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塵噬界 第7章 花海下的回聲
-
藤蔓開花的速度快得驚人。不過半日,信號塔下的花海已蔓延到廠區邊緣,淡紫色的花瓣裹著晨光,風一吹就簌簌落下來,像場溫柔的雨。林夏蹲下身,指尖輕觸一朵剛綻開的花,花瓣內側竟映出細碎的光斑,像揉碎的星星——那是海藻組織的銀塵,正順著藤蔓的脈絡,往土壤深處滲。
“你看這個。”陳嵐遞過來一片葉子,葉麵上清晰地印著個模糊的人臉輪廓,眉眼間帶著點熟悉的溫和,“剛纔在廢墟裡撿到的,每片新葉上都有。”
林夏湊近看,心頭猛地一跳——那輪廓像極了他記憶裡母親的樣子。他又翻了幾片葉子,有的印著張教授嚴厲的皺眉,有的是實驗室通事們湊在一起笑的模樣,甚至有片葉子上,隱約是那個在灰潮裡保護過他的陌生路人的側臉。
“是記憶。”守儲存區的老人不知何時跟了出來,拄著根磨亮的鐵棍,站在花海邊緣,眼神裡的渾濁散了大半,“綠色樣本會‘記’住接觸過的人,好的壞的,都藏在花裡。”他指著一朵最大的花,花心處有十幾個重疊的人影,正是他照片上的通事們,“你看,他們回來了。”
林夏突然想起什麼,往回跑了幾步,在之前灰潮最密集的地方扒開土層——下麵的土壤不再是灰黑色,變成了肥沃的褐紅色,指尖撚開,能看到細小的植物根鬚在裡麵舒展,像無數雙小手在輕輕抓撓著土地。
“不止記人,還記著這片土地的傷。”陳嵐也蹲下來,抓起一把土湊到鼻尖聞了聞,“有雨後泥土的腥氣,還有……點甜味。”
老人笑了,咳嗽兩聲:“以前總覺得,守著儲存區是贖罪,現在才明白,是等它們把‘債’還回來。灰潮欠這片土地的,欠我們的,都在這花裡、土裡慢慢還呢。”
正說著,遠處傳來引擎聲。幾輛印著“生態修複隊”字樣的卡車停在廠區門口,下來幾個穿白大褂的人,為首的看到花海,眼睛都亮了:“果然在這裡!衛星監測到異常的植物活性,冇想到是……”他蹲下來研究了半天,突然抬頭看向林夏,“你們是?”
“路過的。”陳嵐搶先回答,指了指老人,“這位是這裡的守林人,一直照顧這些植物。”
老人配合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林夏給的海藻組織——它已經變成了塊半透明的琥珀,嵌在一根藤蔓的根莖上,像塊心臟在微微搏動。“都是它的功勞。”
修複隊的人冇多問,忙著架設儀器采樣。林夏注意到他們的設備上印著和張教授實驗室相通的標誌,心裡一動,走過去搭話:“你們認識張教授嗎?研究生態修複的。”
為首的人眼睛一亮:“認識啊!張教授是我們的顧問,前陣子還說找到個能淨化土壤的樣本,可惜突然聯絡不上了……”
林夏的心沉了一下,剛想追問,就被陳嵐拽了拽袖子。她朝花海深處努努嘴——那裡的花叢中,緩緩升起個模糊的身影,穿著熟悉的白大褂,正彎腰觀察著什麼,側臉在花影裡若隱若現,正是張教授。
身影似乎察覺到他們的目光,轉過身來,對著他們笑了笑,然後慢慢淡去,化作一縷銀塵,融入花海。
“他也回來了。”老人輕聲說,“被這片土地記住的,都會以另一種方式回來。”
林夏望著張教授消失的地方,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他想起教授總說“研究不是為了消滅,是為了和解”,現在才懂,所謂和解,不是忘記,是讓傷害過的、守護過的,都在新的生機裡,找到自已的位置。
夕陽西下時,花海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林夏和陳嵐告彆了老人,往廠區外走。藤蔓在身後輕輕搖曳,像在揮手。
“接下來去哪?”陳嵐踢著路邊的小石子,漫不經心地問。
林夏看了看天邊的晚霞,又摸了摸手臂上的樹葉印記,那裡還帶著暖意。“去張教授說過的生態站看看,”他笑了笑,“他的樣本找到了,該有人把研究繼續下去。”
風穿過花海,送來一陣細碎的聲響,像無數人在低聲說“去吧”。林夏邁開腳步,這一次,腳下的路不再是廢墟,每一步都踩著鬆軟的泥土和飄落的花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