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果斷的辦法 第116章 “證明”
於佳森猛地從沙發上彈起身,額角青筋像漲紅的蚯蚓般突突鼓脹,手背青筋暴起如虯龍盤結,狠狠拍在茶幾上——玻璃煙灰缸“哐當”一聲被震得跳得老高,煙灰混著未熄的火星子“劈啪”濺出來,落在他深色西褲上,燙出幾個細碎的焦痕,他卻像毫無知覺,隻死死盯著艾明,眼底翻湧著按捺不住的怒火。他胸腔劇烈起伏,像揣了個漏風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粗重的喘息,喉間擠出的氣音像破舊的風箱在拉扯,語氣裡的不耐煩像燒紅的火星子,劈裡啪啦濺得滿室都是:“你究竟有什麼‘傲人的夢想’來變態般囚禁一個人啊!”
艾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像被點燃的炮仗,引線“滋滋”燃到了底,震得桌上的玻璃杯“嗡嗡”發顫,杯壁上的水珠被震得簌簌往下掉,在光可鑒人的紅木桌麵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濕痕,連杯底的倒影都晃成了模糊的光斑。“嗬!這可不是什麼人體囚禁!”他猛地站起身,藏青色襯衫的後領被扯得變形,露出一小塊泛紅的麵板,脖頸上的青筋也跟著突突跳,像要撐破麵板鑽出來。手在半空劃出淩厲的鞭影,帶起的風掃得桌上的報紙邊角“嘩啦”作響,指節因用力泛得發白,指縫裡還夾著半張揉皺的演出海報,邊角都被捏出了毛邊。眼裡亮得像落了星子,閃著近乎瘋狂的偏執:“這是改寫澳門演藝圈的破壁時刻啊!‘神秘烏鞭騎士’身披的暗紋鬥篷——你湊近看!”他突然把海報懟到於佳森麵前,紙張邊緣都刮到了於佳森的鼻尖,“鬥篷下擺這銀絲暗花,是蘇州繡娘用真絲金線一針針繡的,月光底下能反光,走台步時飄起來像裹著層流動的碎金!一揮臂,那鬥篷角能捲起草場的風,帶著獵獵的響,連後台的幕布都能被掀得飛起來!揮著那烏沉沉的長鞭劃破聚光燈時,鞭梢綁的磷粉遇熱就冒火星子,甩起來‘咻’地一聲,紅的綠的火星子在半空炸開,台下尖叫聲能掀翻屋頂,那叫一個颯!”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像個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喘氣,唾沫星子隨著急促的呼吸濺到光可鑒人的茶幾上,在深色的大理石桌麵上暈開點點濕痕,像濺落的墨滴。“還有‘機靈古怪魔術士’,從銅鍋裡撈出冒著白煙的鴿子,鴿子翅膀上沾著金粉,一飛起來像撒了把星星——這組合,難道不酷嗎?”他往前探著身,手肘死死撐在茶幾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連帶著手臂的青筋都突突直跳;眼裡閃著亢奮的光,襯衫領口被扯得歪向一邊,露出的鎖骨輪廓分明,喉結上下滾動著,像是有話堵在喉嚨口。
於佳森重新蹺回二郎腿,二郎腿晃得更急了,皮鞋跟在木質地板上敲出“篤、篤”的脆響,節奏越來越快,像要把空氣敲出火星子;他往沙發裡陷了陷,後腦勺抵著磨得發亮的皮革靠背,蹭得頭發更亂了,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黏在微微出汗的額角,卻遮不住眼裡淬了冰似的光,那光裡還裹著點嘲諷,像碎玻璃渣子。他勾起嘴角,譏誚的笑在唇邊炸開,帶著能刮掉層皮的涼意:“原來你不止搞人體禁錮,還想包裝神經質明星?”
“嗤——”一聲笑從鼻腔裡擠出來,裹著冰碴子似的,震得空氣都冷了幾分,連茶幾上的玻璃杯都似乎蒙上了層白霜。“‘神秘烏鞭騎士’?這名字蠢得像長腿美人魚——尾巴在水裡拍得再歡,離了水還不是隻能撲騰?光有噱頭,半點吸引力沒有!”他說著,指尖在膝蓋上碾了碾,指腹蹭過布料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像是在把那些可笑的念頭碾成碎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
“你有本事在大庭廣眾下救我,還不如去搶葡萄牙人遺留的鎏金聖母像呢!”於佳森往前傾身時,鬆線的紐扣在半空晃得更歡,線頭掃過桌麵,帶起一小撮灰塵,那戲謔的眼神像淬了冰,掃過艾明領口歪掉的領結——領結上的麵包屑還帶著黃油的油光,被揉得像團皺巴巴的廢紙,邊角都磨得起了毛。他嘴角的譏誚漫開,連聲音都裹著層冰碴:“明明是葡萄牙殖民地,卻長著黃麵板,偏要學葡萄牙人拄文明棍、喝波爾圖酒那套,多諷刺?”尾音陡然拔高,像甩出去的鞭子,“臭白皮黃種人,給我滾蛋!”
“你!”艾明猛地彈起來時,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藏青色襯衫領口被扯得歪到一邊,鎖骨處泛紅的麵板上,那點黃油印像塊刺眼的光斑——是剛才急著塞葡撻時蹭到的,還帶著溫熱的觸感。他胸口起伏得像揣了個風箱,眼裡的怒火混著水汽,睫毛上的水珠顫巍巍的,眼看要掉下來又被他硬生生憋回去,活像被暴雨澆過的火苗,明明快滅了,偏要梗著脖子燒得更烈。“我對你這麼好,每天給你帶安德魯餅店的葡撻——剛出爐的,酥皮咬下去能掉三層渣,黃油香能飄半條街!”他攥緊的拳頭指節泛白,指縫裡還沾著點葡撻的酥皮渣,聲音劈得像被扯斷的線,“你居然……”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裡,喉結滾得像要把自己噎住,脖頸上的青筋突突跳,連帶著耳根都漲成了紅紫色,最後那聲悶吼裡,帶著沒忍住的哭腔,震得空氣都發顫。
艾明抖著手從西裝內袋掏出那本出生證明時,指腹蹭過袋口的金屬扣,發出“哢嗒”一聲輕響——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突兀,像根細針突然刺破了緊繃的空氣。封皮的燙金早已被汗漬浸得發暗,邊角捲成波浪形,邊緣磨出的毛邊蹭著他虎口的老繭,那是常年握方向盤磨出的印記,此刻正隨著呼吸輕輕顫抖。
深褐色的咖啡漬在“澳門”二字上暈成朵醜醜的花,像他今早吃葡撻時不小心蹭到袖口的黃油印——當時急著出門送檔案,用紙巾擦了半天才留下這道印子。他把證明往前遞的瞬間,胳膊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證明“啪”地拍在茶幾上,咖啡漬震出的細小墨點濺到於佳森的皮鞋上,像掉了幾顆黑星星。
“你看清楚!”他的聲音劈了個岔,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抖,像被風颳得變調的收音機。指節抵著證明邊緣往於佳森麵前推,指腹把紙麵捏出的褶皺裡還卡著根淺棕色的線——是今早穿西裝時,袖口崩掉的線頭纏在上麵的,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悠。
襯衫第二顆紐扣崩飛時,在地毯上彈了兩下,滾到一盆龜背竹底下,露出半顆銀白的扣麵,像隻躲起來偷看的眼睛。頸間泛紅的麵板上,那點酥皮渣沾在細小的絨毛上,陽光照過去能看見渣子裡裹著的糖粒,閃著亮晶晶的光——那是街角老店剛出爐的葡撻碎渣,早晨他蹲在店門口的石階上吃時,風卷著碎渣撲了滿臉,當時還覺得好笑,現在倒成了胸口那團火的燃料。
“我生在黑沙環的騎樓裡,”他猛地吸了口氣,喉結上下滾了滾,像吞了顆沒嚼碎的冰糖,“木窗欞上雕著鳳凰花,花瓣的紋路裡還卡著去年的雨痕——”他忽然抬手比劃著窗欞的形狀,指尖在空中劃出朵歪歪扭扭的花,“去年台風天漏的雨順著紋路流,在青磚地上積出個小水窪,我蹲在那兒看了一下午,水窪裡的雲影比天上的還清楚。”
“媽閣廟前的井水甜得能照見雲影,”他的聲音突然軟了些,像被井水浸過似的,“夏天冰在井裡的西瓜,剖開來紅瓤裡嵌著黑籽,咬一口能甜到心坎裡——”說到這兒突然頓住,眼裡的水汽漫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證明的“黑沙環”三個字上,暈開的水痕像條小河,“汁水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都捨不得擦……我奶奶總說‘慢點吃,沒人搶’,可那西瓜就是要吃得急才夠甜。”
他猛地攥緊拳頭,指節捏得發白,證明被揉出更深的褶子,咖啡漬暈成了片深褐色的雲:“土生土長的澳門人!輪得到你來定義?”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龜背竹的葉子抖落了點灰塵,正好落在那顆躲起來的紐扣上。
於佳森掀起眼皮時,睫毛掃過眼角的那顆痣,像蝶翼沾了點墨。他慢悠悠地瞥了眼那本被攥得皺巴巴的證明,指腹在膝蓋上蹭了蹭——剛才彈煙灰時沾的煙絲屑簌簌往下掉,落在米白色的西褲上,像撒了把芝麻。
“哦?澳門人究竟屬於哪裡呢?”他往後靠在沙發背上,二郎腿晃了晃,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篤篤”聲,和艾明急促的心跳撞在一起,像在數著這場對峙裡漏跳的節拍。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裡,藏著點剛泡開的伯爵茶味——他剛才用銀壺沏的,茶煙嫋嫋,倒比艾明眼裡的水汽更像雲影。
“澳門就是澳門!”艾明急得臉漲成了紅蘋果,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手舞足蹈地在狹小的房間裡轉了個圈,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噔噔”的響,像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雀鳥,翅膀都快撲棱出火星子,“它自己就是根!開埠幾百年,中西文化絞在一起長成的根!石板路上的青苔都比你懂!我講不過你,但你為什麼拋棄家族來澳門?”
“尋祖。”於佳森吐出兩個字,目光落在自己交疊的膝蓋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牛仔褲膝蓋處磨出的破洞,露出裡麵泛白的線腳,那破洞邊緣還沾著點洗不掉的泥漬。
艾明追問得像連珠炮,幾乎要貼到他麵前,鼻尖差點撞上他的額頭,呼吸都噴在了於佳森臉上:“你們祖先是澳門人?”
“就算祖先是澳門人,一八六九年離開後,我們就是正宗黃皮中國人。”於佳森說著,動作遲滯地、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舊木地板被他踩得“吱呀——呀——”作響,像老傢俱在發出痛苦的呻吟。他徑直走到桌邊,隨手抓過一張攤得薄薄的煎餅——餅邊還泛著金黃的焦香,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餅渣簌簌掉在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像撒了把碎金。他咀嚼得很急,腮幫子鼓鼓的,像隻囤糧的小鬆鼠,連嘴角沾著的芝麻都沒顧上擦。
吃完,他從黑夾克內側摸出一方皺巴巴的口水巾,上麵印著的牡丹早已褪色成淺粉,邊緣磨得發毛。他胡亂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又慢條斯理地把歪掉的領帶係好——領結打得一絲不苟,將袖口的褶皺撫平,露出腕骨處一道淺淺的舊疤,那疤痕像條細小的蜈蚣,趴在蒼白的麵板上。最後,他拿起那根靠在牆角的長鞭。
鞭身是深褐色的皮革,被摩挲得發亮,像裹了層蜜糖,上麵還留著幾道淺白色的舊鞭痕,縱橫交錯,像凝固的閃電,又像誰在上麵刻了密語。他忽然轉頭,眼神平靜得像結了薄冰的湖麵,映不出一絲波瀾,問艾明:“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嗎?”
艾明認真地搖頭,額前的碎發跟著晃了晃,發梢還沾著點剛才激動時冒出的細汗,亮晶晶的:“我不信神,所以你想說什麼?”
於佳森摩挲著鞭身,指腹劃過那道最深的鞭痕時,指節微微用力,泛出青白。他眼神飄向窗外,越過鱗次櫛比的騎樓屋頂——那些騎樓的女兒牆雕花斑駁,曬台上的三角梅開得正瘋,像潑了把血。他的聲音帶著種奇異的肅穆,像在回憶遙遠的傳說:“我這鞭子,可是鞭打過神的。至於是哪個神,不重要。我信這世上有‘詭蹤者’——傳說裡擁有神力的偽神團體,曆史沒記載,隻靠祖祖輩輩口口相傳。”
他頓了頓,指尖在鞭梢處撚了撚,鞭梢在地上拖出“嘶啦”的輕響,像蛇信子吐氣:“我這鞭子也不是普通藤條,從前,它鞭打過詭蹤者,還打過那些沒有自身的‘偽神’,還不如曾經打過的那種半神呢!”
艾明一愣,像是沒跟上他的思路,眉頭擰成個疙瘩,隨即往前湊了半步,追問:“什麼啊?!半神又是什麼?”
於佳森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銳利地鎖向艾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反問:“請問你是詭蹤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