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57章 本王,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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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珩聽聞此言,不由瞳孔皺縮,他眉目之中閃過些掙紮道:“去,將楚晚禾帶來。”
楚晚禾師承名師,在馴馬醫馬上頭確實有些獨到的手藝。
如今京城之中,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思索半晌,趙珩又對親兵道:“差人長隨小廝回去,把夫人接過來。”
待吩咐完之後,趙珩才蹲下身子,認真看著倒下的馬兒,瞧著它們掙紮躊躇不由長歎心中悲涼。
這些馬兒身子已經出現了僵硬,馬身時不時抽搐著,唇邊撥出的白霧也是漸漸弱了下去。
“戰馬可有高熱的情況出現?”趙珩探了探,緩緩問道。
隻見那軍醫急忙摸索了一遍,眉眼之中帶著些疑惑道:“晨起時還未高熱,現在溫度隱隱約約有些升高之態,想來是胃腸脫水所致。”
他剩下的話冇說完,怕礙了趙王爺的訓。
此等情況一旦出現,這些馬兒定然要死絕的。
不多時便見楚晚禾縱馬而來。
她確實慣愛紅衣。
前幾日跛腳的黑馬已經康複,如今身子養得壯實了幾分。
她騎著馬兒紅衣疾馳,散落的發飄揚而起,頗為肆意灑脫。
“哎呦喂,咱們王爺還會尋我這麼個小女子呢?太陽打喜百年出來嘍。”便見楚晚禾掃了掃鬢邊長髮,眉眼繾綣地瞧著趙珩。
“你那嘴買來的?這麼多屁話。”趙珩咂舌懟了她一嘴。
楚晚禾聞言非但不懼,反而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她縱身一躍跳下馬,步子邁得更輕,徑直往趙珩身前湊去。
冬日寒風吹得她皮膚越發的白,身上帶著脂粉香直直撲向趙珩。
趙珩大踏步地往後退了半步,又拉開些距離。
楚晚禾看在眼裡也不惱。她想如今趙珩能正大光明來請自己,定然是她非常重要,故身子而有意往趙珩肩頭伸去,緩緩道:“王爺何必動怒?”
趙珩彆過臉,捏了捏眉心,這麼一瞬間忽而有些後悔去請她。
偏楚晚禾並不這般覺得。她唇角彎起一抹嬌俏的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兒刻意的軟糯:“我知道王爺心裡裝著人,可眼下除了我,誰能救得了您的戰馬?王爺惱了我可還有旁的人用。”
她往前又挪了半步,幾乎要貼近趙珩的手臂,呼吸間的熱氣都似要拂過男人耳畔,得意道:“不如王爺對我溫和些,若我高興了,不僅救馬,還能幫您給心上人帶些稀罕玩意兒,如何?”
說罷,她故意歪了歪頭,手中輕輕晃動著小銀鞭,眼神裡滿是戲謔勾引,仿是篤定趙珩不會真的動怒。
可趙珩眉心皺得更緊,寬大的袖袍將楚晚禾甩出去幾步,帶著幾分不耐。語氣比之前更添了幾分嚴厲:“楚晚禾,膽子肥了?敢要挾本王。你是忘了本王最不吃威脅這套!”
楚晚禾見他避如蛇蠍,也不惱,反而唇角的笑意更深,指尖繞著大紅披風的繫帶輕輕打轉,語氣帶著一點嬌嗔的試探:“王爺這般躲著我,莫不是怕自己動了心,對不起府上人?可你我當年是有情誼的,我已經回來了,王爺其實不妨試試,我未必比她差呢。”
她說著,又想要往前湊。
趙珩卻已率先轉身,背對著她沉聲道:“今日事急,斷無時間說這些閒言碎語,隻要救活我軍中的戰馬,本王自然有重謝。”
“用得到本姑娘還如此凶巴巴的。”楚晚禾不由斜睨一眼,她大概掃了一圈,繼而又選了幾匹病重的馬兒俯下身子認真聆聽片刻。
楚晚禾閉目沉思,聽著馬兒心肺沉悶的跳動聲,眉頭不由蹙起,忽而臉色也冷了下來道:“爺,這些馬兒之中了劇毒,聽聲音已經沁入肺腑,便是找到藥也隻能用這一冬,怕是活不長了。”
“那你可能猜得出中了什麼毒?”趙珩冗長歎息了一聲,懨懨地問道。
“不知中毒方子,便是嘗試配上些解毒之藥,怕也難得其用。但為了你,我願意試試。”楚晚禾說著便又想往前湊一步,眼巴巴地想要黏上去。
這次。她出手極快,踮腳拽住趙珩衣領,珠釵晃得俏皮,眉眼彎成月牙狡黠道:“不過,我若能解毒,還請王爺答應我個心願。”
二人說話之間,便見沈玉竹被迎進馬廄。
小廝也看見這一幕,不由臉上一白。尷尬的看著夫人,怔怔的不知如何言語。
彼時沈玉竹穿著一身素白菱紋錦襖,領口滾著圈軟糯兔毛,玉簪綰髮越顯清麗。
趙珩見沈玉竹來了,急忙迎了上去,一手摟過女人腰身,小聲道:“夫人,還好你來了。”
見到沈玉竹,楚晚禾的臉色登時便不太好。
楚晚禾眉尖一蹙,腮幫悄悄鼓著,彆過臉不看他們二人,語調不悅道:“王爺既還請了旁人,何必讓我來看診?怎麼是在輕視我的手藝嗎?”
趙珩睥睨一眼,聲音從未有過的冷意:“她不是旁人,是我夫人。戰馬重疾既請了你,便不會白白使喚你來一趟,若是能解決,本王必有重賞。”
“王爺,你原來杜絕自己後院女眷入大帳,如今……如今都變了嗎?當真是有違初心。”楚晚禾心頭酸澀得厲害,似乎是被人揪著一般生疼。不因旁的,隻因趙珩為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次打破準則。
單單這一點,便知沈玉竹與旁人不一樣。
“楚晚禾,你僭越了。”趙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冷言道:“還是你以為有醫馬的手藝,便能挾製本王了。”
楚晚禾氣地跺腳,知道趙珩這樣的硬脾氣一旦決定,定然無法改變,若是真的激怒他,二人就真的完蛋。遂咬著牙道:“在此處我不便看診,送幾匹病重戰馬到我院中,我試著熬一熬湯藥,看看會不會好些。”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便要走。
見趙珩也不挽留,她更氣了,臉色由青轉白腳步飛快。
“啊哦。爺,您似乎惹怒了紅顏知己。”沈玉竹忽而抬眸,緩緩道出一句這麼莫名其妙的話。
趙珩眉眼認真看著沈玉竹,一字一句道:“我冇有紅顏知己。”
見趙珩情緒不佳,沈玉竹掃眼看了看四周,頓也知道這情況緊急,正色道:“爺,如今心憂這些戰馬,這是要緊事。”
“夫人,馬廄氣味不好。帶你來冇有旁的事情,怕是誤會這才折騰你這一圈兒,莫要生氣。”趙珩溫暖的大手揉著她的腰肢,疲倦的歎了一聲。
沈玉竹往前走了兩步,看到最近馬廄之處一匹棗紅馬。
“莫去,紅纓脾氣最烈。”趙珩忙出手阻攔,堪堪拉住她的衣角。
就見往日裡最烈性的紅纓。
如今低垂眉眼,將頭撐在沈玉竹的手心。
“它?脾氣最烈性?”沈玉竹側目看著趙珩,眼神之中充滿了不解。
趙珩也不由呆滯一瞬。
紅纓今天轉了性。
沈玉竹認真掃過這馬兒周身,看著馬兒這病懨懨的樣子有些特殊,又好似在哪裡見過。
“夫人,在看什麼?”趙珩不解,莫不是自家娘子還懂獸醫這些知識?
沈玉竹也不嫌棄此處臟亂,扯起大袖,握著一根竹竿輕輕撥開馬糞,看得越發仔細。
趙珩眸中滿是震驚。
沈玉竹不似京城之中嬌嬌貴女,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在趙珩眸中,她此時如寒雪傲梅,當真勾引。
看了個七七八八的。
沈玉竹忽而抬眸,思索半晌朝著趙珩道:“爺,我並不懂馬兒。但看此馬兒的症狀與隆安城中那場瘟疫極其相似。”
隆安城便是禦春堂所在之城。
趙珩抬了抬下巴,示意沈玉竹說下去。
“當時人們也似這般,腿腳無力,糞便稀而胃腸脫水。隔日便高燒不退,五日之後便性命不保,這與這些馬兒症狀還有一處極其相像。”沈玉竹說著,手指了指馬兒身上的暗紋。
因與馬毛顏色極為相近,若不是心細如髮之人斷然是看不見的。
趙珩眼神不由一亮,頗為讚許地看著沈玉竹,問道:“夫人,莫要賣關子了,當年如何解決。”
沈玉竹起身,看著趙珩斟酌了半晌,緩緩道:“爺,也莫要高興太早。暫且可用芨芨草與瓜蒂、藜蘆熬了水,待到放涼了餵給戰馬。到時他們或可嘔出些穢物,便能有幾分精神了。”
旁側醫倌聽著怔怔的。
這是什麼奇怪的藥方子。
好在是王爺在旁邊,不然給他八分膽子,他都不敢試啊。
“按著我夫人說的去試試。”趙珩斜睨一眼,不覺語氣硬氣兩分,如今自家夫人與楚晚禾都在儘心地想法子,倒顯得他軍中養的軍醫是個廢物了。
二人同床共枕的久了。
沈玉竹自然瞧出了趙珩這該死的勝負欲。故而抿著嘴悄悄憋笑。
“夫人,同我進大帳小坐一會兒。”趙珩擁著沈玉竹,見幾個副官規規矩矩喚沈玉竹夫人。
不由得尾巴又翹起來。
待到大帳中。
便見簫敘正端坐在一旁,手裡拿著本《母馬的產後護理》看得頗為仔細。
趙珩不由翻了個白眼道:“臨時抱佛腳冇用,更何況看些屁用冇有的書。”
“你不懂,萬一呢,總要有點指望。”簫敘如今捱了寧良英幾針,嘴巴倒真是利索得很。他也不抬頭,一直沙沙地翻動書頁。
趙珩將主帥的位置讓給沈玉竹坐。
他屁顛顛地坐在簫敘身側,一本正經道:“老蕭,彆看了,我夫人已經找到了醫治之法了。”
簫敘這才從書中抬起眼,看見沈玉竹也坐在大帳中,不由嚇了一跳。
趙珩見簫敘不接他的話,他又邦邦地拍著自己的胸膛道:“我夫人,我夫人說的方子。”
這樣子,活像是個搖著尾巴炫耀的狗崽子。
沈玉竹都聽得不好意思,忙接話道:“不見得有用,還需試一試,才行。”
簫敘看著自家王爺那冇深沉的樣,不由兩眼一黑,恭敬道:“還是夫人聰慧。”
“那時。我的夫人,定然聰慧。”趙珩抿著嘴,挺著胸脯得意起身,眸眼之中都放著光。
“王爺,你冇話啦?”簫敘後槽牙咬得作響。
沈玉竹低著頭,使勁憋著笑意,整理好情緒這才又抬頭道:“爺,若是這戰馬能醫好。穩妥最好還需做兩手準備。一則若是有人下毒有奸細還需早早剔除,不然一而再再而三,鐵馬也是要撐不住。二則給馬兒換個安靜的地方,隻留心腹對外可稱馬兒死絕,這般也能出其不意。”
這話簡直說在了簫敘的心中,不由起身連連稱讚:“夫人聰慧。這麼聰慧腦子,怎麼就看上我們爺了。可惜可惜。”
前半句說的是真話,後半句便是打趣。
幾人說笑之間,便見軍醫稟報衝入。
他也是急切的,腳步太快不由一趔趄摔在幾人腳邊兒道:“爺,夫人說得極是,戰馬確實吐了汙穢黑湯,現如今竟然能站起來了,呼吸也穩了些,現下又該如何啊。”
幾人的眼神全都聚集在沈玉竹身上。
“這便是我同爺說的事還未成。將這些送到楚姑娘院中,大抵會有些幫助。”沈玉竹忽而抬眸,極認真道:“若是這事情真能成,此事第一功臣也不在我,是楚姑娘。”
簫敘眸中讚賞之意幾乎要噴發出來。
趙珩看著老簫的眼神,不由遮住他的雙眼,直接扔出了大帳。
“夫人,回家回家,此處不大安全。”趙珩冗長歎了一聲問道:“你方纔說是真心還是說的吃醋的話。”
“楚姑娘?”沈玉竹起身,就被趙珩一把捉在懷中。她抬眸,說得頗為認真道:“自然是真的,此事出力最大的本就是楚姑娘。我並非不講理之人,該是誰的便誰誰的。”
“夫人說得對。”趙珩將下巴擱在她頭頂,軟著語調道:“本王是你。”
戰馬穩定的訊息不多時便傳遍了大營。
諸多兵卒也不由鬆了口氣。
是夜。
一人身著夜行衣鬼鬼祟祟往馬廄衝。
他捏著一大包粉末洋洋灑灑在每個馬兒麵前,不多時便見烏泱泱地倒了一側。
值夜的兵卒打盹。
一抬眼看見此情景不由高喊出聲,急切道:“快來人啊,不好了,戰馬都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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