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頭 第82章 初雪之後
初雪之後
溫倪醒來的時候,不知窗外的世界早已經被一層薄薄的白雪覆蓋。
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側身伸手去摸床的另一邊,掌心探到的隻有被褥裡尚未散儘的餘溫——那股溫意像從夜裡攜來的餘燼,沉沉地伏在床單上,提醒她:昨晚發生了什麼。
褚知聿不在身邊。
愣了一瞬,神思也隨之漸漸彙攏,最先浮上來的是昨夜的片段:與沈川在走廊的爭執像是一場洪水,猛地衝開了她胸腔裡積壓許久的閥門。
她又記得自己站在窗邊,看見雪,就像是誰在空中撥開了一個罐子,細碎的雪花洋洋灑灑。她記得褚知聿來到她的背後抱住她,呼吸貼近耳畔時低低喚她的名字。
然後,她回過頭看到他眼裡的克製和危險的目光,灼燒著她。她有些慌,便先把吻落了上去。後來,褚知聿卻反過來捏住她的臉,接住她踉蹌的身體,將她的唇含住。
——記憶在這裡開始就變得斷斷續續。
她很久沒有這樣親近過另一個人,像是寧采臣被小倩吸乾了魂魄那般,整個人軟軟地向他懷裡攤過去,隻記得褚知聿不急不慢、耐心地一遍遍將她從慌亂中安撫過來。
再往後,燈光更暗,她好像迷迷糊糊的睡過去,又好像在他的懷裡醒來過一次,或是兩次。她分不清楚是夢還是現實。
溫倪揉了揉發熱的臉頰,連耳尖都是燙的。晃了晃腦袋試圖讓昨晚的片段畫麵不再冒出。
——對了,昨晚下雪了。
她從被窩裡麵坐起身,隨手抓過床頭搭著的針織外套穿上,從床邊滑進拖鞋裡,走到窗前,拉開窗簾。
唰!
窗外白茫茫一片,樓下的梧桐枝椏上排布著銀白色的線條,鐵欄、屋簷、小區的告示牌的棱角都被積雪軟化。路麵上被人走出來的腳印像是一串標點,通往各個單元樓內,又從樓內延伸到街角。
溫倪忍不住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冷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雪的潮濕味道,沿著麵頰往下衝,她攏了攏外套。
外頭仍在飄雪,她伸出手試探著往外一伸,掌心接了幾顆未化的雪粒——比她想象的更輕,也比想象的更涼,像幾隻跳到了她麵板上的小蟲,貼著掌紋迅速消失,留下清清的濕痕。
“你醒了?”
身後傳來那道熟悉的聲音。她回頭,褚知聿正靠在門邊,隨著他推開門傳進來的是淡淡的咖啡香。
“嗯。”她應了一聲,聲音不自覺就軟下來,“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比你早一點。”他走近兩步,目光先落在她還沒完全合上的窗縫上,順手把窗關嚴實了,讓風不至於直往屋裡灌。
“怎麼不叫我起床。”遇到他後,溫倪發覺自己也開始賴床了。
“今天週末,多睡一會。既然醒了,出來吃點吧,我做了些吃的。”他看到溫倪藏在身後的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吧,怎麼跟小孩子一樣在玩雪?”
溫倪不好意思的接過紙擦了擦手,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去。
客廳裡還有昨晚留下的痕跡:茶幾邊上有一根啃了一半的胡蘿卜,桑丘趴在地毯上,聽見人聲,擡頭看他們,尾巴在地上一下一下拍著。褚知聿彎下腰摸了摸它的頭,手指從耳後順到下頜撓了撓,狗狗舒服得眯起眼。
褚知聿把粥舀進碗裡,粥麵雪白,點著細細的蔥花和幾滴醬油,輕輕一晃,就泛出溫暖的香氣。他把碗推到她麵前:“先喝這個,暖胃。”
“好。”她捧起碗,熱意從掌心滲進來,沿著手腕一路往上爬。她喝了一口,忍不住發出一點滿足的歎息,“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點,你太瘦了,”他不懷好意地笑著,“……硌手。”
溫倪的耳尖又紅了,眼神飄到彆處,假裝認真地數著碗裡幾片蔥花。她知道他在說什麼,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熱度毫不體麵地又冒上來了。
“今天有安排嗎?”褚知聿先開了口,把話題推向正軌,“我下午要去醫院一趟,臨時加了個會診,晚上就回來。”
“嗯。”
“下午你收拾一下日常需要的東西帶過來吧,大件行李你不用動,等我回家再去搬過來。”
“嗯?”溫倪沒反應過來,埋在碗裡的頭緩緩擡起。
“怎麼?溫老師翻臉不認人?還是說,剛結婚就要分居嗎?”褚知聿的語氣戲謔,帶著一絲挑逗。
“沒,就是……有點快了。”
“嗯?現在你在跟我談快?”
溫倪知道他在提結婚的事與昨晚的事,無奈答應,“我收拾就是了。”
他繼續一本正經,“領證之後,法律意義上預設共同生活,現在隻是把事實追上法律規定而已。”
“褚醫生,真會講道理。”她揚了揚眉,故意慢悠悠地說,“可我東西很多。”
“已經空出來了。”他擡了擡下巴示意周圍,“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今早上已經收拾出你的地方了。那邊書房清了半麵書架,衣櫃也騰出了兩扇門,還有……”
溫倪聽著他在給她羅列未來的生活種種,不禁隨著他的言語暢想著兩人同居的未來。
但其實,褚知聿表麵談笑風生,實際內心並不安穩。他一直都知道,以他對溫倪的瞭解,她的心不會那麼容易被捂熱,哪怕昨晚兩個人做了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事情,他還是覺得與她之間隔著距離。
之前覺得溫倪像貓,高傲的蔑視一切,時常保持警惕且自持。
可自從昨晚看到她對沈川的決絕後,他又覺得她像是一條蛇,冷靜、乾脆,必要時一口回擊,然後在原地脫一層舊皮,把過去毫不留情的褪下。
他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她能緊緊盤住自己,也能在該換氣的時候果斷擡頭,吐出一簇嘶嘶,劃出地盤。
哪怕在最動情的時候,也能毫無表情的說出“任何一方都有權利喊停”這種話。
可她不是軟體動物,她渾身都是硬骨頭。
所以他纔跟她說“不要脫下那枚戒指好嗎?”這是在要一份承諾。其餘的無能為力,能做的隻有把她留在身邊,留在自己看到見、摸得到的地方。
下午,溫倪還是把行李都收拾妥當。本來對門路程就不算遠,她拖著行李箱“哢噠哢噠”地過去,放下,再過去,再放下。
第三趟時,桑丘已經熟門熟路,叼著自己的毛絨玩具跟在她腳邊,像個認真執勤的小搬運工。
客廳漸漸有了她的痕跡,窗邊多了一隻她帶來的小擺件,衣櫃的另一半出現了女士的冬裝。
忙完,她突然擡頭看見冰箱。站在冰箱前愣了兩秒,忽然生出個念頭:總是吃褚知聿做的飯,今晚她也做一次?對她來說,做飯是個棘手的事情。
她向來隻把“食物”當成“解決溫飽”的一部分,能快就不慢,能簡單就不複雜。盯著手機螢幕,離褚知聿回家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可看到冰箱裡的菜,她卻發了愁。
“要不番茄炒蛋?”她自言自語。桑丘聽到“蛋”字,耳朵豎了一下。
她掏出兩隻番茄、三個雞蛋,又摸了把小青菜,決定來個最樸素的組合:番茄炒蛋
蒜蓉小青菜。簡單,保險——理論上如此。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當溫倪看著盤子中稀稀拉拉的番茄炒蛋還有焉巴巴的炒青菜的時候,有種想點外賣的衝動。
“還行吧?”她問桑丘。狗狗禮貌地搖了搖尾巴,顯然並沒有獲得試吃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