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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槍定山河 第49章 貨船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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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矇矇亮,樂河府衙的銅鐘還未敲響第三聲,公堂內外已肅然站滿了甲士。周羽身著繡著雲紋的藏青官袍,剛在公案後坐穩,指尖還未碰到案上的茶盞,就見一名衙役連滾帶爬地衝進堂來,官帽歪在一邊,氣喘籲籲地喊道:「大人!不好了!西市碼頭出事了!」

「慌什麼?」周羽指尖輕叩案麵,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身旁的趙虎已按住腰間佩劍,墨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冷光,而剛從波斯會館趕來的王猛,更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腰間的狼牙棒——昨日還沉浸在與娜紮相約夜市的喜悅中,此刻聽聞出事,憨厚的臉上瞬間漲得通紅。

那衙役嚥了口唾沫,慌忙稟道:「是蘇家的商船!淩晨剛靠岸,正要卸貨,漕幫的人突然帶著上百個工人圍了上去,說要漲卸貨錢,原先一文錢一件的貨,現在要五文!蘇家掌櫃不答應,他們就把工人都拉走了,還說……還說凡是不用漕幫船工的船,一概不準進碼頭!」「豈有此理!」王猛猛地一拍大腿,震得公案上的驚堂木都跳了起來,「這群潑皮!看俺不把他們的腿打斷!」說著就要往外衝,卻被周羽抬手攔住。

趙虎上前一步,聲音冷得像冰:「大人,漕幫最近在碼頭越發囂張,搶了嶺南商隊的貨物,逼得三家糧行關門,如今竟敢公然壟斷碼頭,是該整治了。」

周羽點點頭,目光轉向立在堂下的林文軒。這位素來輕搖摺扇的軍師今日雖未攜扇,卻依舊一身青衫儒雅,見周羽看來,便從袖中取出兩卷文書——一卷泛黃的《樂河商路考》,另一卷則是標注著密密麻麻紅點的《運河漕幫分舵圖》,指尖輕輕拂過書頁,緩緩開口:「諸位有所不知,這樂河漕幫並非隻守著樂河碼頭的小幫派,而是掌控整條京杭運河漕運的總幫派,自唐代立幫至今,已是第十五任幫主掌權,現任幫主姓翁名同山,江湖人稱『翁老大』,是個實打實從底層熬出來的老江湖。」

這話一出,堂下眾將皆屏息凝神——王猛攥著狼牙棒的手鬆了鬆,顯然想聽聽這「翁老大」是何人物;趙虎的眉峰也微微舒展,眼底多了幾分探究。

林文軒指尖在《樂河商路考》的批註頁上停頓,聲音裡添了幾分凝重:「翁同山此人,命苦卻硬氣。他十三歲那年,父親在運河拉纖時被急流捲走,母親染了肺癆沒錢醫治,為了給母親抓藥,他揣著半塊乾餅就跑去找當時的漕幫十二任幫主,跪著求入幫。起初沒人瞧得起這瘦得像根柴火的孩子,隻讓他做些洗船底、撿馬糞的雜活,可他肯拚——寒冬臘月裡,彆人都躲在棚屋烤火,他卻跳進水幫船工撈掉進河裡的纖繩;遇到劫道的水匪,彆的少年嚇得躲在船底,他竟抄起船槳就衝上去,雖被砍傷了胳膊,卻硬是幫著老幫主打退了水匪。」「這般拚勁,倒也算條漢子。」周羽輕聲點評,指尖依舊輕叩案麵。

「大人說得是。」林文軒點頭,繼續道,「翁同山在漕幫一待就是四十年,從雜役到纖夫,從舵手到分舵主,每一步都踩著血汗。他當上第十五任幫主那年,運河恰逢大旱,河床露底,漕船無法通行,上千漕工斷了生計,有的甚至要賣兒鬻女。翁同山硬是帶著人去山裡砍樹,造了百來輛木車,把漕船上的貨轉陸運,自己則三天三夜沒閤眼,親自押車走了兩百多裡,還自掏腰包給漕工發了糧食——就憑這事,漕幫上下沒有不服他的,連運河沿線的纖夫、船工,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一聲『翁老大』。」

王猛聽得直點頭:「這麼說,這翁同山倒是個好人?可他為啥要縱容手下漲價欺負商戶?」

「這便是他的無奈了。」林文軒歎了口氣,展開《運河漕幫分舵圖》,指尖劃過樂河總部的硃砂印記,「漕幫雖是運河大幫,卻始終是民間組織,官府曆來視其為『隱患』——前幾年濟寧分舵的船工,隻是因為和官差爭執了幾句,就被安了『私通水匪』的罪名,抓了十幾個;去年揚州分舵運糧,還被驛丞硬扣了『偷稅漏稅』的帽子,罰了三萬兩銀子。翁同山當幫主這些年,最大的心願就是給漕幫謀個合法身份,讓兄弟們不再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不用再被官府隨意拿捏。」

「那他為何要投靠秦相?」趙虎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幾分不解。

「秦相去年以『整頓漕運』為名,召翁同山去京城議事,明著說要給漕幫『朝廷備案』,暗裡卻逼他歸降——若不歸順,就下令解散運河所有漕幫分舵;若歸順,便許諾給漕幫『運河漕運專營權』的合法文書。翁同山知道秦相心術不正,可看著手下上萬漕工的飯碗,他隻能點頭。最近,秦相多次讓漕幫給樂河府『添堵』,先是截波斯商隊的貨,如今又刁難蘇家商船,翁同山雖不願,卻也不敢違逆——他怕秦相翻臉,斷了漕幫最後的生路。」林文軒說著,語氣裡多了幾分複雜。

周羽沉默片刻,才緩緩道:「原來如此,是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可憐人。那他手下的三個徒弟,又是何許人?」

「翁同山一生沒收過多少徒弟,如今身邊最得力的就是三個——大徒弟趙河生,二徒弟陸鐵錨,三徒弟沈纖娘,三人各有所長,撐起了漕幫半邊天。」林文軒放下文書,指尖在案上輕輕點了點,「先說說大徒弟趙河生,今年三十五歲,是運河邊長大的孤兒,十歲那年差點掉進冰窟窿,被翁同山救了,從此就跟著翁同山在漕幫長大。這趙河生水性極好,能在水裡閉氣一炷香,運河裡的暗礁、淺灘,他閉著眼睛都能說出來,漕幫的船運排程,全靠他一手安排。」

「去年夏天,運河突發洪水,一艘載著漕工家眷的船被衝得撞向礁石,趙河生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憑著一把刀砍斷纏住船身的水草,又帶著幾個舵手硬是把船撐到了岸邊,自己卻被礁石劃得滿身是傷。他為人沉穩,心思縝密,翁同山很多大事都要跟他商量,這次漲卸貨錢,趙河生其實是反對的,可他勸不動翁同山——他知道師父是怕違逆秦相,隻能硬著頭皮幫師父打理。」

「二徒弟陸鐵錨,今年三十歲,原本是鐵匠鋪的學徒,因為替被官差欺負的纖夫出頭,打了官差,被追得走投無路,躲進了漕幫。翁同山見他力氣大、性子直,又懂打鐵修船,就收他做徒弟。陸鐵錨手上的力氣,比王將軍您都不差——能單手舉起三百斤的船錨,漕幫的船隻維修、兵器打造,全靠他。他還在碼頭建了個鐵匠鋪,不僅修漕幫的船,還幫過往商船補船底,分文不取,運河上的商戶都叫他『鐵漢子』。」

林文軒說到這裡,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這陸鐵錨性子太直,容易衝動。上個月,秦相派來的人在碼頭收『保護費』,多收了一個老纖夫的錢,陸鐵錨見了,上去就把那人的銀子搶了回來,還把人揍了一頓。翁同山知道後,氣得把他關了三天禁閉,可他還是不服,說『不能讓兄弟們受這窩囊氣』。翁同山後來私下跟他說,『忍一時是為了讓兄弟們能長久活下去』,他這才消了氣。」

「至於三徒弟沈纖娘,是江南商戶之女。三年前,她父親的商船被水匪劫了,父親也被殺害,她帶著賬本一路逃到樂河,差點被人販子拐走,是翁同山救了她。沈纖娘雖是女子,卻極聰明,不僅賬算得好,還懂商路、會談判,漕幫的賬目管理、對外通商,全靠她。她還跟著翁同山學過武藝,一手軟鞭使得出神入化,尋常個漢子近不了她的身。」

「秦相上次讓漕幫截波斯商隊的貨,沈纖娘就勸過翁同山,說『波斯商隊是樂河府的客人,截了他們的貨,隻會讓樂河府記恨漕幫,對咱們沒好處』。翁同山雖覺得她說得對,卻還是沒敢違抗秦相的命令,隻讓手下少拿了些貨,沒把事情做絕。沈纖娘知道師父的難處,這些日子一直在幫師父整理漕幫的賬目,想找出證據,證明漕幫沒有『私通水匪』,好讓師父能在朝廷麵前多爭幾分話語權。」

林文軒說完,公堂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王猛撓了撓頭,小聲道:「這麼說,漕幫的人也不是都壞,就是被秦相逼得沒辦法?」

周羽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望向窗外的晨光,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趙虎也沉默著,顯然在思考如何應對——既要解決蘇家商船的困境,又不能把漕幫逼得太急,畢竟漕幫上萬漕工的生計,也不能不顧。

林文軒看著眾人的神色,輕輕歎了口氣:「翁同山和他的三個徒弟,都是重情義、顧大局的人,隻是如今被秦相綁在了一條船上,身不由己。咱們今日要解決碼頭的事,既要讓漕幫知道樂河府的底線,也得讓翁同山明白,投靠秦相並非唯一的出路,咱們能給漕幫一條比投靠秦相更好的路。」

周羽聞言,眼底閃過一絲亮光,緩緩轉過頭,看向林文軒:「軍師可有妙計?」

林文軒微微一笑,剛要開口,卻見又一名衙役匆匆跑進公堂,手裡拿著一封書信,神色慌張地稟道:「大人!漕幫派人送來了一封信,說……說若是樂河府不答應漲價,他們就……就封了整個樂河碼頭!」

公堂內的氣氛瞬間又緊張起來,王猛猛地站起身,攥著狼牙棒怒聲道:「這群混蛋!真以為俺不敢拆了他們的聚義堂?!」

周羽抬手按住王猛,目光落在那封書信上,眼神漸漸變得銳利:「好,既然他們要封碼頭,那本府就去會會這位翁老大,看看他究竟是想保漕工的生計,還是想跟著秦相一條路走到黑。」

周羽將漕幫佈防圖輕輕卷攏,指尖在卷邊停頓片刻,抬眼看向堂下三人:「今日去漕幫總堂,不必帶兵。林軍師、王猛、趙虎,你三人與我同往便夠。」

這話一出,堂下原本摩拳擦掌的斥候與府兵皆愣了愣,李岩剛要開口請戰,便被周羽抬手止住:「樂河府的安穩,需靠你們守住。漕幫若真要動武,縱使帶百十人,也未必能服眾;若以理服人,四人足矣。」他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無需置疑的底氣,目光掃過眾人,「你們各司其職,便是對我最大的助力。」

林文軒率先拱手應道:「大人思慮周全,在下願隨往。」趙虎也頷首,玄色勁裝下的身軀繃得筆直,腰間佩劍雖未出鞘,卻已透著冷冽的氣場。王猛更是興奮地攥緊腰間的狼牙棒,棒身纏著的粗麻繩被他握得發白:「俺聽大人的!有俺這狼牙棒在,誰敢對大人不敬,俺一棒敲暈他!」

不多時,府衙外的馬廄傳來馬蹄聲。周羽騎的是一匹通體烏黑的烏騅馬,馬鬃梳理得整齊,馬鞍是銀飾鑲嵌的,韁繩上掛著一枚小巧的玉墜,是婉兒前日親手為他係上的,寓意「平安」。他身著藏青官袍,未披鎧甲,隻在腰間束著玉帶,佩劍斜挎在身側,整個人顯得沉穩又不失儒雅,絲毫沒有赴險的凝重。

林文軒騎的是一匹白馬,馬身潔淨,連馬蹄都打理得光亮。他依舊是那身青衫,手裡握著摺扇,另一隻手搭在馬鞍上,指尖輕輕敲擊著,眼底帶著思索,似在琢磨與翁同山交涉的措辭。白馬性子溫順,跟在烏騅馬身側,步伐平穩,偶爾打個響鼻,倒添了幾分閒適。

王猛的棗紅馬最是惹眼,馬身健壯,鬃毛肆意飛揚,馬鞍兩側掛著兩個皮質囊袋,裡麵裝著他慣用的鐵蒺藜。他將狼牙棒斜挎在肩上,棒身足有碗口粗,頂端鑲嵌著七顆鋒利的銅釘,陽光下泛著寒光,棒尾係著的紅綢帶隨風飄動,與他憨厚的臉龐形成鮮明對比。他騎在馬上,腰桿挺得筆直,時不時抬手摸一下狼牙棒,生怕路上磕著碰著。

趙虎的黑馬則透著幾分冷峻,馬身油亮,四肢修長,一看便是擅長奔襲的良駒。他穿著玄色勁裝,腰間纏著黑色皮帶,上麵彆著幾柄短匕,後背還背著一張硬弓,箭囊裡插著二十支鵰翎箭。他騎在馬上,身姿挺拔如鬆,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左手始終按在腰間的佩劍上,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四人四馬,沿著運河西岸的青石板路前行。此時已近巳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路麵上,形成斑駁的光影。沿途百姓見是周羽,紛紛駐足拱手,有人小聲議論:「周大人這是要去哪?身邊隻帶了三個人。」「聽說漕幫在碼頭鬨事,莫不是去整治漕幫的?」議論聲裡滿是期待,有幾個曾被漕幫敲詐過的商戶,還追上來想遞訴狀,周羽溫和地讓他們先去府衙等候,承諾定會給他們一個說法。

約莫半個時辰後,漕幫總堂的輪廓漸漸出現在視野裡。遠遠望去,總堂依河而建,青磚牆順著河岸延伸,與碼頭的貨倉、船塢連成一片,宛如一座小型城池。隨著距離拉近,總堂大門的細節愈發清晰——兩扇朱漆大門高逾兩丈,門板上的黃銅鉚釘排列成船錨形狀,陽光下閃著金屬光澤;大門兩側的青石立柱上,水波紋雕刻栩栩如生,頂端的「漕神」石獸俯瞰著往來船隻,透著幾分威嚴。

周羽勒住馬韁,烏騅馬打了個響鼻,停下腳步。他抬眼望向大門,目光落在門楣上的「運河砥柱」橫匾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翁同山能將漕幫經營至今,倒也有些手段。」

林文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摺扇輕搖:「大人,這漕幫總堂的佈局,暗合『依河守險』之策,大門正對運河主航道,既能監視往來商船,又能藉助碼頭的船塢快速調動幫眾,可見翁同山是個懂佈局的人。」

王猛早已按捺不住,抬手拍了拍狼牙棒,粗聲粗氣道:「管他懂不懂佈局!隻要他肯認錯,俺就不跟他計較;要是敢耍花樣,俺這狼牙棒可不認人!」

趙虎則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大門左側的老槐樹下,仔細觀察著牆頭上的守衛,回來時低聲道:「牆頭上有十二名弓箭手,分守四個垛口,大門兩側各有四名守衛,皆配短刀與銅哨,動作乾練,應是翁同山的親信。」

周羽點點頭,翻身下馬,烏騅馬溫順地蹭了蹭他的手臂。他抬手將韁繩遞給迎上來的馬夫,又對三人道:「走吧,咱們去會會這位翁幫主。」說罷,率先邁步走向大門,藏青官袍的衣擺在風中輕輕飄動,沒有絲毫怯意。

林文軒、王猛、趙虎緊隨其後。王猛將狼牙棒從肩上取下,握在手裡,棒身的銅釘在陽光下格外刺眼,引得大門兩側的守衛紛紛側目,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短刀上。趙虎則走在最後,目光始終掃視著四周,後背的硬弓雖未拉開,卻已蓄勢待發。

走到大門前的青石台階下,周羽停下腳步。一名年長的守衛上前一步,左眉上的刀疤格外顯眼,他打量著周羽四人,語氣帶著幾分警惕:「來者可是樂河府周大人?」

周羽頷首,聲音溫和卻帶著威嚴:「正是。煩請通報翁幫主,就說周羽前來,想與他商議運河商路之事。」

那守衛見周羽身邊隻有三人,且未帶一兵一卒,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拱手道:「周大人稍候,小人這就去通報。」說罷,轉身推開側門,快步走了進去。

王猛握著狼牙棒,湊到周羽身邊,小聲道:「大人,這漕幫的人要是敢動手,俺第一時間護著你!」

周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翁同山若真要動武,也不會等到現在。咱們今日來,是為了打通商路,不是為了廝殺。」

林文軒也附和道:「大人說得是。翁同山想為漕幫謀合法身份,這便是咱們交涉的突破口。隻要曉以利害,他未必會與咱們硬拚。」

趙虎則依舊警惕地盯著大門,低聲道:「以防萬一,我已讓暗衛在總堂外圍隱蔽,若有異動,定能趕到。」

周羽點點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兩扇朱漆大門。門上的黃銅鉚釘在陽光下泛著光,彷彿在無聲地訴說著漕幫百年的底蘊。而大門兩側的對聯——「通南北漕運連九省商路,守江湖道義護千艘舟楫」,在風中輕輕晃動,不知這「江湖道義」,翁同山究竟還能守得住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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