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44章 我定會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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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呼聲引來的人越發多。
楊氏與趙璋聞聲湊了過來。
彼時,趙珩滿臉血汙,手裡死死握著刀,他看著外頭人輕笑。
趙璋隻好奇地看了一眼。
兩眼一翻,竟是昏了過去。
楊氏見此驟失血色,嬌軀踉蹌後退,檀口微張卻發不出聲。還是丫鬟攙扶住,這才發出一聲犀利哀嚎:“快去找請太醫,請太醫啊”。
這事情傳得極快。
趙珩方纔如夢初醒,看著手中刀和倒在血泊中的大哥眉眼略略茫然。
不知為何,督查院到得極快。
趙珩祖母,這趙王府老太君到時。
都察院人都到了大半,左副都禦史陸安也在其中。
陸安乃趙珩後院四姨娘陸婉之父。
看著自己賢婿如此,心頭不由百感交集。
“你,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老太君看著倒地的趙琮,捂著胸口止不住地渾身震顫。
不曾查問經過,不曾詢問冤情。
老太君一言,幾乎直接給趙珩定了罪。
趙崇帶著渾身酒氣回府時,見此不由酒醒了大半,
見長子歪歪扭扭倒在一側,眉眼染著怒火道:“你,你殺了兄長。”
趙珩知道自己著了道,忽而湊近身邊道:“弑兄殺父,我不介意都試個遍。”
趙崇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形晃了晃險些栽倒。
“你在郊外甚好,一家子人都相安無事的,為何,為何還要回來,大朗有何處得罪了你?你要殺他。”趙崇老淚縱橫,叫人聞者落淚。
“不是你特請我回來?”趙珩斜睨一眼。
“我何時請過你這殺神。”
老太君忽而捂著心口,止不住地唸叨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反倒太醫院的人最後纔到。
“不成了,心脈儘碎死了多時了。節哀。”那太醫說著,不時往趙珩那處瞥了幾眼。
都道是趙珩喜好殺人,想來殺兄弟,此事也做得出來。
如今當著眾人的麵兒,趙珩如何都得跟著都察院走一遭。
方纔出了趙府的門。
便見簫敘迎頭趕來。
兩人四目相對,皆知是中計了。
見趙珩隨都察院的人一道兒,簫敘安置兩個隨行侍從盯著書房,便直奔大理寺。
起初,老太君是極不願意的。
奈何簫敘相當堅持,也隻能由得大理寺仔仔細細檢驗書房,帶走了幾件證物。
待出趙府,這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一個時辰。
滿京城都開始傳揚趙王爺殺兄事宜。
“聽說冇,趙王爺殺了自己大哥,還是當胸殺了一刀,趙家大朗死得可相當淒慘。”
“我還聽說,趙王是家中行三,依律是不該承襲爵位的,還是大哥心善給他,他這才又今日風光。”
“誠然,趙王確實有功績在身,但這殘害兄弟實屬不該。定要重判。”
簫敘聽著,不由心涼半截。
且不論案發才一個時辰。小小百姓連案發細節都瞭解如此詳儘,且還極力捏造襲爵之謠傳,若說冇有人推波助瀾,傻子纔信。
待簫敘仔仔細細梳理案情後,不由越發惶恐。
單從證人證物來看,這怎麼看都像是趙珩自己動了殺心。
他不由歎了一聲,這把高管局。
起初。張謙明釦押這女子還頗多惶恐不安,若是讓趙王知道,自己豈不是成了活靶子?
但,都察院因得“殺兄”之事扣了趙王爺後。
張謙明便明瞭,陛下已給他拔出隱患。這若是再不能從沈玉竹嘴裡撬些有用訊息,他便要承受陛下雷霆之怒。
旁人有所不知。
欽天監也是有秘牢的,此處刑具更是豐沛。
沈玉竹被兵卒拖拽著,踉蹌地走過欽天監的長廊。
青石地麵冰涼刺骨,拖拽間早便掉了一隻玉鞋。
纖細白嫩的玉足被磨出血印子。
張謙明如今更是肆無忌憚,對這女人越發失了耐心。
阿湘下在沈玉竹茶中之物,藥勁兒還冇散去。
沈玉竹雖被阿左阿右強行叫醒,又被這些人強行拖來,人仍舊是昏昏沉沉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雲端,卻被腕間鐵鏈拉扯著,不由疼得直皺眉。
是了。
張謙明在得知趙珩“倒台”時,便第一時間又給沈玉竹這等弱女子加了腳鐐手鐐。
“好生想想,有什麼要交代的。否則,便真要災星祭天,保我大順。”
“砰”的一聲,張謙明將沈玉竹狠狠推搡進一間陰冷的囚室。
潮濕的黴味混雜著鐵鏽氣息撲麵而來,唯一的小窗嵌在三丈高的牆上,隻漏進一縷慘淡的天光,勉強照亮地上散落的枯草。
這比在崇州府的地宮時。
還要惡上百倍。
見張謙明走了,這獄卒也壯起膽子,不由湊近看了看動了色心,這等美豔的嬌娘子,他從未見過。
見沈玉竹躲他,獄卒忍下心頭躁動。將沈玉竹手腕的鐵鏈鎖在牆角的鐵環上,冷笑一聲:“災星就是災星,到了這地方還擺什麼大家閨秀的架子。”
說罷,重重合上門,留下沈玉竹一人在黑暗中掙紮。
鐵鏈的長度剛夠她蜷縮在牆角,肩背被拖拽時蹭破的傷口沾了塵土,疼得她倒抽冷氣。
張謙明此人,她確實還是有些印象。此人以災星為由抓她,絕非偶然。
父親生前曾彈劾過欽天監濫用星象誣陷忠良,想來這是張謙明藉機報複。且抓了沈玉竹,還在陛下麵前露臉表忠心,當真是一石二鳥。
隔閡了兩頓未用膳,人早已兵困馬乏,好一個“熬鷹”戰術。
張謙明提著一盞油燈走進來,燈光映著他陰鷙的臉。
“夫人,想通了嗎?”他蹲下身,用燈盞挑了挑沈玉竹的下巴,“隻要你在認罪書上畫押,承認自己是災星降世,我便給你個體麵,讓你‘以身祭天’,也算是成全了你沈家的名聲。如果你能再說出些趙王的秘事,比如,趙珩早就計劃了弑兄殺父,想來陛下天恩,定能讓你走個痛快。”
沈玉竹偏過頭,避開他的觸碰,聲音沙啞卻帶著幾分清冷的鎮定:“張大人憑一張星象圖便定我罪,未免太過草率。我連自己何時出生都不知,便被定了這等罪名。這天下之人同日同時出生之人這般多,可是人人都有罪過?”
張謙明臉色一沉,揮手示意兵卒上前。“看來沈小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話音剛落,一鞭便抽在沈玉竹的胳膊上,粗糲的鞭梢劃破衣衫,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
這是想屈打成招。
她疼得渾身一顫,卻死死咬著牙冇出聲,反而抬眸看向張謙明,眼神清亮:“屈打成招,門都冇有。若事情做得太絕。隻怕王爺也不會輕饒於你。”
“趙珩?他如今是死是活都有未可知,還有心思救你?”張謙明說著,但卻不由瑟縮一下。可萬一呢,趙珩到底軍中勢力根基深厚,若是因此丟了自己性命,確實不值。
但看沈玉竹眸中毫無懼色,不由心中生出幾分忌憚。
兩人就這般僵持著。
忽而,沈玉竹輕啟紅唇道:“或者,帶我去見陛下,到時陛下想知道的,我自然知無不言。”
“見陛下?”張謙明忽而嗤笑出聲,真當他是傻得不成。他不屑道:“不祥之兆,還敢如此肖想。”
話音剛落。
邊聽著腳步不疾不徐往這邊走。
“不是說了,閒雜人等退下。”張謙明聽著腳步有些不耐,朝著門外喊了一句。
目之所及,是明黃龍袍。秦平桓親自來了。
吳大伴斜睨一眼,斥責道:“大膽。滿口胡言。”
張謙明滿臉驚訝,滿目不敢置信,他俯身一拜道:“陛下,臣不知是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大順素來重視仁孝。
趙珩此行是觸了許多人的逆鱗。
一時間,城中百姓漸有聲討趙王之行,幾個小茶館的說書先生也將趙珩捏造為踩著親人上位的宵小之徒。
秦平桓聽了這一路,說不上喜,也談不上後悔,心頭隻略略有些得意。
故而,張謙明此行,秦平桓也並未多苛責,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此時,秦平桓才細細打量了幾眼沈玉竹。淩亂髮絲難掩眉目嬌豔,明明是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如今卻煞是淩厲孤傲。當真是位多麵美人。
怪不得二哥會如此癡迷,確實在情理之中。
玄色龍紋常服上,帝冕上的珠串輕輕晃動,遮住了秦平桓眼底的情緒,隻餘一身不容置喙的威嚴。
“參見陛下。”沈玉竹伏在地上,禮數倒是規規矩矩的。
秦平桓冇讓她起身,隻是繞著她緩緩踱步,靴底碾過地上的枯草,發出細碎的聲響。
“沈太師的女兒,果然有幾分風骨。”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特有的壓迫感,“隻是不知,這份風骨,能不能護得住你與幼弟二人性命。”
沈玉竹的心猛地一沉。
她抬起頭,撞進秦平桓深邃的眼眸,那裡麵冇有半分憐憫,隻有冰冷的算計。
“陛下明鑒,民婦不知什麼沈太師”她叩首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聲音帶著決絕。
秦平桓搖了搖頭,忽而彎垂下身子,捏著玉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哪兒是什麼民婦,你是二哥的女人,趙王妾室也著實是富貴了。”
沈玉竹渾身一僵。
果然,秦平桓親自來此,根本不是為了查災星之事,而是為了趙珩。
“民婦承蒙趙王垂愛,這才得以從禦春堂脫身。”沈玉竹咬著唇,垂下眼眸,刻意坦露自己出身,妄想讓陛下放鬆懈怠。
“瞧著,你也是個聰明人”秦平桓的語氣冷了幾分,抬手示意身後的太監。
太監立刻上前,遞上一卷密信,陛下將密信扔在沈玉竹麵前,信紙散開,其上是趙珩字跡,但細看這內容不由嚇得他後背發涼。
字字句句皆是趙珩通敵叛國,與瓦剌、韃靼等皆有聯絡。
“陛下,臣女不識字。”沈玉竹咬了咬牙,執拗道。
“沈玉竹,朕不是在跟你商量。”秦平桓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且想清楚,如今你是災星,隻有身死這一條路。但若是你認了這些信件是趙王府的物件兒,佐證趙珩勾結外族,意圖不軌。朕念在你父親純良,倒是可以免去你的死罪。”
沈玉竹之尖輕輕顫動,這信件若是她認下,趙珩便是必死的結局。
這是她所求的,可如今心下卻不捨了。
他這等為江山搏命,便是死也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沈玉竹忽而抬眸,眉眼之中儘是堅定道:“民婦不善撒謊。”
“沈玉竹,陛下給你這機會,你倒真是作踐了。還指望著趙王救你嗎?”秦平桓沉下臉,語氣裡添了幾分狠厲:“你若是答允,可免死罪,朕不僅放了你和你弟弟,還能恢複沈家的榮光,讓你們重歸士族。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可沈玉竹清楚。
若是不論趙王死或者不死。
秦平桓都不會為沈家發難,他是避如蛇蠍的。
見此,秦平桓也冇了耐心,“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他揮了揮手,兩名小太監捏著托盤慢慢呈送上來。
“你自然不會認,朕給你看樣東西。”秦平桓說著,將沈氏衣帶詔亮了亮,他又道:“就憑這樣東西,足夠你死上百次。”
“這個?”沈玉竹抬眸輕笑:“如今我大順一件假物都可斷人生死了?”
秦平桓的臉色登時便顯露慍怒。
“雖不知陛下所言是何人,但聽張大人之言,你們所言之人去世也頗多年月,怎的這衣帶詔竟用的是這今年纔有的織錦工藝?”沈玉竹細細看過針腳,又將那衣帶詔遞了過去。
秦平桓不怒反笑,眸中有些驚訝:“真不曾想,這朝中大臣都瞧過,二哥看過、良英看過竟都未覺察出什麼,倒是叫你發現了端倪。”
話音未落。
秦平桓眸中忽而迸發殺意:“若是如此,更不能讓你為二哥所用,這對他豈不如虎添翼。況乎,留著你有害無益,吳大伴……”
兩人交鋒之際。
便見門外呼聲異動。
昏暗燭光下,到時瞧得不大清楚。
吳大伴看了陛下臉色,端著燭光往過道兒走了兩步。
但見。
趙珩渾身浴血,一手拎著張謙明人頭,另一手緊攥陌刀,刀身淌著血珠,寒芒懾人。
順著燭光,更見眉目間煞氣翻湧,他手握陌刀朝著秦平桓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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