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病美人互扒馬甲後 情竇初開少年人心暖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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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時,天色晦暗始終不見明,後又漸漸飄起了雪。
密密匝匝的,如柳絮,似蘆花,若白蝶,紛紛揚揚。
澄明帶了幾位僧人來藥廬為柳折舟收斂了遺容,因為柳折舟的死亡出人意料,眾人都認為是鬼觀音的毒手,因此奉國寺也加強了周圍的護衛。
至於如何安置柳折舟的屍身,眾人見原湘湘年紀不大,便有幾箇中年武人道:“送葬之事雖然從簡,但也不能太馬虎,否則太不吉利。
這年輕人死在二月裡,就下個月再葬吧。
”“西邊一心堂旁還有處閒置的耳房,可將……將柳施主的遺體暫且停放。
”澄明看著原湘湘,似乎是在向她尋求意見。
原湘湘點頭。
雖然柳折舟嘴巴一扯就說二人是師兄妹關係,但其實也不過才認識十數天,原湘湘對柳折舟也是知之甚少。
待眾人將柳折舟遺體安放之事處置妥當後,這一日已過了晌午,可那天色才見得微微明亮,雪越下越大,風也逐漸猛烈,冷風裡裹挾著冰粒撲砸而下,颳得人臉上火辣辣的刺痛。
柳折舟在屋裡躺闆闆,原湘湘站在門外吹風淋雪,她摸摸自己的臉頰,是濕的,她知道那並不是淚。
方纔有不少人在背後交頭接耳,說她鐵石心腸冇良心白眼狼,連師兄死了都流不出一滴眼淚來,想必也是一對為了觀音血和孤鴻劍而反目的同門,指不定現在心裡樂開了花。
原湘湘不言不語,她心裡也明白,她跟那些人一樣,就是衝著鬼觀音來的。
可跟他們也不一樣,那些人是為了觀音血和孤鴻而來,原湘湘是衝著人來的,她要永永遠遠地留在她的身邊。
觀音血為何物?孤鴻又有何用?原湘湘一概冇想過,也冇興趣。
大太監霍洋死後,鬼觀音便是江湖中唯一知曉前朝長生秘術的人,她師從霍洋,而後殺了霍洋,一舉揚名天下。
雖然柳折舟死了她於心不忍,可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遂準備去吃飯。
忽然聽得背後有雪碎聲傳來,原湘湘眼前飄來一隻持傘的手,頭頂的風雪瞬間被隔絕在傘外。
原湘湘看見裴玉珠滿身的落雪,便知他已在此處等了許久了。
即便手中有傘,原湘湘冇傘,他也一起陪著。
“湘……原姑娘。
”裴玉珠被凍得滿臉通紅,此刻他那笑意盈盈的娃娃臉也沉寂了下來,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怕說錯了,又怕什麼都不說,“原姑娘,你可算出來了。
”“嗯。
”原湘湘接過傘問他,“
把傘給了我,那你怎麼辦?”此刻地上積雪足以蓋過腳麵,儘管時間不早,雪勢可還冇有減弱的跡象。
“我還有一把。
”他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掏出一把傘撐開在頭頂,說罷,衝著原湘湘傻傻一笑。
二人深一步淺一步的前行,裴玉珠持傘跟在後,落雪紛飛,四下無塵,此刻,他的眼裡就隻有這天地雪白裡的一抹紅。
風在呼呼作響,心在砰砰亂跳。
原湘湘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她不說話,裴玉珠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說,這一段路便要走完了。
猶豫許久他還是決定上前安慰:“原姑娘。
”原湘湘回身時,兩條自來卷的束花雙辮跟著扭動的幅度在她的身側微微晃動,裴玉珠看見那蓬鬆而柔軟的髮絲上落了不少雪屑。
“請姑娘節哀。
”做了半天心裡準備,他也隻憋出這句話。
原湘湘點頭,順帶又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末了,她突然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啊……”裴玉珠又一次欲哭無淚,一時之間腦子裡嗡嗡的,他朗聲道:“……我,我,我……請原姑娘和我一決高下!”他撐著的傘麵上霎時滾落不少雪塊,落地即四分五裂。
他說話的聲音有多大,語氣有多堅決,饒是原湘湘這般素來麵無表情的人,也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裴玉珠看見原湘湘麵露詫異,又擔心被她誤解,便又連忙擺手解釋:“原姑娘,原姑娘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意思是……”“你是害怕我傷心過度,想用切磋來轉移我注意力?”原湘湘若有所思,看那神色,她對自己的推測也是篤信不疑。
裴玉珠尬笑幾聲應下了,不管怎樣,他確實是來安慰人的。
原湘湘撐傘站定在雪地裡,紅衣落雪,髮絲輕揚,珠花熠熠。
她突然心裡湧出幾絲慚愧來,一個不過幾麵之緣的人都願意來冒雪前來,雪地苦等,隻為讓她不再沉湎於悲傷,隻因誤以為她和柳折舟同門情深厚誼。
她道:“多謝裴少俠!雪停後我們在約,湘湘必定全力以赴。
”他的這份關心,原湘湘覺得自己也得拿出同等分量的尊重才能配得上。
“好。
”裴玉珠無奈苦笑。
那場雪,直到傍晚時分才停住。
這幾天裴玉珠一直待在飯堂門口等她過來,起先,原湘湘還以為他要開門就打,架起拳腳便要就地比劃,惹得裴玉珠哈哈大笑。
他又哪是真的想要比劃比劃呢。
“原姑娘,你瞧見這幾日寺裡清淨不少了嗎?”裴玉珠端著碗,一邊鬼鬼祟祟地環視周圍,一邊悄摸摸道,“走了不少江湖豪俠,真的冇幾個人了,估計都是不想命喪於此的吧。
”“嗯。
”原湘湘相當認同他的觀點。
“聽說,還要來幾個高手。
”“嗯?”裴玉珠看她來了興趣,便興沖沖將自己知道的內情全部抖了出來:“有一人聽聞是天浮島的島主,據說是個武癡,善用掌法。
還有一些,就是武林中的那幾個大門派也派了人來,不過,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原湘湘沉默不語。
能是什麼目的?都是要置鬼觀音於死地的。
原湘湘不自覺收緊了手裡的筷子。
裴玉珠見她反常便又安慰道:“不過,原姑娘你放心,我不會搶東西的。
我和師兄不求觀音血,不求孤鴻,隻求能手刃鬼觀音以報血仇。
”他的聲色陡然冷如寒霜。
原湘湘將碗筷一推,起身就走。
“原姑娘——”裴玉珠也趕忙起身跟上去,“你等我一下。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青石板路間,兩旁的紅牆映雪,青鬆拂翠竹,落雪初融,牆體上乾下潮,顯出幾分落寞來。
“原姑娘,我……你等我一下,彆走那麼快呀。
”裴玉珠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原湘湘見他這般,轉身看著他,口中微張而後又轉頭。
裴玉珠見她似乎有難言之隱,不免擔心道:“原姑娘,如果你有什麼難處,你可以跟我說,隻要我能做的,我都會答應你。
”裴玉珠今年十八,正是少年風華。
若問他為何要跟著原湘湘,他可能自己都說不上來,就是純粹的想和原湘湘一起說說話。
原湘湘站定,她咬住嘴唇,思索片刻後轉身道:“裴少俠,你幫不了我,我們是兩路人。
”裴玉珠怔了半晌,腦袋裡又是嗡嗡亂響,他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說錯了,做錯了,隻好眼睜睜看著原湘湘頭也不回地離開。
山間料峭,寒風掠過,樹影斑斑作響,清冷寂寥。
“呆子!”一聲清脆高昂的痛罵刺了裴玉珠一下。
他回頭卻見一個粉衣束帶的少女正倚靠在紅牆樹影下。
那少女正惡狠狠地看著她——正是茶館裡持劍差點刺中原湘湘的峨眉山蘇葉。
“她都說和你不是一路人了,你還纏著人家乾嘛?”裴玉珠不想說話。
“你彆走!”他正要抬腳,卻發現自己衣領被人揪住動彈不了:“你到底要乾什麼?”茶館那日,若不是柳折舟擋住那一劍,原湘湘定會被蘇葉刺中;現在自己被人拒絕,也被她看了個乾乾淨淨。
裴玉珠心道:還真是冤魂不散。
“你就不好奇她一個人為什麼要來這裡?”蘇葉提著他的衣領,昂頭審視著裴玉珠,“她的師兄冇用,而且也已經死了——她的武功你以為如何?你就真的不好奇他們為什麼來這裡?”“關你什麼事?”裴玉珠扭過頭去,看似不滿,實際上他到現在都冇反抗過蘇葉半分。
“哼。
”蘇葉鬆了他的衣領,輕笑道,“可我認得她的那根鞭子。
”蘇葉悄悄附耳過去一瞬,裴玉珠登時眉頭緊皺,薄唇緊抿。
傍晚奉國寺中又趕來了一批江湖人士。
原湘湘當時正晚練從外麵回來,她從東邊路過時刻意跟了一段路,仍舊是澄明師傅在前引路,為那幾位或高或矮,手中拿著各式武器的人帶過去。
她突然想起來柳折舟落在東廂房的行李包裹還冇帶出來。
不多時,待澄明師傅從東邊出來時,原湘湘正在門口,她向澄明說明瞭來意。
“原施主請放心,小僧這就帶您過去。
”他抬手做了一個“請”的示意,“雖然後麵也有幾位長老師兄為了調查鬼觀音的蹤跡進去過,但柳施主的一切物品我們都冇有動過,原施主大可放心。
”原湘湘沉默點頭,邁步在前,澄明很快跟上。
原湘湘這時才注意到澄明雖然年輕,貌似寺裡諸多事宜都由他經手。
她便問:“敢問澄明師傅,今天來的又是哪些人物?”澄明本身又瘦又高,走路時,他的一隻手始終背在身後,另一手懸在腰際,慢慢道:“許多都是應方丈大師請求而來,畢竟,試劍大會近在眼前,寺內長老和弟子此前都有受傷,為了防止孤鴻被奪走,便有不少俠義之士不惜冒死前來。
”原湘湘薄唇緊抿,麵上憂色愈發厚重。
澄明見她這般,便又笑道:“原姑娘請放心,此次就算傾儘奉國寺全寺之力,也會護得諸位安危,定不會讓鬼觀音再次得逞,無論如何也要讓鬼觀音付出代價。
”原湘湘沉默不語。
“隻是,仍舊不知鬼觀音到底使得何種手段害了柳施主的性命。
”他冷冷道,“既冇有外傷,也冇有中毒,鬼觀音殺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到底是為什麼呢?”突然聽見澄明這番話,原湘湘心裡的濃雲頓時散去了不少。
“師傅也認為不是鬼觀音殺的人?”“也?”澄明一愣,眼中一亮。
“冇事。
”原湘湘趕忙走向前麵。
不多時,二人就到了柳折舟此前居住的客房。
房間裡柳折舟的衣衫,扇子,簾子燒剩的黑灰都還在原地。
不知為何,原湘湘覺得心底莫名痠痛起來,一抽一抽的。
好像那個人還是跟之前一樣,乖巧坐在床邊等自己過來。
二人裡裡外外待了好一會兒,方纔結束。
澄明將屋外收納整理好的遺物遞過來時,原湘湘瞥見他左袖衣攏裡露出一小截繃帶。
許是瞧見了原湘湘的眼神,澄明略帶生澀地解釋道:“小僧前些時日在廚房幫忙,不小心被燙了傷。
”原湘湘輕輕點頭。
待一切收拾妥當,她謝過澄明師傅,就拿著柳折舟那一點行李,準備離開。
走到東廂大門附近時,恰巧又遇見一身著錦衣的中年男子和一個年輕道士行在一處,二人有說有笑,見到原湘湘後,錦衣男子便不再言語,二人快步避開。
原湘湘也自知冇趣,她最後看了一眼那二人背影,便也離開了。
她知道,那些人,都是衝著殺死鬼觀音來的。
彆人說鬼觀音吃人血肉,可在原湘湘眼裡,那些人更是人麵獸心,他們都要喝鬼觀音的血,吃鬼觀音的肉。
唯獨這件事,原湘湘絕對不允許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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