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頭 第31章 望京S0H0,不會有人隻為我亮起
望京ho,不會有人隻為我亮起
對溫倪來說,難熬的聚會快要結束了。
像所有帶著目的的聚會一樣,一旦討論的熱點過去,照片拍完,酒喝到八分,氣氛就開始自動降溫。
想起剛才與許冉冉的對話,她還心有餘悸。“我說,你怎麼這麼敏感啊,溫倪。我可沒說什麼呀?”麵對溫倪的反問,許冉冉攤了攤手,笑得一臉無辜,“看到網上說你和那個廣告公司老總離婚了,我這不身為老同學關心一下你嘛,難道不行麼?”
溫倪看了她幾秒,彷彿在確認什麼,最後隻是淡淡一笑:“是,我是離婚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對我的婚姻狀況這麼關心。”
許冉冉沒再說話,隻是拿起酒杯,傾下去碰了碰溫倪麵前那杯水,笑著說:“哦,你說得對。我這人就是太八婆了唄。”說到這話時,她的音調突然提升,想讓大家以為溫倪在給她難堪。
她舉起杯子喝了杯中剩下的酒,眼神卻還死死留在溫倪臉上,像是在等她露出情緒。狩獵者就是這樣,總喜歡看著獵物充滿恐懼和哀求的眼神,以此獲得心理上的快感。
許冉冉在等著獵物的反應,視線也不閃躲,甚至可以說——帶著審視和挑釁,像貓慢慢悠悠地撥弄一隻受驚的小老鼠。那種若有若無的快感,藏在她染著酒氣的眼底。
溫倪終究是沒給她這個機會,她隻是微不可察地擡了擡下巴,指腹拂過杯子邊緣,像在壓抑某種翻湧的情緒,告訴對方:你一無所獲。
就在氣氛幾乎要凝住時,褚知聿的聲音忽然插進來,他剛才還正在和對麵的人講話,“這杯放涼了,給你換一杯。”說話間,他已經伸手將溫倪麵前的杯子拿了起來。沒多看一眼,順手將杯中剩下的水倒進桌上的煙灰缸裡,那裡麵正躺著一根尚未完全熄滅的煙。
水“嘩”地一下傾入,“嗞”的一聲濺起一點灰白泡沫,也順道澆滅了那點還在茍延殘喘的火星。
“褚知聿,你……”許冉冉終於回過神來,麵上泛著酒意,語氣卻有點掛不住,“你什麼意思!湊什麼熱鬨啊?我就和溫倪說幾句話,這你也管?”
褚知聿卻並未理會她,隻是朝服務生招了招手,語氣平靜:“麻煩這邊再上一杯檸檬水。”
高顯適時過來,毫不猶豫地抓住許冉冉的肩膀,將她從溫倪身邊拖走:“冉冉,你喝醉了……溫倪,她說的話你不要介意啊,都是醉話,都是醉話呀!”
女人踉蹌著被他往座位拖,步子虛浮,身子卻還轉過去。她嘴裡含糊地嘟囔著,透著醉意的控訴,“你們這群男的……就喜歡那些漂亮的女的……會撒嬌的女的……”
帶著醉意的喊鬨聲像突如其來的雨滴,被潑進了原本安靜的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聽到這話的同學們也紛紛扭頭看向這邊。
直到服務生將杯子輕輕擱在桌上,冰塊撞擊玻璃的聲音清脆而短促,才為這場鬨劇蓋下了最後一個標點。
褚知聿低聲問她:“要走嗎?”
溫倪搖頭,唇角輕揚:“我才剛坐下。”
散場前,高顯組織大家合影。服務員舉著手機,大家站了一排,男左女右。溫倪本想站邊上,高顯卻拉她往中間挪。褚知聿像是開啟了“一鍵跟隨”,往她的旁邊挪了半步,沒說話隻是站定。她回頭看他一眼,他微微點頭。
快門哢噠一聲按下,照片裡,他們站在“男女分界線處”,她站在他右側,兩人之間沒有肢體接觸,身上卻染著同個色調下的光影。
“謝謝你。”等合影完大家準備四散時,溫倪對他輕聲說。
他側過頭,聲音極低:“應該的。”
溫倪沒等所有人一起離開,便提前離開了餐吧,隻跟身邊的人點頭道彆,收起包輕輕說了句“我先走一步”便離開了。
夜風撲麵而來,略帶潮氣,混著一點夏末的悶熱和初秋的涼意。她攏了攏裸露在外麵的胳膊,在門口停了幾秒,仰頭看了看灰藍色的夜空,今天沒有星星,所以顯得格外虛假。
鵝卵石鋪的小徑,細高跟踩上去,發出不輕不重的“嗒嗒”聲。她停在街角的紅綠燈前,手機在包裡震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掏,便被馬路對麵的場景所吸引。
馬路對麵的燈下有一對情侶在擁吻,男生將女生摟得很緊,女生仰著頭,臉都快要藏進他的頸窩裡,像隻脆弱又執拗的小動物。路燈灑下來,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兩個纏繞著的剪影交織在一處,分不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看著那一幕,不動聲色。風從立交橋的方向吹過來,吹動她披在肩頭的長發,末梢掠過唇角,站在她黏糊的唇釉上,有點發癢。
她有多久沒有接吻了呢?
不是那種禮貌性的,草草了事的親吻,也不是應付對方期待的配合式碰觸。而是像對麵那對年輕人那樣,幾乎帶著一點兒生離死彆情緒的、帶著**和依戀的親吻——兩人都閉著眼,像在以吻確認某種誓言。
那種像潮水捲走人意識的吻,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了。細細想來自己和沈川好像也沒有過這樣的吻。有過擁抱,也有過肌膚之親,身體是靠近過的,但他們之間好像始終少了一種溫熱的、深情的連線。
她這纔想到,沈川好像不太愛接吻。他們總是結束一段匆忙的纏綿之後,迅速回到各自的領域。沒有事前的吻,也沒有事後的安撫。就像一場必要的身體合作,完成任務,各自退場。
起初她以為這是成年人的默契,是節製,是體麵。她想不起來上一次是何時,隻記得那個吻結束後,她第一反應不是滿足,也不是溫存,而是疲倦。
一種無可言說的、連身體都厭倦的疲倦。
在盯下去對麵那兩人就要看到她了,溫倪隻能趕緊低頭拿出手機,是一條外賣券推送。她看了一眼,隨手劃掉。
這時綠燈亮了,她提了提包,擡腳邁過斑馬線。對麵兩人也向她這裡走來,男生將女生緊緊摟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悄聲說著什麼,惹得女生麵色紅潤,用拳頭輕輕錘了他一下,像是在撒嬌。風又吹了過來,兩人笑聲很小,卻清晰地穿過風,被她捕捉到。
遠處ho塔樓高聳如島,在微藍的燈光映照下,像是佇立在虛擬遊戲裡的建築。周圍寫字樓的燈早已滅得七七八八,隻剩偶爾一兩處的亮光。她看著那一盞盞零星的燈,忽然在想,在這座北京城裡,會有人隻為自己把燈點亮嗎?
她苦笑了一下,幾乎要為自己這個念頭感到可笑。剛要繼續往前走,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溫倪!”是褚知聿的聲音。
她微微一愣,還沒回頭,腳步聲已經追近了。下一秒,一個身影衝到她身側,在她身邊稍稍彎腰,喘著氣說:“你怎麼走這麼快……”
溫倪側過頭疑惑的看他。褚知聿喘著氣,襯衫因為劇烈運動而有些皺,顯然剛纔是一路小跑著追上來的,額發被汗打濕了幾縷,貼在額角。他看著她,眼神清澈,“一轉頭你就消失了,走得真快,看樣子恢複的不錯。”他還不忘打趣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丟?”她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停了幾秒。溫倪看著他眼睛裡的光,那不是燈光的折射,而是某種由心而起的、帶有情緒體溫的光。
兩人並肩走著,溫倪不知道他還要和自己同行多久,但也不方便直問。
“哎你看那邊……”褚知聿忽然出聲。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廣場的邊緣,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台階上,雙手抱著頭,肩膀不住地抽動。她哭得很厲害,隱隱能聽見嗚咽。地上有兩個摔碎的啤酒瓶,酒精的味道在夜風中格外明顯。
有幾個剛加班完的上班族路過時瞥了她一眼,又很快繞道而行。一個保安模樣的男人正走過去,表情為難,不知該不該上前安慰,沒人敢過去攙扶。
褚知聿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溫倪,她正站在他右手側,表情卻近乎冷漠。像是沒看見那女孩的存在,目光從對麵塔樓的曲線玻璃上滑過,落在天邊一點快要熄滅的藍紫燈影上,彷彿麵前所有的聲音、喧嘩、哭泣,都和她無關。
褚知聿一瞬間感到有些不解,他輕聲問她:“不打算過去看看嗎?”
溫倪回頭,像是終於注意到他的眼神,微微挑眉,“我為什麼要去?”
“她哭得很厲害,是不是遇到什麼事兒了?”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不是做心理諮詢的嗎?”
溫倪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
“那我更不能過去。”
“……為什麼?”
“首先,因為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會不會傷害到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等人。她的行為邊界很模糊,我貿然介入,隻會激起更大的防禦心理。”
她語調平和,繼續進行著專業的冷靜判斷,“我不是她的朋友,也不是執勤警察。貿然靠近,不是幫助,是越界。”
褚知聿沉默片刻,“可她現在看起來確實需要幫助。”
“哭不是需要幫助的唯一訊號。”她說,“有些人哭,是為了引來關注;有些人,是因為無力表達;還有人,隻是醉了,情緒放大了,明早醒來什麼都不記得。”
“那你怎麼看出她是哪種?”
“我沒看出來。”她擡眸,目光不躲不閃,“所以我不做判斷。也不主動安慰。因為這不是我該做的。”
遠處的那個女孩終於站了起來,腳步踉蹌地走向馬路邊。她用袖子胡亂抹了抹臉,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
溫倪的手指順著包帶無意識地摩挲,眼神落在對麵反光的幕牆上。風吹起她的裙角,她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聲音輕到快被風吹散。
“褚知聿,”她忽然開口,“你知道嗎,之前也沒有人幫過我。”她語氣不帶絲毫哀怨,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在最後一排,書包被人翻了,椅子被塗粉筆灰,黑板上寫著諷刺我的外號,背後貼著便利貼。那你說說,怎麼沒有人出來幫助我呢?”
她冷笑一聲,把頭發撥到肩後一側,露出耳垂那枚細小銀色耳釘。“所以呀,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她側頭望著他,語氣清晰,“我沒有義務幫彆人,隻是像彆人對我那樣。我從不相信善意是無條件的交換。”
那一刻,褚知聿看著她,忽然覺得麵前站著的溫倪,與他記憶裡那個女生,重疊了又分開。他想起了高中時候的她,安靜、不合群、總是在眾聲喧嘩中保持自己的節奏。他發現自己竟全然不知,她身上發生的一切。
最終隻能張了張嘴吐出來一句:“你變了。”
溫倪笑了笑,“是啊,我變了。我也挺想知道,要是我沒變,現在還能不能站在這兒跟你說話。”
不一會兒,一輛私家車停在那女孩兒麵前,車門開啟,她跌跌撞撞地坐了進去。被她吸引過來的人群像是被解了咒,紛紛議論起來,又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