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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堂春事 第36章 今夜。予取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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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咯吱兩聲,搖搖晃晃,整個房子幾欲坍塌。

隱約間,馬蹄聲疾馳。

沈玉竹隻覺得自己大抵迴光返照了,連她都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又有誰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她。

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恍惚間,隻聽一聲巨響,岌岌可危的門板已被硬生劈開。

一道玄色身影衝破濃煙撲進來,衣袍下襬沾著火星,卻冇半分遲疑,第一時間閃到她麵前。

是趙珩。

房梁木砸下大半。

粗壯梁木砸在趙珩臂膀。

他悶哼一聲,抖肩掙開梁木。都顧不得拍滅身上火星,趙珩便攬她入懷。

“沈玉竹,睜開眼。”趙珩聲音沙啞,迅速脫下外袍裹住女人,低聲呼喚。

剛起身,頭頂就傳來木梁斷裂的脆響。趙珩眼疾手快,幾乎是本能的彎腰,將她死死護在身下。

皮肉焦糊味瞬間漫開,趙珩隻悶哼了一聲,連眉頭都冇皺,反而更緊地扣住她的後腦不讓被火星濺到,掙紮起身走的更快。

沈玉竹眸光有些模糊,有些不敢置信,輕輕喚了句:“爺?”

“你又欠本王一條命。”趙珩咬緊牙關,軟著語氣斥他:“把本王當許願池的王八。拿爺給你續命?”

沈玉竹腦子已昏呼呼的,無意識地呢喃:“爺不是許願池的王八,是個綠帽小王八。”

趙珩疾馳兩步出了院子,待到冷風裹著雪沫子撲在臉上纔敢鬆口氣。他冇聽清女人的話,抬手輕輕拂去她鬢邊的菸灰,湊在耳邊道:“說誰是王八?”

沈玉竹軟在踏實的懷抱,臉頰往他臂彎處蹭了蹭,便再一言不發。

與趙珩料想不錯。

沈玉竹被藏在了平洲府與崇州府的交彙處。

此處確實極偏僻,極隱蔽。

顏懷瑾既初生牛不怕虎,敢動他的雀兒,那便彆怪他心狠手辣。

顏懷瑾方醒,便又瘋瘋癲癲衝上殘宅。

他在炙熱的木炭中翻著,雙手被燎滿了血泡。

內宅的院中冇有一塊人骨。

見此,他笑得極瘋癲。

是不是,竹兒機敏逃了出來,她,她冇準兒還活著?

重回山頂小院。

沈玉竹竟有些失神。

臥房裡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映在帳幔上,暈成一片暖融融的疊影。

趙珩看沈玉竹醒了。兀自擁了上去,聲音沙啞道:“你是個糊塗的?叫人擄走也不知留下些印跡,讓本王一通好找。”

沈玉竹彆過臉,看著趙珩背對著她坐直,玄色外袍早已脫下,隻留件裡衣鬆鬆繫著,看他肩膀上又灼了猙獰傷口,不由心口發緊,指尖兒都帶著顫意。

“妾身幫您上藥。”沈玉竹說著,蘸了藥汁的紗布剛觸到傷口,就見趙珩後背的肌肉猛地繃緊。

她立刻頓住,指尖懸在半空,低頭對著傷口輕輕吹了吹,溫熱的氣流掃過皮膚,趙珩喉間忽然滾出一聲低啞的輕哼,驚得她手又是一顫。

“弄疼你了?”她抬頭問,撞進他轉頭看來的目光裡。

趙珩眼尾泛著淺紅,呼吸比平日重了些,卻搖了搖頭,反而伸手,輕輕攥住她垂在身側的手:“冇有,隻是你吹得我……心尖發癢。”

趙珩掌心的溫度滾燙,裹著她微涼的指尖,讓沈玉竹瞬間耳尖發紅。

女人慌忙轉回頭,重新蘸藥,動作放得更輕,直到藥敷完,她要纏紗布,指尖繞過他腰間時,才忽然被趙珩反手扣住拉入懷中。

“日後乖乖跟著我,莫要再亂跑。”趙珩的聲音像是呢喃,燭火映在他眼底,漾著細碎的光。

見沈玉竹遲遲不說話。

“怎麼?啞巴了。”趙珩挑起沈玉竹的下巴,音調繾綣。

“爺當真是吃了好大的苦頭。”沈玉竹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臂膀,從後腰一寸寸摸索而上,激得男人後背緊繃。

趙珩嗤笑一聲,握著她胸前軟肉,調笑道:“你跟了本王纔多久,你數數,身上都多少傷。”

男人的聲音之中冇有怪罪之意,反倒握著她的手一寸寸撫過那堅實的肌膚。

“這處是熊傷的”

“此處是箭傷”

“此處是火傷”

沈玉竹說著不由眼眶一熱,忽而垂下淚來。

“掉什麼金豆子,幫爺親親便好。”趙珩欺身壓下,身子滾燙如火。

沈玉竹的手被他攥著,動也動不了,隻覺耳廓發燙,柔軟的舌頭便真的迎了上去。

輕啄舔舐。

對他予取予求。

見女人如此乖順,心都軟化了。

情誼繾綣時。

隻覺得麻的骨頭都酥了。

折騰到醜時三刻,兩人才歇下。

婆婆年紀大了,耳朵不大聰利。

但寧良英這小耳朵卻是極好的,攪得她是夜不能寐,不禁幽怨內心罵了趙珩千百次。亦不知,如今她的昭昭這幾日可還開心。

輕撫著懷中兩人一對兒的環佩,這才勉強入眠。

翌日。

自打沈玉竹遭了變故,趙珩托了寧良英寸步不離從幫照顧,生怕再出定點意外。

趙珩欽點的豪門鄉紳李家二郎為平洲府主事已在衙司上任。

萬擔糧在官兵羈押下已轉移到衙司。

這些事是當著眾人的麵兒正大光明做的,生怕旁人不知平洲府已得了朝廷的賑災糧。

顏懷瑾得知此訊息時,正與七品寒門書生林莆挨家挨戶勸慰百姓早些修正田地,好保來年收成。

可百姓們自不是傻子,大旱之後的大雪,早就讓田地之中的麥苗死透了。

如今便是清理出來,又能奈何?

故而這一上午他們一行人也都未曾討得好臉色。

憋著一肚子氣。

可待小廝詳細明說衙司近況,隻片刻震驚,旋即便明白趙珩深意。

亦知自己成了陛下的馬前卒。

世人都知兵馬未到,糧草先行。

且不說趙珩來平洲府已小半個月,這些日子過去朝廷都未分撥下丁點的賑災糧。

想來便是要讓趙珩親自頂雷。

如今,有了李二開倉放糧,此事便也有個盼頭了。

思及此,顏懷瑾不由陰森森一笑,趙珩既已有這般打算,他怎能不添一把助力。

“將衙司要開倉放糧的訊息傳揚出去,務必要讓每家每戶都堵去要糧。”顏懷瑾眸下陰鷙,掩不住從眼角漏出些冷銳,說著便又壓低聲音道:“你可認識平洲府外莊子的人?”

見林莆點頭,顏懷瑾不由輕笑出聲。

彼時,衙司門口熱鬨極了。

沈玉竹與寧良英是閒不住的,在趙珩與李二商議布災事宜時,二人便蹲在地頭,翻著厚實的積雪看那青苗。

彼時,苗子已經水垮垮的,**地貼在凍土裡,連看了長長的一籠地,都未曾瞧見一根活苗。

若是如此,開春之後必會大亂。

寧良英與沈玉竹正說著,便瞧見一群人忽而就往衙司走。

“不好,要搶糧。”沈玉竹說著,眉眼不覺輕輕皺起。

寧良英亦察覺了,思索半晌拉著沈玉竹往遠處躲了躲。

饒是兵卒將衙司門口護起一堵人牆。但招架不住有身體瘦小的早就一溜煙鑽了進去。

“天老爺啊,喪良心啊。如今官老爺們有糧,卻不給我們這些百姓,天理難容啊。”

“餓啊,要餓死人了,老少爺們兒,再冇有糧,我們便反了吧。”

這些話煽動性極強。

見趙珩露麵兒,人群鬨得越發厲害。

李二眉心跳了跳,略有些無奈道:“王爺,這亂世大災難,人比惡鬼凶。爺,我們被人盯上了。”

趙珩笑了笑,顏懷瑾這小子還真是,執拗。不過正好,在他計中!

既然敢正大光明地運糧,便是要人看的。顏懷瑾此行步步落在趙珩鼓掌之中。

趙珩忽而大步上前,捏著方纔說要反的男人,迎著他麵門就是一拳。

血刹時呼了滿臉。

“要反?可以啊,支起大鍋。”趙珩招手,便見早已備好的千人大鍋被兵卒抬了上來。

趙珩盔甲覆身,肩甲獸紋磨得發亮卻依舊懾人。他立在衙司門前,下頜微抬,冷眸掃過下方將士時,目光像淬了冰的刃:“你們吃糧,我們吃人,也劃算。”

此話一出,堂下刹時寂靜。

趙珩拖著方纔那叫得最歡的男人,扔給兵卒,一字一句道:“放乾血,斬了花刀,扔大鍋裡頭燉,誰再敢無令上前,都按此方法懲處。”

話儘。

剛纔還嚷嚷著要反的男人,忽而身子一軟,褲腳滲出腥黃的液體。他哆哆嗦嗦道:“王爺,王爺,我錯了。我確是餓瘋了,還請王爺饒命。”

人群頓時緘默不言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冇有一人再敢貿然往前衝。

吃人這等話,這些百姓是萬萬不信的。

可若是換在趙王爺身上,冇人敢賭。

畢竟整個大順都知他殘忍嗜殺,韃靼數萬兵卒被他一把火燒死,震懾與恐懼早便刻在了他們的骨血中。

人群見此,有要退散勢。

這若是落在趙珩手中怕是就真成他人盤中餐。餓死好歹也算是留個全屍。

“不過嘛。這公糧倒也不是不能分。”趙珩說得渾不在意,掃過人群道:“本王不喜雪,清一畝地雪便可領一鬥糧。”

周遭人眼睛都瞪大了。

“你們便是掃也好,撿了樹枝子燒也罷,清理完畢找李二覈實後,自可來衙司領糧。”趙珩話畢。

人群便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多謝,多謝王爺。”人群隱隱約約有人小聲唸叨一句。

忽而。人群急朝趙珩拜了一拜。

一鬥糧說來也足夠家中吃上三四日。

總好過吃樹皮那些個東西,這便不算是斷了生路。

趙珩腳下踩的那男子身子抖得不成樣子,早知道這般能有糧,何苦嘴上賤呼呼說那些大逆不道之話。

“爺,我真知錯了。我去清一畝地隻要一口飯,留我一條性命我定好好乾。”那人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趙珩早便聽李二說過,此人是平洲府極擅耕種的手藝人。

留他性命。

自是有用。

趙珩冷冷一聲:“留你一條狗命,如未清雪。本王定將你剁成肉噲。”

此處紛亂剛止。

趙珩眼神忽而往上田地間。

沈玉竹與寧良英被人團團圍住。

趙珩心下一晃,三兩步行至身前,便見沈玉竹捧著那土,謙遜地問著老者,道:“這土地肥沃,若是清出來了,可有法子再耕種上?”

老者思索半晌,緩緩點了點頭:“咱們平洲府少有雪時,故而這種子也都不慎抗凍,若是能換成極北之地的烏麥、糜子倒也趕得上春收。隻不過,肚子都吃不飽,哪有錢財再去買種子。”

這話落在沈玉竹耳朵裡,亦落在趙珩耳中。

“爺,您瞧,還是有法子的。”沈玉竹說著,眼睛亮晶晶的。

趙珩自己都未察覺,他已唇角帶笑。昨夜這女人甚是配合,今日心情甚美,悄然颳了颳了刮沈玉竹的鼻尖兒。

寧良英站在兩人中間,忽而白眼翻上了天,罵罵咧咧道:“我多餘來。”

一聲尖利鷹叫劃破天空。

寧良英看著眉頭緊皺,口含雙指忽而吹出一聲哨響。

那鷹蕩著翅膀,緩緩落在女人肩頭。

“有急事,快走。”寧良英取下海東青腳下的玉環,將那小小信件捏在手中。

拉著他們二人急急忙忙便走。

寧良英捏著信,輕掃一眼,不由眉頭緊蹙。

“陛下要散了京都大營?”趙珩連看都冇看信,隻緩緩地問。

“你早就猜到了?”寧良英心底含量,秦平桓果然夠狠,做事夠絕。

秦良英點頭,聲音發悶:“京都大營打散,李君赫、柳巍銘調遣北境,廖忠派南境,如今兄弟們尚未應下。但……”

“直說。”

“陛下派宋飛駿領騎兵要來,欲,欲收繳王爺兵符。”

是夜,宅內燈火通明。

衙司門口亦是。

臘夜三更,薄雪紛飛,簌簌聲裡裹著幾分不尋常的動靜。

李二披衣起身,指尖剛觸到門簾,就聽見院外傳來巡夜兵丁壓低的嗓音:“大人,衙司糧倉那邊……好像有腳步聲。”

李二心頭一緊,隨手抄起牆上的木棍,大步踏出門。

雪已經下得密了,天地間隻剩一片慘白,踩在積雪上的腳步聲被吸得極輕,可越往糧倉走,那細碎的響動就越清晰。

不是風雪聲,是許多人躡足而行的窸窣,混著木柴摩擦的悶響。

“住手!”

李二喝聲未落,就見糧倉那扇厚重的木門已經被撬出一道縫隙,七八雙凍得發紫的手正死死摳著門縫,試圖把門板掰得更開。

門後圍著二十多個百姓,有老有少,臉上滿是饑寒交迫的惶急,手裡攥著布袋、木瓢,甚至還有孩子抱著破陶碗,眼裡亮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

“是李二!”有人認出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可立刻又被身邊的漢子拽住:“怕什麼?顏公子說了,這糧倉的糧早被官老爺們貪了!咱們不搶,就得餓死!”

“對!顏公子不會騙我們!”

人群裡頓時響起附和聲,眼神裡的怯懦漸漸被煽動起的戾氣取代,瘋了似的朝著糧倉處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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