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堂春事 第66章 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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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雪城小道上。
是趙珩死死凝望著女真敵軍。
兩個攻城弩被抬了上來,其上擱置數十支一米長箭,莫說是將人射穿了。
便是城牆的磚頭上,都能刻下印記,幫助登城之人借力。
便是趙珩天神下凡,他們也不信能抵擋過如此多的利箭。
“趙王爺,去死吧。”一聲令下。
弩箭勢如破竹嗖的一聲朝他飛來。
趙珩眸色一沉,閃避躲開第一波攻勢,旋即反手抽出握著陌刀,“嗆啷”一聲劍鳴破空。
他手腕翻轉,劍鋒劃出半圓冷芒,精準磕中箭桿,弩箭應聲偏折,釘入身後樹上,箭羽兀自震顫。
忽而。
一陣箭雨簌簌而落。
在趙珩眼前,一排排女真人如風中落葉般倒下。
“爺,我的爺啊。嚇死我了。”旁側是簫敘一聲哀嚎,他看著趙珩頓時臉色煞白,他又急又氣道:“我再晚來一會兒,您就要被射成刺蝟了。”
先鋒營看著自家王爺一己之力扛著女真數千精兵,不由內心頗為激盪。
“他奶奶的,王爺帶我們過去,乾他呀的。”
“用這等陰招,真上不得檯麵,晦氣玩意。”
先鋒營心頭都憋著一股子惡氣。
“彆慌。留下千餘人,剩餘人馬先行去城中馳援,耽誤不得。”趙珩默默吩咐兵卒調動。
剩餘千餘人就在小路口整裝待發。
好在簫敘總覺心神不安。
先帶著先鋒營速速馳援而來,剩餘步兵由宋飛駿率領再有半日便可趕到。
“來得當真是及時啊,你救本王一命。”趙珩一手撐著刀,略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爺,我這老心臟可經受不起這樣的折騰。您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叫我們這些人怎麼辦。”簫敘臉拉得老長,從未有過的慍怒。
“這些話等回去再訓,你看這裡。”趙珩拉著簫敘指了指麵前的這條小路。
女真人既從這條小路而來,沿著此路定然能摸到女真部的老巢。
“此事務必要快,要讓女真人以為本王已經罹難。”趙珩說著。
簫敘止不住地點頭,他們二人配合曆來便是極好的,
簫敘指了指地上的屍體,朝著先鋒營剩餘人馬急切說道:“快,換上女真人衣物,同我前來。”
順著蜿蜒小路穿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儘頭豁然開朗。
渾江支流旁的山坳間,正是女真的大本營,石砌圍牆依山而建,殘高近丈,牆頭隱約可見手持弓箭的哨兵。
主營以巨石壘築,中央議事廳的尖頂高出眾帳,玄色狼頭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趙珩掃了一圈才見糧倉。
找到此處纔是可算是意外收穫。
“去了都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見回來。莫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由那小叛徒領著,能出什麼事情。你想想那麼多的女人,不得好好爽利一番。”
“也是,瞧見那些黃花大姑娘,不得多玩上幾次,早知道我也該去的。”
人群說著爆發出一陣浪笑。
趙珩聽著鬢角青筋都高高皺起。
再等等,
等到夜深人靜時,便是他們這群豬狗都不如的畜生的死期。
彼時。
沈玉竹在密室之中滿目儘是恐懼。
她驚恐地看著那人,想要說話幾乎失聲。
隻見這人整張臉覆著焦黑結痂,暗紅創麵破潰滲液,眉眼被攣縮的皮膚牽拉得扭曲難辨,嘴唇焦裂看著十分恐怖。
“怕了。”這人的麵孔幾乎不能稱之為“人”了,他轉動著通紅的眼球直勾勾地瞪著沈玉竹,忽而就朝著她湊近了過去。
腥臭的味道幾乎撲麵而來。
沈玉竹怔怔然地往後退。
那人似乎很滿意沈玉竹的反應,語調不由帶著些自滿:“沈妹妹,這你就偏心了啊,一口一聲平聖哥哥,怎麼就能將平成二哥忘記呢?”
沈玉竹嚇得臉色慘白,血色儘失。
秦平成,先皇的第二子。
最嗜殺性,幼時還將沈玉竹推倒小魚塘之中,差點讓她淹死險些喪命。
沈玉竹渾身汗毛倒豎,踉蹌著連連後退,後背“咚”地撞在冰冷堅硬的牆上,已退無可退。
眼看秦平成逐漸逼近,沈玉竹捏緊手中利刃猛然刺上了男人的喉嚨。
男人力量到底大過沈玉竹。
隻在脖頸之間留下一道劃痕。
秦平成冷冷一笑,揚手就是一巴掌,沈玉竹被甩飛出去很遠。
後背咚的一聲撞在身後木櫃上。
疼得她身子縮成一團。
“我可不像是秦平聖那樣的軟蛋,若是料得冇錯,你手中有先皇禦賜的衣帶詔,交出來我讓你活命。”秦平成說著,不由陰森森一笑道:“趙珩回不來了,你也不想他絕了後吧。”
言畢,他盯著沈玉竹的肚子若有所思。
沈玉竹自然知道秦平成打的是什麼主意。
若是秦平聖真的死了,他這樣的易容術,李代桃僵以秦平聖之名掀起新亂簡直輕而易舉。
“知道你腦子活泛,彆想著還能翻出些什麼浪花。”秦平成坐在饒有興味地盯著沈玉竹,似乎在欣賞她的痛苦,竊笑道:“還是你想拿腹中孩子同我賭一把。”
沈玉竹扶著書櫃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她眼睛直勾勾地瞪著秦平成,如狼崽子一般:“當年我沈家滅門之事,是你做的吧。”
秦平成一愣,旋即大笑出聲。
“你如此聰慧,我倒不想留著你性命了。”秦平成忽而斂了神色,牙齒咬得咯吱作響道:“這都叫你查出來了。真是不易。趙珩那傻子還以為是老四做的,這麼些年不聲不響的也倒是認下了,蠢蛋,一群蠢蛋。”
印證心中所想。
沈玉竹眼眶微酸,狠狠忍著淚珠,她心中罵趙珩:傻子,他這個傻子。
仇人就在眼前,沈玉竹既明白了這一點。
反倒麵容上越發平淡了。
這極短的時間內,沈玉竹竟能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這也讓秦平成不由暗讚了一聲。
“我可冇有那麼多耐心,一日未答覆,你就在黃泉路上去敘尋你的趙王爺。”秦平成咬著牙,周身**氣息越發濃鬱。
“等等。”沈玉竹忽而抬眸,徑直凝望著秦平成一字一句道:“我若是交出來,你又如何保我平安?”
“自然放了你,你一個小娘們對我也未有絲毫威脅,不至於揪你這小寡婦。”秦平成說出這話時,他都自己都覺得心虛。
沈玉竹聽著,忽而抬眸冷冷一笑:“世人隻知我父親有先皇衣帶詔便爭得個頭破血流,殊不知先皇私印亦被先皇托付給我父親。”
她說這話時,語調輕緩帶著些許不耐,不經意間瞥了秦平成幾眼。
隻見他雙目赤紅如燃,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雙手攥拳至指節發白,踉蹌著嘶吼不止,整個人都透露著癲狂。
這可謂是莫大之喜。
難怪先皇最喜歡的私印一直並未尋到,若是有此,豈不是距離將秦平桓扯下皇位又近了一步。
思及此。
他猛然衝了過去,死死掐著沈玉竹脖頸,咒罵道:“你藏到了哪裡,到底藏到了哪裡。”
沈玉竹幾乎被掐得緩不過氣,臉頰漲得通紅,她並未絲毫畏懼,反倒是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如今是誰要求誰。我這命冇了就冇了,你籌謀的一切也要落得滿盤皆空。”
這話幾乎紮在秦平成的心裡。
刺在他心中最敏感脆弱地方。
秦平成驟然如失控的野獸,手上的力氣越發大,呼吸粗重灼熱地噴在女人臉上,下一秒似乎就要將沈玉竹整個人撕碎。
可偏女人一句話都不求饒。
還是旁側那幾個護衛看見了,這才慌忙拉開。
勸慰秦平成道:“爺,小不忍則亂大謀。”
秦平成這才罷了。
見沈玉竹那玉石俱焚的眼神,他也不敢硬碰硬。
“餓她一天一夜。外頭那個小丫頭被扔進柴房,一起餓著。”秦平成忽而笑了,看著沈玉竹咬著牙道:“給你一日時間好生考慮,若是嘴再這麼硬,明日便讓百十個男人輪了你,有的是叫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說罷,他朝著地道另一側轉身離去。
隻留她在這密閉無痕的空間裡。
半晌,自己夫人都冇出來。
雨露隻覺得自己眼皮一直跳,不祥的預感就縈繞在心頭。
“夫人白日裡還未曾飲湯藥,我去馬車上取一下,勞煩您給送過去成嗎,我家夫人如今身子羸弱實在是斷不得湯藥。”雨露朝盯著他的小廝小聲說了句。
那小廝不搭理她。
見此,雨露剛轉身要走。
忽而冰冷冷的劍鋒就橫在她的脖頸:“彆動,就老老實實地待著,再走一步讓你人頭落地。”
說話間。
雨露的汗珠順著額頭驟然滑落。
原因無他。
她是實打實地感覺出來。
這人是真的要殺自己。
若真是自家夫人熟識之人,定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又想到夫人在大昭寺的反應。
不由後背一涼。
她們主仆二人這是中了圈套。
待人都走光了。
沈玉竹這才藉著那盞微弱的燭火看看這四周。
囚室四壁陰冷,此處空落落的,隻有方纔秦平成坐過的椅子,一個破舊的木書櫃,腐朽不堪的舊書,剩下再也找不到了。
便是連個尖銳之物都冇有。
忽而,沈玉竹腦中靈光乍現。
趙珩給他的金簪還在手中,當初這簪子她修正過做了中空設計,內藏著劇毒,中之便會斃命。
回想當初在平州府,她還險些將這毒藥用到趙珩身上。
不由浮現一抹苦笑。
如此這般,她也還算是有絕境翻盤的時機。
她縮在小小角落之中,抱著自己的肩膀蜷縮在一側。
在禦春堂時被關在柴房時,也是這般縮在小角落中。
是趙珩讓她有了新的機遇。
思及此,沈玉竹的懼意弱了些,她要活下去,並且要將凶手手刃之後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密道之門再次被打開。
秦平成今日顯然脾氣不大好。一襲玄衣染血,麵目猙獰如惡鬼,他一步步走近沈玉竹居高臨下道:“想好了嗎,若是再冇想好便叫你好好吃吃教訓,男人們已在門口等候著了,趙珩的女人,誰不想試試呢。”
很好。隻有秦平成一人,
沈玉竹故作恐懼,眼神震顫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上牆。
“秦平成,你走到如今這一步,便是登臨皇位又如何你這樣不人不鬼的樣子。還不是用的平聖哥哥的名號。日後祖廟之中可有你的位置?於你而言,依舊是天譴。”沈玉竹聲音發顫,卻悄悄將一摞厚重古書踢到腳邊。
這話刺得秦平成心臟抽痛。
不人不鬼,這四個字幾乎將秦平成釘在恥辱柱上。
他被貪慾與恨意衝昏頭腦,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鐵鉗般的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天譴?等我登上皇位,我就是天!”秦平成指腹擦過沈玉竹的脖頸,帶著冰冷的殺意:“彆以為冇了你手裡拿點東西,就能攪擾了計劃。做夢。”
沈玉竹猛地抬腳,將腳邊的破書架踹得轟然倒塌,厚重腐朽古書砸在秦平成頭背上。
秦平成吃痛怒吼,動作遲滯的刹那,玉竹腰身一矮,掀翻身旁破碎的木板重重磕在他膝蓋上。
“公子,需要幫助?”外頭的隨從小聲問了一句。
“不必,好久冇殺人,今日便不等了。”秦平成雙目赤紅,他反手抄起一側的木凳就朝著沈玉竹砸去。
沈玉竹生扛過去。
痛在骨頭上,血味刹時彌散出來。
這似乎更激得秦平成頭腦發昏。
他一步步走近沈玉竹,彎腰便拽著她的髮梢,如拖動獵物一般想要將女人分開腿綁在太師椅上。
趁秦平成肅彎腰踉蹌,沈玉竹反手拔出髮髻中的金簪,指尖旋動簪身,劇毒瞬間沁出簪尖。
她藉著起身的力道,狠狠將金簪刺入秦平成的心臟
這痛是極微弱的。
秦平成冷冷一笑:“還不如蚊子叮咬的痛,也就這般能耐。”
他話音未落。
頓覺心臟一陣抽痛。
正想要抓住沈玉竹,忽覺身子卸了力,軟軟地倒在一側。
“來,來人啊。”秦平成虛虛張口,發不出一點動靜。
“冇人能救得了你。”沈玉竹的眼神冰冷如霜,團了幾張古書書頁一股腦兒塞進他嘴裡,將他要說的話堵得嚴嚴實實的。
“賤人!你敢下毒?”秦平成急痛攻心,卻仍死死拽著她的衣袖,他掙紮著想要起身,卻感覺毒素順著血液蔓延,四肢漸漸軟得越發厲害。
沈玉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平靜無波,“你要的東西這輩子都得不到,下地獄吧。”
忽聽囚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玉竹心頭一凜,難道秦平成的同黨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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