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34章 小老帝大敗北
星暝照著文文她們指點的方向,一路摸到了妖怪之山山腳下最荒僻的角落。這地方彆說妖怪,連隻野兔都嫌荒涼。在一片稀疏的林木掩映下,一座小小的木屋架子剛搭出個雛形,顯然是剛動工不久。
小屋前光禿禿的台階上,坐著一位少女。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翠綠色長發,身上穿著的是這個時代普通農家女孩常見的粗布衣裳,樣式簡單,洗得有些發白。看到有人來,她下意識地想站起身,但動作又頓住了,隻是臉上露出了非常友好、甚至帶著點驚喜的笑容,遠遠地朝星暝揮了揮手打招呼。
星暝也點頭回應,同時不動聲色地感知著。一股龐大到令人心悸的、混雜著黴運、災禍與病氣的無形洪流,正如同漩渦般環繞在少女周身,濃稠得幾乎化為實質。然而身處這風暴中心的少女本人,卻安然無恙,甚至顯得有些……輕鬆?彷彿那足以讓普通人瞬間倒大黴的厄運,對她而言不過是拂過身邊的微風。
“果然,這就是厄神啊……”星暝心裡暗道。這景象印證了大家的描述,也讓他對這位厄神的特殊性有了直觀感受——她自己就是這無邊厄運的源頭與容器,自然不受其害。
星暝走近了些,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少女見狀,笑容更盛,但身體依舊穩穩地坐在台階上,沒有熱情地迎上來。星暝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份微妙的克製——她並非冷漠,而是在小心翼翼地避免將不幸帶給靠近的人。
“你好!”少女的聲音清脆又帶著點天然的親近感,完全不像個掌控災厄的神明,“我叫鍵山雛。那個……最好彆把我的名字念太大聲,可能會帶來點小麻煩。”她眨眨眼,帶著點善意的提醒,語氣輕鬆得像在分享一個小秘密。
星暝笑了笑,也報上名字:“星暝。真有那麼厲害?”他嘴上說著,帶著幾分探究的好奇,故意清晰地念出了那個名字:“鍵山雛。”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原本隻是安靜環繞在雛身邊的、那粘稠如墨的厄運洪流,彷彿被瞬間點燃!無數道灰黑色的、帶著不祥氣息的“絲線”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猛地從雛身上剝離,發出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噝噝”聲,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星暝激射而來!
“哎呀!等等!”鍵山雛驚叫一聲,臉上露出“又來了”的無奈表情,但動作卻快得出奇!隻見她猛地從台階上跳起,就在那些厄運絲線即將撲到星暝身上的瞬間,她纖細的身體開始以一種奇特的韻律高速旋轉起來!
呼——!
她的裙擺飛揚,綠發在旋轉中劃出優美的弧線。這並非隨意的舞蹈,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儀式。隨著她的旋轉,一股無形的吸力憑空產生!那些撲向星暝的厄運絲線如同被捲入漩渦的浮萍,硬生生地被拉扯得改變了方向,打著旋兒,發出不甘的“嗚嗚”聲,最終如同倦鳥歸巢般,重新纏繞回雛旋轉的身體周圍,漸漸平息、隱沒。
星暝看得微微咋舌——這收放自如的程度!這能力簡直是為她量身定製的!剛才那一下,若非她反應及時,自己就算不怕死,怕也免不了要摔幾個大跟頭或者被鳥糞精準命中。
“抱歉抱歉!”雛停下旋轉,氣息平穩,臉上帶著歉意,“你看,稍微大聲點叫我的名字就會這樣。不過彆擔心,我能把它們收回來!”她拍了拍手,彷彿剛才隻是撿回了不小心飛走的線團。
看著雛這輕鬆搞定厄運的模樣,星暝心中那個原本還有些冒險的計劃瞬間清晰且充滿了希望!隻要說服她幫忙,讓她那龐大的厄運力場“罩”著對方這邊,那麼帝那隻靠“幸運”吃飯的黑兔子……嘿嘿,她的好運光環還能扛得住這級彆的“天克”嗎?運氣再好,在絕對的“黴運”洪流麵前也得變“非酋”!
問題來了,怎麼讓這位善良又怕給人添麻煩的厄神答應去“對付”一隻素不相識的兔子呢?星暝腦筋飛轉。
“鍵山雛小姐,”星暝換上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語氣也變得鄭重其事,“你可知,在這妖怪之山,乃至整個東國,潛藏著一個巨大的隱患?一隻狡猾無比的兔妖,仗著自己那點操控‘幸運’的小把戲,橫行無忌,欺壓弱小,搜刮民脂民膏!多少無辜的妖怪和人類深受其害,敢怒不敢言啊!”他痛心疾首,彷彿帝是十惡不赦的大魔王。
雛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義”說得一愣一愣的,綠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困惑:“誒?兔妖?很……很壞嗎?幸運……還能這樣用?”她顯然被星暝繞了進去,一時沒明白這“大反派”和她有什麼關係。
星暝一看有門,立刻趁熱打鐵,聲音充滿了煽動性:“正是!此妖不除,東國難安!我輩修行之人,豈能坐視不理?雛小姐,你擁有這獨一無二、克製邪祟的能力,正是替天行道的不二人選!隻要你肯出手相助,助我挫敗那兔妖的陰謀,還世間一個朗朗乾坤……”他頓了頓,丟擲了最具誘惑力的餌,“事成之後,我必定竭儘全力,滿足你一個願望!任何願望!”
“願望?!”鍵山雛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那光芒中充滿了純粹的期待和渴望,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真的嗎?那……那能讓靠近我的人,不再變得不幸嗎?就是……就是像普通人那樣,不會因為我而倒黴?”她問得小心翼翼,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她漂泊多年,深埋心底最深的祈願。
空氣瞬間安靜了。
星暝臉上的慷慨激昂瞬間凝固,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他看著雛那雙充滿希冀、亮得驚人的眼眸,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能翻江倒海,能穿梭時空,甚至敢跟大妖怪叫板……但唯獨這個願望,他辦不到。纏繞雛的厄運是構成她存在的根本,是“規則”本身。他或許能暫時避開,或許能想辦法減輕影響,但要說徹底消除,讓靠近她的人完全免疫……這超出了他的能力,甚至可能觸及了某種世界運轉的底層法則。更重要的是,他不想騙她。這個女孩太純粹了,用謊言去敷衍她的期盼,星暝做不到。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山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星暝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鍵山雛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像燃儘的燭火。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粗布衣角。片刻之後,她重新抬起頭時,臉上已經努力重新掛起了那溫暖開朗的笑容,彷彿剛才的失落從未發生:“啊……沒、沒關係的!我……我其實還有一個小小的願望!”她的聲音輕快了些,帶著點不好意思的靦腆,“就是……就是能不能幫我找一套新衣服呀?”她指了指自己身上樸素的粗布衣裳,又比劃了一下,“我看山上的大家,穿得都……都好特彆,好漂亮呢!我也想……想試試不一樣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臉蛋微微泛紅,像個憧憬新衣服的普通少女,完全看不出是掌控災厄的神明。
星暝心頭一鬆,緊接著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慶幸。還好,她還有個更簡單、更容易實現的願望。看著雛那帶著期待和一點點害羞的眼神,星暝毫不猶豫地拍著胸脯,聲音斬釘截鐵:
“這個包在我身上!沒問題!保證給你弄一套最合身、最特彆的!”
去魔界掃貨?小事一樁!就算要把魔界時裝店搬空,他星暝也認了!比起那個遙不可及的終極願望,一套衣服簡直太容易了。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星暝!”鍵山雛開心地跳了起來,臉上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那純粹的喜悅彷彿驅散了周遭無形的陰霾。她看著星暝,眼神裡充滿了信任和期待。
於是乎,在妖怪之山這個荒僻的角落,一位立誌收集厄運以減輕他人不幸的善良厄神,和一位為了打牌贏兔子而絞儘腦汁的蓬萊人,因為一套新衣服的約定,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結成了臨時的“同盟”?星暝看著眼前笑容明媚的綠發少女,感覺這趟“黴運之旅”的開端,似乎比預想的要……順利得多?也溫暖得多?
不過對於因幡帝來說,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此時的她正悠閒地啃著剛從地裡“收獲”的蘿卜,心裡盤算著等星暝下次再來時要怎麼從他身上再扒層皮——至少得讓他把上次那個金幣的“利息”補上!就在這時,一隻負責望風的小兔子急匆匆地蹦了過來,氣喘籲籲地向它們的“帝老大”報告:
“報告老大!大事不好!星暝大人他又來了!這回……他還帶了個從來沒見過的綠毛丫頭!看著……看著有點邪門啊!”
“綠毛?”帝的兔耳朵警覺地豎了起來,飛快地轉動著。綠頭發的人類或妖怪?她印象裡沒這號人物。聯想到星暝之前想借相機的事,帝心裡咯噔一下——該不會這就是他搬來的救兵吧?專門來克自己“幸運”的?
“嘖,來得還挺快。”帝嘟囔一聲,原本打算“公平”較量的小心思瞬間煙消雲散。穩妥起見,看來隻能動用“非常規手段”了。她立刻壓低聲音,對身邊幾個心腹兔耳語一番,佈置了一套隱蔽的“配合計劃”。手下兔子們都是跟著帝在牌桌上“身經百戰”的老油條,一聽吩咐就心領神會,露出彼此都懂的賊笑,紛紛溜去準備了。
等到星暝隨著那位綠發少女出現在永遠亭的院門前時,帝總算明白那股“邪門”的感覺從何而來了。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帝那敏銳的直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龐大、粘稠、幾乎凝成實質的不祥氣息,如同沉重的墨色泥沼般縈繞在少女身周——這絕對是傳說中的厄神無疑!
“好家夥……居然真把這位災星給請來了!”帝心裡暗罵星暝不講武德,但麵上卻絲毫不露怯。她可是幸運的白兔!行走的祥瑞!區區厄運,怎麼能壓倒她強運的光環?更何況,她還有手下兔子的“默契配合”!帝挺了挺小胸脯,紅色的大眼睛裡重新燃起鬥誌和狡黠——優勢在她這邊!
輝夜早已端坐主室,透過半開的紙門饒有興致地“觀賞”著院門口的這出好戲。一方是為了拿到相機不擇手段(甚至拉上了厄神)的星暝,另一方是準備在牌桌上大展拳腳(並順便撈錢)的帝。牌桌很快就在庭院中擺開,星暝和帝隔著矮幾相對而坐,空氣中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味。
星暝看著帝那張看似天真無邪實則寫滿“我要讓你輸得褲子都不剩”的小臉,嘴角微微上揚:“老規矩?五張?”他隨意地問道,彷彿隻是多年賭友間的日常寒暄。帝自然不甘示弱:“怕你不成?就玩這個!每人一萬籌碼,底注一百,誰先輸光光誰就滾蛋!”
牌局開始。充當荷官的是帝的一個手下兔子(自然是計劃中的一員),它將五張公共牌依次發到桌麵中央,動作麻利。接著,兩張暗牌被分彆推到星暝和帝的麵前。
星暝指尖輕輕掀開自己兩張牌的一角,目光快速掃過——嗯,還行,有操作空間。他心裡清楚帝那邊肯定在搞小動作,不過沒關係,實在不行他還有自己的“空間小妙招”兜底。然而,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帝一側的鍵山雛時,卻微微一愣。
此刻的鍵山雛,已換下了之前那身樸素的粗布衣裳。她那一頭柔順的翠綠色長發長及胸前,在陽光下泛著緞子般的光澤。發間用鮮豔的紅絲帶精心點綴,另有一根將胸前的兩股長發收攏成一束,絲帶末端都打著精緻的白色褶皺。她的眼眸是清澈的綠色,如同春日森林深處的潭水。
身上穿著的是星暝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嶄新衣裙:上身是利落的黑色短袖,下身則是熱烈的紅色裙擺,層層疊疊的白色荷葉邊在裙沿輕盈跳躍。裙子的左側腰間,繡著一個醒目的綠色“厄”字花紋,昭示著她不凡的身份。肩膀上披著兩條飄逸的白色布料,巧妙地用紅線連線。左手腕上也纏繞著帶有白色褶皺的紅色絲帶。腳上蹬著一雙帥氣的黑色長靴,紅色的鞋帶係得一絲不苟。
這身裝扮既透著些許來自異域(或未來?)的獨特風格,又與她厄神的氣質有種奇妙的和諧感,讓她整個人顯得既神秘又帶著點難以言喻的活力。雛顯然對新衣服非常滿意,臉上一直帶著淺淺的笑意,好奇地看著桌上的紙牌,眼神乾淨又無辜。
帝此刻卻是信心爆棚。她早用手勢通知了手下,這次發牌可是“精心安排”過的!她悄悄掀開自己那兩張暗牌的一角,嘴角忍不住得意地翹起——黑桃k和梅花k!一對老k!果然,幸運女神依舊眷顧著她!星暝就算帶著厄神,開局也敵不過她的強運加持!這把穩了!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讓帝的笑容逐漸僵硬。
第一回合:
桌麵公共牌發下:紅心10、方塊j、草花8、黑桃7、紅心4。帝看著自己手裡的雙k,感覺穩操勝券,毫不猶豫地加註到五百。星暝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牌(一張方塊q,一張草花9),又瞥了眼公共牌,臉上沒什麼表情,選擇了跟注。開牌!帝興奮地亮出雙k:“對k!通吃!”
荷官兔正要宣佈,星暝卻不緊不慢地翻開牌——方塊q、草花9,加上公共牌裡的方塊j、紅心10、草花8——赫然湊成了10、j、q的順子!帝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第二回合:
帝不信邪,重新洗牌(手下兔子悄悄再次做牌)。結果發牌時,負責遞牌的兔子不知怎的腳下一滑,“哎呀”一聲撲倒在地,幾張牌“嘩啦”散落一地。好一陣手忙腳亂才重新整理好。帝拿到手一看,還不錯,黑桃a和紅心a!信心又回來了。她再次加註。結果開牌時,星暝手裡湊出了三張7(公共牌裡有兩張7,他手裡有一張),而帝手裡除了雙a,公共牌裡沒有任何能配上的大牌……
第三回合:
帝不服。她剛想親自發牌,旁邊端茶水的兔子又“恰好”一個踉蹌,“哐當”一聲,茶水潑了帝半身!帝氣得跳腳:“你搞什麼?!”
慌亂中發牌,帝拿到一張紅心k和一張黑桃q,也算好牌。她瞪了星暝一眼,這把非要贏回來!結果星暝慢悠悠地亮牌——他手裡的暗牌竟然是一對4!加上公共牌裡的一張4,組成了三張4!而公共牌裡最大的是張k,帝的kq輸給了三條……
第四回合:
帝已經有點抓狂了。她狠狠瞪了那幾個幫忙做牌的手下一眼,示意這次必須成功!牌發下來,帝拿到紅心10和方塊10,又是一對!她稍稍安心。然而,就在她準備下注時,旁邊負責記錄籌碼的兔子突然“阿嚏”一聲驚天動地的噴嚏,手裡的籌碼本脫手飛出,“啪”地糊在了帝的臉上!籌碼撒了一地……
“你們這群廢物!!”帝扭頭看向星暝的眼神簡直要噴火,再看看旁邊那位綠發少女——鍵山雛正一臉歉意地看著倒黴的兔子們,似乎想說什麼,卻被星暝一個微不可察的搖頭眼神阻止了。星暝的眼神很明確:這都是計劃的一部分,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牌局就在這樣詭異而滑稽的氛圍中進行著。帝引以為傲的“幸運”彷彿失效了,每次她拿到好牌,不是手下兔子莫名其妙出狀況導致牌局混亂,就是她自己喝水嗆到、被飛蟲迷眼這類小倒黴事打斷思路。而星暝那邊看似平平無奇,卻總能鬼使神差地湊成不大不小的牌型,穩步吃進帝的籌碼。鍵山雛的存在彷彿一個無形的黴運力場,精準地壓製著帝的強運和她手下那些小動作的效果。
最終,當帝眼睜睜看著星暝用一手毫無亮點的對8(公共牌裡有張8,他手裡也有一張,但對方另外一張牌點數更大),贏走了她最後僅剩的籌碼時,她整個人都呆住了。桌上代表她的一萬籌碼空空如也,而星暝麵前則堆成了小山。
“不……不可能……”帝喃喃自語,滿臉的不可思議。她看看手裡的爛牌,又看看對麵一臉“承讓承讓”表情的星暝,最後目光落在滿臉無辜的鍵山雛身上——那股縈繞不散的沉重感彷彿有了實體。她引以為傲的幸運,在這個厄神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她,永遠亭的幸運白兔因幡帝,竟然在自己的地盤上,在自己的“規則”裡,輸得這麼慘烈?這簡直是兔生恥辱!
這場精心策劃的牌局,最終以因幡帝難以置信的、徹徹底底的大敗落下了帷幕。
星暝連眼角餘光都懶得給那隻蔫頭耷腦、彷彿被抽走了魂兒的奸商兔。他邁著輕快的步子,帶著點勝利者的小得意,徑直走向輝夜所在的主屋。那位綠發的少女——鍵山雛,靜靜地站在院門邊,看著星暝推門而入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又帶著點滿足的笑容。她知道自己這趟“臨時工”算是圓滿完成了。她微微躬身,對著旁邊幾隻還處於“帝老大居然輸了”的震驚中、兔臉懵逼的小兔子們小聲說了句:“那個……不好意思,添麻煩了。”
聲音輕得像羽毛。說完,她不再停留,翠綠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間的微風,悄無聲息地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徑直離開了永遠亭(顯然不知道迷途竹林特性)。幾隻小兔子互相看了看,又看看主屋方向,最終還是沒敢追上去問——那位綠發少女身邊縈繞的感覺,實在讓兔毛毛的。
屋內的光線柔和,輝夜正端坐在矮幾旁,手裡把玩著一枚棋子,看到星暝進來,臉上綻開一個明媚又帶著點促狹的笑容,聲音如同玉珠落盤:“哎呀呀~真是大快人心!星暝君,乾得漂亮!可算替妾身狠狠教訓了那隻囂張的兔子,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仗著點小運氣就在牌桌上耀武揚威!”
她笑得眉眼彎彎,顯然對帝吃癟這件事極其滿意。她隨即又興致勃勃地提起帝那幾個倒黴手下剛才的狼狽樣,什麼茶水潑了一身啊,籌碼糊臉啊,說得繪聲繪色,彷彿親臨現場。
星暝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臉上陪著笑,心裡卻像有隻貓爪子在撓。眼看輝夜天南地北越扯越遠,從帝的倒黴相聊到竹林裡的新筍,就是絕口不提那個相機的事,他終於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急切:“那個……輝夜啊,你看帝也教訓了,這口氣也出了……”他故意頓了頓,眼神往輝夜手邊溜,“之前說的那個……相機的事……”
輝夜臉上的笑容瞬間如同被寒霜凍結,那雙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透出一股似笑非笑、又帶著點莫名情緒的危險光芒,聲音也冷了下來:“哦?相機?在星暝君心裡,妾身的存在,難道還比不上一部冰冷的‘器物’重要麼?”
這話說得輕飄飄,卻像根小針,精準地紮在星暝的神經上。
星暝心頭一跳,暗道不妙。他剛想開口解釋,比如“這不是為了幫你出氣才答應去打牌的嗎”、“相機關係重大啊”之類的話,卻見輝夜臉上的冰霜驟然消融,如同春日破冰,重新綻開一個狡黠又帶著點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笑容:“噗~逗你玩的啦!看把你急的!”她一邊笑著,一邊優雅地抬手,在身邊那道抽屜裡輕輕一探。
一個約莫巴掌大小、造型異常簡潔流暢的銀白色方盒被輝夜托在掌心。它沒有複雜的旋鈕,也沒有那些花裡胡哨的裝飾,隻在正麵鑲嵌著一塊打磨得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鏡片。整部相機散發著一種內斂而精密的質感,與神綺太太那堆“多功能戰爭兵器”殘骸形成了鮮明對比。輝夜將它輕輕放在矮幾上,推向星暝,語氣帶著點小小的驕傲,又像是邀功:“喏,拿去吧。這可是妾身特意為你……嗯,為那位天狗姑娘準備的。本來想隨便找部舊相機搪塞你的——為了在眼下這個‘微妙’的時機把它造出來,妾身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
星暝如獲至寶,一把抓起那冰涼的銀白方盒,入手沉甸甸的,能感受到其內部蘊藏的精密能量迴路。他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由衷地感激道:“多謝了,輝夜!幫大忙了!”
他仔細端詳著相機,越看越覺得滿意,這絕對是遠超預期的精品。
收好相機,星暝正準備告辭離開,腳步卻頓住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眉頭微蹙,看向輝夜:“對了,師匠她……在嗎?”
他敏銳地感知到鍵山雛已經離開了永遠亭的範圍,不出意外此時正在竹林裡迷路。但那個綠發少女最初那個近乎絕望的願望,如同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心頭。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他還是想問問那位無所不能的月之賢者。
輝夜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清冷、平靜如同月下寒泉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星暝身後傳來:
“找我何事?”
星暝猛地回頭,隻見八意永琳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身後的陰影裡。她依舊是那身標誌性的紅藍二色長裙,銀色的長辮一絲不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正平靜地看著他。
星暝定了定神,組織了一下語言,將鍵山雛的情況和她的終極願望——希望靠近她的人不再因她而變得不幸——詳細地說了出來。他最後補充道:“……她來到我們這裡,恐怕也是被那個‘博麗之力’的流言所吸引,抱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想來碰碰運氣,看能否許下這個願望。”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
永琳安靜地聽完,臉上沒有任何波瀾。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纏繞於她身的‘厄運’,並非疾病,亦非詛咒。那是構成她存在本身的基石,是其權能的具現,如同水之於魚,光之於陽。強行剝離或阻斷其影響,就如同試圖剝離火焰的熱度。”
她頓了頓,目光深邃地看向星暝,“辦法,並非沒有。”
星暝的心猛地一跳,眼中瞬間燃起希望的光芒。
“但結果,”永琳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殘酷,“要麼是她徹底失去‘厄神’的身份與力量,變成一個普通的、甚至可能因失去存在根基而迅速消亡的脆弱個體;要麼……便是那龐大無匹的厄運洪流失去唯一能約束它的容器,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席捲一方天地,造成無法估量的災難與混亂。無論是哪一種,都違背了她的初衷本身。”
永琳的話如同一盆冰水,將星暝心頭剛剛燃起的火苗徹底澆滅。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果然……和他預想中最壞的結果一樣。這不是技術問題,而是根本性的存在悖論。
“……明白了。”星暝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聲音裡充滿了無力的挫敗感,“多謝師匠解惑。”
他對著永琳微微躬身致意。
造化弄人。
星暝最後看了一眼輝夜和永琳,沒再多說什麼。他握緊了袖中那部嶄新的銀白相機,轉身推開了永遠亭的紙門。夕陽的餘暉將迷途竹林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紅,但他的身影融入其中,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沉重,朝著鍵山雛離去的方向,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