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64章 竹兒,本王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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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珩聽這話,不由眉頭一皺。
這可以稱得上,城中內憂外患,已經到了萬分緊急的時刻。
李君赫幾乎是控製不住的慌亂,若是他們這些人死守城池,與雪城共生死。
可如今將軍在,他不敢賭,急急忙忙地衝到趙珩麵前急切道:“將軍,您先稍避鋒芒?待大軍來了王爺再……再率大軍再戰。”
李君赫說這話時,聲音微不可察地顫抖著。
都是馬背上度過半生的人,如何都知這是必敗之局。
讓趙珩先行退卻,也算給大順留個最重要的火種。
“避他們鋒芒?”趙珩冷冷一笑:“本王的刀未嘗不利。”
“將軍,如今,如今……”李君赫剩下的話哽在喉嚨裡。
“未戰先怯,軍中大忌。”趙珩怒斥一聲。
李君赫臉色漲紅,心頭又急又氣。
“快,西城門看守之人拆分為二,先去密道疏散百姓,讓他們從東門撤離。”趙珩咬著後槽牙,怒斥一聲。
好在密道較窄。
女真尚且無法大範圍攻來。
但攻入城中的百十個精壯漢子已經砍殺了數百個老少婦孺,彼時城中哭聲、哀嚎聲、嘶吼聲響徹一片。
“太奶奶的,真過癮啊。砍瓜切菜一樣。”女真人笑得猙獰,嘴裡叼著金錢鼠尾看著很是邪性。
旁側之人捏著砍刀朝著兩個小娃娃一步步逼迫而去:“莫不如我們比一比,看看誰的刀更利?”
話音未落。
兩聲破空聲驟然而起。
嗖嗖兩箭直接射穿了二人頭顱。
趙珩咬著後槽牙,怒斥道:“大順江山,泱泱萬民,豈能受辱。”
柳巍銘見此親率兩千餘人趕赴密道。
“彆急,先往東城門走,稍後安排兵卒護送你們撤離。”柳巍銘安撫著鄉親。
“你們,你們怎麼護著我們?你瞧瞧這城中是個什麼鬼樣子了。”
“日日都要死人,你們,你們怎能護著,便是你們自己閉了眼都不知道還有冇有明日。”
“明日便有我大順精兵趕來,莫怕,日後定然還會回到家鄉。”柳巍銘眉心擰成了疙瘩,眸中掃過城中景象。
城牆上滾著濃濃黑煙,空氣中瀰漫著死亡**之氣,皚皚白雪蓋在這座小城之中,死寂壓得讓人喘不過氣。
“尉官李闖,你帶著這些人馬,從東城門沿著那小路而去,那處無人知曉,將他們平安送到臨城。”柳巍銘喚來自己親手帶出來的尉官,一字一句地囑咐著。
“啊,我去嗎?爺,如今城中有難,我這不就算是臨陣脫逃。”李闖彎垂著眉眼,言語之中頗有些不情願。
柳巍銘瞪了一眼,聲如洪鐘:“這叫什麼話,什麼叫臨陣脫逃,這也是頂天大的事情。將他們平安送到臨城,這也算是頭功一件。”
李闖緊咬著牙關,緊抿雙唇,半晌纔不情願道:“屬下定不辱使命。”
“走吧,大順之兵卒定會保護你們安全。”柳巍銘無奈地歎了一句。
人群之中哭哭啼啼的聲音越發大。
但見一個半大的孩子,約莫十七八的樣子忽而站了起來,雙目裹著怒意道:“俺不走,如今城中缺兵,俺娘、俺姐都死在他們刀下,不將他們趕出城去,俺活著就冇意思了。”
此話一出,頓時在人群之中一石激起千層浪。
“俺也要留下,乾他孃的。”
“我,我也要。”另一個少年似乎也被鼓舞到了,剛想說話就被他娘一把拉了回去。怒斥道:“你留個屁,咱們家三代單穿,你要是出點事情,老婆子我也就不活了。”
柳巍銘看著眼熱,聲調之中都有些顫抖道:“我替大順謝過你們這些孩子,如今城中危難,想留下男人們就在此。剩下的人跟著李闖速速出城,莫要耽誤。”
趙珩環視一圈,女真部此番派出來的兵馬源源不斷,顯然是確信了城中並無精兵強將,故而發起不要命的攻勢。
大順兵馬稀疏,廣撒網式的防禦顯然有些力不從心。
趙珩當機立斷,長劍直指城中心的鼓樓:“收縮防線,迅速整裝精於箭射之人,退守鼓樓陣地遠程馳援,隻留正門將其餘出門徹底封死。”
“末將遵命。”柳巍銘已迅速趕赴城樓,聽見趙珩吩咐忙接話道:“我這就去安排。”
城中密道裡鑽出來的女真人已被殺了個乾淨。
地道之中塞了點燃的柴火,又將洞口死死封上。
剛纔城中肅清女真人,也讓柳巍銘早已疲憊的身軀破敗不堪。臂膀的刀痕深可見骨,布條早已浸透鮮血。
如今城中兵卒早已傷殘得厲害,他們將百姓遺留的桌椅、柴木儘數推到城門口,築起臨時屏障。
趙珩則帶著五百先鋒營將士,死守鼓樓正門。
這裡地勢高聳,易守難攻,可女真軍如今已經登上西城樓,不多時就會從那邊合圍而來。
一名先鋒營校尉急聲道:“王爺,女真兵太多,我們撐不了多久!”
“撐到子時!”趙珩揮劍斬斷一支射來的箭矢,目光銳利如刀,“算著時辰主力援軍正午時已過陽曲,子時前必到!”
他話音剛落,鼓樓西側突然傳來熟悉的呐喊
便見,由李君赫率領著殘餘兵將又殺了回來。
趙珩看得清清楚楚,便是李君赫的刀上都捲了刃,兩軍相接如拚命肉搏。
“不好,女真軍中混著不少中原打扮的黑衣人,和官道埋伏的是一路人!”先鋒營校尉站在城樓上眺望,不由高呼一聲。
趙珩心頭一震,這與自己料想的不錯,果然是內外勾結,想必如今城中也有不少叛徒走狗。
正門因得趙珩把守著,久久攻不下這城池,女真損傷大半也隻能頹然撤下。
遠遠地就見一個騎著五花馬大搖大擺而來。
他手裡似乎捏著這傳聲筒似破玩意兒,見趙珩後竊笑嘲諷道:“趙珩,識相的束手就擒,不然等到城中時候,定要將你活剮了。”
趙珩認出來了,那是女真的鐵帽子王,他將趙珩視為宿敵,畢竟在趙珩手上他冇有討到過丁點的好處。
顯然,這鐵帽子王也是相當瞭解趙珩,他就在極限距離並不上前,生怕趙珩的箭能射到他一般。
見趙珩彎弓搭箭。
他也不惱,反倒竊笑道:“如必多此一舉呢,趙王我念你是個人物,識時務者為俊傑。”
隻見趙珩額角青筋暴起,眼神如炬燃著怒火。
他反手滿弓,肌肉緊繃到極致,隻聽“哢嚓”脆響,弓身斷裂的瞬間,箭矢破空如電,快到周遭人都未反應過來,這劍便直穿貼鐵帽子王的頭盔,甚至還擊殺了他身後的小將。
那鐵帽子王不由嚇得腿腳一軟,撲通一聲從馬上跌落。
旁邊有人見此,趕忙攙扶鐵帽子王,小聲在他耳邊唸叨會兒,便見正門女真部隊草草撤去了大半。
就在此時,街巷突然傳來慘叫,一個小孩跌跌撞撞闖了出來,他認不得趙珩,隻嗚嗚咽咽道:“大人,大人,我們撤退的路上有人圍堵,鄉親們,鄉親們要完了。”
“怎麼回事。”趙珩迅速點了幾處穴位,妄想給這孩子續口性命。
“有,有人,帶女真人來了,有,有叛徒。”這孩子支支吾吾地說了兩句,便如溺水的魚兒一般,眼睛瞪得碩大,嘴一張一合的。
都未等到軍醫,便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之中冇了氣息。
柳巍銘就站在身後,臉色慘白,這城中少說一兩萬人,他不敢往下想。
“將軍,我這就前去看看。”柳巍銘自覺羞愧,眼神通紅。
趙珩見如今正麵敵軍撤出大半,危機漸緩道:“我親自去,你們好生守著城便好。”
趙珩一聲哨響,便見赤兔從黑煙之中奔跑而來。
“王爺,帶先鋒營去。再將這些兵馬都帶上。”柳巍銘語調急切,手指著身後殘兵。
但見趙珩踹著馬韁輕巧翻身上馬,一手捏著陌刀擱在自己肩上,滿含怒氣:“不必,本王隻身前去。”
話音未落。
便見趙珩已不見蹤影。
柳巍銘急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八尺高的漢子腿腳一軟跌在原地。
他自然明白自家將軍深意,雪城至關重要,若是丟了日後的仗不好打。城中百姓之命寶貴,若是丟了亦要亂了民意。
可他趙王呢?便這樣單槍匹馬過去,便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了。
趙珩縱馬疾馳,不過三炷香的時間,便見城中百姓蹤跡。
那縣丞走在人群之後,見趙珩一人前來哀嚎道:“王,王爺,您怎得親自過來了。可帶了多少人啊。”
“隻本王一人。”趙珩擋在他們身前,肅穆道:“快些撤退,本王一人便可為你們守上半日。必定讓你們平安到達臨城。”
此話一出,人群議論之聲不止。
縣丞頭髮花白,哆哆嗦嗦道:“王爺,不可,不可啊,您快走,您的命金貴,可不能折在這處啊。”
“是啊,便是我們這些人死完了,日後您再帶著兵卒把雪城打回來就是,快走吧。”
趙珩回頭看著兩兩攙扶的人海,命令道:“這是本王之令,快走。彆囉嗦。”
他說著便打馬上前,沿著小路往前衝。
這些鄉親們自也是明白趙珩決絕之意。
烏泱泱的跪倒在一排,如一條蜿蜒遒勁的黑色長龍,朝著趙珩高喊道:“王爺千古,王爺千古啊。”
趙珩側目,隻背得著身。朝他們擺了擺手。
大順百年河山,豈容他人踐踏。
趙珩這般想著,在袍子上蹭了蹭手,從盔甲之中掏出一件女人的小衣。
玉竹的味道縈繞鼻尖兒,刺得他心痛。
當初欽天監說陛下兄弟要亡於此的傳聞傳到耳朵裡時,他本是不信的。
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還好諸事安排妥當,他的夫人,他的竹兒一定要福澤綿長。
思及此,他視如珍寶一般將玉竹的小衣塞到懷中。
不足半炷香。
入目便見李闖正帶著一小撮女真人往此處衝,這是一條極狹窄的小路。
不過僅能容許兩馬通行。
遂城中百姓與女真人馬都走得都極其慢。
李闖抬眼見趙珩一人,起初還慌了一瞬,霎時之間頓趾高氣揚起來,冷冷道:“王爺,如今攻守易型啦,早早降了日後生活必比如今滋潤百倍,可若是苦戰那可就是天羅地網了。”
趙珩不怒反笑,長刀一挑,直取其咽喉:“叛賊走狗,也配談天羅地網?”
兩人戰的交錯,刀光劍影間,趙珩故意賣個破綻,讓李闖的長刀劈向自己肩頭,同時反手一劍刺穿其心口。
撿起李闖掉落的密信,趙珩匆匆一瞥,瞳孔驟縮。
信中寫著“子時截斷援軍,借女真之手除趙珩,城破後,按約定割陰山以南十三城”。
落款處,赫然是秦平聖的私印!
見趙珩擊殺了李闖,女真之人也無一個敢上前。
窄路如喉,兩側危崖壁立。
趙珩橫劍立於隘口,玄甲染血,披風被風扯得獵獵作響。
身後,鄉親們的腳步聲漸遠,他心下安寧不少。
女真人糾結半晌,都知道這趙珩是殺神,功夫超然,這誰先上便是誰就成了墊腳石。
僵持不過半炷香,有兩個膽子大的忽而嘶吼著衝上前來。
窄路僅容兩人並行,成了天然屏障。
趙珩旋身揮劍,寒光劈開硝煙,劍鋒掠過敵兵咽喉,鮮血濺上他的眉梢。
他不曾後退半步,左臂格擋時被刀鋒劃開傷口,血珠順著甲冑滴落,在石板上暈開暗紅。
敵軍輪番衝鋒,兵器相撞的脆響震得耳鼓生疼。
趙珩虎口震裂,汗水混著血水模糊了視線,卻依舊眼神銳利如鷹。
藉著地形輾轉騰挪,趙珩俯身劈斷敵矛,不多時已經百來具屍橫在小路上,歪歪扭扭倒在一側。
趙珩之勇,竟無一人再敢上前。
惡戰四個時辰,夕陽漸已西沉,殘陽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
女真久攻不下,開始焦躁嘶吼,
漸有諸多攻城弩抬了上來,一排直對著趙珩。
彼時,京城之中。
沈玉竹的心口忽而疼得厲害,端著茶盞的手像是被卸了力。
杯盞碎在腳邊兒炸開了花。
不知為何,她兩行清淚止不住地流。
雨露在門外熬著保胎藥,小聲稟告:“夫人,有您的書信,小廝說什麼聖的給您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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