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春信銜燕來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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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斂被關進了瓊華宮。

這座曾經囚禁了母妃和他的宮殿，因常年無人搭理，雜草叢生，荒廢蕭索。

硃紅宮門褪色，簷角烏瓦裂隙，就連母妃常年坐的那條美人靠，也因積年荒廢鬆動腐朽。

母妃死後，他發誓要從這比之冷宮不如的瓊華宮逃出去。

可兜兜轉轉，他竟又回到了。

蕭斂坐在殿中，幽微的燭火在男人頰側映出一層輝光。

他摩挲著手中臂釧，眼中晦暗不明。

他恨母妃，也恨謝燕。

恨母妃出身不高，粗鄙淺薄，在旁人能為了子女動用背景鋪路時，他的母妃隻能等。

彆人抬手紮眼間就能辦成的事，他母妃卻需要用一輩子去眺望。

可母妃死後，他午夜夢迴，總能夢見母妃給他一針一線織成的衣衫，夢見她在捧著紫色衣料愛不釋手，夢見她教他摘桂花醃漬、用桃花釀酒、看螞蟻搬家。

縱然諸多不是，可十幾年的陪伴，母子間的感情早已深鏨進血脈，不可磨滅。

同樣的，他對謝燕也是如此。

他恨謝燕為了彆的男人與他虛與委蛇，恨謝燕出賣自己讓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可隻要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謝燕。

慌亂比恨意更甚。

而，造成一切悲劇的根源，不在於母妃，也不在於謝燕。

母妃一介農家女，王公貴族的臨時起意，困住了她的一輩子。

謝燕揹負家族使命，謝家一百四十二口，需要她保全。

所以，一切都是皇帝的錯。

蕭斂長籲，視線落在掌心臂釧。

內心莫名有些慶幸。

至少，謝燕想殺他不隻因為深愛蕭止。

她是迫不得已，是皇命難違。

謝燕處心積慮接近自己，與他雙宿雙飛。

是否也有一瞬心動。

蕭斂閉上眼，意識墜入深淵。

夢裡，他回到和謝燕第一次相見。

那年，京城的雪下得格外早。

整個皇城被籠罩在霜雪之下，宮道積雪即便安排宮人輪番掃雪也永遠積了厚厚一層。

炭火不足，被褥不厚，蕭斂的母妃很快便生了病。

怕過了病氣給蕭斂，乾脆自己捲了床薄被去偏殿。

看著母妃越發蒼白的麵容，蕭斂慌了神，他想去乾元殿找父皇，可腳剛踏出宮門就被侍衛攔住。

無奈之下。

他隻能換了衣服，鑽了狗洞。

趁夜色去太醫院偷了不少藥材。

怕被髮現，他隻能弓著腰貼著牆角走，雙手雙腳凍得通紅，也不肯讓懷裡藥材受半分潮氣。

蕭斂低著頭隻顧趕路，少女稚嫩的聲線陡然躍入耳中。

“阿孃，下次能不能讓女兒騎小馬進宮呀，這雪太厚，女兒腳都要抬不起來了。”

蕭斂抬頭，恰巧望見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一身雲紫夾棉對襟短襖，脖頸上圍著一圈漂亮的獺兔毛，卻遮不住金燦燦的八寶麒麟項圈，配上發間顫巍巍的金蟬冠，放在尋常人身上稍顯俗氣的裝扮她穿起來卻隻覺渾然天成。

小小的人兒被燈火簇擁在中間，耀眼不可方物。

“宮裡不許騎馬，讓陛下知道了可要罰你。”美貌婦人溫柔道。

“那孃親抱我。”少女眼珠滴溜溜轉，語氣狡黠。

婦人啞然失笑，旋即俯身將人抱起。“你呀，宴席上就你吃得多，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少女笑嘻嘻摟著婦人脖子撒嬌。“若冇人要燕兒，那就讓爹爹找個上門女婿，我瞧剛纔那小內侍，就不錯，長得挺好看。”

兩人說笑著，越走越遠。

隻剩蕭斂站在原地。

他生在皇宮，見過的王公貴族很多，可無一人不是避他如蛇蠍。

他們厭惡他，戲弄他，將他的尊嚴踩在腳下。

當他以為這輩子都會如此狼狽時，少女像一束光，照進他原本暗無天日的生活。

她嬌蠻任性，卻並不令人生厭。

都說童言無忌，可聽見少女的玩笑，他感到心臟湧出一股陌生情緒。

一點點破土而出。

後來，他才知，那揚言要嫁給他的少女，是謝丞相的獨女。

謝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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