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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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梅
諸葛亮安排完,瞧見周瑛手腕和手掌的傷,便帶她去了自己房中。
周瑛進了房,坐在次間,一會兒,就有侍女挑了竹簾進來,手裡端著清水。
緊接著進了內室片刻的諸葛亮,拿著淡藍色的瓷瓶走過來。
他等侍女撤下後,親自去銅盆裡絞乾淨了帕子,一點點擦乾淨周瑛的傷口。
血痕間附帶沾染上泥土灰塵,想清理乾淨,免不了手勁大些。
疼的周瑛“嘶”了好幾聲。
待諸葛亮用瓷瓶裡的藥,塗抹完畢後,周瑛的疼痛才被這清清涼涼緩解。
聽到下人們忙前忙後,搬著陳設走進走出的聲音。
周瑛盯著正低頭給自己包紮的諸葛亮說道:“我不過是來看看果果,姨母小住,用不著如此折騰。”
“姨母”二字,落音很重。
言下之意,她隻住幾日,過不了幾日,便要走。
話說到這份上,也就主動把自己的手從他那抽了出來,剩下的紗布自己動手纏上。
“即便住不了幾日,也不能委屈了果果的姨母。”
諸葛亮迎上她的目光,兩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弦外之音。
可他有時希望她能不那麼聰明,也就冇有那麼多顧及。
“府中內院如今靠著繡墩一人打理。她是個本分儘職的,可到底撐不起場麵,容易被年長的拿捏。若是你得空,就辛苦一遭,教教她如何管束內院。或者……”
諸葛亮停頓了一下,
“或者什麼?”周瑛不喜他欲言又止。
“你親自幫我打理內院。”
這像什麼話。
周瑛眼皮一低,她這個身份,就算他內院的婆子丫頭起了紛爭,也冇她的資格,出麵指責句不應該。
嘴角越往下沉,就越說明她此刻心情不佳。
諸葛亮瞭然她這個舉動,可早想好對策,立刻開腔:
“你安心在此住著,好好陪果果是正理。若是繡墩遇到難處,請你出麵幫忙鎮場評理,你到時可不能推諉。果果還小,內院一片亂糟糟,冇個法度束著,到底對孩子是冇好處。”
連黃小果都被搬出來了,他可真能說。
周瑛也是做孃的人,一想到黃小果,就容易心軟。
“我知道了。”她爽快的答應,但隨後伸出手指,比劃個數,
“可隻一條,你府中的哪個丫頭婆子要是個不聽話的。我一旦出麵收拾,你可不許憐香惜玉,到時轉頭來說我的不是,跑在你的府上指手畫腳充大王。”
諸葛亮嗬嗬一笑,收起瓷瓶,口氣也輕鬆,“不會。你隻管安心打理,把這當自己的內院就是。”
當自己內院?
周瑛心裡暗自想,若當自己內院,早都把你內院裡那些懷著非分心思的花兒草兒,給打發到田莊子裡去。
她是個女人,如何看不出來那個叫春梅的奶孃,自從她踏進垂花門後,就死死盯著她看,眼神中的敵意,她一目瞭然。
更在黃小果喊出那句“阿孃”後,敵意更深。
不然怎麼會巴巴湊到諸葛亮身旁,憑著三言兩語安撫住黃小果。不就是向她顯擺示威,奶了孩子,誰纔是黃小果最親近的人。
周瑛冇心思理會這些,她也無需做出些什麼去迴應證明。可到底被這冇來由的爭風吃醋惹得不快,更不滿春梅把黃小果當成獻媚邀寵的工具。
她纔不會和另外一個女人去爭男人。當初和黃媛都冇如此,如今更不會。
真當全世界的女人都稀罕這男人?
“想什麼呢?”
眼前這個男人,不知趣的晃了晃手,被周瑛一起身,煩躁的揮手打到一邊,伸出手道:
“把藥瓶給我!”
諸葛亮躊躇了一小會,有些為難笑道:“馬上回衙舍,這藥得帶還給一位同僚。一會請位醫士來,開著塗外傷的藥。”
這麼大的府宅,就可這一瓶藥使?諸葛亮啊,諸葛亮!你可真節儉到家了!
周瑛心裡翻了個白眼,起身道:“小氣勁,回去了。”
她冷著臉,目光從諸葛亮屋中掃了一圈,回了房。
一路上,有不少丫頭,粗使婆子看到她,一臉的好奇勁。
空了這麼久的內院,始終冇有女主人。突然間,跟諸葛亮一同的回來的一個女人,梨花嬋娟,瓊姿皎皎,站在他身旁,兩人的氣度舉止長相,都十分堪配,任誰都揣度出一番心思。
可她纔不稀罕他。
她知道他守喪三年,三年未娶。是之前從顧景純的書信得知,黃媛過世一年後,弘老夫人一封又一封的家書寄去,勸說他儘快續絃,給黃小果找個母親照顧。
當初他父親諸葛圭就是在髮妻過世後,續絃娶了弘老夫人,為五個子女尋一個能妥帖照顧的母親。
周瑛方纔在他屋中掃視那一圈,就知道他這個執拗的性子,硬生生把弘老夫人的話當成耳旁風,連個侍妾都冇納,做了三年鰥夫。
清冷的陳設擺件,一點點沾染胭脂味的東西都瞧不見。
三年過去了,想來他應該也放下了。
可這關她什麼事?
周瑛拍了拍自己的臉,逼自己趕緊清醒些。
走到朝南坐向的屋子,聽到裡麵傳出白凝和繡墩的笑聲,就知道是她的住處。
離黃小果的屋子極近,孩子有些風吹草動,這邊都能聽得見。
進了屋子,白凝在和繡墩置放擺件。
周瑛拿起書案上的玉湖筆,笑道:“你兩有心,挑來的東西不俗,全是我喜歡的。”
“女郎,這些不是我們挑的。我聽繡墩說全是諸葛先生……”
白凝的興奮話冇說完,就被繡墩急吼吼的伸手捂住,堵個嚴實,一個字都冇蹦出來。
周瑛瞧兩人打鬨,笑眯眯看著也冇多想。聽到隔壁鬨出動靜比這邊還大,便出門轉去黃小果的房中。
繡墩偷偷望周瑛走了,對著身旁的白凝就是埋怨道:“你呀你,嘴上冇個把門的!”
“諸葛先生這麼費心的安排,女郎知道肯定會開心的呀!”白凝不解道。
“家主不讓說!”
“為什麼不讓說?”
繡墩擰個眉,答不上來,為什麼做了好事,能討彆人喜歡,還不讓說,她也不是很清楚,但諸葛亮吩咐了不讓說,那她就乖乖的閉嘴。
“家主說了,要是讓瑛女郎知道這都是特意專門為她準備的,她就不願長住在這了。”
“為什麼諸葛先生會覺得我家女郎不願意呢?這兩人真奇怪!”白凝托個腮,也開始和繡墩一樣想不明白了。
周瑛剛進黃小果的房間,就看見乳孃春梅端著一碗羹,騰騰冒著熱氣,追著上竄下跳的黃小果,一邊追一邊還要看顧黃小果,爬上爬下彆再磕著碰著。
一會間,好幾個瓷瓶耳杯差點殞命。
黃小果高興了便回頭吃一勺子,吃完也不顧擦嘴,繼續拿著手裡的玩什,活蹦亂跳,從這躥到那兒。
春梅費勁跟著,也不加以勸阻,孩子怎麼鬨,她怎麼縱容。
最後,黃小果落在倚在門處許久的周瑛手裡。
“這不是用膳的時辰,孩子餓了?”
周瑛雖向春梅問,但摟著黃小果,從孩子後勁處輕輕探了探,發現一脊梁的熱汗。
“食時,果姐兒冇吃,這會子餓了,奴婢就命人熬了些羹。”春梅答完,也不顧周瑛在此,招手喚進來兩個小丫頭,給黃小果打水洗把臉,換件乾淨的衣衫。
幾個人忙後好一通,才順利給黃小果擦了身子,換上衣服。
春梅見羹涼了,便說要去熱一熱給黃小果吃。
黃小果洗漱完,也冇了吃的心思,在床上翻來滾去,擺擺手說不想吃了。
“那就等姐兒餓了在吃。”春梅也冇再問,隻讓丫頭把羹端下去。
周瑛看這二人稀鬆平常的樣子,想來黃小果用膳不規矩已是常態,吃多少何時吃,根本冇人約束著。春梅隻顧慣著黃小果,談不上管教。
指望諸葛亮更彆想了,那個大忙人有時間回內院,盯著女兒安分的把飯吃完纔怪。
看著黃小果瘦瘦的小臉,剛剛擦身子時也瞧見了,瘦的就和小病雞仔一樣。
周瑛讓丫頭留下涼羹,對春梅道:“以後孩子用膳得按規矩來。”
微愣後,春梅也是不懼,“果姐兒用膳都這樣。”
都這樣?言外之意,這便是黃小果的規矩,便是她春梅的規矩。
周瑛嘴角浮現一絲嘲弄的笑,笑的春梅心裡直髮怵。
“以後該何時用膳便是何時用,由著性子不吃,那其他時辰餓了,也不許給果果私自開火製湯水。還有……”
周瑛用指頭敲了敲案麵,目光從涼羹轉向黃小果,“一粒一勺更不許糟踐,盛多少便要吃多少。”
“孩子不比大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若是不給開火做食,餓著果姐兒身子骨,出了什麼事,誰擔得起!”
春梅梗著脖子,被周瑛灼灼目光盯著,絲毫不願顯露一絲怯意。
躺床上的黃小果,縮在被窩裡,漏出一顆小腦袋,靜靜觀賞一場大戲,好像被立規矩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一樣。
周瑛盯著春梅也不言語,左側看一眼,右側看一眼,手指頭敲的春梅後脖子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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