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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而生[刑偵] 離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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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家出走

我從小到大一直不知道怎麼稱呼他。

他是個男人,當然不能管他叫媽媽。我很清楚,他也不是我的爸爸,況且,他也不允許我叫他爸爸。

他事事依我,隻除了不讓我叫他“爸爸”。

我從4歲有一點模糊的記憶開始,就記得一直是跟著他生活。我差不多忘記了以前發生的事情,從我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起,就隻有他。

那個時候,我就已經是四歲。

我沒有念過幼兒園,而是直接上了小學。

小學裡的小朋友雖然年紀小,卻很壞,他們明明知道我沒有父母,卻不管我是不是會生氣,會不會哭,一直不厭其煩地問我:誰是你爸媽?你到底有沒有爸媽?

我一開始並不回答,因為我並不會撒謊,但是我的沉默隻換來越來越多的議論。那時候我6歲,不知道要怎麼應對,隻能撒謊。

我告訴他們,那個總來接我放學的男人就是我的爸爸。他雖然每天都來得很晚,晚到學校裡就剩下我一個孩子,但是從不錯過,風雨無阻。

學校裡的孩子都知道有個人每天都來接我放學,所以他們雖然有所懷疑,但最後都信了我的話。

說來也奇怪,有幾次他到學校的時候,明明聽到了彆的小孩說“她爸爸來了,來接她回家了”,他卻不出聲反駁,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可是謊言終究是謊言,我向他們不加掩飾地撒謊,最後騙人的技術爐火純青,竟然連我自己也騙過了。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潛意識裡把他當做爸爸,直到我在他麵前脫口而出“爸爸”的那一刻。

那時候,他先是愣了半晌,隨後就如同之前在學校裡一樣,隻當做沒聽見,自顧自地走出門去。

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亂稱呼他,正在心中忐忑不安的時候,他突然擡手掀起門簾走了回來。

那粗布便如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被怒意聚成的海浪席捲,在空中劇烈地一陣搖晃後,終於翻了船。

扁舟傾覆,粗布門簾也被扯落在地。

我被他滔天的怒意和眼中夾雜著的恨意嚇得直哆嗦,不知道他發了什麼瘋。

我不敢再說話,瑟縮在臉盆的旁邊,維持著剛才洗臉的姿勢不敢動彈。

“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你爸爸!”

最後他什麼都沒再說,放下這句不痛不癢的話就走了。

我愣了愣,從臉盆裡拿起帕子,擰乾了水往臉上擦,想著早點睡覺,明天才能按時到學校上課。

但是奇了怪了,濕乎乎的帕子在我臉上擦拭的時候,我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熱意,那帕子胡亂地擦在我臉上,非但沒乾,反而越來越濕。

我氣急敗壞地將帕子扔在地上,也學著他的樣子,衝一個無辜的物件兒發火。然後我也學他的動作,恨恨地走出了房門。

我決定離家出走,如果,這個出租屋能稱作是我的家的話。

我隻是憑著一腔憤怒,至於到底要去往哪裡,我還不知道。

隻想要遠離有他在的地方,所以我沿著大路一直往前走。走啊走,走了很久,久到我滿頭大汗,腳下疼得像是掛了鐵索。

我不得不停下來歇一會兒,等到休息好了再出發。

當我環顧四周的時候,橘紅色的晚霞布滿了整個天際。

它熱烈而張狂,有著最張牙舞爪的生命力,像紮根在地底下的老樹根,深深地鑲嵌進每一寸天際。

我一向最喜歡看晚霞,但此刻我顧不上欣賞,隻剩下害怕。因為在某個我聽不到的地方,幾聲犬吠忽遠忽近。

這時候,我的雙腿忍不住打顫,也許是走得太累導致,也許是害怕突然在某個角落出現一隻大黑狗。

我分不清楚。

我顧不上害怕了,因為越害怕什麼越會發生什麼。我撐著身體,站在馬路邊氣喘籲籲,此時,左前方路邊的破茅草屋裡突然探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我累得上下眼皮子打架,視線一片模糊,還沒看清楚那團東西是什麼,它便疾風一樣像我襲來。

是一隻狗!

我害怕極了,雙腿打顫得更加厲害。

它直勾勾地看著我,目標很清晰,就是我。我想逃跑,但是此刻我渾身發軟,竟然連半步也不能挪動。

眼看著它離我越來越近,我顧不上害怕,瘋狂擦拭乾淨臉上的濕意。我幾乎快用儘全身的力氣,才狼狽不堪地爬上身旁的老槐樹。

但我始終慢了一步,雖然忙不疊地爬上上方的樹杈子,但是右腳的涼鞋卻被它張嘴扯了下來。

那雙水晶涼鞋我才穿了不到三天,是他在領著我回家的路上給我買的。

那是我們經過一個路邊的鞋店時,我突然看到了那雙鞋,五顏六色,晶瑩剔透。

雖然很多年之後的我回想起來,會覺得它究極的土氣,但那時候卻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款式。

所以班裡的女孩子都穿著這樣款式的涼鞋,樣子大差不差,隻有一些顏色和裝飾上的區彆,但隻要有了,就能和她們成為一類人,就能暫時不被她們謾罵,罵我是沒爹沒孃的東西。

路過鞋店的時候,我的目光被擺放在店門口的水晶涼鞋吸引住了,我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穿著的這雙鞋,這雙已經穿了三年的鞋。

這是一雙黑色的寬頻子涼鞋,用膠帶貼在腳邊固定住。我的五個腳指頭沾滿了灰塵,從它的前方不體麵地漏出來。

腳背上的帶子上還有一個歪歪扭扭粘著的卡通人物,它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好像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我知道這個男人不喜歡我,他視我為累贅,所以我不敢將自己的心思告訴他,害怕惹得他更多的厭惡。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背著我沉重的書包,像往常一樣跟著他回了家。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家裡就隻有我一個人,他已經去了工地,而我的床頭,整整齊齊地放著一雙水晶涼鞋。

是昨天的那雙鞋。

而現在,三天不到,我就失去了它。

我趴在樹杈子上,心疼地看著底下的大黑狗得意地叼著我的鞋跑了,我想爬下去追上它,但又害怕到時候叼在它嘴裡的會是我的大腿肉。

我沒有辦法,又氣憤又害怕,隻敢窩囊地蹲在樹上抹眼淚,絲毫沒有覺察到我右腳腳踝的地方已經是血糊糊一片。

忽然,一陣大風向我吹來,我險些被這大風刮到樹下。

我抹乾淨臉上的淚水,此刻我才發現四週一片廣闊,隻偶然能看見幾根電線杆子,杆子上的高壓線將我最愛看的晚霞劃成一片又一片。

我頭頂上的這片格子,隻是天際裡微不可見的小小一格,而我,隻如同一個螻蟻。

現在,這格子底下,除了我以外,空無一人。

還沒等我從大自然的威嚴中緩過神,腳踝處的疼痛便驚醒了我。

我曾經聽老師講過,誰誰誰的母親生孩子時大出血,最後孩子死了,母親也死了。

我那時候不知道生孩子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很清楚,我的腳流了很多血,或許我也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掉。

我害怕身體裡的血液從那處口子裡流乾,慌忙想從樹上爬下去,想要趕緊回家,但是我稍微動彈一下,我的鮮血便發了狂似的要從那處口子裡湧出。

就這樣,我被“釘”在了大樹上,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我腳腕處的鮮血和我滿臉的淚水混合著,從樹上滴落,隨即砸進泥地裡。

我應該會因為流乾了血液而死掉的……如果,他沒來的話。

淚眼朦朧中,我看到一束光,那光打在我臉上,照得我睜不開雙眼。

一雙手伸到我的身下,我身體一輕,突然被人托舉著抱下了樹。

這時候,我纔看到他一臉急切,滿頭大汗。

豆子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有些凸起的骨頭上滑落,滴在我的頸間。他麵無表情,但是我很瞭解他,這是他動怒的征兆。

我自知闖了禍,不敢再惹他生氣,一句話也不敢說。

良久,我打破了沉默。

“我錯了,我再也不離家出走了。”

他抱著我,隻裝作沒聽到我說話,隻管往回家的方向走。

“再有下次,我打死你。”

這次,換我裝聽不到了。

就這樣,他把我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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