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定山河 第100章 工坊夜話
暮色將隆興府的墨家工坊染成暖金色時,李岩牽著墨青璃的手,踏過鋪滿桐油的木橋。晚風裹著工坊特有的銅鐵氣息與淡淡的桂花香氣,拂過兩人的喜服下擺——墨青璃裙擺上繡的飛天鳶圖案,在暮色裡像是要振翅飛起,而李岩袖口的機關暗袋裡,還揣著王猛送的青銅喜盒,裡麵靜靜躺著兩人昨日未完工的煙火觸發零件。
「慢點走,木橋邊的銅釘剛加固過,彆絆著。」李岩放緩腳步,指尖輕輕攥緊墨青璃的手。她的掌心還帶著幾分薄汗,指尖微微發涼,顯然還沒從白日的驚喜與羞澀裡緩過來,隻是低著頭,任由他牽著,發間那支齒輪簪子隨著腳步輕輕晃動,簪頭的珍珠偶爾蹭到李岩的手腕,癢得人心尖發顫。
工坊的主院早已沒了白日的喧囂,隻有幾盞機關燭台亮著暖黃的光。兩人的新房設在工坊東側的靜室,原是墨青璃之前繪圖的地方,此刻卻被收拾得煥然一新。還沒進門,就見門框上掛著兩串小巧的機關風鈴——風一吹,鈴舌碰撞發出的不是普通鈴聲,而是墨家暗語裡「平安」的節奏,是墨衍特意讓弟子做的,怕兩人夜裡聽不慣陌生聲響。
李岩推開門時,墨青璃忍不住「呀」了一聲,連忙捂住嘴,眼裡滿是驚喜。房間裡的佈置,處處都是兩人熟悉的機關巧思,卻又添了新婚的暖意:
原本的繪圖桌被改成了梳妝台,桌麵下藏著暗格,輕輕按動邊緣的齒輪,暗格「哢嗒」彈開,裡麵擺著一套新的胭脂水粉,粉盒是青銅做的,蓋麵上刻著兩人初次合作設計的「水輪機關」紋路;梳妝台旁的木床,是墨衍親自改造的,床架能通過機關調節軟硬,床頭的雕花裡藏著小燈盞,擰開就能透出柔和的光,不用怕夜裡起夜摸黑;窗邊的矮榻上,鋪著墨青璃最喜歡的青布軟墊,軟墊邊緣繡著細小的齒輪圖案,是賀文淵讓人按她之前縫的護腰紋樣仿的;最妙的是桌上的燭台,是周羽送的賀禮——青銅底座上纏著藤蔓狀的機關,點燃蠟燭後,藤蔓會隨著燭火溫度慢慢轉動,將牆上投影出漫天的齒輪與飛天鳶圖案,像把整個墨家工坊的星空都搬了進來。
「這這都是爹和大家準備的嗎?」墨青璃走到梳妝台旁,指尖輕輕拂過粉盒上的水輪紋路,聲音還帶著幾分哽咽。她想起白日裡眾人的笑臉,想起王猛扛著狼牙棒起鬨的模樣,想起林文軒搖著摺扇說「機關婚禮最配你們」,原來大家早就把所有細節都想到了,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小習慣,都被妥帖地放進了這個房間。
李岩走到她身後,從鏡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伸手輕輕幫她取下發間的齒輪簪子——簪子的機關還沒卸,他小心地轉動簪尾的小齒輪,將嵌在裡麵的珍珠取下來,放在掌心:「你看,這顆珍珠是之前咱們拆金軍頭盔時發現的,你說磨成嵌件好看,我就收著了。」他頓了頓,聲音放得柔緩,「爹說,這個房間的每一處機關,都是按你之前提過的『理想工坊』改的,連床架的軟硬度,都是他問了墨家弟子你畫圖時喜歡的坐姿算出來的。」
墨青璃轉過身,看著李岩掌心的珍珠,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的喜服上,聲音悶悶的:「李大哥,我之前總想著趕軍械,都沒好好跟你說其實我早就想,等北伐結束,咱們在墨隱穀建個小工坊,裡麵就按這個樣子佈置,好不好?」
李岩輕輕回抱她,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安撫受驚的小獸:「好,都聽你的。咱們還要在工坊後麵種上桂花樹,你說過桂花能入藥,還能做桂花糕;再建個機關花園,裡麵放滿你喜歡的飛天鳶,風吹過時,它們能帶著煙火飛起來,像今日校場上那樣好看。」
墨青璃在李岩懷裡待了片刻,才慢慢鬆開手,臉上的紅暈又深了幾分,轉身走到桌邊,指著那盞機關燭台:「你看周將軍送的這個,燭火轉起來的時候,牆上的齒輪圖案會跟著動,像咱們之前畫的『連環弩車』傳動圖。」
李岩走過去,點燃蠟燭。燭芯「劈啪」一聲亮起,青銅藤蔓慢慢轉動,牆上果然投出細密的齒輪紋路,紋路間還穿插著小小的飛天鳶圖案,隨著藤蔓轉動,像是鳶鳥在齒輪間穿梭。兩人並肩站在牆邊,看著牆上的光影,彷彿又回到了初次合作的日子——那時他們還在墨隱穀,為了改良「木鵲傳信」,熬了三個通宵,墨青璃不小心把墨汁灑在圖紙上,李岩沒責怪她,反而笑著說「這樣倒像多了個機關暗格」。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做飛天鳶嗎?」墨青璃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晚風,「你說要讓鳶鳥能載著信飛五十裡,結果試飛的時候,鳶鳥的翅膀斷了,你追了半座山才把它撿回來,回來的時候,衣服都被樹枝勾破了。」
李岩想起那件事,忍不住笑了:「你還好意思說,當時是誰哭著說『再也不做機關了』,結果第二天一早就拿著新的翅膀圖紙來找我?」他伸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發梢,「後來咱們把翅膀改成了雙層機關,用蠶絲做牽引,不就成功了?那次傳信給周將軍,還得了他的誇讚,說咱們的木鵲比信鴿還快。」
墨青璃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低頭攥著喜服的衣角:「那不是第一次做那麼複雜的機關嘛不過後來我就知道了,隻要跟你一起,再難的機關都能做出來。」她抬頭,眼裡閃著光,「就像這次的煙火機關,我原本覺得『北鬥七星』圖案太難了,是你說『咱們分步驟來,先畫草圖,再做模型,最後除錯煙火』,結果真的成了,今日在喜台上看到煙火的時候,我都快哭了。」
李岩看著她眼裡的光,比牆上的燭火還要亮,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其實最難的不是機關,是能跟你一起琢磨。以前我一個人做機關,總覺得少了點什麼,直到遇到你,才知道原來跟人一起討論圖紙、一起除錯零件,是這麼開心的事。」他從袖口的暗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盒,遞給墨青璃,「這個給你,是我今日在喜宴前偷偷做的。」
墨青璃接過木盒,按動側麵的機關,盒蓋彈開,裡麵躺著一個微型的機關鳶鳥——鳶鳥的翅膀是用喜服的邊角料做的,上麵繡著小小的「岩」和「璃」字,鳶鳥的肚子裡還藏著一張小紙條。她小心地取出紙條,上麵是李岩工整的字跡:「願與青璃,共築機關,共守家國,共渡一生。」
「我我也有東西給你。」墨青璃連忙轉身,走到梳妝台旁,開啟剛才發現的暗格,從裡麵拿出一個布包。布包開啟,是一條深青色的護腰,護腰的內側繡著細密的齒輪紋路,邊緣還縫著幾個小小的口袋,「這是我縫了半個月的,你之前說訓練的時候,腰容易酸,這個護腰裡麵加了棉絮,還能在口袋裡放暖爐;這些小口袋,還能裝你常用的小零件,比如螺絲刀、小齒輪什麼的。」
李岩接過護腰,指尖拂過上麵的針腳——每一針都縫得格外細致,比他畫的機關圖紙還要整齊。他想起之前墨青璃總說「等忙完軍械就給你」,原來她一直記著自己的話,連新婚之夜都沒忘。他走上前,輕輕將護腰係在腰間,大小正好,暖融融的,像是把墨青璃的心意都裹在了身上。
「正好,明日咱們去工坊,就能用得上。」李岩笑著說,「周將軍讓咱們趕製一批『水戰訊號鳶』,給蕭靖的水師用,咱們可以把今日的煙火機關改一改,讓鳶鳥飛起來的時候,能發出不同顏色的訊號,這樣水師在湖上就能及時聯絡了。」
墨青璃眼睛一亮,剛才的羞澀似乎少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對機關的熱情:「我覺得可以在鳶鳥的尾巴上裝三個煙火筒,紅色代表『發現金軍』,綠色代表『安全』,黃色代表『需要支援』,這樣既清楚又方便。咱們還可以在鳶鳥的翅膀上裝個小鏡子,白天的時候,鏡子能反射陽光,就算沒有煙火,也能傳訊號。」
「這個主意好!」李岩點頭,拉著她走到桌邊,拿起紙筆,「咱們現在就畫個草圖,省得明天忘了。」他鋪開紙,墨青璃研墨,燭火下,兩人的頭靠得很近,筆尖在紙上劃過,齒輪與鳶鳥的圖案慢慢成型,像是在描繪他們未來的日子——有機關,有彼此,有家國。
畫完草圖時,已是深夜。窗外的月光透過木窗,灑在地上,與牆上的齒輪光影交織在一起,像鋪了一層細碎的銀霜。墨青璃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些水汽,顯然是熬困了。
「累了吧?」李岩放下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今日忙了一天,肯定沒歇好。床已經鋪好了,你先躺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溫茶。」
房間的角落有個小小的機關茶爐,是墨青璃之前為了熬夜畫圖特意做的——隻要往爐子裡添上幾塊木炭,按下側麵的機關,水很快就能燒開。李岩添好木炭,按下機關,茶爐「嗡嗡」地運轉起來,聲音很輕,不會打擾到旁人。他從桌上拿起一罐桂花茶,這是賀文淵特意送的,說「青璃姑娘愛喝,睡前喝一杯安神」。
墨青璃走到床邊,看著那張被墨衍改造過的木床。床架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床頭的雕花裡藏著小燈盞,她輕輕擰開一個燈盞,暖黃的光立刻亮起,照亮了床鋪上的錦被——錦被上繡著齒輪與飛天鳶的圖案,是墨家女弟子們一起繡的,針腳細密,顏色柔和。
「這錦被真好看。」墨青璃伸手摸了摸錦被,柔軟的觸感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墨隱穀,母親給她縫的小被子。那時她總纏著母親教她繡花,母親說「女孩子要心靈手巧,以後才能做出好看的機關」,現在想來,母親的話是對的,她不僅學會了繡花,還遇到了能跟她一起做機關的人。
李岩端著溫茶走過來,遞給她:「慢點喝,彆燙著。賀先生說這桂花茶是今年新采的,比去年的還香。」
墨青璃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嘴裡散開,暖融融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去,渾身都舒服了不少。她看著李岩,見他還站在床邊,便小聲說:「李大哥,你也坐吧,彆總站著。」
李岩在她身邊坐下,床架很穩,沒有一點晃動——墨衍改造的時候,特意在床腿上加了機關彈簧,既能減震,又能讓人坐得舒服。兩人並肩坐著,沒有說話,隻是聽著窗外的風聲、茶爐的運轉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梆子聲,卻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這樣的安靜很舒服。
「北伐結束後,你想先做什麼?」墨青璃突然問,眼睛望著窗外的月光。
李岩想了想,說:「我想先陪你回墨隱穀,看看你說的那片桂花林。然後咱們在墨隱穀建個小工坊,裡麵放滿咱們做的機關,白天一起做喜歡的器械,晚上就坐在院子裡看星星,聽你說墨家的故事。」他轉頭,看著墨青璃的側臉,「你呢?你想做什麼?」
「我想跟你一起,把咱們之前想做的機關都做出來。」墨青璃笑著說,「我想做一個能自動澆水的機關花園,裡麵種滿桂花和桑樹;想做一個能投影星空的機關燈,晚上能看到北鬥七星;還想做一對能一起飛的飛天鳶,一隻刻著你的名字,一隻刻著我的名字,讓它們載著咱們的心願,飛遍江南西路。」
「都會實現的。」李岩伸手,輕輕將她攬入懷中,「等北伐成功,金軍被趕走了,百姓都能過上安穩日子了,咱們就去實現這些願望。到時候,咱們還可以收幾個徒弟,教他們做機關,讓墨家的手藝傳下去,讓更多人能用機關造福百姓。」
墨青璃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覺得格外安心。她想起白日裡周將軍說的「既要好好做軍械,也要好好過日子」,原來日子真的可以這樣——有喜歡的事業,有愛的人,有對未來的期許。她輕輕閉上眼睛,鼻尖縈繞著李岩身上的墨香與桂花茶的甜香。
他起身,熄滅了桌上的燭台,隻留下床頭的小燈盞,暖黃的光映著床上的人,也映著房間裡的機關佈置——青銅喜盒、機關燭台、未完成的訊號鳶草圖、繡著齒輪的錦被每一樣都藏著心意,每一樣都訴說著「同心」。
窗外的月光依舊柔和,晚風拂過工坊的木窗,帶著遠處傳來的幾聲蟲鳴。墨家工坊的這個夜晚,沒有喧囂,隻有溫情,隻有兩個心意相通的人,在滿室的機關巧思裡,開啟了屬於他們的新婚歲月,也開啟了一段「機關為媒,家國為證」的美好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