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結弦:冰鋒吻月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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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台的晨曦再次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狹長的光帶。
葉冉醒來時,第一個動作是伸手摸向床頭櫃上那本厚厚的影印資料。
指尖觸及粗糙的牛皮紙封麵,一夜安眠後略顯恍惚的心纔像是找到了錨點,沉沉落定。
她幾乎有些迫不及待地翻開。
白天的光線更清晰地照亮了書頁間那些細密的筆記和箭頭。
除了日文註釋,在一些關鍵肌肉群旁邊,他甚至用細筆額外標註了簡單的英文術語,像是無聲的體貼。
「脊柱起立筋群」、「大臀筋」、「體幹の安定」……這些冰冷的術語在他的圖解和箭頭標註下,彷彿有了生命,與她訓練時感受到的發力點和薄弱環節一一對應起來。
【ここで意識を集中。
感じるか?】(意識集中在這裡。
能感覺到嗎?)——旁邊畫著一個小小的箭頭,指向腰椎附近某組肌肉。
【ゆかりのくせ。
もっと深く。
】(由香裡的壞習慣。
要更深。
)——箭頭指向髖關節某個角度。
葉冉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一頁頁翻看,看得入了神。
這不是一本枯燥的教材,這是一個偏執天纔對他所理解的身體運動語言的解讀,而他正試圖將這種語言傳授給她。
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胸腔裡鼓脹——被如此認真對待、被如此細緻剖析的……戰栗與感動。
手機震動了一下,打斷了她的沉浸。
「朝ごはん、済ませたか?」(早飯,吃了嗎?)是結弦。
時間掐得剛好。
葉冉看著資訊,嘴角不自覺彎起,快速回覆:「今から。
結弦は?」(這就去。
結弦呢?)「もう済んだ。
冰場で待っている。
」(已經吃完了。
在冰場等你。
)後麵跟了一個小小的冰鞋表情符號。
葉冉盯著那個罕見的、甚至有點笨拙可愛的表情符號,愣了好幾秒。
這……完全不像他平時的風格。
是心情特彆好?還是……她甩甩頭,把那些胡亂猜測甩開,快速洗漱換衣,將那本厚厚的資料小心收進揹包,拿起酒店提供的簡單早餐(一個飯糰和一盒牛奶),匆匆出了門。
冰場裡,結弦果然已經到了。
他正拿著冰刀打磨器,低頭專注地處理著自己的冰刀刃,側臉在冰場清冷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認真。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她,臉上立刻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おはよう、ゆかり。
”“おはよう。
”葉冉走過去,注意到他眼下的淡青色似乎比昨天明顯了些,“…昨夜、あまり眠れてない?”(…昨晚冇睡好?)結弦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打磨冰刀:“いや、少し…資料の整理をしていて、つい。
”(冇有,稍微…整理了點資料,一不小心就。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葉冉瞬間就明白了。
他昨晚回去後,肯定又花了大量時間在那本筆記上,或許是為了確認某個細節,或許是為了給她補充更易懂的標註。
心裡那片痠軟的區域又被戳中了。
她捏了捏揹包帶子,低聲道:“…ありがとう。
あの本…とてもわかりやすい。
”(…謝謝。
那本書…非常容易懂。
)結弦抬起頭,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最高級彆的肯定,嘴角揚起的弧度更明顯了些:“よかった。
じゃあ…早速始めようか。
まずは昨日のスパイラルの感覚を思い出すところから。
”(太好了。
那麼…馬上開始吧。
先從找回昨天燕式步的感覺開始。
)訓練再次步入高強度、快節奏的軌道。
有了那本“秘籍”的理論支撐,葉冉對結弦的指導理解得更加透徹。
他依舊嚴格,每一個角度、每一絲肌肉的發力都要求到極致,但講解的方式卻比昨天更加細緻,常常會引用筆記裡的圖解來輔助說明。
“見て、ここ。
”他有時會拿出隨身帶的平板電腦,快速調出筆記相應頁麵的照片放大,指尖點著螢幕上的肌肉圖示,“この筋肉が収縮する時に、ここで支える。
感じられるか?”(看,這裡。
這塊肌肉收縮的時候,這裡要支撐住。
能感覺到嗎?)葉冉跟著他的指引,一次次嘗試,摔倒,又爬起來。
冰屑沾滿了訓練服,汗水順著鬢角滑落。
但某種奇異的通透感卻逐漸取代了以往的迷茫和挫敗。
她開始真正“感受”到身體內部的運作,而不僅僅是完成表麵的動作。
休息時,兩人依舊靠在擋板邊。
結弦遞給她水和能量膠,自己則拿起保溫杯喝溫水。
“ゆかりの體の使い方、飲み込みが早い。
”他看著她,語氣帶著純粹的讚賞,“やはり、金メダリストは違うな。
”(由香裡對身體運用的領悟很快。
果然,金牌得主就是不一樣。
)葉冉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擰上水瓶蓋子:“…結弦の教え方が上手いから。
”(…是結弦教得好。
)“そうか?”他挑眉,似乎真的在思考這個說法,然後點了點頭,“かもしれないな。
教えるのは…結構楽しい。
”(是嗎?也許吧。
教彆人…還挺有趣的。
)他說這話時,眼神裡閃著光,是一種發現新大陸般的新奇和熱情。
葉冉忽然想起金博洋吐槽他“訓練起來不是人”,再看看眼前這個沉浸在“教學樂趣”中的男人,忍不住想笑。
也許,他隻是把自己那種極致的鑽研欲,用另一種方式投射到了她身上。
下午的訓練重點轉向跳躍的進入弧線和落冰穩定性。
結弦的嚴格更是提升到了變態級彆。
一個後內點冰三週跳,葉冉自覺完成得不錯,落冰也算穩健。
他卻滑了過來,眉頭微蹙:“ダメだ。
”葉冉一愣:“え?転んでないよ?”(誒?冇摔啊?)“著氷の瞬間、足首が少し緩んでいる。
ほら、ここ。
”他蹲下身,指著冰麵上她落冰時劃出的痕跡,“軌道が微妙にぶれているだろう?これは、インパクトの瞬間の體幹のブレから來ている。
もったいない。
”(落冰瞬間,腳踝有點鬆。
看,這裡。
軌跡有輕微的晃動吧?這是因為衝擊瞬間核心的晃動導致的。
太可惜了。
)葉冉看著他指出的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軌跡偏差,目瞪口呆。
這種細節,連高速攝像機回放都未必能立刻捕捉到,他居然憑肉眼就看出來了?“じゃあ、もう一度。
”他站起身,眼神不容置疑,“今度は、腹筋と背筋で衝撃を吸収する意識を持て。
足首だけに頼るな。
”(那麼,再來一次。
這次,要用腹肌和背肌來吸收衝擊的意識。
不要隻依賴腳踝。
)葉冉深吸一口氣,凝神,再次助滑,起跳。
一次,兩次,三次……同一個跳躍,反覆打磨,隻為了消除那毫米級的偏差。
肌肉痠痛到麻木,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咬著牙,冇有抱怨。
結弦始終站在最佳觀測點,目光如炬,每一次都會精準地點出最細微的不足,偶爾也會在她某一次特彆出色的完成時,極輕地說一句“いいぞ”(不錯)。
夕陽西下,冰場被染上暖金色的光輝。
訓練終於告一段落,兩人都累得近乎虛脫,靠在擋板上大口喘氣,連話都不想多說。
汗濕的訓練服貼在身上,冰涼刺骨。
結弦遞給她一條乾毛巾,自己用另一條胡亂擦著臉上的汗,呼吸依舊急促,額發濕漉漉地搭在眉骨上。
葉冉接過毛巾,擦著滴水的髮梢,看著身邊這個累得幾乎站不穩、卻依舊眼神發亮的男人。
一天的疲憊彷彿在這一刻找到了意義。
“…ありがとう、結弦。
”她輕聲說,聲音還帶著運動後的沙啞,“…今日は、本當に勉強になった。
”(…謝謝您,結弦。
…今天,真的學到了很多。
)她用上了敬語,是發自內心的感謝。
結弦擦汗的動作頓住了。
他轉過頭來看她,夕陽的光線在他眼底沉澱下溫暖而複雜的色彩。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謝られることじゃない。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罕見的、近乎鄭重的語氣,“ゆかりが…真剣に氷と向き合う姿を見られるのは…”(這不是需要道謝的事。
能看到由香裡…認真麵對冰麵的身姿,是…)他的話冇有說完,隻是深深地看著她,彷彿要將這一刻的她刻進腦海裡。
遠處,冰場管理員開始清場,廣播聲模糊地響起。
結弦像是被驚醒,猛地移開視線,抬手摸了摸後頸,語氣重新變得輕快起來,掩飾著什麼:“…そ、そうだ。
今夜は…母が、ゆかりを家に招きたいと言っているんだ。
よかったら…だけど。
”(…對,對了。
今晚…媽媽說,想邀請由香裡來家裡。
如果可以的話…)他的耳根在夕陽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變紅了。
葉冉的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了一下,然後又溫柔地放開。
由美媽媽的邀請。
她看著結弦那副明明緊張卻強作鎮定的樣子,看著他泛紅的耳根,一天訓練積累的疲憊彷彿瞬間被某種溫熱的情緒驅散。
她彎起眼睛,點了點頭。
“ええ、喜んで。
”
(嗯,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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