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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不渡閻羅殿 險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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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象生

戲台之上,鑼鼓鏗鏘,水袖翩飛。那扮作杜麗孃的花旦正唱到哀婉處,聲如鶯啼,眼波流轉間儘是纏綿哀愁。

吏部尚書撚須微頷,側身對旁座的裴珩低語:“裴大人可知,這唱杜麗孃的雲官,竟是男兒身?瞧這扮相、身段,真真比女子還嬌媚三分,難怪一票難求……”

裴珩指節無意識叩著扶手,目光落在戲台,心神卻早已飛越千山萬水。數月搜尋,竟如石沉大海,那抹身影彷彿徹底蒸發於世間。他眼底積鬱的墨色愈沉,幾乎要將這滿堂華彩都吸噬殆儘。

“男兒身……”他喃喃重複,腦中倏然掠過一念,如電光石火。

既優伶可男扮女裝以假亂真,那她呢?是否亦可女扮男裝,隱匿於市井?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瘋狂滋長,瞬間攫住他全部心神。是了!他一直固守尋找女子,卻從未想過她敢如此大膽徹底地改換形貌!那些排查,竟皆入了盲區!

他驟然起身,杯盞輕晃,驚動了身旁同僚。

“裴大人?”

“部中忽有急務,恕珩先行告退。”他未及寒暄,便已拂袖轉身,疾步離去。留下滿座愕然。

不過半日,新的海捕文書攜雷霆之勢發往各州縣,著重添了一條:“疑犯或擅偽裝,或作男裝打扮,需細查身形清瘦、寡言少語、深居簡出之外鄉年輕男子。”

月餘後,這文書終也貼到了江浦鎮碼頭旁的告示欄上。劉掌櫃揣著手,眯眼瞧著畫影圖形旁那驚人的賞格,心頭怦怦直跳。

目光掃過那新增的“或作男裝”幾字,他猛地想起一牆之隔那“林記”的男東家。麵色蠟黃,身子單薄,從不見他似尋常男子般在外走動說笑,整日隻悶在那油煙繚繞的灶房後頭。那日糾紛,他竟還懂得看舌苔辨症候……醫術?那文書上不也寫著“精通醫術”!

再一算他攜那潑辣妹子和半大弟弟來的時日,竟與日期大致吻合。種種疑竇瞬間串連,劉掌櫃呼吸驟然粗重,眼中射出貪婪與狠戾交織的光。

好哇!原是個藏頭露尾的逃犯!竟躲在此地害他生意冷清!

他四下張望,見無人留意,忙撕下文書揣入懷中,扭身便朝著鎮丞衙署疾步而去。此番,定要那姓林的吃不了兜著走!既能得钜額賞金,又可報搶生意之仇,真乃天賜良機!

“官爺!小的要舉告!那林記食鋪的東家林朗,形跡可疑,八成就是文書上要拿的欽犯!”劉掌櫃壓低的嗓音裡,是按捺不住的興奮與惡意。

劉掌櫃帶著兩名官差氣勢洶洶闖進林記食鋪時,碼頭的喧囂彷彿都靜了一瞬。左鄰右舍、過往行腳紛紛圍攏過來,探頭探腦,交頭接耳。

“官爺,就是他!那姓林的!”劉掌櫃一指正從灶房掀簾出來的沈昭,聲音因激動而尖利,“麵黃肌瘦,鬼鬼祟祟,從不見他出門應酬,還懂些醫理脈象!不是那海捕文書上說的逃犯是誰?定是女扮男裝!”

沈昭一身灰布男袍,臉上藥色在突如其來的天光下顯得更為蠟黃。她眼簾微垂,掩去眸中驟凜的寒光,下意識將微畸的右手縮入袖中更深。

未等她開口,一旁的張小滿已炸了起來,叉腰怒罵:“烏龜王八蛋!劉黑心!上次訛詐不成,今日又來汙衊!我哥哥身子骨弱,經年抱病,不愛走動招風惹咳怎麼了?礙著你哪隻眼了?!”

那為首的官差麵色冷硬,目光如鉤,在沈昭身上來回刮擦,又掃視這簡陋鋪麵,沉聲道:“林朗?有人舉告你形跡可疑,疑似府衙通緝要犯。跟我們回衙門走一趟,分辨清楚。”

氣氛驟然繃緊。圍觀人群竊竊私語,目光各異。

恰在此時,隔壁院門“吱呀”一聲推開,宋奶奶讓孫兒宋平安攙扶著,顫巍巍走出來。

老人頭髮花白,麵容枯槁:“幾位差爺明鑒!林小哥是好人哪!若不是他心善,賞我祖孫一口飯吃,老婆子我早就病餓死了!這等善心人,怎會是逃犯?劉掌櫃,你、你心腸忒毒了些!”說著,激動得咳嗽起來,枯瘦的手指向劉掌櫃,不住顫抖。

宋平安緊緊扶著祖母,瞪著劉掌櫃,眼圈發紅,大聲道:“東家日日讓我吃飽飯,還給我工錢給奶奶抓藥!他是好人!”

劉掌櫃麪皮紫漲,厲聲道:“老虔婆!你懂什麼?他那是收買人心!官爺,休聽他們胡唚!拿人回去一審便知!”

那官差似有意動,上前一步,欲要拿人。

沈昭見狀,心念電轉,猛地低頭劇烈咳嗽起來,一聲接一聲,彷彿要將肺腑都咳出來,身形搖搖欲墜,蠟黃的臉上瞬間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張小滿立刻撲上前扶住,帶著哭腔高喊:“哥哥!你怎地出來了?大夫說了要靜養,見不得風啊!”轉而怒視衙役與劉掌櫃,“你們非要逼死我哥哥不成?他這身子骨,風一吹就倒!怎能是文書上那能千裡逃亡的欽犯?劉黑心!你分明是嫉恨我家生意,屢次陷害!”

沈昭似已喘不上氣,渾身重量都倚在張小滿身上,眼看便要軟倒。

就在此時,一聲清喝傳來:“都圍在這兒作甚!”人群分開,小吏吳明非快步走來,目光一掃場中情形,尤其在幾乎暈厥的沈昭和臉色難看的官差臉上停了停,眉頭緊鎖。

他不等官差開口,先對那為首的抱了抱拳,語氣熟稔卻帶著幾分強硬:“王頭兒,這是又鬨哪出?可是這劉掌櫃又生事了?”

他瞥向劉掌櫃,冷笑一聲,“劉掌櫃,你真是賊心不死!上回縱容親戚訛詐林家,被我當麵戳穿,今日竟又捏造欽犯名目?你當我兄長在衙門掌的刑名文書是擺設麼?那海捕文書所述逃犯,乃北地重要案犯,豈是這般病弱之人能冒充?再者,林家兄妹戶籍路引齊全,在鎮丞衙門有過備案,你無憑無據,僅憑猜度便敢驚動官差,誣良為盜,該當何罪?真當這碼頭冇王法了?”

那王姓官差見是吳明非,神色稍緩,但依舊公事公辦:“吳兄弟,非是愚兄生事。劉掌櫃舉告,這林朗形跡確有些可疑,與海捕文書所言有幾分相似,按例需帶回盤問。”

吳明非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對王頭兒道:“王頭兒,這劉掌櫃的話豈能輕信?您看他那點心思,無非是眼紅人家生意,挾私報複。這林小哥我來往多次,身子極弱,風一吹就倒,平日裡熬藥比做飯的時候還多,怎可能是那等能千裡逃亡的欽犯?您瞧瞧,這都快咳暈過去了。”

他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周遭人聽清。眾人目光再落到沈昭那副氣息奄奄、全靠妹妹攙扶才勉強站立的模樣,疑慮頓消,轉而紛紛指責劉掌櫃。

“真是黑心爛肺!”

“見不得彆人好!”

“官爺,莫信他胡說!”

王頭兒看著眼前景象,再思及劉掌櫃前科,心下已信了七八分。他瞪了劉掌櫃一眼:“哼,若再有無端舉告,浪費官府精力,定不輕饒!”說罷,對吳明非點點頭,帶著另一名官差悻悻而去。

劉掌櫃麵如死灰,在眾人唾罵聲中狼狽遁走。

吳明非這才走到沈昭身邊,關切道:“林小哥,可還撐得住?快扶進去歇息。”

張小滿和阿桂連聲道謝,攙著仍在微咳不止的沈昭退回灶房。簾子落下,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沈昭靠在牆邊,緩緩直起身,眼中哪還有半分虛弱。方纔那番做戲,幾乎耗去她全部心神。

窗外,吳明非正在安撫眾人,聲音漸遠。危機暫解,然那懸頂之劍,彷彿又迫近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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