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52章 夫君是個能“能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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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雨露衝進屋內見到那情形時,嚇得小臉煞白,慌忙便衝了過去。
沈玉竹身下似乎隱隱透出些血跡,白色的襦裙染著紅。
“痕月,快去,快去尋大夫。”雨露忙朝外喊了句。自己將沈玉竹攙回榻上,便見夫人嘴唇發白,身子抖得厲害。
“夫人,彆嚇我啊。”雨露說著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手上輕輕晃動著沈玉竹的身子,像是這般就能給夫人搖醒似的。
沈玉竹勉強被喚醒了些意識,聲音虛弱無力道:“莫要聲張。彆……彆尋太醫,去找個女醫就好,悄悄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好。”
雨露死死咬著嘴唇,無奈點了點頭。
女醫來時,粗略搭了搭脈便已明白大概。
“夫人這是有了身孕,又急火攻心衝撞了才一時間暈倒了。我開些穩胎的藥喝下便好了。”女醫聲音極溫柔,拍了拍沈玉竹手道:“放心,不是什麼大事情,這孩子也不會受到影響。”
聽聞此話。
沈玉竹的神情比見了鬼還恐怖。
“不是,絕對不是。”沈玉竹將旁的人支走,小聲在女醫耳邊道:“我吃過決嗣藥的,怎會,怎會有孕?斷然不會,您在把一次脈看看。”
“夫人,若是身懷有孕這點事把脈都會出錯,我便枉為醫倌了。況且雖然服用了絕嗣藥,可仍有極小概率能懷有身孕,凡事無絕對。”女醫笑了笑,緩緩開口道:“子嗣之事靠機緣,當然足見你夫君是個頂‘能乾’的。現下也不過一個月身孕,凡事還要仔細些,莫要再動怒。”
沈玉竹聽這話,不由氣得頭髮昏。
女醫雖然說得極其隱蔽了,可那言下之意不還是說他家夫君能折騰。
不過說來也是,三天兩頭纏著他,又入得極深。
天殺的趙珩。沈玉竹心裡頭罵了十萬八千遍。
“放心,好生修養著就好。”女醫看沈玉竹神色不佳,又安慰了幾句。
沈玉竹怔然點了點頭。見女醫要走,這才緩緩道:“還要拜托您一件事情,我身懷有孕之事,還望您莫要聲張。”
“自然,醫者準則當守口如瓶。自當如此。”女醫說著朝沈玉竹躬身行了一禮,這才緩緩離去。
彼時。
沈玉竹心亂如麻。
她指尖下意識撫上小腹。
如今身子冷得厲害,隻覺得自己指尖冰涼得嚇人,身體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帶著本能的抗拒。
茫然像潮水將人吞冇,這突如其來的身孕,撞碎了她所有計劃,隻餘下無措的慌亂。
沈玉竹隻覺得此刻小腹雖然平坦依舊,卻彷彿藏著一顆驚雷。
“夫人,喝口蔘湯,潤潤嗓子。”還是雨露的話打斷了沈玉竹的沉思。
雨露又紅了眼睛。看著自家夫人眼神空洞,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未發一言,隻淡淡地點了點頭。
“今日之事,若是有人問起,就說我身子不爽利,旁的事,半點都不要泄露。”沈玉竹又囑咐兩句,這才病歪歪軟在床榻上。
門開了又關。
沈玉竹以為雨露又進來添炭火。
並未回頭,隻悶悶道:“不必添得這麼勤,不冷的。”
但聽那腳步走進,沈玉竹才隱約察覺出這不是雨露。
玄色衣袍沾著夜露,走進時候還帶著一絲冷意。
看著女人身子一僵,趙珩便知道她顯然明白身後之人是誰。
趙珩將油紙包放在桌上,動作略顯僵硬放緩了聲調,沉沉道:“莫要生氣了,買了城西那家你最愛吃的酒糟園子,趁熱,本王餵你。”
沈玉竹仍是不搭理他。
趙珩不善哄人,他喉結滾動了下,語氣依舊冷淡,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鬆動:“禁足令撤了。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不是真的要拘束著你的。”
見沈玉竹垂眸不迴應,還將被子遮住了臉。
趙珩又微蹙眉峰,聲音放輕了些許:“方纔是我語氣重了。莫要同我一般見識,好不好。”
說罷,他自己都皺了眉。
明明是來求和,偏生扯不出半分溫和,高冷的性子在此刻成了桎梏。
趙珩下意識往前挪了半步,又怕唐突了她,硬生生頓住,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無措。
“莫要生氣了,好不好。”趙珩伸出手,揪了揪女人的衣袖,聲音放低了些,帶著笨拙的關心道:“前幾日身子還那樣差,莫要再急火攻心了,身子要緊。”
沈玉竹這才從被子裡探出半張小臉,眼睛警覺地打量趙珩。
見那掛在眼角的隱隱淚痕,趙珩心頭猛地一緊,方纔吵架時的怒火早已消散,隻剩滿心的悔意。
他想問沈玉竹到底想要讓自己如何做,可話到嘴邊,終究隻化作一句:“放心,那人本王也會護著,定會保著他的性命。”
沈玉竹看出了趙珩的好意,伸手蓋在撩了撩趙珩的發,像是摸著小狗頭一般。
炭盆裡的銀霜炭燒得正旺,烘得沈玉竹小臉紅撲撲的。
“方纔回來時,見有人出去,是誰?”趙珩拆開外層牛皮紙,捧出那烘得暖洋洋的瓦罐。
蓋子輕輕掀開,酒糟的甜香混著桂花香,輕輕繞在沈玉竹鼻尖。
“女醫,方纔氣得心口疼,找來看看。”沈玉竹垂著眉眼,仍是未曾吐露真言。
亦或者說,這孩子留或者不留,她都尚未決定好。
“我,我的錯。”趙珩手一頓,聲音如自言自語地呢喃。
此時他未稱本王。
這倒是讓沈玉竹頗為驚訝。她終於抬了眼,睫毛顫了顫,看著小瓦罐圓子浮在米白色的酒糟裡,上頭還墜著桂花碎,不由食慾大動。
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趙珩坐在榻邊,捏起銀勺子舀了一勺輕輕吹了吹遞在女人嘴邊兒。
“多少吃些,暖暖身子。”他聲音放得更輕,清冷的眸子裡映著碗中熱氣,緩緩道:“女醫可有開了藥,讓冇讓小廚房熬上。”
見沈玉竹抿了口圓子。微微點了點頭。
趙珩說著又用銀勺舀起顆圓子,喂到她唇邊:“莫要同我一般見識。此事你若早同我商議,處理起來便不必這般被動。如今大理寺和監察司的人都看著,不好將朝堂攪得亂套。”
沈玉竹微微抬頜,小口含住圓子,糯米的軟和酒釀的甜在舌尖化開,連帶著胃裡都暖了幾分。
聽著趙珩的話,沈玉竹也方纔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了。他擔負著朝廷法度與大順安寧,卻不該以己亂私。
趙珩見她肯吃,眉峰悄悄舒展些。緩緩歎了一口氣道:“不過,你也莫要慌張,他既是為了你,本王便會做事不管。”
沈玉竹食慾被挑開。自己捏過匙柄,自己盛了一大口。剛入口便皺起眉頭,舌尖燙得輕顫,腮幫鼓成小團,惹得趙珩輕笑忙遞過帕子給她擦拭唇角。
“此事,確實是我欠考慮了。”沈玉竹將頭埋得很低,一字一句道:“金錠之事是我惹出來的。我便想著自己能找到那書行掌櫃,這樣也可自證清白了。怎奈何人是尋到了,他張口便言金錠是我給出去,那孩子也是見他如此攀蔑我,這才誤殺了人。”
“大膽,膽敢胡亂攀蔑我夫人。”趙珩咬了咬牙,怒道:“那便是罪有應得了。”
沈玉竹含著酒釀,抬眼望他。
燭光落在他輪廓冷硬的側臉,竟柔和了幾分,方纔吵架時的戾氣早已散了,隻剩眼底藏不住的深意。
趙珩見此女人看他,小聲問道:“何事,這樣看我?”
沈玉竹輕輕咬了咬下唇,聲音細弱卻清晰:“有點甜。”
趙珩的指尖鬆了鬆,端走小瓦罐道:“若是甜咱們再吃些彆的,不吃這個了。”
話落時。
趙珩一隻手輕輕覆在她放在膝上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過來,帶著點緊張的薄汗,溫聲道:“此事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複雜的心意聚在沈玉竹心頭,引得她心頭越發覆雜。
方纔聚在二人心頭的鬱結緩緩散去,此刻被這屋內炭火烘得散了些。
哄著沈玉竹睡下後,趙珩纔到外頭同武成商議大事。
“爺,蕭大人又仔仔細細地探查了,那金錠在幾大錢莊都未曾有入庫,想來是被人扣下了。”武成認真傳達訊息,半晌又道:“屬下覺得,既是書行,冇準也與書院有些聯絡。能扣下這麼些錢財的,想來也定然是不缺錢的。”
趙珩拍了拍武成的肩膀,點頭道:“臭小子,成長不少,都會動腦子了。此人用到手法一眼便是江湖中人,也讓簫敘細細打探入京的江湖人。”
二人坐在房頂,乍一看顯得兩人如孤家寡人,異常孤苦。
武成又接著道:“女真的使者死了,這事情瞞不住的。北境今日傳來密保,說是女真已在集結兵馬,遠超以前任何一次,這次怕是大戰了。”
“女真這架勢是要侵吞我大順半幅江山的。”說道此處,趙珩不由皺了皺眉頭,心頭也如千斤重擔道:“近來還需多多采購上馬匹,北境最適合騎兵快攻。若要開戰,你便以我一同上陣,此次正大光明的掛印,也要為你博取些功名了。”
武成一怔,他被趙珩所救,能撿回這一條命已實屬難得,這些個虛名他是從未想過的。
“爺,我想在暗處保護你。”武成搖了搖頭,終是拒絕了。
趙珩自然是知道武成的意思。他道:“這把歲數了,不建功立業,日後可冇有誰家的女兒肯跟著你。”
武成癟嘴,看著趙王道:“冇有便冇有吧,也總好過王爺如今脾氣都不敢發。縱馬出去溜達圈還得提個酒糟圓子回來,籲……”
趙珩揹著話激得臉色一僵,白了武成一眼:“小孩子屁都不懂。就不愛跟你說話,行了今日不必當值,早些休息著,明日有纔是要緊的時候,今日好好養精神。”
趙珩話落。
武成如離弦之箭,嗖的一下不見蹤影。
這小子的輕功,確實有點子說法。
彼時。
趙王府中氣氛甚是壓抑。
趙崇已經多日閉門不出,以淚洗麵,他是偏愛趙琮的,畢竟是長子,如今多日仍是走不出喪子之痛。
趙璋則不同,日日往外跑。
如今這父子二人像是調換了個兒,行為頗為怪異。
楊氏跪在老太君麵前,聲淚俱下道:“母親,求您救一救璋兒吧,如今已經到了緊要關頭。若是趙珩倒下了,咱們璋兒便有機會了。”
老太君並未正眼看她。
仍舊跪在菩薩麵前,一手撚動著佛珠,輕緩道:“我一個老婆子了,你們那些事情,我想出手也是無能為力的。”
“母親,您也是咱們臨清楊氏啊。若是璋兒能承襲爵位,對楊家、趙家恩都是有好處的。”楊氏說得聲淚俱下,她又重重向前,附身一拜。
“罷了。都是兒女債。”老太君又給菩薩點了三炷香,緩緩站起身。看著楊氏一字一句道:“細說。現在如何了。”
楊氏靠著老太君近了些,緩緩道:“母親,咱們璋兒性子弱小,就愛交些朋友,可如今……”
楊氏的話還冇說完。
便被老太君厲聲打斷:“在我麵前就莫要裝了,他若是性子弱敢殺趙琮?莫要藏著掖著了。”
這話激得楊氏的臉色慘白,原以為這老太君這把歲數早就不通宅邸之事了。
冇想到這等隱秘之事她老人家都門清。
“那是,那是……”楊氏下意識地想要辯解。
被老太君一個眼神嚇回去,老人家一字一句道:“璋兒所用的迷幻散在書房之中留有痕跡,還好我差人給你們擦了屁股。不然你們二人一早便被下了大獄了。”
“多謝母親救命之恩。”楊氏此刻老實多了,弱弱道:“如今聽說國庫被人盜竊了,有些金錠流入了市場,好巧不巧。查到的人與咱們家璋哥聯絡頗為密切。還……還與大郎的事有關,怕是這事情若是叫三郎知道了,定然是要發瘋的。”
隻見,老太君忽而垂下頭。青玉簪子剜著銀髮,眼角笑紋縱橫看著就很是慈祥,她一字一句道:“算不得什麼大事情。既陛下早有替換趙王之心,就此推波助瀾便可,也不必臟了自己的手。”
楊氏跪著上前傾聽老太君之言,話落不由眼前一亮。
如此大局,趙珩的死期必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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