不高漲,仍是很低落的樣子,臉色也憔悴了不少,下巴上還冒了青茬,看著很疲憊。
張柯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他這一夜是怎麼過來的,一想到趙孟冬可能正處於莫大的悲傷中,他心裡就有些酸酸漲漲的。
趙孟冬洗漱好又進來了,和張柯一起做飯,其實他是一個很會生活的人,會做飯,會研究好吃的,懂得打扮自己,但前段時間他過了段渾渾噩噩的日子,那段時間他要麼不吃,要麼點外賣。
家裡很多調料都不全,還有幾袋是過期的,張柯說他去買菜之前已經看過了,他買了一些新的調味品,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想為自己做頓飯。
趙孟冬說:“走的時候把這些都帶著,下次回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留在這也沒用。”
張柯看了他一眼,說好。
接下來趙孟冬一直沉默著,他是來給張柯打下手的,但張柯都搞得差不多了,蔥薑蒜都備好了,就差下鍋炒,他站在一旁沒什麼事。
開始炒菜了,張柯點開油煙機:“哥,要不你先出去吧,有些嗆。”
趙孟冬纔不會坐著等吃,他拿過張柯手中的鍋鏟,翻炒著鍋裡的菜。
張柯和他並肩站著往鍋裡放調料,在油煙機嗡嗡的聲響中,他慎重開口:“哥,是你先說的,我們是朋友。”
趙孟冬點點頭,嗯了一聲。
“朋友是用來乾嘛的?”張柯微微仰頭,看著他的臉:“朋友就是有困難的時候互相幫一把,我是真的很想……”
他頓了下:“很想關心你,否則我心裡也不好受。”
趙孟冬笑了笑,心裡很暖很暖,他所經曆的,承受的,他不願跟張柯透露半個字,那些都跟張柯沒關係,即使張柯知道也不能改變什麼,他本身也不是一個喜歡傾訴的人,從小到大心裡壓了很多事。
張柯是他的學生,也可以說是弟弟,他在張柯麵前扮演的是大人的角色,他不願意把自己解刨給他看,更不想從張柯嘴裡聽到些安慰的話。
他嗯了一聲。
張柯又說:“除了我爸媽,還有周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趙孟冬扯了一句彆的:“周遊是誰?”
“我鐵哥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張柯說。
豆角肉絲炒好了,趙孟冬盛到盤子裡,他知道張柯說那話的意思,但他始終不願提起自己的事情,又把話題轉移到了張柯身上:“你爸爸身體怎麼樣了?”
“挺好的,在慢慢恢複,”張柯看著他,一直在觀察著他的神色,生怕他陷入難過。
趙孟冬笑了下:“我真沒什麼事,你彆瞎操心。”
為了不讓張柯對他的事想七想八,他裝作很輕鬆地說:“就是跟我媽關係不好而已,彆的沒什麼,也沒吵架。”
“真的?”張柯問。
“絕不騙你,”趙孟冬說。
他察覺到張柯鬆了口氣。
蘇羽對張柯說了什麼,趙孟冬不知道,但張柯一定知道了自己性向的事,他知道後對自己態度沒有一絲絲改變,反而格外關係自己。
趙孟冬由此得出,張柯是能接受他這種人的,但他不知道這對他和張柯的關係來說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他們吃完飯,把東西收拾好就走了,臨走前趙孟冬關了電閘和水閥,把屋裡屋外都檢查了一遍,門一關,就不知道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了。
趙孟冬把車停在醫院的停車場,張柯說他跟爸媽說幾句話,一會就下來。
趙孟冬讓他彆急,時間很充足。
張柯下車後,趙孟冬點了支煙,然後撥通了蘇羽的號碼。
電話一通,他直接問:“你都跟他講了什麼?”
那頭蘇羽笑了一聲:“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
趙孟冬壓著火氣:“回答我的問題。”
蘇羽是恨趙孟冬的,有多恨就有多愛,他單方麵不肯跟趙孟冬斷,愛到今天,他的心變得扭曲,他不好過,也不想讓趙孟冬好過。
“有什麼就講什麼唄,”蘇羽語氣輕快,他想用這種方式激怒趙孟冬:“那小子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啊,我還沒說你兩句呢,他就急眼了,還想跟我動手。”
趙孟冬腦子裡一團亂麻,張柯在他眼裡是個再單純不過的小孩,他把人家帶壞了,罪過就大了。
“蘇羽,”趙孟冬深吸了一口煙,燙得指尖顫抖:“你過分了!”
蘇羽不說話了,半晌,他問:“趙孟冬,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你喜歡我嗎?”
趙孟冬記得,但那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為什麼我們現在變成了這樣,”蘇羽聲音哽了一下:“因為你媽嗎?她有什麼資格管你!”
不管趙孟冬和趙韻淑的關係如何,他都不允許旁人這麼說他媽,他厲聲:“蘇羽!”
“我……我那麼喜歡你……”聽筒裡是蘇羽的抽泣聲,蘇羽這人性格很硬氣,但在趙孟冬麵前他從不吝嗇自己的眼淚。
“蘇羽,你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這句話說完,趙孟冬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