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靠會兒
靠會兒
“請4x100米接力的運動員到檢錄處檢錄,請4x100米接力的運動員但到檢錄處檢錄。”運動會主持人的聲音在主席台上響起。
許言午此時已經脫下了熒光黃短袖,一身簡單的黑白,胸前彆著號碼牌,正坐在觀眾台上。
“言哥!到我們了,到我們了!”卓凡喝完最後一口水,把空瓶子扔進臨時塑料袋,伸胳膊就要拉許言午的手,被許言午一側身躲開。
“太熱了。”他隻說這麼一句。
“確實很熱啊!。”卓凡自然地收回手,擡頭看了看大太陽。
李書越和羅茜帶著班裡的其他人給他們搖小紅旗,一邊搖還一邊說:“加油跑啊!一會保準讓你們聽見a班的嗓門。”
卓凡一笑:“那我可就等著聽你們的聲兒了啊。”
參加接力的還有另外兩個男生,四個人從觀眾台一起下去,往檢錄處走,一邊走,許言午一邊回頭,像是在找什麼。
操場是標準的八跑道,高二年級算上實驗班正好十六個班,分兩輪進行初賽,初賽前八名再進入決賽,每個班抽簽決定上場順序。
法,居然真的憑著一股勁跑進了第一棒前四。
觀眾台上的a班“噌”一下站起來,扯著嗓子吆喝。儘管嘴上說著自己班實力不太行,但實際上一個班比誰都激動,比誰都希望有奇跡發生。
一向以沉穩自居的華姐也沒忍住,屁股離開了台子,眼睛盯著卓凡。
大眼仔不知道從哪弄來個大喇叭,羅茜眼疾手快要過去,開關一開就開始喊口號,聲音之大,把觀眾席上其他班同學的視線全都吸引過來。
卓凡不要命的往前跑,突然聽見身後大喇叭裡傳出來的聲音,頓時像打了雞血,居然跑進了第一棒的前三,a班頓時沸騰。
有了卓凡開的好頭,第二棒的張詢輕鬆不少,正常發揮穩住了暫時第三,接力棒順利交到了第三棒潘辰手裡。
一切進行的都很順利,突然,潘辰腳一歪,一個趔趄往旁邊倒,直直摔在跑道上。
觀眾台上的同學發出驚呼,李書越急忙拉著羅茜下去檢視情況,羅茜順手把喇叭塞給了謝昕楊。
“哎!你倆慢點,看著跑道上的人!”謝昕楊拿個喇叭在後邊喊。
“知道了!”倆人聲音不知道從哪傳來,人早就沒影了。
潘辰這一摔,任誰看了都齜牙咧嘴。但他居然又掙紮著爬起來了,手裡死死抓著接力棒,一瘸一拐的往前跑。
最後一棒是許言午,表情不多的臉上閃過一絲擔憂,身體下意識地朝潘辰的方向前傾。
接力棒重重壓在許言午手裡時,他說:“快去醫務室。”然後帶著接力棒衝出去。
比賽場上瞬息萬變,一個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影響整個局勢,變故來臨,a班從正數第三名一下子掉到了倒數第一名。
許言午奮起直追,額角滲出汗滴,順著臉往下流,一直流進衣服。他顧不上擦,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拚命往前跑,把a班跑進決賽。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紮了根,發了芽,破土而出,帶著他整個人往前奔,許言午感覺不到自己在跑,身邊的風呼嘯著,呼喊聲傳來,劃過耳朵,他整個人離終點那抹紅色越來越近。
差距拉開的太多,許言午最終也沒能碰到那根紅線,第四名已經是極限了。
許言午慢慢停下來,聽見身後不知道從那個方向爆發出來的歡呼聲,看見眼前有個人拿著水等在終點處。
陶嘉閔同樣白衣黑褲,因為太曬的緣故,還多了一頂棒球帽,手裡拿著一瓶水笑著看他。
怪不得,許言午想,怪不得剛纔在班裡沒看見他。
一瞬間,操場上彷彿安靜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站在彼此對麵。陶嘉閔舉起手,衝著許言午晃晃手裡的水,陽光透過水瓶照在臉上,將他熱烈的笑容照得更清晰。
許言午突然笑了,不是微微彎唇,是發自內心的笑。
“厲害啊。”陶嘉閔說,“能進決賽,咱們班得瘋了,很少有專案能進呢。”
他把水擰開遞給許言午,許言午接過仰頭就喝,很快瓶子就見底了。
“你什麼時候跑?”許言午問。
“可能還得等會,等二百米和四百米結束。”陶嘉閔突然起了心思,“怎麼?你也去終點接我嗎?”
“接。”許言午毫不猶豫。
陶嘉閔反而一愣,倒不是不相信許言午會去終點接他,而是他答應得太乾脆了。
“好。”陶嘉閔眯了眯眼睛。
接力決賽前還有幾場比賽,場地人很多,兩人一起回了觀眾台。
“我去!言哥,你不是一般牛啊!”卓凡和兩個女生從場外回來,“我們班已經很久沒感受過正數第四是什麼滋味了。”
“潘辰呢?怎麼樣了?”幾乎是同時,陶嘉閔和許言午問。
“扭傷腳了,腫的豬蹄似的,不過好在沒傷到骨頭和筋,好好養養不會有問題。”李書越說。
“嗯。”許言午點頭。
“班長。”卓凡衝李書越努努嘴,“我覺得咱們班這次真可以逆天改命了。”
李書越就笑:“怎麼,你指望著許言午一個人改啊?永動機也不能這樣吧。”
“哎,反正就是看見希望了嘛。”
這話倒是不假。本身a班學生就對運動會抱著希望,這時候跑進決賽的訊息傳來,希望直接從開啟的水閥裡傾瀉而出,停也停不下。
停不下來的還有陶嘉閔。因為專案有變動,陶嘉閔的三千米提前了,來不及好好準備就被卓凡他們匆匆拉去了檢錄處。好在他雖然小時候身體差勁,近幾年已經是好了不少,三千米……應該可以跑下來。
去的路上他腦子裡盤算著時間,想得入了神。
“陶啊。”卓凡摟著他肩膀,“重在參與,跑不下來咱就走,啊,聽見沒,不要勉強。”
“知道了。”陶嘉閔說。
“真知道了?”卓凡不放心,又囑咐一次。
陶嘉閔沒有絲毫不耐煩,他十分清楚當時的事情給卓凡留下了多大的陰影。
去年運動會,他們剛上高一,那會兒還不是現在這個班級。同學們剛認識不久,彼此之間都不太熟,放不開,運動會專案沒報滿。
當時的體委是卓凡,為了完成體委的任務,陶嘉閔主動報了四百米。
結果運動會當天感冒了,鼻子不通,但他誰也沒說,硬撐著跑完了四百,接著兩眼一閉腿一蹬,哐當一下歪地上了,幸虧旁邊有人纔不至於直直摔倒,把卓凡嚇得鼻涕眼淚一塊往下流。
“這次真不會了,而且我也沒感冒,好著呢。”陶嘉閔態度堅決,卓凡這才放心。
“行。”卓凡說,“那給你送到這啊,我還得回去幫班長他們寫加油稿呢,一會我上終點接你去啊。”
“不用。”陶嘉閔一笑,“多寫點吧,我看李書越和羅茜快急死了。”
“他倆那加油稿都快堆成山了,急啥啊?”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陶嘉閔淡淡道,“你怎麼知道彆的班寫了多少?”
卓凡閉嘴不吭聲,深覺陶嘉閔說的十分有理,畢竟加油稿這種東西,沒有嫌多的道理。於是他一刻也沒耽誤,趁著跑道空閒溜回去了。
“你也回去吧。”陶嘉閔說,“三千米跑很久,而且現在還沒開始檢錄,在這太曬了。”
許言午好像沒聽見似的,站原地一動不動。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陶嘉閔氣笑了。
“多曬太陽好,能補鈣。”許言午手裡還拿著一瓶水,一邊說一邊灌。
……行吧。
陶嘉閔沒跑過三千,報這個專案純粹是因為看謝昕楊可憐外加其他專案他實在不感興趣。想著長跑,實在跑不下來也可以走,應該沒什麼難度。
但人站在跑道上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原來的想法多麼荒謬。跑道跟有魔力似的,站上去的人腦子裡總有個念頭:“我要跑第一,不是第一也得是前三,不是前三也得是第四,總之就是一個跑。”
陶嘉閔站在十好幾個人裡,看著其他人摩拳擦掌,做著熱身運動,一下把“跑不下來就走”的念頭拋到了九霄雲外,活動起手腕腳腕。
槍聲一響,本來聚在一起的人錯開距離,開始漸漸拉成一條長線。本著保持體力的原則,陶嘉閔沒在一開始就衝到最前,穩妥的跟在隊伍中間,經過看台的時候還有精力聽一聽a班傳來的加油聲和主席台上廣播稿的聲音。
主持人好聽的聲音響起:“致三千米跑運動員陶嘉閔:你是一束光,照亮黑夜,你是一陣風,吹綠梧桐。高二a班來稿。”
“嗯??”正大聲喊著加油的李書越突然停了,戳戳身旁的羅茜,“茜茜,這你寫的嗎?”
羅茜同樣納悶:“不是啊,我都是照著網上抄的,不記得有這句啊,這聽著不像模板啊?”
同樣發愣的還有跑道上的陶嘉閔。
運動會加油稿現在都是這樣的了??李書越和羅茜確定寫的不是抒情詩嗎?
但他很快就沒力氣想了。臨近中午,氣溫越來越高,跑到第5圈的時候,他已經有點體力不支了。雙腿沉重的像是灌了鉛,大腦昏昏沉沉,完全沒辦法支配自己的身體。陶嘉閔甚至覺得,他是憑著慣性和肌肉記憶在跑。
每一口呼吸都伴隨著腥甜的血味,沉重的像患了哮喘的老太太。陶嘉閔突然想起,隔壁陳奶奶每次發病時的呼吸聲好像就是這樣。
再次經過a班看台時,他已經聽不清同學的呼喊聲了,隻有一片嘈雜的人聲湧入耳朵,但他已經沒力氣分辨台上的人喊了什麼,聲音隔著蒙在耳朵上的一層膜傳過來,很快在腦海中消散。
身體讓他停下來,但精神不想。他看著前麵一直堅持的同學,和即便落在後麵也沒有選擇走路的人,咬緊了牙往前跑。
終於,朦朦朧朧中,他似乎聽到有一道聲音宣佈他們跑到了終點。
我是第幾呢?
他一點力氣沒有,隻想躺下,迷糊中看見一個熟悉的人,是許言午。
許言午似乎走得很快,朝他這邊來。陶嘉閔死死撐著,直到那人離得很近,他再也堅持不住,一下子把整個人搭在他懷裡:“累死了。”
是真的累死了,好幾秒,陶嘉閔在許言午身上就那麼掛著,一動不動,身體的疲憊和疼痛讓他反應不過來,隻覺得身下滾燙,還有好聞的薄荷味。
許言午大概是沒想到他會撲過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陶嘉閔下巴枕在他頸窩處,明明不重,他卻覺得好像有巨石在上,喉結不受控製的上下滑動。
“陶嘉閔?”許言午拍拍他的背喊他,“還行嗎?”
“行……行。”陶嘉閔在他懷裡挪動了一下,“我靠會兒……真沒勁了。”
靠了不知道多久,陶嘉閔才覺得自己活過來,扶著許言午的胳膊勉強支起身:“我第幾,你知道嗎?”
“第四。”許言午說。
陶嘉閔接過許言午遞給他的水,喘了口大氣:“本來以為會是倒數,沒想到居然第四,可惜這個沒有決賽,沒獎拿。”
“沒——”許言午剛要說話,被衝過來的卓凡打斷了。
“陶陶!!!”卓凡猛地一撲,陶嘉閔慌張躲開,兩人具是落了個空。
卓凡絲毫不介意,拉著陶嘉閔左看右看:“我來晚了陶!加油稿有時間限製,我去交稿子了,你還行嗎?”
“沒事兒。”陶嘉閔現在緩過來了,除了嗓子疼以外,其他都還好。
“不是說堅持不住了就走嗎?!”
陶嘉閔心說,滿操場將近二十個人,還都是大老爺們,就我一個走的算怎麼回事。
“堅持得住。”陶嘉閔說,“你看我這不好好的?”
“放屁。”卓凡翻了個白眼,“我剛才都看見你累的撲在我言哥懷裡了。”
陶嘉閔:“……”
許言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