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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夏天撿到貓 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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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救

【1992年12月10日,小雪】媽媽給我買了這個很好看的本子,我不知道要用它來做什麼,媽媽說可以用來寫日記。日記是什麼?媽媽說日記就是在紙上寫下我今天看到、聽到、想到但是不能告訴彆人的東西。但是我好像沒有什麼不能告訴彆人的事。不對,我不要告訴彆人我有一本日記,這是我的秘密。

【1992年12月11日,qg(就是出太陽天氣很好的意思)】家裡來了好多叔叔,每一個看起來都好凶,我聽不dong他們在說什麼。我想回家,哥哥不讓,哥哥說我們進去會被叔叔們發現。為什麼不néng被發現,我們在玩躲貓貓嗎?

晚上爸爸媽媽又在吵架,爸爸要很多錢,媽媽不給。媽媽哭了,哥哥抱著我的頭不讓我聽。

【1992年12月20日】媽媽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走,她也問哥哥了,哥哥說好。我們要去哪裡?

【1993年1月1日,大雪】我們被爸爸抓到了。我和哥哥被關在房間裡,他們吵得好凶。家裡的杯子都碎了,媽媽的額頭破了。爸爸走了,我開門抱住媽媽,她哭的(得)很傷心,我也跟著媽媽哭。我用紙cā去媽媽頭上的血,可是怎麼也弄不乾淨,媽媽的頭一直在流血。哥哥拉開我,用一團白色的軟綿綿的東西沾媽媽的傷口,還給媽媽吹傷口。我知道,哥哥不想讓媽媽太疼。

【1993年3月22日】我和哥哥在樓下玩的時候看到一個女生吃著金黃色的東西。我問哥哥那是什麼,哥哥說那是“啃的雞(肯德基)”,是我們吃不起的東西。我們家不是有錢的嗎,為什麼會吃不起。

【1993年5月1日,小雨】爸爸從媽媽suo上的櫃子裡拿走了一打(遝)錢。爸爸沒有回家,我把看到的告訴媽媽了。

【1993年6月1日,陰】爸爸給哥哥買了新玩具,我沒有,我想和哥哥一起玩。爸爸不讓,還說我和媽媽是沒用的東西。

爸爸吃完飯又出去了,哥哥拿著玩具來我房間和我一起玩,睡覺前媽媽給我講了故事,故事叫做《七隻烏鴉》。媽媽說我遇到危險時要像裡麵的公主一樣努力逃跑。媽媽走之前偷偷在我枕頭下塞了一張紅色的錢。

【1993年10月7日】爸爸身上好臭。

【1993年11月1日】爸爸為什麼總是打媽媽。

【1993年11月2日】我把昨天的問題問媽媽了,媽媽沒說話,好久好久她突然哭出聲。對不起媽媽,我不是故意的。

【1993年11月3日】我又問了哥哥,哥哥說因為我是個女生。女生怎麼了,媽媽是女生,奶奶是女生,媽媽生了哥哥和我,奶奶生了爸爸,我們不都是媽媽生的嗎,有什麼不一樣。

【1993年11月4日】哥哥說爸爸是人渣。

【1993年11月5日】那些叔叔又來了,比之前還多。我問哥哥他們是誰,哥哥說他們是債主。債主?哥哥換了個說法,他們來找爸爸要錢。爸爸沒錢,爸爸的錢都是媽媽的錢,他們不準拿媽媽的錢!

【1993年12月29日】爸爸真的很不喜歡我。

【1994年2月25日】我沒有生日禮物。

【1994年3月3日】不準打媽媽!哥哥拉不住我。腿好痛,動不了。哥哥把爸爸推開了,我聽到哥哥打電話叫醫生。

【1994年3月4日】醫生說我的腿斷了,明明我的腿還在。醫生還說媽媽肋骨斷了。哥哥說治病要花很多錢。我們家沒錢了,都被爸爸拿給彆人了。哥哥說爸爸是個賭博的爛人。

【1994年6月14日】媽媽離婚失敗了,他又打人,哥哥溜出門報警。警察叔叔把爸爸帶走了。

【1994年6月19日】爸爸回來了,他沒有打哥哥。

【1994年6月23日,下小雨】我偷偷吃了一點點哥哥生日蛋糕上的奶油,被爸爸發現了,爸爸又打我,頭發被扯掉好多,好痛,他不讓我告訴媽媽。他說那樣的話他會打死我。

【1995年7月2日】哥哥出去上興趣班了,爸爸和媽媽在吵架,我勸不住他們,但我不想要變成沒人要的小孩。媽媽把我推出門,可是身上好痛。後來有一個哥哥來找我玩,我說我叫周莉,他說叫周遊,他人很好,和我哥哥在一個學校讀書。他說以後他會保護我,哥哥從來不會對我說這種話,如果這個哥哥是我親生哥哥就好了。

【1995年7月18日】周哥哥又來找我了,但是我出不去。原來如果我和周哥哥一樣就不會被打,媽媽也不用和爸爸吵架,我可以玩哥哥的玩具,和哥哥一起吃蛋糕。

【1996年2月25日,天氣很好】今天是我生日,我找不到爸爸和哥哥了。

【1996年2月26日】我認識了林姐姐和姚阿姨,林姐姐叫林臨,是大學生。不認識的人把我關到沒人的房間裡,他們說先關我一週。我想媽媽,媽媽不要忘記我!

【1996年3月7日】林姐姐和姚阿姨不告訴我這裡是哪裡,也不告訴我我要在這裡做什麼。

【1996年3月10日】管事帶我見了一個老男人,管事叫他a先生。他好醜。我告訴林姐姐和姚阿姨了。林姐姐說a很有錢,可是和我有什麼關係。

【1996年4月2日】被罰了,看管和a打我。我討厭a,他老摸我。媽媽跟我說過不可以讓彆人亂摸自己!

【1996年9月1日】外麵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了?如果我不在這裡,我是不是可以去上學,可以認識很多朋友。不過林姐姐和姚阿姨對我很好,林姐姐教我認識了很多字,還給我說她以前讀過的書。

【1996年12月4日,雷聲很大】小肚子好痛,醜男人用一根很粗的棍子捅我,好痛,出血了。姚阿姨帶我去醫務部。姚阿姨說,人最重要是不屈服。我沒有屈服,但我總被打,不屈服的代價是被被人欺負嗎?

【1997年1月1日】好冷。我認識一個新朋友,是個女孩兒,和我一樣大,姓潘,她也總被打。

【1998年8月18日】上島後第一天我問的的問題,林姐姐和姚阿姨終於回答我了。島上是一個巨大的賣淫窩點,我們都是失去了人身自由供他人消遣、取悅他人的工具。

原來林姐姐是被拐賣到島上的,姚阿姨是被農村丈夫賣掉的,姚阿姨其實很年輕,但我叫她阿姨她不生氣。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來的,我隻是在8歲那年的生日和哥哥他們走散了,之後就再沒出過這個島。那天應該開心的,爸爸第一次帶我去了遊樂園,我第一次可以和哥哥一樣,但也是最後一次。

其他的阿姨和姐姐也很好,她們說如果我想逃出去,她們會幫我。晚上我聽到林姐姐捂著被子抽泣,我還是不太會安慰人,於是我從後背抱住她。林姐姐說,周莉,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假使逃出去了,要替我好好活著。我緊緊抱住她說,好,姐姐我答應你。我沒有問她,為什麼我們不一起活下去。我已經明白了,有的話是不能夠問出口的。

【1999年2月14日】我做完雜工去找潘文,拐過轉角的時候撞上一個女生,她叫齊元。她不接客,她說以後我再被罰做雜工的時候她可以幫我。齊元也好。

【1999年12月20日】島上很熱鬨,管事辦公室的電視機說,澳門回歸了。林姐姐給我說過澳門,近代的時候葡萄牙佔領了那裡。我羨慕澳門的人,時隔112年他們終於回家了,然而我不能回家。我大概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不對,我沒有家,我隻有媽媽和哥哥。

【2004年3月13】我懷孕了,不知道是誰的。a掐著我的脖子罵我是輛公交車,誰都可以上。他就是隻發情的公狗,他比我還臟。

【2004年3月14日】林姐姐和姚阿姨陪我去墮胎。

【2004年3月15日】a又點我去接待他。我肚子好痛,哪裡都痛,我快要死掉了。林姐姐眼淚止不住,一邊給我冰額頭一邊罵a是畜生、人渣、爛人,是祖宗十八代這輩子不得轉生的爛死人。姚阿姨說把他剁了喂狗,狗都不願意嗅一下。

【2004年10月1日】國慶節。我被帶到13號房間。我為什麼不可以死掉,我為什麼不能在接待他們的時候被弄死。

【2004年10月31日】我去醫務部開了很多藥,避孕藥、止疼藥、止血藥、退燒藥,醫生格外給我開了一瓶奧氮平片。我知道這個藥,潘文也有這個藥,治療精神病用的,潘文傷到過腦子,我沒有,我不是瘋子。

【2005年2月25日】下麵被撕裂了。潘文陪我在醫務部過生日,我開玩笑要她用奧氮平片給我做一個大蛋糕。潘文說,周莉你會死的。我說,死了纔好呢。

死亡有什麼好怕,死神哪有人可怕。

對不起林姐姐,那一瞬間我忘記我答應過你要好好活著。

大概是我和潘文分貝過高,值班醫生拿著夾板製止我們,準確來說,她隻製止我。我沒見過她,應該是新來的。我不服氣,明明潘文笑得比我開心,憑什麼隻管我。於是我質問她為什麼不管潘文。她翻我一個白眼問我是不是傻子,這裡隻有一個人。

我當然不是傻子,也不是瘋子,我篤定這個醫生是個半瞎和半聾。

【2005年10月21日】林姐姐死了,在我麵前撞牆死的。我知道是因為a,但我想不明白,她分明前一秒還在告訴我要保護好自己,好好活下去,要替她活下去。

林姐姐真的很漂亮,活著的時候漂亮,一朵淡粉色的芍藥似的。林姐姐死的時候很漂亮,一朵梨花飄落在血泊中,尤其惹人憐。林姐姐濺出的血也很漂亮,是提前綻放在金秋十月的紅梅。或許這不是金秋十月,這就是寒冬。

【2005年11月4日】我第二次見到柯靈,她和a一起來的。她看到我了,我赤身裸體躺在床上,我剛被a蹂躪過,身上肯定臟死了,也臭死了。我問她怎麼才能死,我想去陪林姐姐。柯靈給了我一把刀,她說她一個好朋友也是因為a自殺的。

我想用那把刀了結自己,最後也沒有。柯靈的意思應該不是讓我自殺。

刀是要對著仇人的。

【2005年12月31日】齊元幫我一起製定了很詳細的計劃,我知道柯靈也想做掉a,所以我找潘文要了大量奧氮平片,每次a要我接待,我就給他下點藥。他有很強烈的藥物不良反應,發作時間在日記本最後一頁。齊元搞到了逃跑路線,我覺得我們可以帶著潘文一起逃跑。

我去雜工宿舍想再找齊元,所有人都覺得我莫名其妙,因為那裡從來都沒有一個叫齊元的人。

她們纔是莫名其妙,齊元一直在那裡。

【2006年2月25日】a死了。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雖然我被抓了起來,雖然所有人都說是我殺了a。不對,他們都不對。齊元乾了票大的讓a在晚上才接待我。我知道柯靈今天要動手,她會偽裝成我。我讓齊元卡著點想辦法給a下藥。柯靈不知道,我故意在走廊“偶遇”她,幫她拖延時間直至a開始產生不良反應。之後我就去找潘文吃東西,她的身體太差了。

人就是柯靈殺的,纔不是我,我是周莉。

【2009年9月27日】又有一個小孩子從我肚子裡被扯出來了。這麼兇殘的事情怎麼隻死了它一個,是因為我被太多人上過嗎?死神也嫌我臟不肯帶走我。

【2014年6月不知道多久】我夢到林臨了,她打我,下手忒重。她說我是騙子,答應她的事做不到。對不起,我想我應該活下去。我是騙子,姚阿姨她們不是,她們都在幫我。

我逃出來了。

“周餘檔案。a市第一實驗中學記錄:學生周餘於1996年9月自願放棄在我校學習機會。1996年5月轉入s市某私立中學。”

“證詞1:周莉的情緒陰晴不定,脾氣也是,經常是隔幾天就好像換了一個人。”

“證詞2:周莉好奇怪,去了一次醫務部性子比以前剛烈,分明之前打她都不會還手。”

“羅林島醫務部診治記錄1:查無‘潘文’。‘周莉’一名多次出現。”

“某上市公司hr人事變動名單:查無‘柯靈’,查無‘周莉’。”

“a市第一實驗中學學生名單:查無‘周遊’。”

“羅林島雜工宿舍:雜工名單。查無‘齊元’,但查有‘周莉’。”

“羅林島醫務部診治記錄2:病人周莉罹患多重人格障礙。”

文字承載的痛苦遠不及周莉所有痛苦的萬分之一,是以眾人皆是呼吸一滯,在閱讀完畢後的五分鐘內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

“所以,我們都不是真實存在的……”鄒鳴宇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一個不可置信,“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周莉的人格?”

刑不逾沉重地點了下頭,岑溯看不出表情,江凝心疼地紅了眼眶。

“從周莉的日記來看,周莉在7歲時就已經精神失常。”刑不逾摩挲著紙張,“周耀的賭博、家暴行為,以及周餘過於隱晦的關愛。周莉幻想有人能保護自己,周遊就此誕生。”

“管事的毒打和a的不斷強迫侵害,致使潘文出現。她和周莉一同承受著不公的命運、□□的傷害。”岑溯緩聲接話,“大量的藥物是潘文的,更是周莉的。在周莉的思考方式中,潘文是真實存在的,需要接受治療的是潘文,並非自己。”

“齊元是第三個。彼時周莉10歲,從林臨的口中認識了美好的世界,明白了世界不是人人都同自己一樣身處泥濘,原來世界上也有鳥語花香、詩和遠方。她想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刑不逾苦笑道:“這是岑溯所提疑惑的解答,周莉不是沒有見過光,隻是她與路邊石縫中生長出的雜草野花一樣生命力頑強,林臨所述那一點微光就足以照亮她漆黑空無的整個世界。”

“是以林臨死後誕生了第四個人格,柯靈。”江凝說:“柯靈足夠果敢,恰到好處的放大了主人格周莉自身的高執行力和無懼無畏,一如小時候幫唐悠擋去周耀的一次次故意傷害,周莉要為林臨報仇。”

岑溯再一次翻看起周莉的日記,發現周莉的視角中,所有人格都是利己的,甚至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目的分明為她所用的——周遊用以安撫自己的絕望,潘文替自己承受一半的傷痛,齊元為自己出謀劃策,柯靈是複仇的利刃。

四個人格沒有交集,在特定的時間與周莉分彆會麵,明麵上壓根看不出來有哪一個想要傷害周莉,喧賓奪主佔領這具身體。

最重要的一點……

“周莉在2009年9月之後再也沒有寫過日記。”岑溯冷不丁出聲,打斷了另外三人的討論。

“什麼意思?”鄒鳴宇湊過去看他手中的日記。

“他的意思是,那之後到周莉最後一次寫日記,這麼長的時間裡周莉去了哪裡。周莉的第一篇日記就寫過,‘我不要告訴彆人我有一本日記,這是我的秘密。’簡言之,我們四個也不知道周莉有一本日記。”刑不逾大喇喇地靠著岑溯,簡直是一個巨大的人形掛件,姿勢慵懶隨意,“是想問那時候的周莉是周莉,還是我們四個中的任意一個,對麼?”

岑溯耳畔暖融融的,被刑不逾柔軟的頭發蹭得泛起癢意。

岑溯不動聲色向鄒鳴宇那邊偏頭。

“嗯。警官說導致周莉生命體征微弱的凶手在我們之中,剛剛我又看了周莉的日記,發現幾個問題。首先,有記錄的部分,四個人格對周莉並沒有產生威脅;其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2005年12月31日那則日記之後,周莉不光書寫潦草,寫下的話語也是顛三倒四,乍一看很合理,細看就理不清邏輯,作案過程的敘述十分混亂;最後是剛才提出的部分,周莉近5年沒再寫日記。”

“你懷疑我們致使周莉昏迷的動機出現在那5年?”江凝反問道。

岑溯點著頭沒否認。

“我有段時間對心理學感興趣,看了部分相關書籍,也許記憶恍惚,記得不太準確:對於多重人格障礙,當身體完全被某一次人格主宰,主人格是沒有記憶的。”在眾人噤聲思考須臾後,刑不逾說:“因此我有一個假設,周莉的日記中出現語言混亂,邏輯bug等問題,恰巧說明周莉的精神狀態堪憂,求生欲開始降低,甚至出現自殺求死的情況。從日記不難看出,四個人格的根本目的是保護周莉,讓她活下去,所以在那5年的時間裡,潘、齊、周、柯四個意識輪流掌控周莉的身體,直至周莉成功逃出。”

“動機呢?”鄒鳴宇並不很認同,“既然我們要讓她活下去,後來又讓她昏迷,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不認為是自相矛盾,昏迷也是一種保護。”江凝發表己見,“周莉與社會隔絕太多年,她會否受到更多刺激,會否因為主人格的行為對社會造成危害,會否再次求死,這是未知的。即便不會造成危害,周莉的病是真實存在的,而她自己不知情,說不準什麼時候身體主導權就被其他人格奪走,做出什麼事同樣是未可知。作為人格來說,既然是因為要保護周莉而誕生,現下讓她昏迷是最好的決定。”

江凝挑起秀氣的柳葉眉,目光詢問在座的各位是否有異議

這一次鄒鳴宇沒再提問。

全員同意了這個說辭。

最後一次陳述由江凝發言,警官全程安靜地傾聽,沒有打斷,沒有插話,沒有再丟擲疑問。

最後江凝輕而堅定地說:“我們都是導致周莉昏迷的凶手,我們想要周莉活下去,哪怕是以植物人的狀態。”

塵埃落定,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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