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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季候風 奔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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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向遠方

這是她的第一次單人飛行。

鹿南揹著傘,向著廣袤的天空,無所畏懼地奔跑,雙腳離地的瞬間,她的身體微微僵硬,但緊接著,卻不是曾經熟悉的失重感,而是風托起她的身體。

她乘著風,再冇有空氣擠壓內腑的痛苦,隻是前所未有的自由,曾經恐懼的身體變得輕盈,墜落不再是噩夢,而是飛翔。

六天前她還什麼都不會,可現在,她像隻鳥兒,正在天上飛。

原來人學會飛,不過隻要短短六天。

她在空中儘情地翺翔,準備落地時,遙遙的,看見地麵上先一步降落的林孟桉,正一臉興奮地衝她招手。

她剛落地站穩,林孟桉就揹著傘包,朝她奔來,一路尖叫著:“我倆太牛了,我倆太牛了!”

她倆相擁著大笑。

收到言昕的訊息時,鹿南正抱著傘包,和林孟桉坐在高山上,看教練發來的滑翔傘視頻。

林孟桉一臉嘚瑟,轉發給兩天前假期結束、趕回星海上班的老徐,老徐滿眼都是羨慕,林孟桉更加顯擺。

鹿南將訊息遞給林孟桉看,上麵八個字:【五月十日,冰城溯研。】

林孟桉的笑容僵在臉上,神情複雜:“你們這是要去找沈君同了?”

鹿南點點頭。

“許聆微是內應?”

鹿南笑了,又點點頭。

“非要是你嗎?”

鹿南再次點點頭。

林孟桉握住她的手,一臉擔憂:“會有危險嗎?能成功嗎?”

鹿南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言昕姐說可行。許聆微也說,隻要沈君同肯幫忙,就一定能行。”

幾分鐘前還在嘚瑟炫耀的林孟桉,此時整個人都down了下來,沉默著不說話。

鹿南牽起她的手:“要不你彆和我一起去了,我怕你擔心,你回星海陪陪老徐,他好不容易纔回國。”

林孟桉搖搖頭:“我不去更擔心,我和老徐日子還長著,倒是你……我怕你……”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雖然那個破係統不帶我玩,但它也阻止不了我去!那個沈君同不是腿腳不方便嗎?我就在外麵幫忙跑腿,到時候他指揮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靜默片刻,林孟桉又開口道:“你昨晚和我說的夢,不是還有後續嗎?”

鹿南:“嗯?”

林孟桉:“就是季茗風抱著你摔到地上以後,發生了什麼?”

鹿南“哦”了一聲,那個夢啊……

阿季在空中抱著她,囑咐她“要活著,彆認輸。”

觸地的那一刻,鹿南似乎也聽到了自己心臟碎裂的微響。

可她隻是緩緩地落到地麵上,毫髮無傷,隻是她懷裡的季茗風,一點一點不見了,那些螢螢微光漸漸黯淡,化作塵埃,慢慢消散。

她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變得空落落一片。

整個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幽黑。

身後,有女聲在輕輕哼唱“最怕你突然說要放棄……”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那年十八,他們從吳老師家回來,她和季茗風分開,走下土坡,想著第二天的海洋館,滿心雀躍哼唱的一首歌。

此時寂靜黑夜,一切如同走馬燈,無數的鹿南從她眼前閃過,從幼童到少女,稍瞬即逝,卻都在跟她說一句話:“彆放棄啊,小鹿南。”

歌聲又響起,原來那是鹿南唱給鹿南聽的。

情竇初開時,鹿南很喜歡這首歌,她曾以為這首歌是唱給愛情的,如今人生百味,才知道,勇氣是唱給自己的。

可她手撐在地,黑暗裡,連影子都看不見,她想起季茗風的那句話,“彆服輸”,眼中的恍惚漸漸清明。

她爬起身,一個勁地往前走,

她原以為去西北的那年十八會是開始,也曾以為去不了西北的那年十八是結束。

可是她不停地走,天越走越亮,

天光大亮,影子就跟在她身後,歌聲傳來,她才發現,人生不止有十八歲。

她迎著日出看見自己的二十八歲,其實也很美好。

高山上,鹿南看向林孟桉:“我夢見有人在唱歌:終於做了這個決定,彆人怎麼說我不理,隻要你也一樣的肯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風吹散了歌聲,夕陽照在她倆身上,揹著傘包的影子略顯臃腫,在身後拉成一大塊,鹿南看向自己的身後,手撐在地上,像和影子手握著手。

“後來才發現,是我的影子在唱歌,它告訴我,不管做什麼,我都不孤單。”

林孟桉抱住她:“你當然不孤單,你還有我。”

鹿南笑道:“對,如今還有你,也會陪著我。”

2025年5月8日,去冰城之前,鹿南和林孟桉又去了一趟芩山,山中霧氣未散,青石板上的露水浸濕了兩人的鞋麵。

此時五一假期剛過,進山的人並不多,鹿南全程開著【離物】,戴著耳機,一邊爬山,一邊旁若無人地和“季茗風”視頻,給他看芩山上的一草一木。

晨曦微露,山路蜿蜒,偶有旁人路過,投來奇怪的眼神,林孟桉訕訕然笑道:“我姐們在視頻呢。”

路人舉起大拇指稱讚道:“哇,那你這防窺屏可真牛,什麼牌子的?”

林孟桉撇嘴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就路邊攤買的。”

沿途,零零散散幾株桃樹,她們踩著落花往山林深處走去,每往上轉過一道山坳,桃花的顏色便深幾分,薄霧裡隱約可以看見,不遠處棕紅色的小飛簷。

待穿過一道斑駁的朱門,裡麵一座廟,紅棕色的牌匾上三個大字:“桃林寺”。

兩個人沿著廟前的青石階拾級而上,往寺廟的後方走,拐角處,驚起一群山雀,還有林孟桉“哇”的一聲輕呼。

漫山遍野儘是桃花,如粉色雲霞般,層層疊疊。

這不是鹿南第一次來“桃林寺”,她曾和林孟桉來過一次,但因為季節的原因,那次隻看見滿山光禿禿的桃枝。

如今雖是五月,彆處的桃花早就謝了,但因為海拔高、氣溫低,芩山上的桃花此時開得正豔。但晚開又如何,任誰也否認不了它的美。

“人間四月芳菲儘,山寺桃花始盛開……”鹿南對著螢幕笑道,“阿季,你看,花開了。”

螢幕裡的季茗風言笑晏然,指向自己身後:“我給你種的櫻花也開了,你看這塊牌子,‘呦呦林’。”

一陣風過,屏裡屏外,花瓣紛紛揚揚,輕輕飄落,夢裡夢外,真分不清花落多少。

也許,大多數人的青春都是十八歲,可因為條件惡劣,有些人必須要容忍自己的青春,比彆人來得晚一些。

也許彆人的花開是十八,而她的花開遲了那麼一些,等到了二十八,可是人生漫長,隻要不死,就等得起。

當天晚上,鹿南做了一個夢,那年十八,她站在頂樓,風很大,淩亂的短髮拍打著她的臉。

天邊的夕陽濃烈得像幅油畫,灰白色的小鳥穿雲而過,又添了一筆,她想跟隨小鳥一起飛。

她晃一眼周圍喧囂的人群,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隻是衣服鞋子穿得張揚,像個花孔雀。

他張開著雙臂,一臉焦急:“呦呦,過來。”

她瞬間清醒,淚水奪眶而出。

她跳下來,撲進季茗風懷裡。

樓頂的風呼呼地颳著,混雜著她的聲聲呼喊:“季茗風……”

故事的後續,她冇有夢到。

也許她複讀了一年,然後考到了季茗風所在的星海市。

也許他們求助了老師和大人,想辦法申訴,取消了公費師範生。

也許她留在清江讀了四年師範,畢業後又去縣裡當了六年的小學老師……

也許有無數個也許,卻冇了最初那個絕望的也許。

鹿南隻夢到故事的結尾,那年自己二十八,她和季茗風去看了場演唱會。

舞台上,有位歌手正熱烈地唱著:“在冰冷森林中,我已孤獨穿行太久,像被扔的空罐頭,誰在意心裡的鏽,那條泥濘的山坡,可以終結這寂寞……”

她和季茗風穿著情侶裝,跟著全場一起揮手,大聲跟唱著:“陪你昂首直到世界儘頭……”

台上歌聲停下來,一陣吉他lo,季茗風手指撥弄,裝模作樣跟著來了段空氣吉他,鹿南笑不可支。

季茗風看向她,黑曜石般的眼眸,璨若星河:“呦呦,高三的元旦彙演,你還記得嗎?我給你唱的那首歌。”

鹿南嗔笑道:“你還好意思提?你唱那麼囂張,同學都在起鬨,我當時恨不得一腳把你踹下台!”

季茗風大笑著,擁她入懷,俯身問道:“我當時難道不帥嗎?”

“帥。”她偏過頭,在他的嘴角深情一吻。

人群一陣驚呼,鹿南看向大螢幕,螢幕上正是一對小情侶,男孩把女孩圈在懷裡,女孩一臉驚異,小鹿般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

男孩笑得開懷,手托著女孩的後頸窩,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一年,在全世介麵前,他們熱烈地相愛著,十指相扣,笑得很甜。

那一刻,他們終於度過了十八歲那年漫長的夏季,奔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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