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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_晉江 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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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崔氏門風。◎

階下站著六位隨命婦而來的局正,章容麵色沉靜,聲音中已無一絲哭腔,隻有穩重:“宮中有變,望諸位隨我守衛內廷。大事若成,諸位都當嘉獎,若不成,此地便是我等埋骨之地。”

“願為娘娘效忠,萬死不辭!”林尚宮領頭,六人異口同聲宣誓。

“六位隨我入內。”章容先入西偏殿。

六人緊趨其後,步伐雖快,但無雜聲,入得偏殿,章容壓低聲音道:“事已至此,用人不疑,我不欲對諸位設防。陛下晏駕,”六人聞訊伏跪下去,隱有泣聲,章容接道,“今日諸位聽我之令,共同渡過此劫。但此事,僅我等知曉,不能泄漏分毫,尤其不能泄漏於禁軍。”

“林尚宮、柳尚食,你二人素來持重,率手下女官並內侍將陛下轉移至奉陽殿,不能讓叛軍知曉虛實。若有泄漏訊息、叛變叛逃者,持吾手令,立斬。”

“是。”二人領命。

“李尚寢、趙尚功,你二人將偏殿各命婦分彆轉移至通樂殿。遺詔真偽,此中人皆是重要人證,務必保證諸位安全,勿讓叛黨有可乘之機。”

二人領命。

“祝尚儀、汪尚服,你二人帶殿下避往肅文殿密室。國朝社稷,皆係於你二人身上了。”

“臣等必不辱命。”二人叩首領命,又問,“娘娘不隨我等一並去?”

“形勢未明,我不能避,諸位即刻聽令動身。”

互望片刻,六尚各執印信行事。

外間人影憧憧,周纓站至偏殿門口,往這邊看來,喚道:“娘娘。”

章容尚未說話,魚貫而出的命婦裡傳來一聲哀泣:“娘娘,妾願為娘娘分憂,請娘娘允準。”

“娘娘,當務之急是傳訊求援。最近的兵力是宮城南的緝獄司!”周纓再求。

章容目光轉至那目光堅毅的命婦身上,命人將她放過來。

崔蘊真疾步上前,在章容跟前跪下:“緝獄司非陛下手詔不得調,但緝獄使不會疑妾。娘娘,妾願去傳此訊,雖死不惜。”

章容目光在二人身上掃視了兩個來回,歎道:“到底是崔氏門風,你二人隨我來。”

入偏殿,章容道:“雍王率私兵兩千名圍宮,眼下已佔領外朝,正在強攻王舉率兵鎮守的永遇門。當下當務之急,先調緝獄司兵力援永遇門,呈合圍之勢奸主力。另送虎符至京營,調禁軍主力前來鎮壓。外朝既被佔領,永遇門走不得,得從貞度門或含嘉門走。”

她垂眼看向還很年輕的崔蘊真,問道:“雍王勢力圍困皇城,貞度門或含嘉門隻是兵力稍弱,並非安全暢通,若被發現,絕無生還可能,你可還願去?”

“妾願意。”崔蘊真叩首,全無半分遲疑。

周纓眼裡含了淚。

五年過去,蘊真早已脫了稚相,頰側消減了許多,乍一看,確與京中端莊持重的高門貴婦再瞧不出區彆了,但到底是看著她從未至笄齡一步步走至今日的,一路行來,從當初的稚嫩恣意,到今日以死請命,叫周纓難免心疼。

章容亦微微紅了眼,當日為眼前之人主婚時,她才剛過十六,崔家將她養得極好,尚是不諳世事的少女,而今卻已有了這般勇氣。

章容吩咐道:“傳訊王統製,命速分散一隊禁軍過來,另遣兩名萬分可信的心腹過來。”又道,“鄰路近來有時疫,身爆水痘,觸之即破,染者日內必亡。”

蘊真會意,司檀覓來一壺滾茶,欲以竹簽燙之,周纓不忍道:“我去吧,薛司使應當也能聽信我。”

崔蘊真搖頭:“內廷內未必沒有眼線,周司記平素在內廷行走,認得你的人太多,還是我去。”

司檀執簽,蘊真阻道:“太假了,不像,也浪費時間。”她執壺倒入杯中,在眾人反應之前,已往臉上潑去。

寒冬凜冽,滾茶冒著熱氣,頃刻間便在她臉上燙出一串燎泡來。

司檀沒忍住先一步落下淚來:“崔夫人。”

蘊真再潑了兩杯,周纓上前幫她理衣袂,閉目忍淚,聽著她往四肢上如法炮製。

待臉上、脖頸、四肢都易檢查的地方都布滿了燎泡,蘊真還要往身上補,章容阻道:“夠了。雍王絕不可能在陛下眼皮底下組起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守城官兵也不是一心尋死,這足夠了。”

禁軍已至,周纓道:“蘊真,你從含嘉門走,我府邸中有侍從,多少能幫得上些許,至少能幫你備馬。”

蘊真點頭,將虎符藏於褻衣之中。

章容道:“我命禁軍至貞度門突圍,叛軍應會將主力調往增援。”屈身行揖禮,“謝過崔夫人,珍重。”

一抬擔架被內侍抬至含嘉門下,守城的禁軍將城門隙開一條縫,外圍的叛軍圍上來,方拔出刀來,卻見宮門又飛速自裡頭關上了。

戴著麵巾的兩名內侍見狀罵罵咧咧:“倒將我們扔出來送死。”

叛軍持刀上前,將三人圍在中間,那兩名內侍忙跪地作揖:“各位軍爺,咱也是沒法,這宮女得了時疫,上頭怕宮城沒破,倒令人都先死絕了,硬逼咱把這死人扔出來。”

“時疫?”包圍圈立刻往後退了兩尺。

將領指派兩名小兵上前,內侍陡然將白布扯開,露出死者滿是水泡的臉與四肢。

眾人懼是一驚,那兩名小兵迅速捏住了鼻子。

“隔壁州縣近來確在時疫,染者半日內斃命,但聽聞控製得還可以,暫未傳至外州縣,怎地宮裡也有了?”有小兵嘀咕道,“若將這屍體留在此處,恐怕兄弟們都命將不保。”

話雖小聲,但還是叫周圍臨近的士兵聽見了,一時便有些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將領自也聽到了,高聲斥那兩名小兵:“搜身,沒問題就抬去燒了。”

礙於軍令,那兩名小兵捏著鼻子上前,先將那兩名垮著個臉的內侍搜了,不見異常,鬆懈了兩分。

轉向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實是不忍直視,便隻以刀背在身上胡亂拍打了兩下,就要作罷,又被將厲聲喝止,隻得再度捏著鼻子上前,探手來搜。

剛胡亂摸了幾下,忽聽貞度門那邊廝殺震天,將領啐了一口:“這幫甕中之鱉要突圍了,留下一半人手鎮守在此,其餘人等隨我前去支援。”

將領迅速整隊集結完畢,往北而去,這兩名小兵站起身來,一人執刀往屍身上砍去,被同伴阻下:“你不想要兵刃了?若裡頭從此處突圍,你要赤手接白刃?”

那人嚇得一哆嗦,兩人連忙避開,跑去向副將複命,副將壓低聲音吩咐:“看好了,抬去燒了,將那兩人一並殺掉。”

“是。”兩名小兵不情不願地應下。

待出了叛軍包圍圈,內侍抬著擔架往南急奔,小兵頓時覺得不對勁,拔腿便追,剛追入巷口,便被人一刀結果了性命。

內侍裝扮的兩名禁軍喂崔蘊真服了一粒丸藥,隨即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一人處理屍體,一人背著崔蘊真往含嘉坊中奔去。

至周纓門前,執周纓信物要來三匹馬,崔蘊真腦中雖還暈乎得厲害,但仍是將虎符交予禁軍,讓他二人速去京營調大軍,而後自行翻身上馬,迅疾往坊門外衝去。

馬是崔述那匹房星,雖已顯老邁之相,但應是認出了蘊真,亦辨出此時情態緊急,極為安分,撒開四蹄往南狂奔。

至緝獄司門前,薛向果然已得雍王叛亂訊息,已至司中等候調令,副將正在階前來回踱步等候信使,猛見一匹快馬衝來,正要上前相迎,定睛一看,薛向也正打馬往直衝此處,隻是速度更快,兩匹馬並轡而行,薛向先一步翻身下馬,待房星停穩後,穩穩將馬上之人托下來,語氣急切:“蘊真!”

知曉雍王生亂,蘊真還困在宮中,他耐不住便去景運門前打探訊息,聽聞貞度門忽然在突圍,猜想內廷可能已出了亂子,便繞道往北趕,誰知半途在巷口見她馳馬而來,便掉轉一路追來,竟至門口才追上她。

蘊真麵目可怖,薛向忙將她抱起,喚道:“讓值夜醫官來。”

薛向目光恨恨,幾近咬牙:“你瘋了!你三哥的命比你自個兒的還重是嗎?”

但凡皇權易主,崔述必死無疑。

深夜凜冬跑馬,冷風已將崔蘊真嗓子灌啞,聲音便有幾分生鏽之感:“你莫小看我,我是崔家女。”

薛向還要斥她,她已道:“我奉中宮口諭而來,緝獄司聽令。”

薛向一愣,旋即將她放下,率眾跪倒。

“緝獄使薛向,速率緝獄司班直至永遇門,與禁軍統製王舉成合圍之勢,殲叛軍主力。”

“臣領旨。”薛向起身,副使已動身點兵集結。

蘊真已有些支撐不住,薛向一把扶住她,她叮囑道:“此行危險,你雖有些武略在身,但到底是文官,不曾上場殺過敵,要注意自保。”

薛向動作一滯,沒應聲,抬手將她抱起,大步送進內院。

“另有兩名王統製心腹已執虎符前往京營調軍,往返需一個時辰。你兵力雖不多,但和王統製若能撐過這一個時辰,便能贏。”蘊真在他懷中仔細叮囑。

“好。”薛向將她交予醫官,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

“緝獄司奉皇命而建,誓當效忠皇室,不可生畏懼退縮之心。今中宮諭令至,諸位且隨我上陣殺敵,敵首一顆,換金一錠!”

“殺!”長槍點地,令大地都為之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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