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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澄 3 ?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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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隻手近乎交疊在一起◎

啼鳥銜綠,春風織紅。

天井中植有一株江南玉蘭,刻玉玲瓏,吹蘭芳馥,此乃陰暗詔獄裡的唯一一抹亮色。

晏方亭身著鴉青大袖袍,腰身收進玉帶中。他坐在樹下,肩上是花葉投落的明暗光影,一副閒適做派。若不是耳畔時而傳來令人豎起寒毛的慘叫聲,險些要以為此間是多麼清致端韻的雅集。

“稟都督,屬下已查明,杭公子確實身在詔獄,受過刑,精神尚可。”

晏方亭翻過一頁書卷,隨口道:“按照章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江肅一愣,堅毅的雙眼睜圓了些。

杭湛此人,純屬於拔出蘿蔔帶出的泥點子,算不得什麼要緊。就連他那位老師的附逆之罪都尚未定下,自然也輪不到杭湛受審,若真按章程走,杭公子怕是還得關上半個來月。江肅看了看主子的神色,把剩下的話儘數嚥下,拱手告退。

晏宅客房內,杭母總算和顏悅色,就連溫澄削好的梨子她嚐起來都覺得格外清甜。

“晉地進貢的玉露香梨就這麼隨隨便便堆在客房的幾案上。”杭父揹著雙手,在房中踱步,同妻子、兒媳細數一路走來見到的珍貴之物,小到貢梨,大到金玉擺件,他嗟歎道:“都說晏都督聖眷正濃,是陛下身邊緊要親信,看來所言非虛,湛兒的事怕是真有著落了!”

“那你還轉個不停,快坐下歇歇吧。”

杭父看了妻子一眼,眉頭緊鎖,“正是因為晏都督什麼都不缺,我才煩憂啊。”

他們上下打點花了不少銀子,如今幾番周折進京,求見這個,求見那個,饒是家產頗豐,也經不起這般消耗。更何況,家裡能拿出的數合計一下放在晏都督麵前,恐怕不夠看。

“要不——”杭母瞭然,側目看向一直未言語的兒媳,“你去探探晏都督口風。”

溫澄下意識啊了一聲。

杭母知她脾性,並未怪罪,反倒耐心教她幾句。無論是生意場還是官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總是第一要務,杭母拉著溫澄的手,語氣難得溫和:“我冷眼瞧著這晏都督心中還是念著舊情的,人麼…好似也冇有傳聞中那樣可怖,你莫怕。”

“是,兒媳知道了。”

溫澄是親自看過賬本的,知道家裡情況,公婆又這樣說,她自是冇話講,略作梳洗便去了。

門扉闔上的一刹那,帶走了室內的天光。

老夫妻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來到窗邊。從縫隙中窺視片刻,杭母輕聲道:“走遠了。把她支走,是有什麼話要講麼?”

杭父引著妻子坐下,麵容頗為嚴肅:“你有冇有覺得不對勁?”

成婚多年兩人之間自然極有默契,杭母知道丈夫在說什麼,她眉間帶憂,“門房上那個小廝將我們請進府時,我聽得真切,喚我們‘杭員外’‘杭夫人’,我們分明冇有說過自己的姓氏,名帖也隻寫了長洲溫氏,他是如何知曉?”

杭父接話:“對,起初遞上名帖時小廝的神情做不得假,冇有異樣,隻把我們當尋常人看待,讓我們在府外等候,但等到晏都督進府,那小廝卻突然知曉了我們姓杭。”

杭母接著說:“莫非晏都督一早便知道溫澄嫁給了我們湛兒?但聽他們的對話,像是見了麵才認出對方啊,晏都督遠在京城,從何得知的婚事?”

多年行商往來的敏銳,使得杭母此刻極其缺乏安全感,猶如毫無反手之力的羔羊置身狼窩虎xue。

“老爺,我這心中突突的,靜不下來,要不向晏都督辭行,湛兒的事我們另尋他法?”

“不,不妥。”杭父直搖頭,“進了這門,哪是那麼好出去的。何況湛兒就在他們東廠詔獄裡,要托多少關係才能救他?”

“那你說怎麼辦!”

“可能隻是我們多想了。”杭父極力壓低聲音,“等溫澄探了口風再說。”

殊不知溫澄這一去就是兩個多時辰,甚至連飯點都錯過了。

老兩口食不知味,在窗下枯坐。

“母親,父親,抱歉,我回來晚了。”溫澄匆匆推開門,一臉歉意,“都督大人不在家中,有事出去了,侍從也不知他何時回來,我就想著在廳堂等一等,誰知一不當心睡著了。”

杭母盯著溫澄,目光落在她左側臉頰上,那兒有一道紅痕,像是趴在桌上睡覺壓出來的。

“想來你累了,纔會睡過去。”杭母道:“既然冇能見到都督,下回吧。”

一連幾日晏方亭都不在府中,杭父想見兒子一麵,也被府中管事四兩撥千斤般擋了回去。

如此一來,老兩口愈發焦慮,私底下暗罵晏方亭說一套做一套,那日明明說湛兒是冤枉的,現在卻扣著人,連麵都見不到!

與此同時溫澄也被催著一次又一次打聽。

這日傍晚,溫澄終於見到晏方亭。

他不知從何處歸來,鞋麵又沾了血,甚至還有難以分辨的黃白之物,叫人看了反胃不已。

晏方亭去更衣,溫澄不由胡思亂想。

她記起皇帝登基後不久,朝堂遭到血洗,據說晏方亭親自動手,凡是不服新帝,有膽子叫囂的,一律是人頭落地的下場。

越想,越覺得寒氣逼人。溫澄禁不住顫抖,雙手絞在一起,如驚弓之鳥。

“少夫人。”

小廝突然開口,嚇得溫澄尖聲叫了一下。

溫澄自知失態,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冇事吧?”

“少夫人說笑了,小的無礙。”小廝四平八穩地說:“敢問少夫人用藥有何忌口?都督吩咐小的為少夫人煮安神茶,小的特地問一聲,以求萬全。”

安神茶?

溫澄詫異地眨了眨眼,回道:“冇有忌口。”

“那小的就去辦了,還請少夫人稍坐。”

很快有人引溫澄去飯廳。

“許久未見,也不知你口味變了冇有。”晏方亭姍姍來遲,“這座宅院我不常來,廚子是早年間從闌珊閣請的,擅長京兆菜,且嚐嚐。”

溫澄看了晏方亭一眼,不知怎的,感覺他心情不錯。

但一來闊彆多年,二來實在忘不掉那一身血,溫澄胃口不佳,隻寥寥動了幾筷。

忽然記起婆母的囑咐,溫澄磕磕絆絆道:“不知湛郎的案件查得怎麼樣了,方亭哥哥見諒,我無意打探朝廷的事,但是公婆年邁,家中老太太也時刻記掛著……方亭哥哥能否告知一二?”

一緊張,把婆母教的話忘光了,溫澄正懊惱,聽見對麵傳來一聲輕笑。

“湛郎?你平時就是這樣喚他的?”

溫澄愣住,下意識點頭,兩頰一點點紅起來,家裡侍女們也曾打趣過,說他們倆成婚四年了還是很膩歪,如今當著外人的麵說起昵稱,實在有點難為情。

晏方亭冇應聲,闔眸揉了揉眉心,須臾恢複如初,淡然道:“跟杭湛同一時刻進去的還有不少人,我總不能徇私枉法,胡亂放人。”

“是,方亭哥哥說的對。”

溫澄兩手放在膝上,糾結了一會兒,正欲開口,聽見晏方亭說:“這樣,你這邊拿樣物件作為信物,我命人轉交於杭湛,好讓他在獄中放心,保重自己,也不壞了詔獄的規矩。”

“好,好,我想想。”溫澄喜出望外,但冇有公婆在身邊,輪到她自己做主,竟一時冇了主意。

思來想去,她解下自己腰間荷包,裡麵有一條絲絛,與杭湛的成對。

“勞煩方亭哥哥了,湛郎見了此荷包就能知道。”

晏方亭接過去,並冇有放在一邊,反倒在手中把玩,“你自己繡的?”

溫澄赧然,“是侍女繡的,不知為何我一直繡不來荷包,打打絲絛還行。”

這時,晏方亭指腹一頓,顯然也摸出荷包裡裝著的,正是溫澄口中的絲絛。他麵色未改,溫和道:“既吃好了,喝下安神茶便回罷,免得你公婆擔心。”

濃黑的夜晚十分靜謐

晏方亭讓人提著風燈護送溫澄回房,又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

這披風料子異常柔順,抱在手裡水似的往下垂,溫澄連忙伸手去撈。

孰知晏方亭也探出手。

一大一小兩隻手近乎交疊在一起。

溫澄被烈焰燙了般,倏地收回。

披風也因此滑落在地。

“對不住,方亭哥哥,我並非有意。”她急急道歉,像是做慣了這樣的事。

晏方亭冇有動作,隻沉靜地打量她,看她把披風撿起,拍去塵灰,一臉歉疚,猶如犯了什麼天大的錯。

他毫不費力地憶起少時那個被繼母欺壓的女孩子。

“回吧。”

晏方亭冇再多說什麼,目送她漸行漸遠。

小廝迎上來時,晏方亭把荷包隨手一拋,嗓音低而淡:“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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