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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往昔的巫女01 謎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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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覺得該給提過的巫女交代一些,所以寫個補充——這也可以算是後世鬼巫女之類形態的來源?後麵會吃書也不一定,大家看個樂嗬吧。)

(事實上這劇情完全是自己亂編的,這個叫鬼的孩子目前和後世鬼巫女沒有多大聯係也不一定?但確實應該寫出來,得表達些什麼。)

(總之,暫且如此吧……這是靈夢尚小,而……不好意思串台了,這個時候靈夢都還沒出生呢。)

———————分割線———————

星暝感覺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冷粘稠的墨汁裡。沒有光,沒有聲音,連“感覺”本身都變得模糊不清。他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重逾千斤。

(怎麼回事……好累……像被抽乾了力氣……)

他記得自己剛才還在……在哪裡?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忽不定。是在神社?還是在永遠亭做客?記憶碎片混亂地撞擊著。

(不對……這感覺……太奇怪了……)

一股難以抗拒的牽引力傳來,拉扯著他移動,卻帶不來一絲風。腳下是冰冷光滑、彷彿由整塊黑玉打磨而成的地麵,倒映不出任何影子。遠處,隱約可見幾座造型古樸、散發著微弱光暈的石橋輪廓,橋下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更加濃稠、彷彿由無數歎息彙聚成的灰色霧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不是腐朽,不是死亡,而是絕對的、沉重的“終結”感。

(這是……哪兒?)

星暝下意識地想催動靈力,身體卻像生鏽的齒輪,空空蕩蕩,毫無反應。他心頭一沉,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醒了?”

一個清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星暝循聲望去,隻見一位完全是在意料之外的存在正注視著他。

“四……四季?”星暝的聲音有些乾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他完全沒想過會在這裡,在這種狀態下,見到——四季映姬·亞瑪薩那度。

四季映姬微微頷首,動作精準得像尺子量過:“正是。”

“我……怎麼會在這裡?”星暝環顧這片死寂的灰色空間,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這不可能!我是蓬萊人!我怎麼會……死?”他試圖用音量驅散內心的迷茫與意外。

四季映姬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彷彿在陳述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事實:“萬般生靈,行走於世間,呼吸吐納,言行舉止,皆在因果之中,皆會留下‘痕跡’。此痕跡,或清或濁,或善或惡,便是‘業’。”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這片死寂的空間,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秤砣,敲在星暝的心上。

“蓬萊之體,固然超脫了凡俗的生死輪回,令你肉身不朽,魂魄不滅。然而,”四季映姬話鋒一轉,那雙清澈的眼眸彷彿看穿了星暝靈魂最深處的每一絲波瀾,“這不代表你能超脫於‘業力’的束縛之外。你的每一次抉擇,每一次行動,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都會在天地間留下屬於你的‘印記’。”

她手中的悔悟棒微微抬起,尖端指向星暝的胸口,並非物理上的接觸,卻讓星暝感覺靈魂深處有什麼東西被無形的鉤子勾住了。

“當你所行之事,所積累之‘業’,其‘濁’與‘惡’的分量,沉重到足以遮蔽你生命本源的光輝,甚至開始扭曲你自身存在之時……”四季映姬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那麼,即便是天所眷顧的不死之人,也可能因其自身積累的龐大‘業障’,引動冥冥之中的‘天罰’。”

“天罰?”星暝瞳孔微縮。

“是的。”四季映姬的語氣斬釘截鐵,“那是規則本身的反噬。非人力所能抗拒,非神通所能規避。當業力積累至某個臨界點,規則便會降下劫數。這劫數,可能是一場無法預料、顛覆常理的‘意外’,也可能是一種從內部侵蝕你存在的‘異變’。它並非針對你的‘不死’,而是針對你‘存在’本身所背負的沉重因果。”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片死寂的彼岸,聲音裡透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更深沉的喟歎:“蓬萊人……嗬,在無儘的生命裡,若不知收斂,不曉敬畏,肆意妄為,其積累的罪業,隻會比尋常生靈更加龐大,更加難以消弭。終有一日,量變引發質變,即便是號稱‘永恒’的存在,也可能在因果的反噬下,迎來自身的‘終結’。”

星暝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四季映姬的話語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無數畫麵碎片般閃過腦海。每一次選擇,每一次行動,背後牽連的因果,那些被犧牲的、被波及的、被扭曲的命運……它們像無數根無形的絲線,此刻被四季映姬的話語猛地收緊,勒得他靈魂生疼。

(業力……天罰……終結……?就因為……我做的那些事?)

荒謬感、不甘心、還有一絲被徹底否定的恐慌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窒息。

四季映姬看著星暝臉上變幻的神色,那彷彿亙古不變的嚴肅表情似乎也鬆動了一絲。她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在這死寂的彼岸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悲憫與深深的無奈。

“天下熙熙,攘攘往來。上至神明仙佛,下至螻蟻蜉蝣,又有誰能真正超脫於因果業力之外?即便是那些自詡清靜無為、避世修行的,其存在本身,呼吸之間,亦在與這方天地互動,留下屬於他們的‘痕跡’。”

“有生便有業,有動便有因。行善積德者,其業清揚;作惡多端者,其業濁重。然清濁之間,又有誰能真正達到那纖塵不染、因果不沾的境地?”四季映姬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哲學叩問的迷茫,“即便是吾等執掌審判之職,日複一日稱量著萬千亡魂的功過是非,也不過是在這業力流轉的洪流中,儘力維持一絲秩序罷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星暝身上,清澈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星暝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深刻的困惑與探尋:

“星暝,你告訴我……這茫茫天地,這芸芸眾生,這無儘輪回之中……”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敲打在星暝混亂的心神上,

“那真正……無罪無垢之人……究竟……在何方?”

……

星暝猛地睜開眼,胸口起伏不定,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腦海裡殘留的碎片。

“唔……呼!”他長長吐出一口氣,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和一絲心有餘悸,“好像……做了個不得了的噩夢啊……嘖,具體是什麼,怎麼模模糊糊的記不真切了……”他揉了揉太陽穴,有些懊惱,“真是的,居然被噩夢嚇醒,說出去也太丟人了。該不會又是哆來咪那家夥在搞鬼吧?下次入夢非得找她算賬不可!”

“唔嗯……”旁邊傳來一聲含糊的嘟囔。小小的星焰蜷在暖和的被褥裡,銀色的睫毛顫了顫,慢悠悠地睜開惺忪的睡眼。她像隻剛睡醒的小貓,不滿地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嘟著嘴看向擾她清夢的源頭:“主人……好吵哦……天還沒亮透呢……”

星暝被小家夥抓包,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房間角落。那裡,草薙劍正安靜地插在劍架上,劍身反射著從窗戶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晨光,顯得沉靜而內斂。

“咳……”星暝試圖尋求一點場外支援,或者說,至少找個分擔尷尬的物件。

草薙劍彷彿感應到了他的視線,聲音慢悠悠地響起,帶著一種曆經滄桑的淡然:“星暝大人,就算您這麼看著老夫……老夫對此也是愛莫能助啊。夢境之事,非我長劍所能觸及。”言下之意:您自己做的夢,鍋自己背。

星暝被這“無情”的回應噎了一下,肩膀微微垮了下來,剛才噩夢帶來的心悸似乎被一種更綿長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取代了。外界天色漸漸泛白,他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點低落:“唉唉……不知怎麼搞的,醒來後心裡頭空落落的,總覺得有點……莫名地感傷呢。好像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又好像錯過了什麼。”

星焰這會兒徹底清醒了,她坐起身,銀色的長發睡得亂糟糟的,歪著腦袋,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星暝:“會不會……是因為主人想汐姐姐了呀?”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被角,試探著問道。汐姐姐離開後,神社確實冷清了不少。

星暝微微一怔,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像是找到了一個合理的宣泄口,順著話茬道:“唔……可能吧。不過也沒辦法,她自己選的路嘛,說是厭倦了和妖怪打打殺殺,要去山下的村子裡當個普普通通的農婦,養養雞鴨,種種田地。”他聳聳肩,語氣努力顯得輕鬆,但眼底深處還是掠過一抹落寞,“神社這下子又變得空蕩蕩的了,除了我們幾個老家夥……咳,我是說,除了我和你這小家夥,還有這把老古董劍,確實有點冷清。說不定做噩夢……呃,我是說心情有點低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他試圖把話題從“噩夢”上徹底岔開。

“誒?”星焰捕捉到了關鍵詞,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指著星暝,“主人原來真的做噩夢啦~還不好意思承認!”

“那、那又怎麼樣?!”星暝臉微微發燙,梗著脖子強詞奪理,“就算是噩夢,也肯定是哆來咪搗的鬼!除了她,誰還有本事在彆人夢裡瞎折騰?肯定是她!”

“啊——嚏!啊——嚏!啊——嚏!”

話音未落,一連串響亮又帶著點誇張的噴嚏聲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神社本殿內響起!彷彿是為了回應星暝的指控。

伴隨著噴嚏聲,一個身影突兀地出現在門口,彷彿她一直就在那裡。來人正是夢貘妖怪——哆來咪·蘇伊特。

“嗚……是誰啊?一大清早就在背後說人壞話,害我打了好幾個噴嚏,連個安穩的‘白日夢’都被硬生生打斷了!真過分!”

星暝看到正主出現,先是一愣,隨即像是抓到了把柄,立刻指著她:“看!我就說是你!你來得正好!說!我那個……那個亂七八糟的夢,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在裡麵搗亂?”

哆來咪眨巴著眼睛,一臉無辜加莫名其妙:“哈?我?搗亂你的夢?”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沒好氣地反駁道,“拜托!我有那麼無聊嗎?而且啊——”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神裡瞬間充滿了戲謔的光芒,上下打量著星暝,“你那夢啊,嘖嘖嘖,真是……精彩紛呈,沒眼看啊沒眼看!”

星暝被她看得心裡發毛,強作鎮定:“少、少廢話!到底是什麼夢?”

哆來咪清了清嗓子,模仿著說書人的腔調:“哎呀呀~星暝大人您可是威風凜凜呐!在夢裡,您一手遮天,腳踩八荒,成了號令天下的世界霸主!那氣勢,嘖嘖!更厲害的是,您王座之下,收服了天下所有國色天香的少女,環肥燕瘦,鶯鶯燕燕,都對您俯首帖耳,傾心不已~那場麵,真是羨煞旁人呐!嘻嘻~”

“咳咳咳!”星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一派胡言!簡直荒謬絕倫!要真是這種美……這種夢,我怎麼可能被嚇醒?!”他試圖用邏輯反駁。

一旁的草薙劍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聲音,劍柄似乎還微微點了點:“哦~~~原來如此。沒想到星暝大人平日裡深藏不露,竟懷揣著此等……宏圖偉願?老夫今日算是開了眼界了。”那語氣,簡直像發現了新大陸。

“草薙!你少在那裡陰陽怪氣!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他恨不得撲上去捂住草薙劍的“嘴”。

哆來咪看熱鬨不嫌事大,笑嘻嘻地擺擺手:“彆急嘛,我還沒說完呢!”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星暝窘迫的樣子,才慢悠悠地繼續,“正當您沉浸在溫柔鄉裡,威風八麵的時候,突然!天空一聲巨響——不是,是地府之門大開!一位手持悔悟棒、頭戴冠冕、板著臉比千年寒冰還冷的‘大人物’駕臨了!沒錯,就是我們那位鐵麵無私的四季映姬大人!”

哆來咪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模仿著四季映姬那威嚴的語氣:“「星暝!汝可知罪?!」那氣勢,直接把您從王座上震了下來!您當然不服氣啊,梗著脖子跟她理論,說什麼「我乃世界霸主,何罪之有?」之類的……”她模仿著星暝可能的樣子,惹得星焰捂著小嘴咯咯直笑。

“然後呢?然後呢?”星焰聽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剛才的瞌睡。

哆來咪故意賣了個關子,看著星暝越來越黑的臉色,才慢條斯理地描述道:“然後啊……四季大人根本不屑於跟您多費口舌。隻見她緩緩舉起了那根代表著‘是非曲直’的悔悟棒——”哆來咪雙手比劃著,表情誇張,“說時遲那時快!那根小小的悔悟棒,在您驚恐的注視下,迎風就長!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簡直變得遮天蔽日,像一座燃燒著審判之焰的大山!它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和無儘的威嚴,朝著您……就這麼……‘啪’!!!地一下——”

哆來咪雙手猛地合十,發出響亮的聲音。

“——拍了下來!然後,您就‘嗷’地一聲,直接從夢裡嚇醒啦!哈哈哈哈哈!”哆來咪終於忍不住,指著星暝捧腹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星暝被哆來咪繪聲繪色的描述和那聲誇張的“啪”氣得七竅生煙,指著她,手指都在哆嗦,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感覺自己一世英名(?)在今天徹底毀於一旦,尤其是在草薙劍和星焰麵前。

哆來咪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哎呀呀,惱羞成怒啦?”

星暝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暴走的衝動,決定采取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結束這場讓他顏麵掃地的對話。他板起臉,指著神社大門的方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下達逐客令:“夠了!哆來咪·蘇伊特!這裡不歡迎你!今天博麗神社閉門謝客,休養生息!請你立刻、馬上、圓潤地——出去!”說著,他還作勢要上前推搡。

哆來咪輕巧地一個側身就躲開了星暝沒什麼力道的“驅逐”,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什麼嘛,大清早就這麼粗魯地對待一位淑女?星暝你退步了哦,當年好歹還知道給客人倒杯茶呢!”

星暝看她油鹽不進,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他挺起胸膛(試圖找回一點神社主人的威嚴),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咳!你聽好了!你是夢貘對吧?也就是貨真價實的妖怪,沒錯吧?所以!你現在未經許可,擅自闖入供奉……供奉神靈的博麗神社,還在這裡妖言惑眾,擾亂清淨!按照規矩,我完全可以認為你這是在公然挑釁我博麗神社的權威!作為神社的……嗯,現·任·主·事·者!”他故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我有權對你進行退治!識相的就趕緊自己走,不然……哼哼!”

哆來咪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事情,嘴巴張成了“o”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重新打量了一遍星暝,彷彿第一次認識他。幾秒後,她突然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噗——哈哈哈!‘主事者’?‘退治’?”她笑得前仰後合,扶著旁邊的門框才沒摔倒,“星暝啊星暝,你是不是睡糊塗啦?你那位正牌的博麗巫女小徒弟,現在退休去當農婦了不假。但你這架勢……嘖嘖嘖,”她故意拖長了調子,“莫非是巫女退休了,你這位當師父的打算親自改行,繼承神社衣缽,做個‘巫男’不成?哈哈哈!‘巫男’星暝大人要退治妖怪啦!這訊息傳出去,怕不是要笑掉整個妖怪之山所有妖怪的大牙!哈哈哈哈!”

“哆、來、咪!”星暝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頂,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的、嘴!能不能消停一會兒?!”他感覺再聽下去,自己真的要被氣出內傷了。

哆來咪好不容易止住大笑,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清了清嗓子,努力擺出一副相對正經(但依舊帶著濃濃調侃)的表情:“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其實呢,我這次來,也不全是來看你笑話的。”她微微揚起下巴,帶著點小傲嬌,“主要是來恢複名譽權的!誰讓你一醒來就汙衊是我搗亂你的夢?我哆來咪·蘇伊特可是有職業操守的夢貘!纔不屑於乾那種下作勾當!你的夢,純粹是你自己日有所思……或者壓力太大導致的!這個鍋,我可不背!”

她說完,對著氣得冒煙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星暝做了個俏皮的鬼臉,身影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漸漸變得透明:“那麼,‘巫男’大人,您好好休息,消消氣~下次入夢,歡迎來找我‘茬’哦~拜拜!”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徹底消失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隻留下那帶著戲謔餘韻的“巫男”二字,還在神社裡飄蕩。

星暝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對著哆來咪消失的地方徒勞地揮舞了一下拳頭,最終隻能化作一聲充滿無力感的、長長的歎息:“……這個可惡的夢貘!”他感覺今天這清晨,過得比打了一架還累。

“阿拉阿拉~”一個慵懶帶笑的女聲從眾人身後突兀出現的縫隙深處飄來,彷彿帶著迴音,“咱似乎錯過了很有趣的事情哦?”

紫的身影從隙間裡施施然踏出,寬袖垂落,摺扇輕搖,臉上掛著慣常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彷彿隻是清晨散步串了個門。

星暝眼皮都沒抬,對這種出場方式習以為常:“紫?這麼一大清早的?”

“哎呀呀,話是這麼說沒錯,”

紫用扇骨點了點下巴,故作無奈狀,“可眼看天都快亮了,再不出來溜達溜達,豈不辜負了這‘黎明前的黑暗’?”

她話鋒一轉,眼神在星暝臉上溜了一圈,“倒是你,看著氣色不佳呢,做噩夢了?”

星暝沒接她這茬,鼻翼卻微微抽動了一下。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紫那身纖塵不染的華服,眉頭慢慢皺起:“……你身上,有血腥氣。”

那味道極淡,混雜著塵土和某種鐵鏽般的腥甜,被某種力量刻意遮掩過。

紫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真是……明明都仔細清理過了,還是瞞不過你?”

她聳聳肩,“好吧,咱剛從西邊回來。”

“西邊?”

星暝心頭一跳,目光沉了下來,“大唐?那地方如今……怕是亂成一鍋沸粥了吧?藩鎮割據,流寇四起,前陣子王仙芝的起義剛剛平息,眼下應該是黃巢領著人到處征伐……眼看就是艘大廈將傾的破船。你跑那鬼地方去做什麼?”

他實在想不通,這節骨眼上,八雲紫去那人間煉獄圖什麼。

紫的嘴角勾起一抹奇異的弧度:“目的嘛……主要是去‘采辦’點緊俏貨。”

她頓了頓,吐出幾個字,聲音輕飄飄的,“……長豬肉。”

星暝的臉色瞬間變了一下,雖然很快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長豬肉?”

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有些發緊,“弄了多少?”

“本來還擔心拿太多會惹眼,”

紫攤攤手,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慶幸,“不過嘛……到了地方纔發現,遍地都是,跟野草似的,根本沒人顧得上清點。也就……順手收了些,到時候好分發給各處的小家夥,讓他們安生些。”

“長豬?”

一個清脆又帶著濃濃困惑的聲音插了進來,“紫姐姐,那是什麼豬呀?好吃嗎?比山裡的野豬還香嗎?”

小家夥完全沒聽懂背後的隱喻,隻捕捉到“肉”字,臉上滿是天真又饞嘴的好奇。

“咳咳!”

角落裡的草薙劍猛地發出一陣劇烈的、彷彿被嗆到的“咳嗽”聲,劍身都跟著嗡嗡震顫,“星焰啊!”

它的聲音帶著一種長輩特有的、急於轉移話題的倉促,“老夫突然想起來,今早空氣格外清冽,正是舒展筋骨、活動劍身的好時辰!走走走,陪老夫出去透透氣,活動活動!”

劍柄急切地晃了晃,示意她跟上。

“兜風?”

星焰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眼睛忽閃忽閃,看看草薙劍又看看紫,臉上立刻笑開了花,“好呀好呀!”

她完全忘了什麼“長豬”,興奮地蹦到草薙劍身上,“劍大叔快走!”

草薙劍如蒙大赦,劍身流轉微光,載著歡呼雀躍的星焰,“嗖”地一下就從敞開的大門中間竄了出去,眨眼消失在熹微的晨光裡,隻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神社裡頓時安靜了不少。

紫看著那倉皇離去的劍影,又看看身旁沉默不語的星暝,摺扇輕輕掩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似笑非笑的紫色眼眸:“小星暝,心裡頭……還是有點不是滋味吧?”

她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洞悉的意味,“看你那眉頭皺的。”

星暝微微搖頭:“一點點罷了。倒是你,特意跑來找我,總不會就為了說這個。”

“阿拉,被看穿了?”

紫輕笑一聲,倒也不惱。她手腕一翻,合攏的檜扇對著身旁的空氣隨意一劃——

嗤啦!

一道新的、更小的隙間無聲無息地裂開。裡麵並非純粹的黑暗,而是流淌著混沌不明的光影。緊接著,一個身影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推了出來,輕輕掉在神社的木地板上。

星暝的目光瞬間凝固。

那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女。一身衣裳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深褐色的乾涸血汙和汙泥,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她瘦小的身體蜷縮著,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滿了細小的劃痕和淤青。一頭亂糟糟的黑發貼在汗濕的額頭上,臉上也糊滿了泥汙,看不清具體樣貌,隻有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證明她還活著。

星暝下意識地上前半步,蹲下身,手指快速搭上少女纖細的脖頸——脈搏微弱,但確實在跳動。他鬆了口氣,隨即眉頭皺得更緊,不解地抬頭看向紫:“紫,這是……?”

“怎麼樣?”

紫用扇尖虛點了點地上的少女,“雖說年齡是稍大了那麼一丁點,不過嘛……底子瞧著還行。好好‘打磨打磨’,沒準能成塊好料子,當個稱職的巫女也說不定哦?”

“巫女?”

星暝指著少女淒慘的模樣,“可你看看她!這副樣子……你從哪裡撿來的?”

“死人堆裡刨出來的。”

紫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撿了塊石頭,“咱發現她的時候,她正把自己埋在一堆腐臭的屍首下麵裝死呢,臉色憋得青紫,再晚一步,估計就真被活活悶死了。”

她頓了頓,“至於原因嘛……誰知道呢?也許是躲避到處抓壯丁、殺人放火的亂兵?也許是藏身之所被流寇抄了?又或者……單純就是求死,卻熬到了咱路過?”

星暝看著地上那蜷縮的、如同被世界拋棄的小獸般的少女,那身刺目的血汙和汙泥,無聲地訴說著她剛剛逃離的是何等煉獄。

就在這時,紫的眉頭忽然蹙了一下,彷彿感應到什麼。她側耳傾聽片刻,臉上那點玩味迅速收起:“嘖……藍那邊好像有點小狀況,八成是結界演化又出了什麼幺蛾子……”

她轉向星暝,瞬間換上一副“托付重任”的笑容,還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啦,人給你送到了,咱得去處理正事。小星暝~”

她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人交給你了,可要……好好對待她哦~”

話音未落,紫的身影已向後飄退一步,恰好融入那道尚未閉合的隙間之中。紫光一閃,隙間如同拉鏈般瞬間合攏,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隻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微弱的境界波動。

神社裡隻剩下星暝,以及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陌生少女。

星暝望著紫消失的地方,半晌無言。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才將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少女。他蹲下身,伸出手,想替她拂開粘在臉上的亂發,看看她的模樣。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少女額頭的刹那——

那緊閉的眼睫猛地一顫!

緊接著,少女像是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整個人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睛驟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漆黑,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此刻卻布滿了驚弓之鳥般的血絲和濃得化不開的恨意。她似乎根本沒看清眼前是誰,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瘦小的身軀如同繃緊的彈簧,猛地向後彈開,手腳並用,狼狽不堪地蹭著地板後退,一直撞到冰冷的牆壁才被迫停下。

她死死地蜷縮在牆角,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和凶狠,死死釘在星暝身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粗重嘶啞。

乾裂的嘴唇哆嗦著,終於艱難地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帶著濃重的顫抖和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質問:

“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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