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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陸淩風 蔣瑤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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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瑤喃

期末考試之前,粵海中學高一年級開始了最後一次月度小測。

小測試的成績很快就出來了。

蔣瑤喃仍然是最後一名,年級排名更是慘不忍睹,和上次排名一樣,已經跌出重點班的劃線。

捏著那張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成績單,蔣瑤喃隻覺得指尖發涼。

她知道最近狀態不好,打工占用了太多晚上的自習時間和週末,但她已經非常努力地在權衡學習和工作。

每天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可當這慘淡的成績**裸擺在麵前時,她還是感到了絕望。

果然,下午她就被韋嫻叫到了辦公室。

“蔣瑤喃,這次成績怎麼回事?”韋嫻推了推眼鏡,手指點著成績單,語氣嚴肅,“你看看你這分數,全線退步,物理,化學,連你最拿手的語文也掉了不少。”

蔣瑤喃低著頭,盯著自己洗得發白的鞋尖,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我知道你家裡可能有些困難,”韋嫻的語氣稍微緩和,但依舊帶著審視,“但既然來到了粵海,就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是不是最近分了心?還是覺得適應了,就開始鬆懈了?”

“我沒有……”蔣瑤喃聲音乾澀地想辯解。

“沒有?那怎麼解釋這種退步?”韋嫻的眉頭蹙得更緊,“馬上就要期末考了,這次成績關係到分班,你自己要想清楚,如果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影響了前途,值不值得。”

無關緊要的事情。

那兩百塊的班費,那一週的生活費,她都可以問楊愛華要。

但不是每次都能準時給。

她隻是想自己必要的時候,身上能有一份自己隨時都可以拿得出來的錢。

僅此而已,隻不過韋嫻沒有問,便直接說成了這是“無關緊要”的事。

也許身為一個學生,的確不應該分心去外邊打工,但這卻是她維持在這所學校裡最基本尊嚴的保障。

委屈和酸楚猛地湧上鼻腔,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那點水汽凝結成淚掉下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報告。”是陸淩風的聲音。

“進來。”韋嫻應了一聲。

陸淩風走進來,目標是物理老師辦公桌上的競賽報名錶。

他拿起表格,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僵立在韋嫻辦公桌旁的蔣瑤喃,以及她手中那張刺眼的成績單。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很快便拿著表格轉身離開了,彷彿隻是路過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場景。

可他出現的這一刻,卻讓蔣瑤喃感到加倍的難堪。

她最狼狽、最無力的樣子,又一次被他撞見了。

她討厭自己這幅樣子被看見。

因為他是陸淩風。

更因為他是光芒萬丈的人,會顯得她會更狼狽。

“老師,我知道了。”她不再試圖解釋,因為解釋也沒有意義,韋嫻不會共情,說不定還會把她週末在奶茶店裡打工的這件事情說給楊愛華聽。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切都完了。

她隻是低聲說,“我會調整的。”

從辦公室出來,走廊的風吹在臉上,帶著涼意。

她靠著冰冷的牆壁,深深吸了幾口氣,才把那股翻湧的情緒壓下去。

韋嫻的話雖然刺耳,但有一點沒錯。

期末考關係到分班,她不能掉出重點班。

而打工,占據了太多她本就緊張的時間和精力。

學業和經濟,像天平的兩端,她現在必須做出選擇。

她想起期中考試後發下的獎學金名單,陸淩風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後麵跟著那個讓她眼熱的數字。

那是她拚儘全力也無法在下次考試中夠到的名次,但至少,她不能退步得這麼厲害。

她想起那張演講比賽的照片,那個在台上眼神堅定的自己。

她來粵海,是為了變得優秀,而不是被生活壓垮。

“呼——”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裡做出了決定。

晚上,她走到宿舍樓的公共電話亭,插進ic卡,撥通了奶茶店老闆的電話。

“喂,老闆,我是蔣瑤喃……很抱歉,臨近期末,學業壓力比較大,我想……我可能沒法繼續做週末的兼職了。”

電話那頭老闆似乎有些意外,但也表示理解。

結束通話電話,聽著ic卡退出的“嘀”聲,蔣瑤喃心裡空了一下。

走回宿舍的路上,夜色濃重。她擡頭看了看教學樓那些亮著燈的視窗,那是還在挑燈夜讀的同學。

她擡頭看著天,握了握拳。

也不知道她這次的決定究竟是否正確。

但是那筆穩定的收入的確已經沒有了。

辭掉奶茶店的工作後,時間寬裕了不少。

蔣瑤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期末複習中,白天緊跟老師的節奏,晚上在教室自習到熄燈前最後一刻纔回宿舍。

她不再需要擔心週末的排班,學習時間更多了一些。

但另外一個問題依舊存在——楊愛華總是不按時把生活費打過來。

之前,楊愛華不準時打錢,她可以暫時用自己的工資補上。

而現在,蔣瑤喃捏著那張薄薄的銀行卡,裡麵是她打工攢下的一千多塊錢,她指尖反複摩挲著卡的邊緣,最終還是把它塞回了書包最內側的夾層。

她不想動這筆錢,也不能動。

她不知道這點錢能支撐多久,更害怕那種坐吃山空的感覺。

可錢包裡的現金,已經所剩無幾。

飯卡需要充值,基本的文具也需要添置。

猶豫了好幾天,她終於還是在某個晚自習後,硬著頭皮走向了公共電話亭。

插卡,撥號,聽著聽筒裡漫長的“嘟——嘟——”聲,每一聲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無人接聽。

她不死心,又撥了一遍。

依舊是冗長的忙音,最後自動結束通話。

楊愛華不知道是不是沒看到,還是根本不想接。

但無論如何,蔣瑤喃心裡浮現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靠在電話亭冰涼的玻璃壁上,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悶得發慌。

晚風吹過,帶著深秋的微潮,卻讓她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這就是她的媽媽。

在她需要生活費,在她可能連飯都快要吃不起的時候,居然連她的電話都不願意接嗎?

那種熟悉的、被拋棄的孤立感再次將她淹沒。

比交不上班費時的難堪更甚,比演講比賽名次落後時的失落更深。

這是一種源自最親密關係的、徹骨的冷漠。

她沉默地站了很久,直到雙腿都有些發麻,才慢慢直起身,拔出ic卡。

走回宿舍樓的路上,她的腳步很沉。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在空蕩的校道上扭曲、變形。

銀行卡裡的一千多塊錢,像一塊烙鐵,貼在她的心上,滾燙,卻又不能鬆開。

她擡起頭,看著宿舍樓那些亮著燈的視窗,裡麵住著家境優渥、從未為生活費發過愁的同學。

她們大概永遠不會理解,此刻盤旋在她心裡的,是一種怎樣的絕望和冰冷。

第二天中午,食堂裡人聲鼎沸。

蔣瑤喃端著餐盤,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盤子裡隻有一份白米飯,一份最便宜的炒青菜,連一片肉都沒有。

她默默地吃著,味同嚼蠟。

接下來的日子,食堂的免費湯和特價視窗成了蔣瑤喃最常光顧的地方。

她總是最後一個走進食堂,端著隻有米飯和青菜的餐盤,在角落坐下,快速吃完。

書包內袋裡那張存著一千多塊的銀行卡,她始終沒動。

貧困生補助的通知貼在公告欄角落,五千元的金額,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去教務處領表那天,她挑了下課前十分鐘,推門時裡麵有幾個學生在幫老師做事。她說要領貧困生申請表,聲音不大,老師從一疊檔案裡抽出一張遞給她,說了截止日期。

她把表格對折兩次塞進口袋,轉身離開,走廊裡有腳步聲和說笑聲,她沒有擡頭。

填表需要家庭收入證明。

她給家裡打了電話,楊愛華在電話那頭抱怨了半天,最後還是寄來了材料。

交表時又是一個黃昏。

她把裝著材料的信封放在老師指定的筐裡,輕輕按了一下,確認放穩了。

名單公佈那天,公告欄前圍著人,她等人都散了才走過去,終於在七八個名字裡找到了自己的。

五千元在一週後到賬,她去at機查餘額,數字比記憶中多了不少。

楊愛華打電話過來說貧困生補助有多少錢,蔣瑤喃沉默了一會兒,第一次說了謊:“三千。”

楊愛華信了,直接說三千讓她替為保管。

聽到楊愛華這麼說,蔣瑤喃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變化,她早就猜到了,楊愛華絕對會把所有錢都給拿走的,一分不剩。

她沒錢吃飯的時候向楊愛華要錢的時候,楊愛華裝消失,現在卻比誰都積極。

蔣瑤喃彙了三千過去,自己留了兩千。

取了兩百塊放進錢包,剩下的都存在原來的卡裡,走出銀行時,傍晚的風吹過來,帶著點暖意。

回到教室,她從抽屜裡拿出錯題本,筆尖劃過紙麵,發出穩定的沙沙聲。

窗外的香樟樹已經長滿了新葉。

她在粵海中學的生活,好像已經變得越來越好了。

她也會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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