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9章 一觸即發
賀茂家清幽的庭院裡，幾片黃葉打著旋兒飄下。一位身著整潔狩衣的青年正盤膝坐於廊下，麵前懸浮著幾枚流轉著微光的符籙。他手指虛點，符籙便隨著心意或聚或散，排列組合間隱含著陰陽五行之理。青年麵容俊逸，神色專注，正是賀茂忠行門下那位聲名鵲起的天才弟子——安倍晴明。
“嘿！又在用功呢？”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打破了院中的寧靜。晴明抬眼望去，隻見比他年長幾歲的師兄賀茂保憲正倚在廊柱邊，笑嘻嘻地看著他。保憲穿著一身更為隨意的便服，頭發也有些散亂，與晴明一絲不苟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
晴明手指輕揮，懸浮的符籙便如同歸巢的螢火，悄然沒入他寬大的袖中。他微微欠身，語氣溫和卻帶著一貫的認真：“師兄。吾日三省吾身，功課不敢懈怠。”
“嘖嘖，真不愧是你啊，晴明。”保憲笑著走過來，學著晴明剛才的樣子盤腿坐下，隻是姿勢隨意得多，“什麼時候都繃著根弦似的。不過嘛，這次演武，就算咱們師兄弟在場上‘湊巧’碰上了……”他故意拉長了調子，促狹地眨眨眼，“師兄我可不會手下留情哦，該出全力還得全力！”
晴明神色平靜，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那是自然。演武場上，自當全力以赴，豈敢因同門而對師兄有半分懈怠？”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板正，彷彿在陳述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
“唉，你這人……”保憲誇張地歎了口氣，隨即又像想起什麼好玩的事，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一種“你走大運了”的神秘笑容，“喂，我說晴明，你猜我今早卜卦，算出你什麼來了？”
晴明看著他擠眉弄眼的樣子，微微蹙眉，不解其意：“師兄算出何事？莫非近日修行有所阻滯？”
“阻滯？哈哈哈！”保憲拍著大腿笑起來，“是桃花！大大的桃花運啊你小子！”他指著晴明，一副“你撿到寶了”的表情。
晴明聞言，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些，他一本正經地搖頭：“師兄怕是算錯了。我昨日也為自己起過一卦，卦象平穩，並無任何犯桃花之相。此等事，多半是無稽之談。”他那副認真的模樣，彷彿在討論某個需要嚴謹論證的陰陽術式。
“哎喲我的傻師弟！”保憲簡直要被他氣笑了，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你這木頭腦袋！卜卦看相這種事，有時候就得信其有！再說了，我告訴你，你的‘桃花’可不是憑空來的！很快，老爺子就要叫你出門了。”
“師父召喚，自當奉命。師兄可知何事？”晴明依舊沒往那方麵想，隻當是尋常差遣。
“去哪裡？朱雀大街！新開的那家‘清心茶寮’！”保憲一副“我都打聽清楚了”的得意表情，“說是讓你去‘修行’，嘿嘿……”他故意又賣了個關子，促狹地笑著，“那地方就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嘛……師兄我早就幫你打探得明明白白啦！”
晴明看著保憲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心中疑惑更甚：“修行？茶寮修行？師兄此言何意？與桃花又有何關聯？”
“關聯大了去了！”保憲見晴明還沒開竅，乾脆把話挑明，“老爺子是要安排你去見一個人！一位最近剛到京都，據說本事不小，也挺有來頭的巫女——博麗神社的那位！”
“博麗巫女？”晴明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神色倒是鄭重起來，“原來如此。我亦聽聞過博麗神社之名，曆代巫女皆以降妖除魔、守護一方安寧為己任，靈力修為想必有其獨到之處。若是能與她交流一番修行心得，探討除妖衛道之法，確是一件值得期待的美事。”他語氣真誠，顯然是真的對“交流業務”更感興趣。
“……”保憲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他張了張嘴，看著晴明那副“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去學術交流”的認真表情，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長歎，抬手扶額，“……唉！晴明啊晴明……你這腦袋裡……算了算了，當我沒說！你這輩子就跟你的符咒陣法過去吧！”他簡直要被這個一心隻想著修行和除妖的師弟打敗了，感覺剛才那番眉飛色舞的暗示全是對牛彈琴。
就在這時，庭院入口處傳來一聲沉穩的輕咳。賀茂忠行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那裡，一身正式的陰陽頭裝束，神情肅穆。他那雙閱儘世事的眼睛在保憲和晴明身上掃過，尤其是保憲那副扶額歎息的模樣，顯然已猜到自己這個兒子肯定又說了些什麼不著調的話。
保憲和晴明立刻收斂神色，同時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禮：“父親大人\\/師父。”
賀茂忠行目光在保憲臉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回頭再收拾你”的意味，但並未深究。他轉向晴明，語氣平和卻不容置疑：“晴明，隨為師來。有客將至，你且隨我去朱雀大街的‘清心茶寮’一趟。”
“是，師父。”晴明恭敬應下，心中想著師兄方纔所言，對即將與博麗巫女的“修行交流”倒真生出了幾分期待。
保憲站在父親身後，對著晴明的背影偷偷做了個“朽木不可雕也”的鬼臉，隨即又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嘿嘿笑了兩聲。他倒要看看，自己這個對風月之事一竅不通的木頭師弟，到了那“清心茶寮”，麵對那位巫女，會是如何一番光景。
……
賀茂忠行帶著晴明，師徒二人踏上了前往朱雀大街的路。京都的街道比起賀茂家清幽的庭院要喧囂得多，車馬粼粼，行人摩肩接踵，空氣中混雜著各種市井的氣息。
忠行步履沉穩，晴明安靜地跟在側後方半步的距離，目光習慣性地掃過周遭環境，留意著可能存在的微弱妖氣或靈力波動。忠行側頭看了弟子一眼，語氣平和地開口，聲音在嘈雜的街市中卻異常清晰：
“晴明啊，之前你提過，想從普通的陰陽生做起，腳踏實地。如今也有些時日了，你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晴明沉靜的臉上，“為師想著，以你的才學能力，一直屈居末席，恐非長久之計。若是願意，為師可向天皇陛下進言，為你擢升……”
晴明聞言，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微微躬身，語氣誠懇而堅定：“師父厚愛，弟子感激不儘。然弟子以為，無功不受祿。如今弟子所做，不過是份內之事，尚未立下值得擢升之功績。更何況，”他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專注，“職位高低，不過是虛名。弟子所求，唯在陰陽五行之道術上能日日精進，護持京畿安寧。職位之事，實非弟子所念，還請師父體諒。”
賀茂忠行聽著晴明這番話，心中熨帖無比。這個弟子，不僅天賦卓絕，靈力精純得令他驚歎，其勤奮刻苦更是遠超常人，最難得的是這份不慕名利、一心向道的心性！簡直是上天賜予陰陽寮的瑰寶。忠行幾乎可以預見，假以時日，晴明必將是鎮壓一個時代、光耀陰陽道統的大陰陽師！他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平靜地點點頭，彷彿隻是隨口一問：
“嗯，為師明白了。你能有此心誌，甚好。道術精進，確為根本。既然如此，便依你所願吧。”他不再多言，加快了腳步，晴明也立刻跟上，師徒倆的身影很快彙入朱雀大街的人流之中。
與此同時，靈夢她們那一路卻是另一番光景。
“喂！石川老師！還要走多久啊？”靈夢拖著腳步，手裡的禦幣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地麵，漂亮的紫眸裡滿是煩躁，“那個什麼‘清心茶寮’到底在哪裡嘛！京都的路七拐八繞的，走得我頭都暈了！”
偽裝成普通神官的星暝（石川）走在前麵，步伐倒是依舊沉穩，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抹殺安倍晴明，最好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或是借他人之手。藤原師輔的“安排”，雖然麻煩，但也可能提供機會。因此，他麵上依舊維持著那份屬於“石川神官”的耐心與和藹：
“靈夢，稍安勿躁。京都市集繁華，道路複雜些也是常情。你看，前麵似乎就是朱雀大街了，茶寮想必不遠。”
他語氣溫和地安撫著，彷彿真的隻是帶晚輩來赴約。
玄爺和愛蓮選擇待在旅店，魔梨沙倒是興致勃勃，東張西望，眼睛不夠用似的。她現在是“旅裝少女”的模樣，但骨子裡愛熱鬨愛新奇的本性一點沒變：“就是就是！靈夢你看那邊，好多賣符紙和奇怪石頭的鋪子！還有那邊！那個會噴火的雜耍藝人！”
她興奮地指指點點，差點撞到路人。
神玉飄在靈夢身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儘職地扮演著“巫女的陰陽玉式神”。星焰則是最不安分的一個，她像隻小兔子一樣在靈夢、魔梨沙和星暝之間竄來竄去，時不時還想去揪路邊攤販掛著的風鈴，惹得攤主直瞪眼。
“星焰！彆亂跑！”靈夢不得不分心去抓她。
而這一切的“拖拖拉拉”，背後自然少不了藤原師輔的影子。這位中納言大人此刻也“恰好”帶著幾名隨從，“偶遇”了靈夢一行人。他笑容滿麵，熱情地迎了上來：
“哎呀！這不是博麗的巫女大人和石川神官嗎？真是巧遇！諸位這是要去‘清心茶寮’？”
他一邊說著，一邊很自然地放慢了腳步，與石川神官並肩而行，彷彿要為他們引路，實則巧妙地擋住了最便捷的路徑，還時不時停下來，指著某處建築或景色，熱情地介紹幾句京都風物。靈夢雖然覺得這大官有點煩人，但也不好直接趕人，隻能耐著性子跟著，心裡更煩悶了。魔梨沙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星暝（石川）麵上含笑應和著師輔，心裡卻如明鏡一般。這老狐狸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好讓安倍晴明師徒先到。星暝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下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背後那個裝著草薙劍的布袋子，冰冷的殺意被完美的偽裝牢牢鎖住。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尋找著任何可能的“意外”契機。
藤原師輔一邊拖著時間，一邊眼角餘光始終留意著那個最不安分的“小丫頭”星焰。他心裡盤算著：快了，等到了茶寮門口，人群聚集之處，就是最好的時機！讓這個一點就炸的小式神，“不小心”衝撞一下那位心高氣傲的年輕天才……
在師輔“熱情”的導遊和刻意的拖延下，靈夢一行人終於也抵達了朱雀大街那家新開的“清心茶寮”。茶寮臨水而建，環境確實清雅，竹簾半卷，隱約可見裡麵雅緻的佈置。門口已經聚集了一些看熱鬨的人，畢竟賀茂忠行大師親至，本身就是一件吸引眼球的事。
賀茂忠行和安倍晴明早已在茶寮內一處靠窗的雅座落座。忠行氣度沉凝，正閉目養神。晴明則坐姿端正，目光平視前方，神情專注，彷彿在思考某個複雜的術式問題，又像是在耐心等待一場重要的“修行交流”。他俊逸的側臉在窗外透進來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靜。
就在這時，藤原師輔看準時機，對著身邊一個看似不經意路過的隨從使了個極其細微的眼色。那隨從會意，趁著靈夢正被師輔一句“巫女大人請看這茶寮的飛簷鬥拱……”吸引注意力的瞬間，腳下“一個不穩”，肩膀“輕輕”撞在了正飄在空中，探頭探腦往茶寮裡張望、尋找著“亮晶晶”東西的星焰身上！
“哎呀！”星焰毫無防備，被撞得一個趔趄，向前衝去！
“啊！這……”她驚撥出聲，不是因為被撞疼了，而是她剛才正盯著晴明腰間懸掛的一塊用來輔助施法、雕刻著精美符文、在陽光下微微反光的白玉佩！眼看那亮晶晶的寶貝就在眼前，她幾乎是本能地就伸手想去夠！
這一撞一衝，星焰小小的身體直直地朝著安倍晴明所坐的位置撲了過去！她的指尖，距離晴明腰間的玉佩隻有咫尺之遙！
安倍晴明雖然沉浸在思考中，但身為頂尖陰陽師的警覺性極高。幾乎在星焰被撞、驚撥出聲的同時，他就察覺到了側後方襲來的風聲和一股微弱卻躁動的火靈氣息！他眉頭微蹙，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向側麵一閃，動作迅捷而優雅，完美地避開了星焰的“撲擊”。
星焰撲了個空，小臉差點磕在晴明剛才坐的蒲團上。她穩住身形，抬起頭，小嘴一癟，銀色的眼眸裡滿是沒能抓到“好吃的”的委屈和一絲被閃躲開的惱火。
晴明站定，看著這個莽撞衝過來、衣著怪異的小女孩，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並非動怒，而是出於一種維護秩序和警惕的本能。這小女孩身上那股躁動的氣息讓他感到一絲異樣，還有一股無緣由的厭惡。而她剛才明顯是衝著自己貼身之物來的舉動，更顯得無禮而可疑。
他的聲音清朗而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響起，瞬間壓過了茶寮內外輕微的嘈雜：
“你是何人座下？怎可如此無禮莽撞？一個小小式神也敢放肆？”
在晴明看來，這白發銀瞳、氣息躁動的小女孩，多半是某個粗心陰陽師或巫女收服的、尚未完全馴化的式神。他這句話，既是斥責星焰的莽撞，也是在詢問她的主人是誰，隱含著一絲對主人管教不嚴的責備。
這句話，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式神？！”星焰最討厭彆人把她當寵物或者工具看！尤其是這個“搶走”好吃的還躲開她、現在又居高臨下訓斥她的家夥！她的小臉瞬間漲紅，頭頂的火焰“騰”地一下，一絲火星“劈啪”一聲就濺了出來！她指著晴明，聲音又尖又氣：
“你才式神！你全家都是式神！星焰纔不是！把那個亮晶晶的給星焰看看！”
這一下變故太快！門口的靈夢和魔梨沙都驚呆了。靈夢反應過來，又急又氣：“星焰！不許胡鬨！”
她趕緊想衝過去製止。
藤原師輔站在一旁，臉上依舊掛著關切的表情，眼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成了！
而偽裝成“石川神官”的星暝，眼神驟然一冷！他藏在袖中的手瞬間握緊。安倍晴明……這敏銳的反應和那份隱隱流露出的、屬於強者的自信與威嚴……都印證了他的判斷！此人，絕不能留！他的目光如同冰錐，鎖定在晴明身上，殺機在平靜的表象下洶湧。他不動聲色地向前挪了半步，彷彿是要去勸阻星焰，實則是在尋找最佳的出手角度和時機——一個能讓這“意外衝突”演變成“致命意外”的契機！
神玉感應到星暝那幾乎要凍結空氣的殺意，以及星焰暴走的靈力，瞬間光芒暴漲，高速旋轉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懸浮在靈夢身側，蓄勢待發！茶寮內外，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衝突，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