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58章 相擁而眠 要說什麼上床來說。
相擁而眠
要說什麼上床來說。
孟岑筠忍住了沒追上去,
她正是氣頭上,怕此刻過去招人厭。
他看著地上狼藉,整個人也像裂開的一隻瓷瓶,
一步一散,
搖搖欲墜。到牆角,
撿起蘭嘉甩出去的帆布袋,開啟看了,
有隻蜂蜜罐子碎在裡麵,
金黃色的蜜淌出來,
將其他物件也糊滿了。
那蜂蜜沒商標,看上去像自家灌的,
應當是彆人送給她的。
袋子已經不能要了,清理起來很麻煩,
孟岑筠伸出手,將裡麵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
卡包,手持電扇,鐵盒水果糖,手機充電線,萬寶龍的生肖係列鋼筆,
還有一個巴掌大的粉色筆記本。
孟岑筠無意翻開了,
看見那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工作安排,還畫了許多線條潦草的圖樣子。她一向不愛做計劃的,這職位雖小,
但她一直儘心儘力對待。
而現在,
蘭嘉一筆一劃認真寫下的東西,都被那些蜂蜜漬得一塌糊塗,紙張全毀了。
他拿在手中,
立刻湧上一陣揪心的酸楚,後悔剛纔不該和她吵,更不應該發那麼大火。
這時門開了,明姨才從護理店回來,手上是蘭嘉前些日子弄臟的禮服裙。她看見門口歪斜翻倒的兩隻鞋,又看見撕壞的紙袋,再看見一動不動的孟岑筠,立刻明白這對冤家又吵起來了。
“先生,我來收拾吧。”明姨見他身上都濕透了,到底還是不忍。
孟岑筠沒說什麼,將那隻筆記本握在手中,起身上樓換衣服。
經過蘭嘉臥室時,頓住步子,聽見裡麵傳來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哭到喘不過來氣,簡直傷心到極點。
他僵在原地,脊椎骨像是戳進鋼針,痛得幾乎站不穩。
手握成拳,還是沒忍住要敲門進去,隻見明姨又從身後過來,示意她進去看看。
孟岑筠側過身,讓她叩門,裡麵沒應,麵麵相覷後,隻好開啟一條縫往裡看。
透過門縫,他看見蘭嘉趴在床上,一張臉埋著枕頭,哭得肩膀發顫。
明姨臉色頓時不好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埋怨,她邁步進去,又將門關上了,把孟岑筠阻隔在外。
無奈,他隻得腳步沉重地回到自己房間,洗過澡,換了身乾淨的家居服。
又延挨許久才過去,明姨正好端了杯熱騰騰的薑茶上來,臥室門大開著,蘭嘉已經坐起來了,靠著兩隻真絲鵝絨枕,床頭櫃上一堆團皺的紙巾。也像有感應般,她擡頭望過來,兩人遙遙對上視線,一秒,兩秒,她又氣呼呼地偏過頭去。
“她怎麼樣?”孟岑筠低聲問。
“大小姐淋了雨,又動這麼大氣,幸好是沒誘發舊疾。”明姨壓著嗓子,又看了他一眼,“以後可不能這麼鬨了,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她對蘭嘉,從來都像對待小嬰兒,恨不得時時刻刻放在搖籃裡嗬護纔好。
孟岑筠點了個頭,知道她現在不想見他,隻好到書房暫避。坐了又坐,思緒營擾,半點工作也沒能處理好。
時間已至深夜了,吸取前幾次的教訓,他知道矛盾不能過夜,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起身出去。
蘭嘉房門緊閉著,透不出一絲光亮來,也不知她是不是睡了。假如是,讓他進去看看她也好。
這麼想了,孟岑筠便擰開門把手,輕輕邁步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半掩的窗簾透進一點光線來,讓他不至於眼前漆黑。他看見被窩裡拱起一個小山丘,便朝著她的方向摸索過去,到床邊,半蹲下身子瞧她。
從前不是沒吵得這樣厲害過,她那時候小,依賴他更多,自然讓他存了一分有恃無恐在,認定兩人關係無堅不摧。可現在她大了,身邊又那麼多人虎視眈眈,他也越來越怕,怕她的心被勾走,怕她不再需要他。
孟岑筠伸出手,卻也隻觸碰到她披散在枕頭上的發絲,輕聲道:“蘭嘉,對不起。”
誰知那小山丘窸窣一下,傳來鼻音很重的悶聲:“我聽不清楚。”
他沉緩呼吸著,隻知定定望著她。
蘭嘉將被子掀開一大塊,冷淡而強硬地對他說:“聽不清楚,要說什麼就上來說。”
話音落下,她整個人也側過身,為他留出一片空地。
兩隻眼睛哭過了,乾得厲害,眼皮也微腫。黑暗中,蘭嘉就這樣直直盯著房間一角,盯到雙眼都澀了,又拿手去揉了一陣,這才感受到身旁輕微塌下去一塊,不屬於她的體溫傳達過來,是孟岑筠躺上來了。
靜默了一會兒,他也沒什麼動作,彷彿就是直挺挺躺在那兒,像具石像。
真讓他說了,這時候嘴巴又閉緊了,難道要他一句解釋就這樣難?蘭嘉心裡毛乎乎的一陣燥癢,刷拉一下翻過身,正要問,卻觸碰到一個微涼的東西。
兩個人幾乎是鼻尖相抵了,她正詫異著他什麼時候離得這樣近,一隻手又伸過來,連同被子,很用力地將她往懷裡帶。他調整姿勢,下頜貼在她發頂上,緊緊摟著她,像摟著一塊稀罕的玉。
蘭嘉沒抗拒,取暖似的與他貼靠著,等他下文。
便隻聽見他說:“以後不要同那個人見麵了,他若再找你,你隻管走掉就是,有左泰護著你。”
又是這種沒頭沒尾的命令,她有點惱了:“他又不是鬼,至於這樣躲著他,這樣怕他?”
孟岑筠想到這層,一顆心便如落水之石一般沉下去,隻得先穩住蘭嘉,迂迴說道:“他是我大伯孟士淵,性情怪異,言行放誕,幾次三番找上你,不見得是什麼好事。既不知道他在謀劃什麼,還是避免見麵為好。”
果然,她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不是假的,可那孟士淵講的話,也不見得完全是假的。
“他好像真是媽媽的舊友。”
“那也是已經斷交的舊友。”他說。
“就算如此,當個不相乾的人就是了。哥,你當時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他實在太反常,讓她也不得不存了個疑影,“當年的事,你是知道什麼?”
“我不清楚。”孟岑筠當即否認。
似乎又覺得這樣解釋不通,又補充一句:“孟家人都不是好相處的,我隻是不希望你與他們有過多接觸。蘭嘉,我今天做的一切,過激了些,你就當我神經敏感,我向你道歉,好嗎?”
蘭嘉想來也是,倘若孟家都是好人,當年孟岑筠雙親過世,又何至於將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孩往外送?他今天如此反應,想必也是見了孟士淵,戳中從前痛瘡,不得不為之。對於這套說辭,她很快就信了七八分。
既聽到解釋,她也不是無理取鬨的人,便不再準備和他吵下去了。
可先前氣的這一場不是假的,哭得眼睛都腫了,心裡難免還鬱塞著,非要從他身上討些什麼回來不可。
蘭嘉掙了掙,將他推開了,淡淡道:“再有下次讓我蒙在鼓裡生氣,我真的不會理你了。”
懷抱突然空了,孟岑筠強忍著不適說:“不會有下次了。可我剛才說的話,你也一定要放在心上。”
知道不應的話,又要聽他一大通的嘮叨,蘭嘉嚴肅地“唔”了一聲。但其實不用他說,她也不想再見到那孟士淵。怪人一個。
“今晚我可能會睡不好,你就留在這裡陪我。”她發號施令,一點也不覺得兄長留宿妹妹的房間有什麼不妥。
半晌,才聽見孟岑筠開口答應。輕而簡短的一聲“嗯”,卻也是理智與本能搏鬥幾場後下定的決心。罷了,就以家人的身份,一個哥哥的身份陪著她,許多年前也是這樣過來的。
更深夜濃,冷雨依舊下個不停,兩人不知何時又相擁起來,全無旖念,彷彿隻是單純取暖。
臨睡前,蘭嘉沒來由想起車禍那天,易女士最後在家接的那通電話,那時她也說要帶她去見一位朋友。倘若她沒被叫出去,倘若她沒有在半路上改變主意,是不是一切悲劇都不會發生了?
她忽然感到一陣恐怖的心悸。
此刻的宋青渠也懷揣著心悸,邁步走進灕江郊外的一棟彆墅。此處僻靜,林木蒼鬱,像是避世之所,隻是天氣詭怪,疾風驟雨卷得一片林子鬼哭狼嚎,反倒增添一種肅殺之氣。
書房透出光亮,紅木地板纔打過一次蠟,在燈下反射出令人眩暈的光。房中掛了不少字畫,並非名作,想來是主人閒暇時愛好。
有個衣著考究的中年人正伏在案前寫字,頭發花白,氣度卻儒雅不凡。橫幅卷軸上壓著一對和田玉鎮紙,提著“穩耐風波願始從”幾個大字,是筆酣墨濃,剛柔並濟的行書。
宋青渠推門進去,檀香摻雜著一點輕微的墨香,幽幽嫋嫋。
那執筆的中年人沒言語,耐心聽他講述完,才擡起頭來微笑。他看他時,細紋遍佈的眼中竟透露出隱秘的興奮與瘋狂。
“既如此,那便找時機動手吧。”
他彷彿很久沒有這樣愉悅過了,身體放鬆下來,整個人往後一靠,兩隻手臂也順勢搭在輪椅扶手上。
作者有話說:我們仍未知道孟叔到底作了多少孽[心碎]
“穩耐風波願始從”出自納蘭性德的
《減字木蘭花·燭花搖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