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章 輝夜姬的六難題(一)
“你在開玩笑嗎?紫?”星暝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八雲紫,
八雲紫的摺扇尖挑開星暝耳畔一縷銀發:“怎麼了,我記得小星暝不是一直對大和撫子型別的女性很感興趣嗎?——怎麼到關鍵時刻就打退堂鼓了?”
“所以,你就讓我和那五個戀愛腦上頭的男人一樣去追求輝夜姬?先不說失敗瞭如何,就是成功了,以那位輝夜姬和師匠存在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我多半是要被師匠清理門戶的。”
八雲紫的洋傘尖戳了戳星暝後腰:“嘛,可是這確實是你能光明正大地接觸那位輝夜姬的方式嘛——”她突然貼近少年耳畔,吐息驚飛了棲息在窗欞的粉蝶,“還是說……小星暝其實在害怕被輝夜姬拒絕?”
“閉嘴啊老太婆!”
“彆忘了,那位輝夜姬可是在三個月內就從三寸小人長成了妙齡少女哦~說不定今晚你翻牆送情書的時候……”最後幾個字被突然合攏的隙間咬碎,隻剩星暝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跳腳。
……
“老丈莫要再推脫了!”中納言石上麿足冠帽上的隼羽沾滿水珠,活像隻落湯的山雞。他攥著竹取翁布滿老繭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老人的腕骨,“便是天女下凡也該懂人間情愛……”話音未落,簷角突然墜下半截竹枝,正巧砸在他鑲著珍珠的木屐前。
“這……”竹取翁布滿皺紋的手掌無意識地摩挲著,渾濁的瞳孔裡映出五位貴公子扭曲的倒影——他們華貴的衣袍下擺似乎沾著泥漿,像是爭奪食物的餓虎般靠攏過來。
“老丈莫非想讓輝夜姬孤獨終老?”大伴禦行的摺扇“唰”地展開,扇麵“風雅”二字被斜射的日光切成兩半,“便是村口稚童,也尚知曉男婚女嫁乃人倫——”
竹取翁佝僂的脊背突然挺直了三分。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堆積如山的聘禮,那些漆盒縫隙裡似乎滲出暗紅如血的光:“諸位……”
“且慢。”
清冽的少年音色像山泉澆在燒紅的鐵塊上。眾人齊刷刷轉頭,隻見晨霧中走來個身著紺青狩衣的少年。鴉羽般的黑發隨意綰著,發梢卻泛著不自然的銀白光澤——正是在臨行之前預先改了發色的星暝。
“在下乃雲遊陰陽師之後。”星暝故意讓袖口滑出半截符紙,硃砂繪就的咒文在陽光下泛起金芒,“途經此地聽聞輝夜姬芳名,特來求娶。”
(ps:這個時代的日本好像還沒有真正存在陰陽師這個稱呼,到底有沒有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嘛——認真你就輸了)
五位貴人像是被竹簽刺中的青蛙般跳起來。藤原皇子鑲著瑪瑙的鹿皮靴碾碎滿地竹花:“哪來的野小子!沒看見我們正在——”
星暝指尖突然燃起幽藍色的火焰,火苗扭曲成五芒星狀。這招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小把戲,卻唬得大納言倒退兩步撞到了牆上。
“胡鬨!”石作皇子突然拔高聲音,金絲菊紋隨著劇烈起伏的胸膛扭曲變形,“區區方士也敢與皇室爭輝?”他身邊的武士持著短刃直指星暝鼻尖,卻在觸及少年前被無形屏障彈開,震得虎口發麻。
星暝袖中的手指悄悄結印,向屋內傳遞著訊息,麵上卻笑得人畜無害,故意放大了聲音:“在下不過是想為輝夜姬殿下獻上此物。”說著從袖中變出本古籍,封麵上大寫著“鬥x蒼穹”幾個字。
星暝話音未落,簷角垂落的竹簾突然無風自動。五位貴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簾後隱約可見的月白色衣袖正輕輕拂過矮幾。
“此書……”輝夜姬的聲音帶著幾分遲疑的輕顫。五位貴人剛露出不屑的嗤笑,就看見少年手中的書頁突然泛起微光,細若遊絲的星輝在“鬥x蒼穹”四字間流轉。
“這是什麼妖術!”
石作皇子腰間的短刀突然發出嗡鳴,刀鞘上的金漆竟開始片片剝落。藤原皇子正要開口譏諷,卻見竹簾後伸出的素手比月光更皎潔三分。星暝隻是微微一笑,右掌緩緩一推,手中的古籍便彷彿被無形絲線牽引,緩緩飄向簾內——這個瞬間,五位貴公子彷彿聽到自己喉骨碎裂的聲響。
“諸位請回吧。”輝夜姬突然將古籍攏進袖中,簾外的纖纖玉指指向星暝,“這位公子……”她頓了頓,修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狡黠的陰影,“送來的話本深得妾心,當入內詳談創作心得。”
“這……”
“萬萬不可!”
五位貴人的眼神如同淬毒的短刀剜向星暝。藤原皇子腰間玉飾隨著粗重的呼吸叮當作響,石作皇子攥著笛子的指節泛出青白。竹取翁望著庭院裡堆積如山的聘禮,布滿老年斑的手掌在袖中攥緊。
“諸位……”老人布滿血絲的眼珠轉動著,“明日再來可好?待老朽與小女商議一二,定然給個答複。”
待此六人離去後,竹取翁緩緩地掀起青竹簾。輝夜姬正倚著雕花矮幾翻看《鬥x蒼穹》,案頭青瓷碗裡浮著幾片新葉,水麵倒映出她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孩子啊……”老翁枯樹皮般的手掌撫過少女柔順的長發,“你雖是天賜之身,可人間自有規矩。男婚女嫁本是天理,我這把老骨頭……”
輝夜姬的指尖在封麵上劃出淡痕:“父親莫不是要女兒隨便嫁與那些俗人?”
簷角懸掛的風鈴突然凝滯,五位貴人在庭院裡留下的檀香氣味還未散儘。老翁正要開口,忽見少女發間玉簪流溢位冰晶般的光暈。
竹簾被穿堂風掀起細密的波紋,輝夜姬指尖纏繞著垂落的發絲:“那些家夥不過是被美色所惑的俗物,哪裡懂得人心幽微?若是隨隨便便托付終身……”她突然用衣袖掩住嘴角的冷笑,“倒不如叫他們去摘天上的月亮。”
“話雖如此,可總得有個章法。你瞧石作皇子送來南海珊瑚屏風,藤原公子連家傳的……”
“父親。”輝夜忽然將茶碗往矮幾上一磕,“女兒隻是要看他們的真心是否如竹膜般剔透。”輝夜忽然起身,“石作皇子不是自稱踏遍勝山名川?那便讓他去天竺取佛陀用過的石缽。”
“天竺遠在佛國,這、這豈不是……”
“藤原皇子總吹噓精通蓬萊仙術。東海蓬萊山的玉枝,銀根金莖白玉果——折不來便說明仙術是假。”
接著輝夜開始逐一報出那些珍貴物品的名字,而隨著她每說出一個名稱,竹取翁臉上的表情就越發精彩起來。
當聽到“唐土火鼠裘”這個名字時,竹取翁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之色,他顯然從未聽聞過如此稀罕之物;緊接著輝夜又唸到了“燕之子安貝”,竹取翁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彷彿這東西隻存在於傳說之中;再後來,當“龍首之玉”四個字從輝夜口中輕輕吐出的時候,竹取翁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因為這樣的寶物他連想都不敢去想象。
“至於那位陰陽師公子……”她忽然掩唇輕笑,“既然能憑空變出奇書來,不如去尋書中排行第一的陀舍古帝炎。”
……
簷角懸掛的風鈴被輕風撞出細碎清響,簾後輝夜姬纖長的食指繞著垂落的鬢發:“天竺遠在佛國,石作皇子既自稱踏遍名山大川——”她忽然歪頭輕笑,“不如去取佛陀當年托缽化緣用的石缽?”
竹取翁布滿皺紋的手掌猛地攥住衣擺,庭院裡五位貴公子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石作皇子漲紅了臉,心中咬牙切齒道:“這等無理要求,分明是刁難!”
“至於藤原殿下……”輝夜忽然用衣袖掩住唇角,“您不是總說蓬萊仙術已臻化境?東海蓬萊山有棵玉樹,銀根紮在琉璃土,金莖纏著翡翠藤,白玉果映著日月輝——”她指尖輕輕劃過茶碗邊沿,“折一枝來可好?”
藤原皇子腰間的玉飾突然叮當亂響,瑪瑙鑲邊的鹿皮靴不經意的顫動起來。
“阿倍大人不是常誇耀家傳唐錦?唐土火鼠裘據說火燒不毀,雨淋不濕……”她忽然拖長尾音,隔簾也能看到阿倍右大臣額角滲出的冷汗在晨曦中閃爍。
“龍首的五色玉嘛……”她指尖撫過書頁間流轉的星輝,“每逢月圓便在山巔吞吐龍息,大伴大人既執掌……”話音未落,大納言鑲著孔雀羽的冠帽突然歪斜,露出底下花白的鬢角。
石上中納言正要後退,輝夜姬忽然旋身:“燕子銜來的子安貝……”她突然俯身湊近竹簾縫隙,驚得中納言冠帽上的隼羽亂顫,“聽說能保母子平安呢。”
“至於這位公子……”竹簾突然被風掀起半寸,“妾身近日研讀話本,對那異火榜甚是神往。”她蔥白的指尖點在《鬥x蒼穹》某頁,“便勞煩取來陀舍古帝炎當聘禮可好?”
庭院霎時死寂。竹取翁布滿皺紋的手掌懸在半空,五位貴人麵麵相覷。藤原皇子突然嗤笑出聲:“什麼異火?怕不是胡謅的玩意!”
星暝狩衣下的手指猛然攥緊。隔著竹簾他都能看見對方眼底一閃而逝的得意——這女人實在是太狠了!
“老、老夫活了幾十載……”竹取翁顫抖的嗓音打破寂靜,“龍首玉尚在傳說中有所提及,這陀舍古帝炎……”老人渾濁的瞳孔映出星暝僵硬的背影。
石作皇子突然撫掌大笑:“看來輝夜姬是要提前淘汰……”他金黃色的衣擺掃過星暝腳邊,“某些招搖撞騙的方士啊!”
星暝後槽牙咬得生疼,若是尋常寶物,他還能借著傳送去其他世界碰碰運氣。可那陀舍古帝炎……少年眼前閃過原著中那陀舍古帝炎中焚天煮海的描寫,狩衣下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
“陀舍古帝炎……這女人是要我去異世界當人肉燒烤嗎!先不說根本找不到那個世界,就是找到了……”少年把臉埋進臂彎哀嚎,後腦勺翹起的呆毛隨著動作一顫一顫。
“小星暝~”
帶著紫羅蘭香的重量突然壓在星暝後背,八雲紫整個人像貓似的掛在他身上,下巴故意蹭在他的肩頭:“哎呀呀,我們的小陰陽師在練習土下座嗎?”
“鬆開啊老太婆!”星暝手肘往後頂卻被輕巧避開,“你是又發春了嗎?!……”
“真是失禮呢~”摺扇“啪”地敲在他額頭上,八雲紫不知何時已經端坐在星暝對麵,裙擺下露出的白絲長腿交疊著,“說正事,那個陀什麼炎……你打算怎麼辦?”
星暝拍開摺扇縮到牆角,狩衣下擺帶翻了茶碗:“還能怎麼辦……”他盯著榻榻米上暈開的水漬,“放棄唄。要不是我想著對方與師匠的聯係,腦子一熱把那本《鬥x蒼穹》塞過去……”
八雲紫突然用扇子掩住嘴:“哦呀~小星暝這是認輸了?”隙間裡突然掉出本線裝冊子,封麵赫然寫著《竹取物語·野史篇》,“那咱可得給常世送點素材……”
“喂!”星暝撲過去搶冊子卻抓了個空。
“某年某月,無名陰陽師覬覦輝夜姬美色……”紫故意用能劇腔拖長尾音,“竟妄圖以話本矇混過關……”
晚風吹得木門吱嘎作響,少年突然把臉埋進掌心:“紫……”聲音悶悶地從指縫裡漏出來,“你肯定有辦法對不對?”
“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