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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夏天撿到貓 新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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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1)

約好在中心廣場見麵,岑溯收好書包騎車趕到地鐵口,途中遇上孟意南和黃景天。

“岑溯?”孟意南叫住他,“你不回家?”

“我去見刑不逾。”岑溯騎車飛快掠過二人,大聲嚷:“新年快樂!”

去見想見的人,當然要用跑的。

“我靠!岑溯你彆跑!你不是不約刑不逾嗎?!”孟意南隻差掃輛共享追上去,礙於黃景天在側,沒真這麼做。

黃景天訕訕:“我害你放了彆人鴿子?”

孟意南看見他腦袋疼:“沒有!我警告你,返校之後敢亂傳我和你一起的事你人就沒了!”

黃景天擡手,指尖輕點額角:“yes,sir!”

自行車道窄窄一條,這會兒是放學高峰期,岑溯靈活甩開好幾輛車,遙遙領先。

要不顧一切奔向想見的人!

狐貍說得對,距離約定時間越來越近,就會越來越幸福,會興奮得坐立難安。

等待也變得雀躍。

到底是占據地理位置優勢,饒是岑溯下了地鐵穿過人流馬不停蹄地朝約定地點趕,刑不逾還是先他到達。

“喝點水,緩會兒。”刑不逾見他氣喘籲籲,順手把自己的水遞出去。

岑溯擰開就喝。

他喝得急,沒含住的水滲出嘴角,順著淌過喉結,隱沒在貼身的高領毛衣。

刑不逾彎眼:“彆著急,慢點喝,待會兒再嗆到,得不償失。”

岑溯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跑的還是被風吹的:“我運氣太差,趕到站台上一班車正好合上車門,隻好等下一趟。你等了多久?”

“沒多久,奶茶沒來得及點你就來了。”

風塵仆仆,在熙攘間奔向我。

“吃點什麼?”刑不逾劃拉頁麵,大多是火鍋類,寒冷的冬天吃頓熱氣騰騰的火鍋是個不二之選。

“都可以。”

啊,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幕。

刑不逾咧嘴笑:“我們是穿越回國慶了麼?”

“嗯?”

“國慶,你、我、鄒鳴宇和江凝,燒烤火鍋之爭。”刑不逾憑借幾個詞再現當時情景,玩笑道:“這次要不要臨陣脫逃?”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一些不太美妙的回憶湧上岑溯心頭。

“我很少來這邊,不知道哪家好吃。”岑溯的臉比剛纔要紅上幾分,一半因為那段經曆,一半因為刑不逾的逗趣。

“你說個大類,我帶你去找好吃的。”

飯點人多,刑不逾和岑溯光是排到號就等了半個多小時。

等待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慢,恨不能快一點,再快一點,然而吃完飯看時間才八點過。

“我們好像太積極了。”岑溯不好意思,“早知道你回家歇會兒。”

兩個人都背著書包,看著不重,實際背到身上一點兒不輕鬆。

“至少把包放下,不用背著到處跑。”岑溯撓撓鼻尖。

“沒事,不重。”刑不逾問他,“想不想看電影?”

“看!”岑溯眼睛冒光。

上次去影院看電影是什麼時候他記不清了,影片內容也模模糊糊,是一次再尋常平淡不過的經曆。

“不問我什麼型別?”刑不逾假模假樣嚇唬他,“我看看有什麼恐怖片,嚇死你。”

岑溯正色糾正:“我不怕鬼。”

他小聲嘀咕:“鄒鳴宇才怕。”

一板一眼的樣子好可愛。

刑不逾沒忍住,上手揉一把他腦袋,胳膊特自然搭在他肩上:“小心我告密。”

岑溯篤定:“你不會的。”

放假怎麼能看恐怖片,刑不逾過完嘴癮就沒提恐怖片的茬,在一眾不怎麼感興趣的電影裡挑選了一個評論不錯的喜劇。

“荒誕喜劇,影評都說好,我們去探探真假。”

出乎刑不逾意料,看這場片子的人不少,放映廳陸陸續續坐滿人。

他們位置好,在整個房間的正中間,刑不逾慶幸自己鎖票快,否則得落座邊緣。半晌他又不慶幸了。

為什麼會被小情侶包圍啊?!

牽手的就算了,餵奶茶的也算了,一上來就親嘴兒的是怎麼回事!

更過分的是親嘴兒的小情侶坐在他和岑溯正前方!公德心呢?!公德心!

刑不逾內心咆哮,麵子上繃得平穩,乍看是個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冷淡少年。

他偏頭看岑溯,岑溯目光平視,落於熒幕,似乎毫不在意周圍的小情侶。

電影究竟好不好看,影評說的準不準確,刑不逾已經不在意了,他目光粘在岑溯身上,撕也撕不開,硬撕動輒心口疼。

他自認就算這樣明目張膽的注視在黑暗的房間裡不會引人注目,殊不知岑溯早已被這道目光攪亂心神。

當你看到我在看你時,我也看到你在看我了。岑溯牢記這句真言,假裝鎮定,目不斜視。

隨劇情推動,劇中男女主感情發展,終於在充滿晦暗燈光和極致曖昧的房間熱情擁吻,點燃片外的氣氛,一對過分的情侶當場親出聲。

岑溯無法再忽略裝瞎,轉身直視那道目光。

岑溯啞然。

那雙眸子彷彿含了春水,柔得下一秒就要使他淪陷,柔得似乎下一秒就是春日,蟲鳴驚蟄,春桃盛開。

刑不逾平時,是這麼看我的嗎……

好像不是。

那雙眸子也很亮,彷彿囊括了九天銀河。

岑溯想起一句詩: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自己定是醉了。

“要走麼?”刑不逾指指安全出口,無聲問他。

“好。”

無法高聲語,目光隻能停留對方開合的嘴唇。

晚上吃了辣,岑溯不太耐受,嘴唇呈現出濕潤的紅,一張一翕勾人慾念。

刑不逾吞嚥口水,不敢再看。

刑不逾想起外婆聽的黃梅戲,梁山伯說: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他擔心自己一衝動吻上去。

電影看到一半就出逃,兩人相視一笑,笑聲竟越發爽朗肆意,誰也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對相撞的目光保持緘默,對秘而不宣的偷偷打量保持沉默。

隻有那場心照不宣的出逃被銘記,像是私奔一般驚心動魄又難以忘懷。

刑不逾本想找個奶茶店坐下聊聊天,最終竟變成刑老師小課堂。

刑不逾雖然無奈,好在敬職敬業,耐心給岑溯講完題才吐槽:“岑溯,張弛有度,放假還滿腦子學習。”

他欲言:“李大釗先生說得好,玩就玩個痛快,學就學個踏實。”

岑溯眨眨眼,語氣無辜:“可是明天纔是元旦。”

得,一句話給刑不逾堵死。

刑不逾不再辯駁,認命地拿出試卷跟著寫。

誰說早戀就一定影響成績,他要真和岑溯談上戀愛,就他們家小岑同學這積極勁,這上進心,這監督力度,他分分中霸榜第一。

刑不逾習慣寫完一項作業休息十分鐘,想玩手機擔心影響岑溯,乾脆整個人枕肘趴下緊貼岑溯。

文科的書寫量對刑不逾來說是致死量。密密麻麻的漢字看得他頭疼。高一沒分科時他就不喜歡背書,做曆史論述題編無可編就抄題乾,政治題則秉持“小題靠回憶大題靠小題”的原則,倒是地理能多少看進去一點。

自己的試卷不想寫,彆人的試卷看不懂,無聊。

人無聊的時候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兒乾,刑不逾的消遣方式是騷擾岑溯。

“哎,岑溯哥哥,理理我唄。”

岑溯頭皮一緊:“?”

岑溯乜他,本就不多的幽默給了刑不逾:“奶茶裡有臟東西附到你身上了?”

“可以啊,膽子大了,可以跟我開玩笑了。”刑不逾不惱反笑,拿腔拿調道:“不錯,繼續保持。”

刑不逾真心實意的開心。

岑溯恬靜內斂,對人對事都繃著,那不是分寸感,而是與誰都隔著一道透明厚隔膜。他在隔膜一端觀察,模仿隔膜那頭人類的生活方式,粉飾自己的格格不入。

肯同自己開玩笑,顯然是岑溯進步的一小步,自己計劃的一大步。

正如刑不逾所言,人潮擁擠、遊人如織,刑不逾拽著岑溯在人群中艱難穿行。

岑溯覺得半個南城的人都在這裡。

岑溯站在人群之中,除了刑不逾之外沒有認識的人,又或許有,但沒有碰麵。

擁擠、嘈雜、熱鬨。這是岑溯對此的完整評價,和以往的冰冷、機械、重複完全不同,在這裡能聽見許多聲音。

小孩子嬉笑打鬨的尖聲呼喚,一大家子聚在一塊兒拉家常,小情侶牽著手,眼神真摯對對方說每一年都要在一起。

“原來在這裡。”

指尖被人用力抓握住,岑溯抽離神遊。

“不是讓你站在原地等我麼?”刑不逾眉頭皺起,語氣中滿是著急。

領個氣球的功夫,一回頭找不見岑溯。

人山人海,每個人捂得嚴實,儘管岑溯長相清秀、惹眼出眾,混在人潮中想一眼找到還是有些難度。

周圍有不少三中的學生,岑溯來得急,沒換校服,給刑不逾的查詢工作再添阻礙。

刑不逾在人群裡轉了分鐘,想過藉助現代高科技抓人,開啟手機定睛一看,訊號欄一個大大的e,刑不逾氣得想找運營商投訴。

沒轍,隻能采取最原始的方法,效率不高但勝在實用,擠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終於抓到他可愛又敏感的小貓。

“這麼多人,沒訊號,走丟了我怎麼找你?”刑不逾將他的手整個包住,“怎麼這麼冰?揣我兜裡焐焐。”

刑不逾不容岑溯拒絕,大力且強勢,兩隻手貼在一塊兒,岑溯慢半拍反應過來,他被刑不逾牽著手站了好一會兒。

牽手……不是關係很好的女孩子間和情侶間才會做的事嗎?

岑溯大腦宕機,手掌發熱,卻遠沒有刑不逾的熱。

岑溯漸漸紅了耳朵尖。

“你是小朋友麼,不聽話,真找不到你我怎麼辦?”刑不逾絮絮叨叨。

岑溯聽得仔細,不是“你怎麼辦”而是“我怎麼辦”。

這樣的語序讓岑溯產生不輕的錯覺——一種刑不逾離不開自己,真的需要自己陪一陪他的錯覺。

“岑溯,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刑不逾歎氣。

撿到你的書,陰差陽錯在你生日那天再見到你,中間相隔近一年,這樣的緣分足夠巧妙了。

巧妙到我不敢奢求。

“不會的,我會等你到人群散場,一定讓你找到我。”岑溯話鋒一轉,“雖然你說我是小朋友,但是!跨過年我就十八歲了,你走丟了我都能找回來!”

“好好好。”刑不逾被逗笑,“找到了記得看我緊點。”

燈火輝煌,城市上演一場燈光秀,排列組合,不停變換,最終出現“i
南城”四個大字,填滿整幢大廈。

人們牽著氣球,擡頭觀看。

城市禁止燃放煙花爆竹,市民們便用婚禮用的禮花和塞滿金色紙屑的巨大白色氣球代替。

刑不逾變戲法似的掏出支記號筆:“寫個新年願望。”

願望如果無法實現,那叫空想,現實裡隻有極少部分人能真正實現許下的願望,大多都會成為空想。因此岑溯很少許願,生日當天亦然。

刑不逾讓他許願,他一時片刻沒什麼想法。

刑不逾見他猶疑,說:“那我先。願望是得好好想想,不能隨便許。”

說著他在氣球上寫到:心想事成,萬事順遂。

能夠和岑溯一起過往後很多個新年。

相較之下,岑溯的願望具體得多。

他寫下:還清一半的債務,提高數學成績,千姨的甜品店生意興隆,和刑不逾一起。

岑溯認為自己過分貪心,貪求麵麵俱到。刑不逾不以為意,最後一條正中他下懷。

寫完,岑溯大大方方地向刑不逾展示,問他:“還需要補充什麼?”

刑不逾思索片刻,再次提筆,寫:無往不利。

秒針轉動,原本吵鬨的人群不約而同地保持著沉默,幾秒後大廈燈光再次亮起。

這一次不是文字,也不是城市各大風景名勝,而是簡單閃爍著數字。

“十!”

“九!”

開始是幾個人在高呼,先人一步體驗迎接新一年的快樂,後來整個廣場的人都在呐喊,嘶吼著過去一年的不公、不快、不憤,期待承載美好心願的又一歲。

擁抱著稍縱即逝的生命。

岑溯仍然被刑不逾牽著,受到感染大聲呼喊。

他聽到刑不逾與他一起,就像他剛寫下的願望。

直至此刻,岑溯終於想起自己先前為什麼對跨年無感。

悶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是因為此前的每一年都是他和岑婕獨自麵對著負債的年複一年,時間成為巨大的莫比烏斯環,將他永久地囚困。

他和母親沉靜沉默,宣泄被視作無能的表現,隱忍是他被教會的人生第一課,跨過一年,意味著新一輪隱忍的開始。

岑溯死了一回,於今夜重獲新生,看見不一樣的世界。

“三!”

“二!”

“一!”

禮花和和金色紙屑隨風而起,洋洋灑灑,漂浮城市上空,眾人齊呼:“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岑溯。”刑不逾捏捏他的手,塞給他一個小盒子,語氣輕快。

岑溯猝不及防,顯得手忙腳亂:“我、我沒有給你準備新年禮物!”

“不是新年禮物,是補償你的生日禮物。”

刑不逾思來想去,送蛋糕還是不夠有誠意。

起初,刑不逾找來教程想自己編一條手鏈送給岑溯。

鄒鳴宇看見,問他:“手挺巧,要編給誰啊?”

刑不逾手指翻飛,招式好看,編出的繩結實在一般。他有些煩,回道:“岑溯。”

鄒鳴宇靜了兩秒,盯著他手上那條紅鏈子看了許久,試探道:“不是,刑不逾,你不覺得男生帶紅繩子過於……”

刑不逾掀他一眼:“您明示。”

鄒鳴宇斟酌用詞,奈何語文儲備就那麼點,吐不出什麼象牙,於是冒死說:“反正不太合適。”

刑不逾翻他一個白眼,自顧自將手鏈編完。但他又覺得鄒鳴宇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哪有男的給男的送手鏈!

他糾結幾天,將手鏈收起來,給岑溯挑了塊表,和他最常戴的那塊相同品牌相同樣式,唯有顏色不同。

他自己的是黑色,給岑溯挑的白色,情侶款似的。

刑不逾突然覺得自己小心思怎麼這麼多。

臨到出門,刑不逾還是翻出那條品相一般情意深重的手鏈,一並放到小盒子裡。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貴,沒花多少錢。”眼看岑溯推拒,刑不逾連忙打斷施法:“我多賢惠啊,挑東西從來都是物有所值。”

岑溯張張嘴,還想說什麼。

刑不逾出言打斷:“岑溯,你再這樣我以後都不找你了。”

“daisy我也不去。”

岑溯表情鬆動,刑不逾眼見有戲,乘勝追擊:“岑溯哥哥。”

岑溯敗下陣來,無奈地瞥他一眼,刑不逾得意地衝他吐舌頭。

“我給你戴上。”

刑不逾說著,握住他手腕,低頭很仔細地替他戴上手錶。岑溯手腕細,金屬搭扣要扣到最後一個孔,兩個表帶圈壓在尾部。

但還是大。

刑不逾翻過他的手,自誇道:“我眼光真不錯,你戴著就是好看。”

“喜歡麼?”

岑溯沉沉點頭,應聲“嗯”。

“喜歡。”

他接過盒子,半截紅繩尾巴露在小盒外麵。

“這個是?”

“我自己編的手鏈。”刑不逾訕訕道:“我沒遺傳到我媽的一雙巧手,編出來不太好看,你要是不喜歡,或者不好意思戴,我就拿回去。”

刑不逾說著要搶,岑溯溫溫柔柔地隔開他,輕聲說:“好看,我喜歡。”

他把手伸到刑不逾眼前,莞爾:“刑不逾,你給我戴。”

刑不逾怔愣兩秒,再次握住那截手腕。

一抹正紅掛在岑溯纖細的手腕,襯得他本就冷白的麵板更白。

戴好後,岑溯新奇地低頭擺弄手鏈,留給刑不逾一個毛茸茸的發頂。

好喜歡。

特彆特彆喜歡。

岑溯莫名眼眶濕潤,他輕輕抱住刑不逾,小聲說:“謝謝。”

岑溯語氣珍重:“刑不逾,新年快樂。”

刑不逾對突如其來的擁抱始料不及。

“不要再說謝謝啦,小岑老師。”

須臾,他緩慢將手搭在岑溯肩頭,像真正的好朋友會做出的擁抱那樣。

“嗯,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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