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簪纓_晉江 > 082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簪纓_晉江 082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你與崔述乃宮外舊識?◎

聽聞此令,齊延如釋重負,抬頭時,額間雖已浮起一層冷汗,但雙眸中仍滿是堅定與倔強。

章容招手讓他上前,執帕將他額間的汗珠擦拭乾淨:“還不謝陛下教導?”

齊延整冠而拜:“謝陛下。”

齊應伸手比劃了下,笑說:“近一年長得快許多,這般長下去,再隔兩三年便要與我一般高了。”

“明年都要開府了,若不長快些,怕是震不住東宮僚屬。”章容玩笑著接過話。

齊應被逗笑:“儲君之尊,即便身長隻五尺,又有誰敢糊弄敷衍,談什麼震不住?”

說著正了色,接道:“雖時日還早,但太子開府是頭等大事,吏部和禮部格外上心,早早共議出一份名單,薦了些人做東宮屬官備選,我稍看了看,都還不錯,是務實之輩。改日我遣吏部官員來同你細稟,阿姊再斟酌斟酌。”

“好。”

“內廷人選呢?阿姊著手挑了麼?”許是不急著回明光殿,齊應難得興起問起後廷之事。

“這幾年侍奉在殿下身邊的這兩個便不錯,做事細心,也有些才學在身。隻是人選不夠,我近來正留意著。”

齊應頷首,示意他已知曉:“還早,不急,阿姊得空再慢慢挑選。”

餘光瞥見司檀從外間進來,章容問道:“何事?”

“嚴宮正求見,說有要事相稟。”

“內廷之事,你自去處理罷,我與延兒還有幾句話要說。”

章容行禮告退,至西偏殿接見,嚴知微跪奏:“深夜驚擾娘娘,實是這幾日嚴查宮紀,今夜查至明德殿值房,見宮人慌慌張張,欲行盜竊之事,宮正司按律捉拿訊問,誰知這宮人畏罪貪功,竟檢舉明德殿中不甚乾淨。雖聽來滿口胡言,但誣蔑的卻是娘娘宮中近人,茲事體大,故趁夜前來叨擾娘娘。”

聽得明德殿三字,章容已隱有怒容,再聞涉景和宮中人,麵色更沉,冷聲道:“把人帶上來。”

兩個膀大腰圓的司正押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宮女上前,那宮娥顯是已嚇破了膽,長泣不止,隻是被堵了嘴,難以嚎啕大哭,才未汙殿中清靜。

嚴知微遞了個眼色,司正便在其膝彎一踹,宮人吃疼猛跪於地,登時又灑下一串涕淚。

命人取出她口中布團,嚴知微厲聲道:“將你方纔在宮正司中所供再講一遍,若有虛言,管教你保不住這張嘴!”

宮人忙叩首,邊哭邊道:“斷不敢欺瞞娘娘。奴婢冬菱,平日負責明德殿灑掃,奴婢要揭發娘娘宮中那位周掌籍,視宮規於無物,竟敢在殿下眼皮底下,與崔相有私!”

聽聞事涉崔述,章容心頭直跳,靜坐了片刻,才沉聲道:“有何證據?本宮近人,豈容你胡亂攀咬?”

“崔相與周掌籍午間常於明德殿私下相見,奴婢有次生奇,趁二人不備,悄悄潛至窗下偷聽,竟得知二人在宮外時便已有舊交,周掌籍入宮,乃是崔相一手安排,意圖在殿下身邊安插眼線。”

此話一出,嚴知微先已聽過一遍,倒不致失態,司檀卻睜圓了眼,半晌才恢複成波瀾不驚的模樣。

“娘娘若不信,可傳喚周掌籍前來訊問,奴婢願當麵與其對質。”冬菱哭天搶地,不住磕頭,“奴婢雖犯小錯,但還請娘娘念在奴婢檢舉有功,饒恕奴婢。”

午間空暇不多,周纓確實常留明德殿,名曰準備下晌功課,的確有私下相會的時機和條件。

但二人是否有舊,恐怕隻有二人心中清楚了。

章容吩咐道:“去傳周纓過來。”

宮正司叩響房門,周纓倉促被帶往偏殿,途中一直在思索,是否是當日與宮外往來之事東窗事發,若牽連到沈思寧,又該如何破局。

不料到得偏殿,殿中哀泣不止的卻非沈思寧,周纓一眼看去似有些眼熟,又仔細瞥了一眼,辨出是明德殿的宮人,登時心下一涼。

強裝鎮定地跪地行完禮,周纓裝著糊塗:“不知娘娘深夜傳召,是為何事?”

“明德殿宮人檢舉,你與崔述乃宮外舊識?”章容鳳目微挑,淩厲的目光投下來,令人頓生寒意。

周纓周身一僵,矢口否認:“絕無此事,臣先在明州,後隨母歸寧州,家世清貧,艱難度日,如何能與崔相這等人物結交?”

然而那絲不自在已被章容捕捉,章容冷冷一笑:“嚴宮正,即刻抄檢其居所並明德殿,務必水落石出。”

嚴知微命人前往抄檢,周纓心中的後怕才漸漸浮上來,幾乎要將緊抿的下唇咬爛。

“你二人既言辭不一,便好生辯一辯,我倒要看看,這內廷之中,到底是誰膽敢滿口胡言,欺上瞞下。”

事已至此,周纓隻得硬著頭皮轉向冬菱:“你既敢誣告我與崔相,可有真憑實據?”

冬菱哀泣道:“周掌籍,奴婢不過據實以報,何談誣告?周掌籍每日午間留明德殿偏殿,崔相但凡下晌有課業,必會午時就至,且必遣退宮人,卻不會驅逐你,如此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此言中並無要害乾係,應是並未被對方抓到實質把柄,何況他們二人平素行事十分小心,應並不會當真被人撞破。

周纓心中有了幾分底氣,駁斥道:“如此便能證明我與崔相有私交,豈不笑話?我為殿下侍讀,且為有品女官,尚在公乾之中,崔相隻要並非目中無人的狂悖之徒,恐怕都不會輕易驅逐我出殿罷?”

冬菱悄悄抬眼往上首覷了一眼,見章容麵無波動,咬了咬牙,心一橫道:“那周掌籍敢不敢否認,入宮之前,你曾與崔相同居一方屋簷下?”

章容瞳孔微縮,片息過後,微眯著眼,玩味地看向周纓。

如此清晰明瞭,恐怕又非方纔那般捕風捉影隨口誣告了,周纓遲疑了須臾,才追問道:“何時何地,你且說來,莫要空口汙人。”

冬菱露出一個詭異的笑:“永昌二十四年五月,崔相與周掌籍一同歸京,我可有說錯?”

周纓一時失語,待要再駁,已失先機。

章容命將冬菱帶下去,冬菱哭喊不絕,求饒不止。

東偏殿中的父子二人亦被驚動,齊應起身:“我去瞧瞧,你先回去歇息。”

泣聲止絕,殿中瞬間靜寂下來,在這般詭異懾人的安靜中,周纓身子僵得越發厲害。

齊應緩步邁入,隨口問道:“何故生如此大的氣?吵吵鬨鬨的。宮正司抓著不乾淨的了?”

“何止。”章容怒極反笑,“竟抓到了我的身邊人,倒顯得我像個笑話。”

齊應沒有接話,內廷之事,他向來不插手,由她全權做主。方纔起意過來看看,也不過是怕她動怒傷身,故來勸上兩句。

章容卻主動同他提起:“瞧見了麼?我精心替殿下挑選的侍讀,竟是他崔述的舊識和眼線!難怪殿下平素若無陛下授意絕不肯多言,方纔卻敢頂著天子之怒諫言。”

齊應往下首看去,見周纓跪伏於地,妝發一絲不苟,不顯慌亂失態,容顏則瞧不大清楚,便道:“抬起頭來。”

一張平靜的麵容落入眼中,周纓微抿著唇,倒有幾分不顯的倔性。

“都查清楚了?”齊應問。

知事涉太子和崔述,不獨是內廷之事,他生了幾分要聽一聽的興致,章容將方纔之事簡要講述了一遍。

“二十四年五月,確是他歸京之時。此事隱秘,知者應不多。”齊應略微回憶了下舊事,肯定道。

“撒謊並非明智之舉。”章容目光自周纓身上掃過,聲音愈沉,“崔述已被羈在獄,即便你不說實話,緝獄司的刑求,他一介文臣,又能扛得了多久?”

周纓悄悄瞥了一眼齊應,見他神色淡淡,不曾否認這話,更無半分維護偏袒之意,心愈發涼了三分。

“傳太子過來。”齊應吩咐道。

齊延入內,餘光瞥見周纓跪在殿中待罪,宮正司候於一旁,按捺著心中的疑惑,如常行禮。

齊應問道:“方纔進言,是你自己心中所想,還是被人教唆?”

“自是兒子一人所思。思慮數日,今日方與父親說來。”

“先前杜氏案那次呢?”

齊延微垂眼簾,似在仔細回憶,片刻過後,方道:“自也是兒子自己的意思,無人敢挑唆。”

“有人檢舉你這侍讀與崔述是舊識,常於明德殿私下相會,你知否?”齊應再問。

齊延愕然看向一旁跪著的周纓,半晌,搖頭道:“不知。未曾見過二人有僭越之舉。”

齊應饒有興味地道:“連你這朝夕相處之人都瞧不出來,那便一起坐會兒,看看宮正司能查出什麼來吧。”

半個時辰後,嚴知微呈上兩本書冊,稟道:“此物乃在明德殿藏書閣中搜獲,因墨跡尚新,不像館內藏書,又契合周掌籍居所內墨跡,確認出自其手,故雖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聯,仍抄獲過來,還請陛下娘娘明鑒。”

周纓微微閉目。

章容正欲伸手去接,齊應已先一步接過,翻閱兩頁後,心下瞭然:“這書雪蕉廬中也抄出了幾本,我先前還覺得這字很是眼熟。明德殿的日講注,我也略微閱過些,隻是未曾往後廷想,隻當是哪個朝臣的筆墨,命人翻閱了些奏疏,未對比出結果,也就算了。”

聽聞此言,章容將那兩本書冊取過,翻閱起來。

齊應沒忍住一笑:“你倒挺會藏,明德殿中藏書浩如煙海,難怪宮正司忙活了半月,也沒檢出這等宮外書信。若非今日直奔著你去,萬般仔細搜檢,恐怕還是查不出此等證物。”

周纓自知無可抵賴,以額貼地,誠懇請罪:“不敢欺瞞陛下與娘娘,方纔不曾吐露實情,實是怕連累崔相。妾乃明州平山縣人士,因家變入獄,恰逢崔相至平山縣,因不忍見民蒙冤,而救妾於水火,後憐妾一介孤女,山高水迢返籍困難,故攜妾同行返京。妾入宮前,確在崔府寓居十月。受其大恩,怕因己之故,使其受難,故先前未曾如實相告,還請陛下和娘娘降罪。”

“妾雖受其恩,與其為舊識,然自永昌二十五年末入宮以來,始終勤勤懇懇,忠於娘娘與殿下,絕無二心,從未因私廢公,望陛下、娘娘、殿下明鑒。妾願以死謝罪,還望娘娘念在妾四年之苦勞,查明此事始末,勿因此而冤屈崔相。”

事情既已明瞭,齊應起身,將那兩卷書冊拿至手中,同章容道:“內廷宮人,你看著處置罷。”說罷往外行去,命移駕明光殿。

待齊應走遠,章容看向跪伏於地姿態恭謹的周纓,半晌方歎了一句:“為人伶俐,做事心細,才學亦可,侍讀這幾年裡,表現確實尚可。宗婦哭廟事,也確實有勇有謀,內廷裡頭,也算是個難得的才德俱佳、行事周全的人才。這幾年裡也攢了些資曆,不日東宮開府,本可擔大任,可惜……”

“嚴宮正,按律應當如何處置?”

“回娘娘,欺瞞主上,輕者貶往西苑苦役,重者笞杖乃至賜死,憑娘娘裁決。”

目光在周纓身上掃了一圈,見她並無替自己求情之意,章容轉頭問齊延:“依殿下之見,該如何處置?”

齊延看了一眼那道近來越發消瘦的身影,道:“周掌籍在身側四載有餘,兒子確實未曾察覺其有二心,望母親開恩。”

章容思忖了盞茶功夫,方道:“既如此,吾亦惜才,便隻罰提鈴罷。”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