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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禮物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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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

一個多月的支教生活轉瞬即逝,轉眼就到了這學期的最後一天。

和平常一樣,陶嘉閔早早起了床,把自己收拾的妥妥帖帖去了學校,還背了個揹包。

揹包裡裝了52封信,是他寫給二班孩子的。

教室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上課鈴響過,孩子們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等他。

“上課!”班長聲音洪亮,“起立!”

“老師好!”

他們的聲音整齊,比每次都更響亮,陶嘉閔愣了一下,轉而笑了。

他仍舊像往常那樣上課,學生們聽得一如既往地認真,兩手交疊在桌前,背挺得很直,微微仰著頭往前看,彷彿隻是普普通通的一節課,然而誰都清楚,這是最後一次。

臨近下課,陶嘉閔囑咐了他們幾句,正要給他們發信,被索朗打斷。

“老師,我們有個禮物給你。”索朗不太好意思地笑笑,臉蛋紅撲撲的,講台下其他孩子也有點羞澀。

索朗戳了戳同桌,是個靦腆的女孩,但陶嘉閔記得,她聲音很亮,很好聽。

“老師,我們一起寫了封信,想念給你聽。”女孩臉紅紅的,不敢擡頭看陶嘉閔。

一股暖流湧過心頭,他看著孩子們純淨的眼睛和笑容,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不捨:“唸吧,我聽著。”

他悄悄開啟了手機錄音。

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

“親愛的陶老師,我們是北原一小五年級二班的同學們,臨彆之際,我們想給您寫一封信。陶老師,您真的很會教英語,在您來之前,英語對我們來說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學科,跟語文數學沒什麼區彆,甚至因為接觸的晚,我們很多人都對英語不感興趣。但您把英語課變的生動有趣,在課上,我們知道了很多希臘神話,國外故事,也明白了語言的演變與進化,英語課本上的單詞和句子好像一下子活過來了。”

“您還告訴我們,英語是我們溝通世界的橋梁,讓我們用自己的眼睛和體驗去重新定義英語。我們班很多同學都對英語有了不一樣的看法,夢想著有一天能走的更高更遠,現在世界的舞台上表演。”

“陶老師,您是老師,也像我們的哥哥,除了學習,生活上的事情您也幫了我們很多,您教我們怎麼交朋友,怎麼跟阿爸阿媽說話,還有很多很多……”

“陶老師,一個多月過得很快,我們都很捨不得你,希望你回北城以後還能記得我們,我們在這裡也會好好學習,不會辜負您對我們的期望。”

信的落款是五年級二班全體同學。

唸完信,小姑娘眼眶已經紅了,講台下已經響起了輕微的啜泣聲。

陶嘉閔眼眶發紅,喉嚨裡堵得厲害,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對上五十多雙眼睛的那一瞬間,陶嘉閔彷彿窺見了教育的靈魂一角。

當初學教育學專業並沒有想太多,僅僅是因為輔導班的那群孩子和糯糯,還有為了讓自己忙碌起來,那時他對教育這個詞並沒有太深的感觸,學就學了。

跟了王老頭好幾年,接觸了形形色色的學生和案例,陶嘉閔隻覺得自己對教育的理解更加深入,可還是有一層無形的薄膜蒙在他們中間,碰不到扯不破,他不止一次問自己那是什麼,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這一瞬,五十多雙亮閃閃的眼睛掀起波濤,將那層薄膜衝破,露出了真相一角。

教育大概是靈魂的相互碰撞與指引。陶嘉閔指引他們找到人生的方向,而這群孩子讓他體會到為人師長的真諦與內涵,相互成全,共同成長。

他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再次回頭時臉上已經掛上了笑容。書包裡的信被擺在講台上,陶嘉閔念著名字一封一封發給他們,像某個鄭重的告彆儀式。

直到下課鈴響,班主任進門,給他們拍了一張合照。照片正中間是陶嘉閔,被一群手裡舉著信的孩子們緊緊圍著,他們笑得很開心,眼睛裡卻含著點點淚光。

走出學校門口時,陶嘉閔還在恍惚,彷彿看見了自己第一天來這裡的場景。尚未反應過來,他隻覺得身上一熱,已經到了某個人的懷抱裡。

“你怎麼來了?”陶嘉閔開口,帶了點鼻音。

“我上午出診結束了,找你吃飯。”許言午拍拍他的後背,“我還欠你一頓,忘了?”

陶嘉閔笑了:“吃食堂啊?”

“吃嗎?再吃一次?”許言午問他。

“那走吧。”陶嘉閔吸了吸鼻子,拒絕了他伸過來的手,“彆鬨,讓孩子看見。”

許言午不再逗他,隻是跟在他身後,離得很近。

食堂不會因為今天誰來明天誰走而改變什麼,胡蘿卜絲依舊是照放。但這一回用不著陶嘉閔親自動手。

許言午仔細挑著餐盤裡的胡蘿卜,然後把兩人的互換:“吃吧,給你挑乾淨了。”

“我其實……”不知道怎麼,陶嘉閔突然想給自己辯解一下,說挑食的毛病已經改了很多。

“彆其實了。”許言午敲了敲他的腦袋,“不吃胡蘿卜不算事兒,你不吃什麼就給我。”

“你是我垃圾桶嗎?”陶嘉閔彎了眉毛。

“嗯,勉強吧。”許言午輕輕哼笑了一下。

從前挑了胡蘿卜,菜裡也總會帶著胡蘿卜味道,但今天陶嘉閔什麼也吃不出來,他覺得自己的味覺壞掉了,因為太幸福而失靈。

飯後兩人慢悠悠往回走,出了學校又走了一段時間,陶嘉閔感覺手心一熱,許言午的手終於牽上來了。

“你能不能收斂一點?”陶嘉閔說著,手上用力捏了捏。

“不能。”許言午說。

“被人看見怎麼辦?”

“你以為他們不知道?”許言午表情一點不變,平靜的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那也……”陶嘉閔話沒說完就沒聲了。

“算了,你說的有道理。”

牽手真的很舒服,許言午的掌心溫熱乾燥,比他的手更大,陶嘉閔被包裹在裡麵,連帶著全身都熱乎乎的。他的思緒漸漸飄遠,冬天要是能這樣牽著,應該會很暖和。

“想什麼呢?”許言午穿過他的指縫,十指緊扣。

“想你的手很熱。”陶嘉閔說。

許言午輕輕笑了一下,俯身在他耳邊說:“冬天更熱。”

陶嘉閔耳朵尖瞬間紅了:“你這人真是……”

“真是太好了!”江陸崢大叫起來。

陶嘉閔正好從外麵回來,問:“什麼太好了?”

“明天這裡過節,村長剛才說邀請我們一塊去!”

“什麼節?”

“好像叫‘祈豐節’,就是祈禱收成的節日。”江陸崢說著,指了指桌子上的衣服,“村長還給我們送衣服來了。”

“醫援隊的也去嗎?”陶嘉閔問。

江陸崢哈哈一笑:“去啊,肯定去啊,都是來幫忙的,有什麼道理我們去他們不去!”

“你乾脆直接點。”江陸崢挑眉,“問許言午去不去得了。”

陶嘉閔一噎,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你放了我。”

江陸崢於是閉嘴,笑得更高興。

祈豐節這一天很快來了。

陶嘉閔他們起了個大早,穿上索朗阿爸送來的衣服。袍子多是黑色和深藍色的,由棉布和綢緞製成,柔軟舒服,袖口處是繁雜鮮豔的花紋。

跟他們一起出發的,是醫援隊的一群人。

看見許言午的那一刻,陶嘉閔愣了片刻。許言午個子高,身量比高中那會兒更寬厚結實,長袍穿在他身上妥帖合身,把肌肉線條勾勒的清清楚楚,襯得整個人精神有力。

陶嘉閔隔著人群對上許言午的眼睛,平靜的表情下隱藏著波濤洶湧,彷彿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拆吃入腹。

他趕緊收了眼神,不自然地偏了偏頭,錯過了許言午眼底的笑意。

一群人在跟著索朗來到地頭。

整個村的村民幾乎全在這裡了,他們排成長隊,圍在山邊,五顏六色的傳統服飾給寂靜的群山增添了生動的色彩,像廣袤大地上開滿了生命力旺盛的花。

他們在村長的帶領下圍著田走,一邊走一邊唱歌搖旗。

陶嘉閔他們聽不懂,但卻無一不感受到村民的虔誠。他們跟在隊伍中,用心感受,聽著最為純淨的歌謠,仰望著不遠處的群山和綠地。

山路蜿蜒,空蕩蕩的山腳下此時圍滿了人,他們唱著,跳著,笑著,祈禱著,像大山的孩子,乾淨又純粹。

時間過得很快,白天的活動讓他們既興奮又高興,忍不住開始期待晚上的活動。

祈豐節持續整整一天,從早到晚。村民先是到山腳下,繞著田轉圈唱歌,接著是賽馬射箭,到了晚上,他們還會跳舞唱歌喝酒。

天色漸晚,村民們圍坐在一塊,生了火烤羊。趁著羊肉還沒熟,他們圍著火堆跳舞,還唱著民族歌謠。

陶嘉閔樂嗬嗬坐在地上看,看著看著被江陸崢和陳天齊一把拉起來。

“彆光坐著啊!”他倆說,“一塊跳唄。”

“我不會啊。”陶嘉閔人雖然被拉起來,但還是沒動。

“你看我倆會?”江陸崢一邊說一邊晃了晃胳膊,“跟著跳就行了,管他會不會呢!”

陶嘉閔正猶豫著,一下子就被人拉進了隊伍。身後是個四五十歲的女人,正高興地看著他,給他示範動作,還告訴他歌詞是什麼意思。

動作其實一點不難,江陸崢說得對,重在氛圍。陶嘉閔跟在隊伍裡,聽著好聽的歌,漸漸也上了道。

古老又神秘的歌謠在耳邊回蕩,跳動的火苗映的人眼底通紅,陶嘉閔唱著跳著,不時回頭看,看見了不遠處站在樹下的許言午。

陶嘉閔一下子笑開,把手擡得很高,衝著樹那邊揮手,火光映的他臉頰微微發紅,投到許言午的眼底,黑沉沉的眼珠迸出了火花。

跳夠了唱夠了,羊肉也熟了,一群人圍在一塊兒喝酒吃肉。

陶嘉閔和許言午緊挨著,在沒人注意的時候輕輕貼了嘴唇,又很快分開。

“你看見我了嗎?”陶嘉閔問。

“看見了。”許言午勾了勾嘴角,“跳得很好。”

陶嘉閔本來是帶著點小自豪問的,聽見許言午的回答反而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亂跳的。”

“那也好。”許言午壓了壓他後腦勺翹起來的頭發。

明天沒什麼任務,有佳肴美酒相伴,一群人索性放開了,王老頭和老張一邊追憶年華,一邊喝酒吃肉,已經進入了抱著對方叫兄弟的程度。

酒很烈,陶嘉閔怕自己喝醉,喝得很少,小口小口的抿。許言午反而一點也沒克製,一杯喝完接著一杯。

“哎,你等等。”陶嘉閔攔下他,“你傷剛好了沒多久彆這麼喝。”

許言午衝他一笑,眼神複雜:“我想喝。”

“想喝也不是這麼個喝法。”陶嘉閔皺了皺眉,從他手裡拿過酒杯。

“給我吧,我想喝。”許言午眼神直勾勾看著他,表情很嚴肅,和以往都不太一樣。

陶嘉閔怔愣了片刻,最終還是鬆了手,心裡已經盤算著等會兒怎麼把人揹回去。許言午無知無覺,隻是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牽著陶嘉閔的那隻手始終沒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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