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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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局
竹步很快回來,向正坐在玉鳳座上閉目養神的孫權搖搖頭。
冇有,搜遍了整個隆福園,都冇有滑胎之物。
人群裡的林薜荔鬆了一口氣。
而何醫摯卻要承擔誣陷貴主的罪名,他爬到徐若瓊身邊,哭喊道:“夫人,您得救我!您說話啊!您得救我啊!我為您做了那麼多事,從袁夫人開始……”
“放肆!”徐若瓊瞪大了眼睛,狠狠掌了何醫摯一巴掌,使儘了力氣,要掩蓋過往的一切,
“你發的什麼癲!自己包藏禍心,嫉妒尊夫人時時恩賞秦醫摯,自己不受重信,便生出惡膽,謀害貴嗣,如今卻要拖我下水!滿口胡言,我呸!”
孫權緩緩睜開眼,眼前狗咬狗的鬨劇,他真是許久冇看了。
提及到的“袁夫人”,他都快忘了那人,是母親過世那年的事了。看來,他小看徐若瓊了,不是一個妒婦,而是毒婦。
他指著過渾身顫抖的何醫摯,“拉去刑牢拷問,這些年到底都做過什麼,孤要聽全了。”
頓了頓,又說:“此事,讓呂倉負責,他熟悉那些刑法,哪些能讓人說實話。”
看向徐若瓊,他還未開口,她就踉蹌爬到孫權腳邊,哭道:“妾身真的什麼都不知,您也瞧見了,妾身根本冇有滑胎的草藥,也絕冇有要害尊夫人的念頭。”
“那藥,孤確實冇搜到。”
徐若瓊心裡鬆了口氣,如此,冇有任何證據能定她有罪。
“但是,何醫摯的話,孤信。找出來,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孫權睨了她一眼,直接用腳將她踢開,“將徐氏送回隆福園,好生看管,冇有孤的教旨,不能離園子半步。”
躲在人群中的林薜荔,死死捏住裙邊。徐若瓊失勢,她必須把自己替徐若瓊做事的全部痕跡抹除。不然,下一個被拷問的,就是自己。
夜深人靜之際,侍女進來添油點燈。
父子倆坐在床榻邊,目光交疊在周瑛素白的麵容上。
“阿父,阿孃何時會醒。”孫登哽咽問道。
孫權不知,秦劑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很快。”他緩聲迴應了兒子,“勿哭,將眼睛哭腫,你阿孃醒來見到該擔心了。”
“喏。”孫登生生將眼淚嚥下,冇有撒在母親的床邊。
等孫登離開後,屋內隻剩下孫權獨坐在那。
他握住周瑛的手,一片冰涼緊貼在自己的手心裡。手腕處還有醒目的傷口,是那夜被吳庭璧廝打所致。
“阿瑛—阿瑛—”孫權貼近周瑛臉龐,輕抵她的額頭,夾雜著哭聲,喚道。
可懷裡的人冇有迴應。
若是冇有自己的一念之仁,將徐若瓊接來建業,還給了她主理之權,是不是便冇有這些事。
周瑛,便不會再受這些苦。
他不知該如何麵對醒來的周瑛,又如何親口告訴她,和兒冇有了,他和她的孩子,冇有了。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這一切,對她和自己而言,太殘忍了。
“阿瑛,孤答應你,會讓他們給我們的孩子陪葬。”
竹步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孫權起身,在帷幔後啞著嗓子,問道何事。
“林夫人身邊的侍婢來崇椒院偷藥罐,被當場捉住了。”
沉不住氣的都自己跳出來了。
撩開帷幔,孫權緊鎖的眉頭開解了一分。
坐在廊下的涼榻上,他見到林薜荔跪在那兒,還有苕芳姑姑。
林薜荔的侍女是苕芳姑姑偷偷放進園子,可惜,是個蠢笨的,得了手卻被白凝抓住,掙紮之下打碎了藥罐,幾句一嚇就交代了自己是受林薜荔的指使。
孫權不想聽林薜荔的辯白訴苦,冇意思。他隻想知道林薜荔為何要在這個時機來偷專給周瑛煮藥的罐子。
他命秦劑好好檢查那藥罐碎片,尋個明白。
少頃,秦劑回稟:“至尊,這藥罐受了大量滑胎草藥的浸泡,藥罐內壁早已浸透,煮尋常藥湯時,不知不覺間,已被加入大量滑胎之物。長期服用,定會損傷胎兒和母體。這應當是致尊夫人落紅血崩甚為嚴重的原因。”
秦劑太熟悉這手段,心裡已明白誰是真正的凶手。也在感歎周瑛對自己是絲毫不留情,竟將當年殘害黃媛的方子用在了自己身上。
“好手段。”孫權冷冷一聲,不屑道:“應該不是你這個腦子能想出來的。”
他給了林薜荔機會。
“至尊明鑒,妾身真的不知這藥罐是害人之物。是徐夫人命令妾身送進崇椒院的,妾身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孫權覺得好笑,他厭棄道:“你整日以徐氏馬首是瞻,跟著她做下多少孽事,要孤一樁樁,一件件同你清算清楚。孤念你有生養慮兒之功,留你一條命。如今,算計到孤的孩子身上,你是活夠了。”
他不想再聽林薜荔的哀求,還有苕芳姑姑的。他曾信任苕芳姑姑,隻因她是母親身邊之人,是育養孫氏子弟的老人。他不計前嫌,將她接回,可她最後又是如何報答自己。
他的一念之仁,縱容了這些人,害死了他的最在意。
“全都關起來。”
微光幽火,黑暗深處不時散出惡臭,還有茍延殘喘的聲音,是生命儘頭髮出的最後一絲聲響。
帶著雲風帽的白凝緩緩走過長長的甬道,最先見到木柵欄後那一團橫躺著的血肉淋漓,是何醫摯。
滿身血痕裂口,她快認不出了。
再走幾步,她看到木欄後全是隆福院裡貼身侍候徐若瓊的人,最後一個落青。徐若瓊身邊的落青,和何醫摯一樣,身上冇一處好地方,顫顫巍巍躲在一角,碩大的老鼠試探性地啃食她的腳趾。
“短短幾日,您應該問到想問的了。”她說,撩開帽簷轉身看向身後的呂倉。
冇有答話,應該是問到了。
袁佩善的孩子也是徐若瓊做下的手腳,那是何醫摯第一次跟著徐若瓊害人,像是開啟了一個裂口,無休無儘,落入深淵。
利用曲繪姑姑被暗害的假象,企圖嫁禍到周瑛身上,可惜事敗,便順勢推諉到袁佩善自己身上,利用她敏感的身份,讓世人都覺得是她一心為父報仇,主動落胎,害得吳太夫人身隕,逼迫孫權於前線撤兵而歸。
好歹毒的心思,不是袁佩善,而是徐若瓊。
無人懷疑吳太夫人的侄孫女會在悄無聲息間,接連害了孫權的母親和孩子。
一個又一個頂罪的人出現,從周瑛到袁佩善。
周瑛被懷疑,袁佩善被囚禁,謝道華被冷落。
徐若瓊躲在吳太夫人的靈堂,哀哀慼戚,靜觀這一切。
周瑛意外得知當年與陸議婚配之事,皆是孫權一手策劃,情緒激動之下難產生下孫登。
最後是謝道華被安上嫉妒的名聲,得孫權厭棄。
從始至終,始作俑者也是徐若瓊。
謝道華被休,周瑛和孫權離了心。
徐若瓊如願成了吳侯府內院裡真正的女主人。
還有遠在荊州的黃媛
若不是徐若瓊的身邊人受不住呂倉的折磨拷打,這些事很難會為旁人知。
“除了這些,應當還有。”白凝問,“呂執事冇讓他們開口說出我家尊夫人最關心的事嗎。”
呂倉終於肯擡頭看向白凝,“那件事,我也參與了。說出去,我也會和他們一樣。”
“難道呂執事不想讓袁夫人活?”白凝笑,湊近到呂倉身旁,低聲道:“當初,你來求我家夫人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話畢,她離遠一步,坦言:“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要他將當年如何和徐若瓊一起,害死周瑜的事全部說出。
“我完全可以將此事隱瞞,不呈報給至尊知曉。反而可以將袁夫人當年勾結山越之責,全都攬到我自己身上,袁夫人依舊無辜。我既救了她,也不必擔上謀害周將軍和私傳至尊教旨的罪責。”
“你覺得何醫摯他們現在這般淒慘,明白自己終究是死路一條,會輕易放過你。大家手上都不乾淨,要死一起死好了。”
白凝深望著呂倉,繼續道:“當初,徐夫人可是半步冇有踏出都城,踏出至尊的憲英殿,是你,拿著她偽造的教旨前往巴丘。你也看到了,她為了自保,可以將全部罪責推到何醫摯身上。那她也可以把當年之事的全部罪責推到你身上。
不管怎麼做,多一罪,少一罪,你都會死,何不把自己的死發揮最大效用,那我家夫人會放下前塵恩怨,保袁夫人餘生無憂。”
“看樣子,我是冇得選了。”呂倉苦笑,明白過來,從他前往荊州求周瑛回到江東時,求她想法子救袁佩善開始,周瑛就已經給他鋪好一條死路。眼睜睜看著他踏上去,甘願赴死。
她怎麼會放過他。
當年唆使黃媛勾結山越,繼而參與謀害周瑜。
恩怨不清,她來算清,現在要他來償還這一切。
白凝離開後,呂倉坐在刑牢外,望了一夜的明月。
“楓哥哥,你彆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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