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35章 囚禁的日子,不大爽利
-
沈玉竹柳眉微蹙,聲音冷淡:“顏公子短短幾年,竟有如此本事,果真是權力養人。”
男人一步步朝著沈玉竹麵前逼近,柔了語氣,哄著道:“竹兒,我這都是為了保護你,當年之錯我已誠心悔過,你且看著,我這次必護你周全。”
顏懷瑾眼尾通紅,說得霸道又偏執,牙關咬得咯吱作響。
“護我周全?”沈玉竹驀然抬頭,雙眸冰冷:“我被老管家帶走時你一言不發,我在禦春堂多年你默默不言。誠然,你清風霽月高高在上,我不強求,也未怪罪過一二,可如今你拿著旁人的命來脅迫,這便是你說的護我周全?”
沈玉竹的話,沉靜如水,絲毫未帶任何情感。
“不對,你該怪我的。”顏懷瑾愣住了,幾近有些瘋魔,他渾身震顫:“那是我還小,瞧你老管家帶走,以為……以為你還有旁的好去處,在禦春堂我是因為找了多年……才知曉”
“顏懷瑾,彆騙自己了。”沈玉竹長身玉立,雪壓肩頭顯得異常孤傲,她忽而笑了:“早在半年前,你已去過禦春堂了,那時便已知我的動向了,你籌措金銀頗有自信不就是等我梳攏之夜?”
沈玉竹這話說得算是極明白的了。
顏懷瑾未曾與鴇媽媽商議過買下她的身契、替她贖了自由。哪怕一次!
細細想來,也是覺得破了身子,纔算真正成了他的人。
“況且,你抓這人到底是不是阿湘?誰又可知呢?”沈玉竹輕輕搖頭,似是自嘲。
顏懷瑾以阿湘為由,對沈玉竹半是脅迫半是攻心,妄想藉此拉她入懷。
那她沈玉竹便也還以攻心之計,還之。
聽聞女人之言,便見顏懷瑾倏然一頓,猛走兩步扯下阿湘脖頸上的玉墜。
這玉墜子與沈玉竹貼心儲存的那片玉鉤恰巧便是一對。
其中“沈”字鏨刻彆有巧思,確實是沈氏本家的玉石墜子絕跡不錯。
見顏懷瑾唇齒一張一弛,似是要說什麼。
沈玉竹垂下眼,再未曾抬頭看他,冷冷道:“走吧。”
忽而變化的口風,倒還引得顏懷瑾幾分猶疑。
“怎麼又不敢了?”沈玉竹輕笑,眉頭之中竟有些輕鬆赴死之態。
顏懷瑾認真思索半晌,忽而眸色一狠,便見沈玉竹身後驟現一名黑衣人,一掌擊在她後頸,女人身子顫悠悠的軟了下去。
趙珩身子雖虛,但外頭半個時辰都有動靜,刹時覺得這事情大不大對勁。
撐著身子艱難起身後,外頭雨露他們四人被人打暈,捆了手腳丟在柴房。
血順著堅實的胸腔汩汩而落,在雪上蹚出一條條紅絲。
隻見雪地之中,女人的腳印異常雜亂,冇幾步,似有拖拽痕跡。再往雪林深處走,腳步突生七八處,他頓時心頭一涼。
低聲的咳嗽亦驚醒了寧良英,她忽而起身,忙往外走了兩步,眼看著趙珩朝雪林深處越走越遠,三兩步忙追了上去。
瞧見滿地狼藉,兩人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得出結論。
沈玉竹遭賊人擄走。
見趙珩氣上心頭,良英緩緩將手搭在男人肩膀上,沉聲道:“氣火攻心,得不償失。此事交給我。”
待沈玉竹醒來時。
已是清早
不禁後背湧出層層涼意。
眼前的佈景與記憶之中的沈宅一般無二。
每一處細節極儘還原。
遠處,顏懷瑾便端著茶,遠遠地凝視著她,眉目言亦貪亦癡。
再看這周遭幾扇窗子外門,隻能從外打開,此處便有些囚禁的意味。
“竹兒,你歡喜這處宅院嗎?”顏懷瑾眉目掩著期待,聲音越發急促。
沈玉竹額頭的青筋跳了跳,不禁嘲諷笑道:“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顏懷瑾如今物是人非,你要我如何歡喜?”
顏懷瑾較之沈玉竹小一歲,幼時兩家毗鄰,沈玉竹總親手做了桂花糕餵給他。
彼時,顏懷瑾還撒嬌地同顏閣老說過多次,長大要討了沈玉竹坐著媳婦兒。
一朝沈府喪滅,少時情誼終是困在他的心頭,絞得他進退兩難。
“你信我,待我幫你殺了他。我們便在此處成了家。”顏懷瑾越說便越急躁,急切地往前踱步。
沈玉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公子,有大事。”門外的小廝急切地通稟幾句,顏懷瑾終是憤惱離去。
好在,顏懷瑾還未把事情做絕,外院尚可自由走動,透過四方的天兒已經無法分辨自己到底身處何處。
隱隱約約之間,便聽聞小聲地哀嚎。
沈玉竹循聲而去,便見偏房內安置著阿湘。
從窗戶泯出個小口,隱約可見,夜晚卸下去的胳膊如今已可自由活動。
這速度著實有些快。
見此,沈玉竹故意敲了敲門,便見門內之人麵色一驚,一手拖著手臂佯裝一副痛苦之狀。
幾個伺候的小丫鬟要貼近。
被沈玉竹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姐,姐姐……”阿湘開了房門,短暫訝然之後,頓時悶悶地叫出聲。
沈玉竹緊緊蹙眉,溫聲道:“我可否進屋內一敘?”
阿湘眸中飛速閃過些許抗拒,轉而又溫順點頭。
“姐姐,你肯認我了?”阿湘語調忽而急切,眉眼直勾勾地掃視沈玉竹又道:“當初在趙王府,姐姐好無情。”
不知為何,這話引得沈玉竹汗毛倒豎。
“你在趙王府時,便已認出我了?”沈玉竹忽而發問。
阿湘靜默半晌,忽而苦笑:“大抵血親緣分,似是心有所感,況且顏公子所言我們是姐弟,想來是無錯的。”
沈玉竹心下越發錯亂,若是宴席上便認出來,阿湘手中端著炭盆朝自己而來,此事便略有蹊蹺。
“也是顏懷瑾助你從趙王府逃出生天?”沈玉竹遲疑地望著阿湘,忽而神色陰沉。
他倒是實誠,半晌沉沉道:“顏公子從趙家二爺手中討了我……”
“所以,你昨夜便同他演了一場戲,想我誆騙來。”沈玉竹道。
阿湘看著沈玉竹這雙陰沉沉的眼,與往日言笑晏晏的樣子大相徑庭,不禁有些陌生。
他擠出幾滴淚,祈求道:“長姐,長姐,我若不如此,可什麼年月才能見到您,我是你唯一的親人。長姐,你不該無情。”
細細看來,這張與自己幾分相似的臉龐。
沈玉竹卻也說不出重話。
“當初家族蒙難,你在莊子逃過一劫,為何落到如今下場。乳孃高姨未曾護你周全?”沈玉竹捏著眉心,靜靜地問了句,腦中湧現當年舊事忽而思及高姨並非阿湘的乳孃。
還未張口訂正,便見阿湘急切應話。
“是她,是她將我賣給牙婆的,我才一步步淪落至今。她不是個好人。”阿湘眸底極認真,絲毫不像作假。
可若不是,沈玉竹親眼見著高姨身首異處、死在保護自己出逃的路上,她怕是真的要信。
“往後日子都會好的。”沈玉竹不動聲色,沉沉地歎了一句,轉身便走。
阿湘?到底是不是她的幼弟。
此事也在沈玉竹心頭打了個大大的結。
還未等沈玉竹與阿湘再次接觸,他便被悄然轉移。
接連兩日,顏懷瑾未再來這院中。
沈玉竹盯著四方的天兒,心中亂作一團。
聽外頭小廝議論,如今王爺與顏公子鬥氣來了。
兩人在平洲府中亂作一團。
沈玉竹聽聞此信時,不禁又半分悵然,不禁低聲呢喃“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是啊,他是堂堂趙王爺,征虜大將軍。怎會因得一個女子誤了政局,耽擱民生。
本不該奢望的。
可近日的相處,她內心深處渴求卻仍如小苗一般瘋狂滋長。
趙珩遲遲未曾露麵。
便連顏懷瑾不禁信了趙王恐遇不測或許是真事。
因得顏懷瑾身懷陛下聖旨,準備敕封七品通判升任平洲府主事,親手主持平洲府清掃流寇,推行改官新政。
七品通判此人出身寒門,做事勤懇踏實,顏懷瑾差人詳細打探一二,他是頗為滿意的。
聖旨宣讀一半。
便見趙珩闖進府衙。彼時他身著銀甲,腰挎長劍,身子挺拔半分不像生命垂危的樣子。
“怎麼?如今左僉都禦史都敢揹著本王親封平洲府的父母官了?”趙珩大馬金刀端坐在正堂,清掃衣袍咧咧作響,他雙目含光掃那二人,聲音不禁裹著寒霜,冷道:“平洲府主事自有人選,你看上這人,作不得數。”
顏懷瑾牙關咬的咯吱作響,眸色裹著怒意:“是王爺來平洲府多日毫無建樹,陛下特賜聖旨允我主事,王爺若有不滿,同陛下去說。”
“還冇斷奶的娃子?”趙珩滿眼不屑,嗤聲:“受委屈還要同大人去告狀?”
聞此,顏懷瑾不禁臉色漲紅,急切辯駁道:“趙大人,休要折辱我……”
都不待顏懷瑾話儘。
便見趙珩招了招手,一中年人從門外而來。
他著月白細棉布長衫,更顯清瘦身量,眉峰疏淡,眼尾微垂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人。
“從今之後,你便是平洲府主事的主事。”趙珩伸手指了指,語調極平淡。
那寒門出身的七品通判驚訝地抬頭,眸底難掩憤恨。
“趙王……你,你怎麼敢。”顏懷瑾額角青筋繃得發顫,他攥著拳,眼眸死死鎖定著趙珩,喉結狠狠滾了滾,沙啞道:“你同我如何鬥狠,怎敢拿平洲府數十萬百姓生計做籌碼。他是什麼人?是平洲府的一頂一的混蛋,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鄉紳,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一口氣說完。如被激怒的小獸,抬腳狠狠踹向旁邊的舊椅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趙珩隻好整以暇地掃了他一眼,一手輕輕盤撚著劍鞘,眉峰未動分毫,另一手指腹輕輕叩了叩案幾:“回去跟閣老再學幾年。敢在平洲府攪了本王大計,必殺。”
此話帶著十足威壓。
七品通判眼瑟縮地觀望眾人,滿眼的戾氣也消散了大半。
“休想,你休想。”顏懷瑾氣勢洶洶,大踏步轉身就走。
趙珩忽而眸色尖厲,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悄聲道:“武成,跟上去,盯緊了。”
在平洲府城中已是快翻了個底朝天,便是趙珩、寧良英、武成三人都未尋到蹤跡。
趙珩隱約覺察,玉竹大抵已不在平洲府。
是夜,屋內漸稱出些白煙。
沈玉竹似在夢魘,掙紮半晌,卻也醒不過來。
此處宅邸木質搭建,幾扇小窗也被定得極死,不多時焦糊味已熏得人睜不開眼。
“咳咳……”大股濃煙直往拔步床內湧進來,嗆得沈玉竹猛地睜眼。
赤紅的火苗已攀至房頂。
沈玉竹將帕子用茶水打濕,行至房門前,卻發現這房門早被堵死,無論如何呼喊外頭都是靜悄悄的。
滾滾的大火將木房吞噬。
濃煙裹著火星衝上夜空,把半邊天都染得泛紅。
顏懷瑾剛至路口瞧見宅邸火勢,不禁雙目通紅,久久難以回神。
“主子,不能再去了,火太大了,人怕是……”見顏懷瑾要衝進火堆,旁側幾個暗衛忙伸手阻攔。
大火濺起的殘木撞在顏懷瑾的胳膊,皮肉被燙得滋滋作響,他都像是從未察覺。
手下想拉他,卻被顏懷瑾猛地甩開。他攥緊拳頭,指節泛得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方纔他收到訊息時還存著僥倖,以為隻是小範圍起火,可此刻看著漫天火光,腦子裡隻剩沈玉竹被困在屋中景象。
為何,為何。
“我隻是想讓她看看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了?我不該……我不該把她關在這兒。”顏懷瑾聲音發顫,像是在跟手下說,又像是在跟自己較勁。
他心口被紮得發疼。
忽而喉頭一甜,嘔出一口鮮血,人便昏死過去。
彼時,沈玉竹仍在痛苦掙紮之中。
劈啪聲中,木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
無論沈玉竹如何撞擊那門板,都紋絲不動,顯然是從外頭鎖死了。
是要死了?
沈玉竹忽而覺得心頭悲涼。一陣北風過境,火勢更猛溫度驟然升高,濃煙裹著火星往她臉上撲。
她嗆得眼淚直流,體力漸漸不支,靠在門板上滑坐下來,意識開始模糊。
徹底倒在火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