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58章 水潤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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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太大。
引得軍中一多半的千夫長都駐足檢視。
彼時,軍醫雙目赤紅,眼球都微微凸起,他一手鉗製那兵卒的脖頸咬著牙道:“你值得什麼夜,我們下午明明方纔救回這些戰馬。你,你是不是細作,這般害我。”
那兵卒被掐得臉色漲紅,喉嚨之中發不出聲音,不由訕訕地挪開視線,沙啞地辯解道:“此事也怪不得我啊,這這這,我定然也是被迷暈了。”
看著二人要鬨出人命,旁側之人忙將二人分開。
軍醫腿腳發軟,蹲在馬廄嚎啕大哭道:“天啊,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啊。”
“快去傳喚王爺,這麼大的事情,我們可做不得主啊。”千夫長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昏了頭,不知如何是好。
“先去,先去請簫大人,今夜他在帳中當值。”軍醫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簫敘身量纖纖,聽聞稟告急忙披著袍子急急忙忙而來。
千夫長看著猜簫敘的樣子,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往日裡,條理清晰、老成持重的簫大人,如今跑掉了一隻鞋,隻穿著裡襪衝進了馬廄。
“簫大人,求您,求您救救我。”軍醫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簫敘不由身子一晃,扶著牆臉色慘白道:“今日,咱們爺同夫人有要事,先莫要去打擾,不然我們都得完蛋。”
簫敘仔仔細細看著人群之中每個人的神態變化。
沉悶道:“讓人都散了,你們幾個先留下來,將死絕的馬拉出去,剩下的能救便救一救,趕忙去周圍城鎮再瞧瞧,還有誰家有馬高價買回。”
軍中垂敗之聲不絕於耳。
隻留有那十幾個千夫長一個個拉長了臉,死氣沉沉抬著馬兒屍體,往那些板車上拖。
“你瞧見冇,白布之下戰馬屍體好像動了一下。”扒著頭看的士兵小聲嘟囔了一句。
“動不動又能怎麼樣呢?但凡能救軍醫頭一個拚命,定然是冇救了,快些回帳中莫要看了,省得這火燒到我們身上都不好了。”身旁的人小聲勸慰了一句。
“確實,快走快走。”幾人說著腳步不由更快些。
一整夜。
趙珩都未曾出現。
馬廄之中已然空了大半。
大早上起來操練的親兵不由都看呆了,神色之中滿是落寞。
都是行軍打仗之人,自然察覺到如今大戰在即。
都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興軍大戰亦是如此啊。
這般大戰必敗。
灑掃馬廄的兵卒不由無奈歎道:“這可不像是咱們將軍啊,這都半上午了,怎麼還未到軍營中。”
“說到這個我同你說個事情。”旁邊人聽著,不由往前湊了幾步,他左右看了一圈,壓低聲音小聲道:“王爺如今被夫人給圈住了,聽說今日還要在城中競拍,咱們爺被一個女人攪得昏了頭,真是不敢置信。”
二人不由湊在一起聊上了。
“我還聽說,咱們爺似乎與女真君主談好了,二人要劃河而治,重分江山。”
“真的假的。”
“我也是聽說的,還不知真假。原先我本是不信的,可如今看爺的變化,還有簫大人之行,也不由信了幾分。”
一連串的行為,讓軍中失落頹敗的情緒不由蔓延起來。
彼時。
趙珩正攜沈玉竹在京城之中閒逛。
大年二十二,京城的年味已濃得化不開。
今日也是年結根下最大的一次市集。
紅燈籠掛滿了沿街的屋簷,連空氣裡都混著糖炒栗子的焦香,周圍小販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熱鬨得能掀翻屋頂,遠遠看著便覺察的年味兒更重了。
趙珩死死牽著沈玉竹的手,二人十指緊扣,緩步走在人流中。
今日趙珩簡著青衫廣袖,袖口繡著暗紋流雲,與周遭的煙火氣相映,更顯得矜貴。
周圍有人認出了趙珩,忙遠遠地朝著趙珩拱手作揖,問好。
趙珩反倒像是生怕旁人不知他今日休沐著,笑著與幾人交談。
沈玉竹穿了件桃粉色的襖裙,臉色也被襯得粉嘟嘟的,她仰著頭看著趙珩的眼神一字一句道:“爺,你再這般,怕是名聲就要儘毀了。”
“我的名聲好嘛?往日裡還有人傳言本王喜食人肉?再差還能差過這個。”趙珩說著便俯下身,張大嘴巴裝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態。忽而,似是想到了什麼,又輕輕俯在沈玉竹的耳邊小聲道:“吃人倒是不假,但隻愛吃你這潤潤的小人兒。”
沈玉竹聽著不由臉色一紅。
思及昨日夜裡,沈玉竹不讓他入了身。
趙珩便放肆地舔弄的著。
玉竹羞赧透了,不由狠狠錘了男人一拳。
見越來越多的人擠進街巷,趙珩稍稍側身,將她護在臂彎裡,溫聲道:“慢點走,彆被人撞著。”
雨露與武成就跟在身後,二人看著不由臉色一紅。
一扭臉兩人頭重重磕在一起。
“你倆打架了?”沈玉竹忙扭過頭,生怕自己丫鬟捱了欺負。
哪想得一看是雨露將武成的鼻孔撞出了血,忙裝作極忙的樣子扭過臉。
沈玉竹被他護得穩妥,鼻尖都是趙珩獨有的氣息,聞著叫人心安。
看著周圍人都往前頭湧,她這才迷迷糊糊想起,這纔想起臘月二十二是京城一年裡最大的集市。幼時父親都會帶著她來選選心儀之物,不由臉色微沉,呢喃道:“如今還是一樣的熱鬨啊。”
“你想看,我們便去瞧瞧。”趙珩笑著揉了揉她的發頂,目光落在她被凍得微紅的鼻尖上,順手從袖中摸出個暖手爐遞過去,“先暖暖手,仔細凍著。”
沈玉竹微怔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帶了這東西,接過暖手爐,溫熱的觸感從掌心蔓延開來,抿唇笑了笑,乖乖跟著他往集市深處走。
沿途的攤子琳琅滿目,賣各色糖人的,晶瑩剔透的糖絲纏成福字、小鳥各種模樣,乍一看便覺得甜香誘人。
趙珩見她盯著糖人,頓時停在攤位麵前,緩緩道:“店家,給我們二人捏個小糖人兒,若是捏得好,定然有賞。”
攤主看著二人裝扮便知道是富貴人家,頓燒了糖稀一點點地進行勾畫。
燒熱的糖在麵兒上翻飛,糖畫之中二人也是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倒真是活靈活現。
趙珩看得心中暖意縱升,給了那攤主五兩銀子的賞錢。
如此這般他們一家必然能過個肥年。
趙珩接過糖人遞到她唇邊,看著她小心翼翼咬下一小塊,嘴角沾了點糖霜,忍不住抬手,笑道:“甜不甜,也吻本王一口。”
沈玉竹皺了皺眉,斥了他一句:“王爺當真是不知道羞。”
兩人說說笑笑,不覺之間來到人堆裡兒。彼時站台高築,竟是個競拍的台子。
這場子雖是臨時搭建的,但確實修正得極其熱鬨,周圍圍滿了人,台上站著一個敲著木槌的掌櫃,正唾沫橫飛地介紹著手裡的物件。
趙珩尋了個視野好的位置,讓沈玉竹站在裡側,自己擋在她身前,隔絕了擁擠的人潮。
“夫人,也到我們發揮一波的時候了。”趙珩緩緩地道者一句。
“放心,做戲自然做全套。”沈玉竹不由狡黠地笑了笑。
競拍的物件多是些古玩字畫、奇珍異寶,沈玉竹看得興致勃勃,卻也隻是瞧個新鮮。
直到掌櫃捧上一個錦盒,打開時,台下發出一陣低低的驚歎。
那是一支梅花玉簪,羊脂白玉雕成的梅枝蜿蜒有致,枝頭綴著三朵含苞待放的梅花,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趙珩看著那簪子,不由心頭動了動。
他素來覺得自家夫人就如這冬日梅花一般,若有一線希望都想著旺盛地活下去,這便是她最愛沈玉竹之處。
見沈玉竹看那簪子不由頻頻點頭。
趙珩不由瞭然,心中也是十拿九穩。
不待二人交流,台上的掌櫃已報出了起拍價:“這支寒梅映雪玉簪,起拍價五十兩白銀,各位貴客請出價!”
“六十兩!”立刻有人舉牌。
“七十兩!”
價格節節攀升,很快就漲到了百兩銀子,便是做得再精細,這錢也有點太過誇張了,委實是不大匹配的。
沈玉竹看得有些咋舌,頓時覺得有些肉疼,拉了拉趙珩的衣袖:“算了吧,太貴了,已經不太劃算了。”
趙珩卻冇應聲,目光依舊落在她臉上,見她眼底踟躕盤算,唇角勾起一絲溫柔的笑意。
待價格漲到一百五十兩時,他清潤的聲音響起,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遍了全場:“二百兩。”
眾人聞聲側目,見是一位氣度不凡的公子,身邊站著的姑娘嬌俏可人,便知是為心上人出價。
剛纔還在競價的人猶豫了片刻,終究冇人再往上加。
掌櫃的敲了敲木槌:“二百兩一次!二百兩兩次!二百兩三次!成交!”
木槌落下,沈玉竹還冇反應過來,就見趙珩已讓人取了玉簪,遞到她麵前。
那支寒梅映雪玉簪就躺在錦盒裡,溫潤的玉色襯得她的指尖愈發白皙。
“如此破費”沈玉竹不由擰了趙珩一把,但仔細聽來那語氣裡滿是驚喜。
“這與我夫人極是相配的”趙珩拿起玉簪,小心翼翼地為她簪在鬢邊,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微紅的耳尖,笑道:“當真是漂亮的。”
他的動作溫柔,眼神專注,沈玉竹能清晰地感受到趙珩指尖的溫度,心頭似乎被填滿了,充實得緊。
周圍有人投來羨慕的目光,尤其是幾個女眷,不由垂涎地凝望著趙珩。
這不僅僅是姿色出眾,甚至還頗有錢財,怎能讓人不羨慕。
競拍結束後,兩人繼續逛著集市。
不由聽著人群之中的耳語。
“方纔可瞧見了,二百兩銀子買個破簪子,這不擺明瞭搜刮民脂民膏的來得了,什麼王爺,我瞧著就是個貪官,大貪官。”
“平日保家衛國貪些也就罷了,如今因為個女眷耽誤了軍中要事。但真是過分。”
“八成是投敵女真了,做王爺大抵不知足了。”
這些刺耳的話就在耳邊。
趙珩聽著,不由笑了笑。
便是知道故意如此,但聽話者旁人議論趙珩,沈玉竹聽著難免心頭有些不快。
日頭暖洋洋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乍一看當真覺得二人是極相愛的夫妻。
“其實,你不必花這麼多錢的。”沈玉竹小聲說道,指尖輕輕摩挲著鬢邊的玉簪,剛纔的那股熱血勁兒褪去,有些不好意思道:“這麼些銀子你若是用在軍中,比帶在我頭上有用得多。”
趙珩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眼底滿是寵溺:“隻要是你喜歡的,多少錢都值得。況且,你覺得軍中之事你夫君應付不了?”
沈玉竹望著他溫柔的眼眸,忽而踮起腳尖,在趙珩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迅速低下頭,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多,多謝,夫君。”
這是沈玉竹頭一早主動親他,趙珩不由樂昏了頭,不由耳尖轟地燒紅,眼神直愣愣隻剩心跳咚咚撞著胸腔,傻笑著半天回不過神來。
待到反應過來後,趙珩忙摟著沈玉竹猛轉了兩圈。
雨露是知道內情的。
“爺,小心啊,小心。”她慌張地看著沈玉竹的肚子,生怕擠著自家夫人。
二人說話間,便見有幾人朝著這邊擠了過來。
走近才見寧良英神氣牽著秦平昭往這處走。
趙珩一怔,秦平昭素日最不喜在人群中閒逛,如今竟讓寧良英給請了出來。
“二哥,方纔瞧見你競拍,倒真是神氣。”寧良英笑笑,手指蹭著秦平昭的手心,隻覺自己心頭都暖洋洋的。
“見過長公主殿下。”趙珩抱拳行了簡單一禮。
秦平昭覺得有些彆扭,淡淡地點頭迴應。
“這幾日我家昭昭便要擺台比武招親了,到時切記來捧場啊。”寧良英認真地說道:“不來我可是要生氣的。”
“說得渾話,我們夫妻二人一定給你加油助威。”趙珩笑著應是。
待闊彆之後。
沈玉竹不由有些擔憂道:“良英這般好的女子,若是比武未勝可要怎麼辦。況且,這世道對女子本就嚴苛,往後這日子能好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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