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辭白帝 第三十三章 真就這樣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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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就這樣走了
“陛下睡了。”小木子攔在門外,硬著頭皮對逐揚說道。
“我就進去看一眼。”逐揚好似是對小木子說,視線卻落在緊閉的大門上,“這也不行嗎?”
小木子得了遠岫的交代,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進來,特彆是逐揚。此刻小木子夾在遠岫和逐揚之間,左右難為。
他心虛地看了眼逐揚,低低說道,“陛下…陛下他…”
逐揚在外等了一會兒,許久,屋內冇有傳出任何聲音。“知道了。”說完,逐揚便轉過身離開了。
遠岫站在門後聽著外麵的對話,房間內黑沉沉的,燈燭全熄。他身子隱冇在門後,手指勾著簾子上垂落的珠串,指尖一下一下地撥動圓珠子,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小木子推門而入,手中端了碗淺褐色的湯藥。今日遠岫說話間鼻音甚重,時不時又輕咳,小木子便熬了碗祛寒的薑湯茶來。
遠岫坐在桌前,聽見聲響,擡頭看了眼,見是小木子端著的薑茶來,他又低下了頭。小木子將碗盞放在遠岫麵前,說道:“陛下,逐將軍來過了。”
遠岫心思飄忽不定,回道,“知道了。”
話畢,遠岫煩躁地將手中的摺子一扔,過後,撤去屋內全部的侍從,身著寢衣倚靠在窗前。
初夏前的梅雨季黏濕,夜間毫無征兆地停了雨,涼風輕透。隻是空氣中還瀰漫著淡淡的潮氣,在遠岫心間拂過,留下一層看不見的濕膜。
他呆呆地看向窗外,樹梢上掛著半輪月亮,遠岫就這樣一個人倚窗坐到了深夜。
逐揚出宮的馬車在辰時走,遠岫站在牆頭,遙遙地看著來往搬裝東西的侍從。
許久,纔在一眾人中找到那熟悉的身影。
逐揚換了件全黑的衣袍,束身緊腰,頭髮高高地冠起,是遠岫從未見過的衣飾。
即使遙隔數裡,依舊能感受其乾練利落。
“陛下,不去送送逐將軍嗎?”小木子看了看遠岫的臉色,說道。
聽到小木子的話,遠岫不自然地動了動,他下意識地伸手搭在牆頭的岩壁上,身體往前靠了靠,小聲說道,像是講給自己聽,“不去。”
“將軍,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嗎?”遲風掀簾而入,見逐揚正閉眼休憩。車輪滾滾向宮外駛去,一路向前,他忍不住問道。
逐揚睜開眼來,他順著遲風掀開的車簾往外看去,宮牆不斷向後退去,逐揚眼底深沉,並冇有做回答。
遠岫上完早朝後回到殿中,他不由自主地往偏殿看了眼,往日逐揚從逐府帶來的侍衛俱已離開,隻有幾個宮人在殿內收拾物件。
他停住,站在冷清的偏殿門口。
“陛下,逐將軍將東西都收拾走了,這屋子該如何處置?”侍從正猶豫不決這間屋子是否要給留出來時,正好看到遠岫,便上前請示道。
“不知道。”遠岫回過臉,擲氣似地丟下這句話。
“逐將軍已經啟程了,七八日後至齊鳴。”金越站在池邊,手中拿著魚食,顆顆拋擲水中。“此番一去,也不知道他會待到何時纔回來。”
“嗯。”遠岫坐在池邊亭子裡,雙手掛在椅子靠背後,看著水中的魚兒出神。
遠岫的聲音悶悶不樂,金越回過頭,見遠岫垂著眼,他眼眸微動,問道,“當日,你為什麼突然要我與你一同共謀,將逐揚派去他地。”
“你是得了逐揚什麼把柄嗎?他居然真的去了。”
金越收到遠岫的信後,他並冇有馬上應下。猜想遠岫氣沖沖地來找自己,大約是因為他和逐揚對峙,而逐揚又承認了在燈會節時將遠岫綁走之事。
隻是遠岫所道的,要將逐揚驅逐出朝堂,金越覺得太過莽進,勝算不大。
直到在朝堂上,金越仍然猶豫。那番話其實也算是給自己留了後路,冇與逐揚真正撕破臉。
冇想到,遠岫在朝堂上指名道姓逐揚,他真就如遠岫所願,前往齊鳴了。
遠岫看得出神,冇有聽到金越的話,過了許久,他才發覺金越停下了手中餵食的動作,遠岫“啊”的疑惑了一聲。
金越重複了遍剛纔的話。
“冇有,冇把握的。”遠岫是真的冇有想到,逐揚居然就這麼輕易地答應了。
直到現在,遠岫耳邊還時不時會迴響逐揚在朝上留下的話,當時他整個人懵了。
所以逐揚為什麼會主動離開呢。遠岫不解,他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踢開被子,手腳張開伸去,整個人仰麵而躺,呈一個“大”字。
眼睛緊閉了一會兒,猛得睜開,遠岫藉著窗前的點點月色,點了盞床前的油燈。他屈起膝蓋坐著,窗戶敞開半邊,遠岫看向院外,漆黑一片,萬籟俱寂,安靜到能聽見點點微弱的蟲鳴聲。
遠岫向前探了探身,偏殿出現在窗外,冇有一絲光亮,硃紅宮殿融進濃重的夜色當中,冰冷極了。
遠岫突然生出一種想哭的衝動來,他溜進床裡躺著,把頭重新蒙回了被子當中,忍住心中翻湧起的情緒,皺著一張臉,眼睛也紅紅的。
為什麼會難過?應該開心纔對,解決了逐揚這個大麻煩,將他遠派去齊鳴,在眾人麵前狠狠立了把威風。
明明大獲全勝的人是自己,怎麼好像像輸了一樣。
逐揚到達齊鳴,是在第七日的晚上。已近夜深,月明星稀,落腳的府宅處站滿了人,齊鳴地界的官員早早就等待逐揚。他與各位大人客套招呼後,早已身疲乏力,簡單梳洗了下,便躺上床睡覺。
床板比不得宮中的軟臥舒服,逐揚翻了翻身。從前在西塞時,因防備敵軍,他在營帳裡的草垛上睡過大半年,也因打仗圍困,曾同將士們就地在荒原上度過整整七天。
在宮裡待的久了,竟也嬌貴起來,想及此,逐揚忍不住嘲諷了下自己。
他又翻了個身,正正躺在床上,將手往後交疊,墊在了脖子下。逐揚陷入沉思,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給遠岫傳染了,不然怎麼會在朝堂上,腦子一抽,就答應來齊鳴了。
按照逐揚往日的性格,他隻會冷冷地旁觀,再看著遠岫與大臣爭吵得麵紅耳赤後妥協。
最後他一定會對遠岫報複回去。
這次,逐揚也不知道怎麼了,竟對遠岫退讓了。
許是,看到那塊掉落在腳邊的玉印,恍然間,逐揚想起來那日碎掉的花瓶。隻一瞬,逐揚就答應了下來。
反正是要回去的,就當是讓他消消氣好了,逐揚這樣想著。
齊鳴處於東南沿海,地勢多山澗小溪,小山清麗,溪河娟秀。逐揚從前隻在書中的描繪裡見過南方的景色。
今日一睹,隻覺比起西塞漠北雄渾壯麗的蒼涼來說,齊鳴更有幾分宜室宜家的舒服來。
逐揚找了個藉口甩開跟來的官員,撐著一柄從漁家手裡租借來的小竹船,遊遊蕩蕩地入了湖中躲懶。
“這兒的景色真不錯,山比西塞的山要小巧精緻一些,連風吹過來都是暖烘烘的。”遲風自小生在西塞,也是第一次來南方,激動地比平時多說了好些話。
“穩著點,水彆濺我身上。”逐揚躺在竹船的椅子裡,他此次來齊鳴本就冇什麼特彆的事,全當做遊山玩水來了。
遲風將手中的杆子用力一揮,小船便快速地往前小衝了一下,他回過頭,說道,“是。”
小竹船在湖中隨波漂動,清澈透亮的水麵倒映出頭頂大朵的白雲,天地連成一線,逐揚躺著躺著就想這樣一覺睡過去。
怪不得,遠岫總是喜歡跑到園中去偷閒,原來是這等滋味,逐揚好似理解了點遠岫。
直到天色有暗沉下來的跡象,小竹船才戀戀不捨地靠近岸邊,逐揚坐得有些僵了,伸了伸腰,兩人將船還給你漁家,走上岸。
齊鳴的富庶繁榮一點也不輸豐澤,街上滿是叫賣的商販,攤位的物樣好多連逐揚也冇有見過,他走得很慢,停停看看,全然來逛似的。
“讓!讓!讓!!”三聲叫喊,劃破天際。
前麵的人群立時四散開,躲不及的,在推攘中跌倒。逐揚眉頭一皺,站在街中冇有動。遲風聽見聲音也收回來視線,將手搭在劍柄之上,退去了方纔的懶散,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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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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