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4章 大夢初醒
今天的博麗神社,依舊沐浴在一片閒適的寧靜之中,陽光暖融融地灑下來,把木質的廊板曬得發燙,連空氣裡都彷彿飄著懶洋洋的顆粒。
蘿瑟茉在自己那間總是堆滿各種奇異器具和書籍的房間裡,最後一遍仔細檢查著那塊流光溢彩的賢者之石——還好,星暝那家夥隻是嘴上欠揍,並沒真的手賤把它扔進愛蓮的坩堝裡瞎搞,東西完好無損。不過,這並不妨礙她之前結結實實教訓了那家夥一頓,想到星暝抱頭鼠竄的樣子,她嘴角幾不自覺地向上揚了一下。
“……看來沒什麼問題呢。”她低聲自語,指尖拂過賢者之石溫潤的表麵,將其妥善收好。她推開房門,預料中神社常有的那些細碎動靜——靈夢的嘟囔、星焰的跑跳、或是留琴試圖掃地引發的微小騷動——此刻卻一樣都沒聽到。
外麵靜得出奇。
她緩緩飄出房間,目光掃過空蕩蕩的走廊和庭院,卻發現空無一人。這種過分的寂靜,讓她立刻意識到:“久違的清醒夢啊……”雖然她並不熱衷於操控夢境,但也承認,在這種意識格外清晰的狀態下,思維的確更容易擺脫束縛,碰撞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火花。
她嘗試著放空思緒,任由意念飄蕩。忽然,頭頂傳來細微的破空聲,她下意識地抬頭,隻見一截暗沉古樸、卻散發著恐怖力量的金屬槍頭,正從虛無中墜落,不偏不倚,“鏘”地一聲插在她麵前——那正是朗基努斯之槍斷裂後三節中的槍尖,許多年前她從亞琛大教堂費儘心思才帶回的藏品。
關於這柄神槍的傳說太多了,最誘人的莫過於“持有者能橫掃歐洲”的無上權柄。當年她也投入大量心血研究,可惜,這神物似乎極度排斥後來的任何附加物,尋常材料彆說複原,連靠近都會崩毀。加上那時各方勢力追查得緊,她最終隻能將其深深封存。沒想到,竟會在此刻的夢境中重現。
蘿瑟茉彎腰,小心地拔出那截冰涼刺骨的槍頭,指尖能感受到其內蘊的的聖潔力量。一個大膽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竄入腦海:如果用賢者之石來構築槍身呢?這兩者,一者是至高的聖物,一者是煉金術的結晶,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但能量的本質或許……
說試就試。在夢中無需顧忌材料損耗或實驗風險。她凝聚夢境的魔力,引導著想象中賢者之石的磅礴能量,緩緩流向手中的槍頭。令人驚訝的是,那原本排斥一切的槍頭,此刻竟沒有劇烈抗拒,隻是微微震顫著,暗沉的表麵流過一絲金色的光暈。
“相性……不錯?”蘿瑟茉的眼睛亮了起來。這個意外的發現讓她瞬間失去了繼續徘徊夢境的興致。她立刻給自己施加了一個恢複清醒的魔法,強烈的實驗欲催促著她——必須立刻回到現實,用真實的物品進行驗證!
意識迅速抽離,蘿瑟茉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坐在神社客房的書桌前,窗外陽光正好。她沒有絲毫猶豫,起身就去找星暝。
找到正叼著根草葉、悠閒地看著雲彩發呆的星暝,蘿瑟茉言簡意賅:“立刻送我去伏瓦魯魔法圖書館。”雖然她自己花些時間和力氣也能回去,但顯然讓這個傳送像吃飯喝水一樣的家夥代步更省事。
星暝吐出草葉,倒是沒多問,爽快點頭:“行吧。正好我也沒事,陪你走一趟?”
蘿瑟茉輕輕哼了一聲,算是默許。銀光閃過,兩人的身影瞬間從神社庭院消失。
下一刻,他們已經站在了那座深藏於地下、充滿了陳舊羊皮紙、魔法藥劑和灰塵混合氣味的龐大圖書館內。時隔多日重回故地,蘿瑟茉先是快速巡視了一圈,確認設定的各類防護魔法和自動運轉的係統都運作良好,藏書室、實驗室等關鍵區域也沒有異常,並且地上的家族也沒發生什麼變故。這之後,她才帶著星暝徑直走向圖書館最深處。
那裡佈置著數層強大的隱匿和防護魔法,光暈流轉,符文明滅。蘿瑟茉口中念出冗長而晦澀的咒文,周身的魔力瘋狂湧動,層層屏障這才無聲地褪去,露出一間狹小而穩固的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那截朗基努斯槍頭正靜靜躺在天鵝絨襯墊上,一如夢中所見。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槍頭,又將那塊賢者之石放在旁邊。深吸一口氣,開始重複夢中的嘗試——引導賢者之石的能量,試圖為其塑形,構建出理想的槍身,與槍頭完美契合。
然而,現實遠比夢境殘酷。賢者之石的能量雖浩瀚,但朗基努斯槍的槍頭彷彿一個無底深淵,無論注入多少能量,都難以真正凝聚出能承載其力量的槍身雛形。兩者之間確實存在某種奇特的聯係,不像過去那些材料一樣瞬間崩毀,但想要真正融合,所需的能量簡直是個天文數字,遠遠超出了一塊賢者之石所能提供的極限!
能量不夠!遠遠不夠!
但蘿瑟茉的眼中看不到絲毫氣餒,反而因為驗證了可行性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能量的問題……對她來說並非無解。畢竟,賢者之石本身就是可以煉製的,隻是因為過程極其繁瑣,消耗的材料更是海量,而且其功效——比如點石成金——其實隻要能量和基礎材料到位,許多高階煉金術師都能辦到,並非非得這塊石頭不可。魔法,終究也要遵循一定的客觀規律。
此刻,她的全副心神已經被“重現朗基努斯聖槍”這個前所未有的課題牢牢吸引。她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留在圖書館,開始大規模煉製賢者之石,為融合提供足夠的能量源泉!
“你打算長留這裡了?”星暝看著她瞬間進入研究狀態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愛蓮那邊怎麼辦?她要是找不到你,又得慌了。”
蘿瑟茉頭也沒抬,注意力全在眼前的槍頭和寶石上,語氣卻異常平靜:“愛蓮她……早已具備了獨立研究的能力,理論上早已出師。隻是……我願意繼續照顧她,隻要她不覺得我這個老師煩人……但眼下這段時間,恐怕得麻煩你多留意她的動向和安全了。”她終於抬眼看了看星暝,“另外,從我圖書館裡挑件東西,替我帶給靈夢作生日禮物吧。我大概是趕不回去了……反正,那種熱鬨場合,我本來也不太適應。”
星暝無奈地笑了笑,環顧四周塞得滿滿當當的書架和實驗台:“你這裡寶貝雖多,但適合當生日禮物的……還真不好找。總不能送她一本《古代魔文咒殺術詳解》或者一罐子永眠花粉吧?”
蘿瑟茉聞言,唇角微翹,似乎被他的話逗樂了。她隨手一招,遠處一個格子裡飛出一個精緻的水晶盒,裡麵封存著一株翠綠、葉片細密、儲存得極好的迷迭香。“那就送這個吧。”她將小盒遞給星暝,“雖說看似平平無奇,但也是我早年遊曆時精心儲存的標本,香氣凝而不散,或許……勉強也算一份心意。”
星暝接過那株小小的迷迭香,點頭:“也好,反正她收到的那些奇珍異寶,多半最後也是堆在角落積灰。”
事情交代完畢,星暝準備傳送時,蘿瑟茉忽然又開口叫住了他:“星暝。”
“嗯?”星暝下意識地回頭。
隻見蘿瑟茉正看著他,臉上帶著一種極為少見、甚至可以說是異常柔和的表情,嘴角那抹笑真誠而溫暖。
“星暝……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她的聲音很輕,卻格外清晰。
星暝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誇張的表情:“哦……這可真不像你啊,我們那位恨不得把‘生人勿近’刻在腦門上的大魔法師,居然也會說這麼煽情的話?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果然,這話一出,蘿瑟茉臉上那點柔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星暝更熟悉的冰冷和殺氣,法杖頂端已經開始凝聚危險的魔力光芒!
星暝見好就收,怪叫一聲:“哎喲!我還沒吃飯呢!我走了!”銀光爆閃,瞬間溜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絲空間波動的餘韻在圖書館裡緩緩消散。
圖書館內,重歸寂靜。蘿瑟茉看著星暝消失的地方,輕輕“哼”了一聲,這才轉過身,將全部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那截暗沉的槍頭和流光溢彩的寶石之上。新的、漫長而艱巨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
妖怪之山深處,本該是大天狗飯綱丸龍專屬的居所,此刻卻多了一道在妖怪之山不算太尋常的身影。那是一隻管狐,黃褐色的頭發間豎著一對同樣毛色的狐耳,身後一條蓬鬆的尾巴隨著思緒輕輕擺動,穿著簡便的上下一體裝束——正是若乾年前被千早一行擊敗、最終被帶回妖怪之山的菅牧典。時光流轉,葛葉對典的影響早已消散,而妖怪之山的天狗們也逐漸接納了這個戰鬥力不算強,卻頭腦靈活、精於謀算的管狐。儘管千早對她始終有些疏離,飯綱丸龍卻對這個“智囊”信賴有加,幾乎將她視為自己的得力助手,遇事常常問計於她。
菅牧典也未辜負這份信任。她提出的計策,往往能讓龍在短期內獲得可觀的利益,雖然有時會伴隨著意想不到的後遺症甚至埋下禍根。而身為統領一方的大天狗,龍並非看不清這點,但她更擅長權衡:隻要收益蓋過可能的損失,她便會毫不猶豫地採納。對她而言,典的“毒計”也是一柄可用的利刃。
此時的典,便是來向龍彙報最新的情報。她手下的眷屬狐妖編織的情報網,與龍自身掌握的訊息相互印證,傳遞著一個清晰的訊號:人類世界,尤其是京都的核心圈層,正醞釀著一場針對妖怪的大動作。
龍端坐在主位,神色平靜,並未因這訊息而顯露出急切。她習慣性地先征詢典的看法:“典,依你之見,此事當如何應對?”
典略作思索,隨即開口:“龍大人,此事根源在於人類高層意圖煽動普遍的仇妖情緒,試圖將敬畏化為純粹的敵視。依屬下淺見,若能針對性地出手,除掉幾位影響力不大的參與者來殺雞儆猴……”她的話語點到即止,並未詳述具體手段,但言下之意清晰——這是她擅長的、能立竿見影解決表麵問題的方法,儘管後續可能引發更劇烈的衝突反彈。
龍微微頷首,未置可否。她知道典的方法見效快,卻也如同在火藥桶旁玩火。她沉吟片刻,又問:“懷柔之策呢?我們天狗在人類眼中,並非全然是惡之化身,甚至被部分山民奉若神明。可否藉此做些文章,對衝那些煽動?”龍考慮得更深遠些,試圖從名聲上著手,分化人類內部的態度。
典剛想就策略的具體可行性展開分析,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咳,好巧啊!討論國家大事呢?”
銀光微閃,星暝的身影如同從空氣中析出一般,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兩人麵前。
飯綱丸龍對此似乎習以為常,隻是平靜地抬眼看向他:“星暝大人駕臨,有何指教?”語氣裡並無太多驚訝。
星暝撓了撓頭,咧嘴一笑:“指教不敢當,傳送時坐標不小心偏了點,想著既然到了龍你這裡,就順便來看看。沒想到正好碰上你們在聊要緊事?”他那看似隨意的目光掃過典,又落回龍身上。
龍沒有隱瞞,簡要將人類高層可能組織大規模討伐妖怪的動向,以及她和典正在商討對策的情況說了出來。
星暝聽完,原本輕鬆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眉頭微蹙:“這就怪了……按理說,有些‘背景環境’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類們不該有如此強烈的主動進攻**才對。如果你們的訊息屬實,那接下來的麻煩恐怕不小。”星暝的神色凝重起來,“不到萬不得已,我並不想看到徹底撕破臉的局麵——至於指望靠一場血腥鎮壓就能讓人類俯首帖耳?那是癡人說夢。隻會激起更強烈的反彈,引來無窮後患。溫水煮青蛙,逐步蠶食其精神和鬥誌,纔是上策。”
就在他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時,龍身上佩戴的一塊特殊符咒忽然嗡嗡震動起來,散發出柔和的微光——這是八雲紫利用境界之力製作的遠端聯絡工具。緊接著,更多的震動感和光芒從符咒上接連不斷地傳來,彷彿急促的警報。
龍拿起符咒,集中精神感知其中傳遞的資訊。起初隻是一兩處來自京都附近據點妖怪的緊急報告:“遭遇陰陽師攻擊!是高手帶隊!”很快,類似的報告如同雪片般湧來,地點從京郊向周邊不遠的地帶擴散:“我們也被襲擊了!”“是陰陽寮的人!有組織!”“請求支援!”“頂不住了!”……
情況瞬間明朗,這絕非零星衝突,而是一場由陰陽寮主導的、針對京都及近畿地區妖怪勢力發起的有組織清剿行動!京畿以外的地區暫時還算平靜,畢竟陰陽寮的觸角伸不了那麼遠,那些地方的妖怪也遠非他們輕易能撼動。但平安京周邊,顯然已經烽煙四起。
“看來……麻煩已經上門了。”龍的聲音低沉下來,意識到事態遠比預想的嚴重和迅速。
一道隙間無聲無息地在旁邊展開,八雲紫的身影從中款款步出。她手持摺扇,神色是少有的嚴峻,顯然已通過自己的渠道同步掌握了情況。“不用再聽彙報了,龍,”紫開門見山,“平安京附近多處節點同時遭到陰陽寮精銳突襲,損失不小。看來人類的決心超出了我們的預估。召集所有能趕到的大妖怪,我們必須立刻商討對策,刻不容緩。”
……
與此同時,在京都附近一處陰暗潮濕的洞穴深處,激烈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安倍晴明神情肅穆,指尖靈光閃爍,引導著式神和符咒,有條不紊地清剿著最後幾隻負隅頑抗的土蜘蛛。洞穴中彌漫著妖氣潰散和焚燒後的焦糊味。這次行動是他向師父賀茂忠行建議並親自帶隊的,他的師兄賀茂保憲則帶人去了另一處目標地點。
賀茂忠行起初尚有顧慮,擔心如此大規模的主動進攻會打破微妙的平衡。但晴明的態度異常堅決。看著弟子眼中那份近乎洞悉未來的篤定,這位老成的陰陽頭最終歎息一聲:“未來終究是屬於你的,晴明。或許我這個畏手畏腳的老頭子,是該考慮退場的時候了。”他心中也有一絲奇異的感覺:晴明身上彷彿纏繞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天命”氣息。那些不可思議的化險為夷,那些看似凶險萬分卻總能峯迴路轉的局麵,那些奇跡般的起死回生,彷彿總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庇護著他。
人類方的這次突襲顯然是有備而來,而且是主動出擊。反觀這些盤踞一方的妖怪,久疏戰陣,隻是偶爾來些散兵遊勇襲擾人類,麵對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陰陽師精銳,很快就被打得潰不成軍。戰鬥很快以大獲全勝告終。
然而,當部下們為勝利而振奮,提議乘勝追擊、徹底掃蕩鄰近幾個妖怪巢穴時,晴明卻果斷抬手製止了。
“到此為止。”他的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
部下們麵露不解。晴明望著遠處層疊的山巒,眼底掠過一絲自己也難以解釋的疑慮:“窮寇莫追。繼續擴大戰果,很可能徹底點燃妖怪的怒火,引來我們無法承受的反撲。而且……”他頓了頓,眉頭微蹙,“我心底……有個聲音告訴我,繼續下去,恐怕會違背某種潛在的‘規律’。”他將其歸結為直覺,一種玄之又玄的預感。
這個“聲音”的源頭,自然是潛藏在他意識深處、如同本能般影響著其判斷的葛葉的暗示。隻是出於極度的謹慎和某種深層的考量,葛葉小心翼翼地遮掩著自己的存在,甚至讓晴明對自己母親相關的關鍵記憶都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晴明隻知其存在,卻不知其名,更不知其形。
等帶著勝利的榮光返回京都,晴明還沒踏入家門,新的難題便已接踵而至——他幾乎同時收到了來自天皇陛下和藤原師輔的召見邀請。這無疑是一次嚴峻的政治站隊考驗。皇權與藤原氏的攝關權威,他必須做出選擇。
焦頭爛額之際,晴明果斷選擇了“病遁”。他對外宣稱在清剿土蜘蛛時受了內傷,一回府便“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實則是準備好的雞血),隨即“虛弱”地被侍從攙扶著送回內室,閉門謝客,稱需靜養療傷。
這出戲演得並不長久。讓他意外的是,藤原師輔竟然親自登門“探病”來了。此刻安倍益材尚在宮中當值,府中能主事的隻有這位“重傷”的少主。
晴明隻好躺在寢室的榻榻米上,蓋著薄被,臉色蒼白,氣息“微弱”地迎接這位不速之客。
“安倍君,聽聞你為除妖負傷,我實在憂心,特來探望。你為京都安寧鞠躬儘瘁,令人感佩啊!”藤原師輔在侍從引導下步入室內,言辭懇切,姿態放得很低,眼神卻銳利如鷹,掃過晴明“虛弱”的臉龐。
晴明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被師輔“慌忙”按住:“萬萬不可!晴明你重傷在身,切莫拘禮,安心躺著便是。”兩人心照不宣地演著上下相得的戲碼。
一番噓寒問暖、互道關懷的客套話後,師輔話鋒一轉,如同閒聊般切入主題:“晴明你見識廣博,老夫近來思索國事,常有一惑:關白一職,代天皇理政,事無巨細,必悉皆問之,不可謂不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然亦有人言此職權重柄大,恐非長久之計。安倍君乃國之棟梁,深明天地之理,不知對此有何高見?”他的語氣平和,指尖卻在不經意間輕輕叩擊著坐墊的邊緣。
晴明心中凜然。這看似探討製度,實則是逼他表態:是否支援藤原家繼續把持攝關之位,特彆是他師輔將來接替其父藤原忠平的位置?這是**裸的政治站隊要求!
師輔的話語表麵上雖柔和,實際上卻步步緊逼。晴明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這倒不完全是在演),艱難地斟酌著措辭:“咳咳……藤原大人……過譽了。關白一職,維係朝綱,勞苦功高,豈是晴明一介方外之士……咳……所能妄議?晴明所習,不過趨吉避凶、驅邪縛魅的微末小道……承蒙陛下、師父大人、令尊大人及藤原大人您……咳咳咳……多年來的信任與提攜,方有今日……晴明唯有……殫精竭慮,守護京都安寧……以報……知遇之恩……”他斷斷續續,極力表達著對藤原家毫無威脅,甚至心存感激的立場,避開對製度本身的直接評價。
聽到“提攜”與“知遇之恩”幾個字,藤原師輔緊繃的嘴角終於鬆弛下來,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至少是表麵上的順從。
“晴明心中一片赤誠,實乃國家之福。”師輔撫須頷首,語氣更加和緩,“此次雷霆手段除妖,大快人心,一掃京都妖氛,足見晴明你不僅有通天徹地之能,更有蕩滌妖邪之魄力!老夫佩服!”他適時地遞上讚美,也為這次探訪畫上句號。
晴明謙遜地苦笑了一下,隨即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彷彿要將肺都咳出來。
師輔見狀,立刻起身,一臉關切:“哎呀,瞧老夫糊塗,隻顧著說話,忘了晴明你重傷未愈,需靜養休息。老夫這就告辭,晴明務必保重身體!”
“謝……藤原大人……體諒……”晴明“掙紮”著表示謝意,目送著藤原師輔心滿意足地離去。直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他才長長籲了一口氣,任由那強裝的虛弱散去大半,疲憊地靠在枕上。這場無形的較量,絲毫不比剿滅一窩土蜘蛛輕鬆。京都的漩渦,遠比山林中的妖巢更為詭譎莫測。
而實際上,晴明要頭疼的事情遠沒結束。此刻的他絕不會想到,一個名叫蘆屋道滿的男人,已經將他牢牢釘在了“今生必敗之敵”的位置上,正如同盯住獵物的餓狼。
此刻的蘆屋道滿,正盤腿坐在他那間稱得上簡樸的屋子裡。屋內沒什麼像樣的擺設,唯有那捲經過註解和魔改的《抱樸子》卷軸,被他如同珍寶般鄭重地放在身側。他雙目緊閉,呼吸綿長,似乎沉浸在深沉的冥想之中。一股並不算磅礴、卻異常堅韌的靈力,如同無形的絲線,在他周身繚繞、盤旋,隱隱與周圍的虛空產生著微妙的共鳴,彷彿頑強的藤蔓正試圖撬開堅硬的岩石。
忽然,他緊閉的眼瞼下,眼球急速轉動了幾回,周身那平穩的靈力光暈驟然向內一縮,彷彿被什麼力量牽引到了臨界點。
“就是現在!”道滿心中低喝一聲,雙眼猛地睜開!
“臨!”
第一個字如金石墜地,鏗鏘有力。他雙手飛速結印,雙手內縛,兩食指豎合,以兩拇指壓無名指之甲,如金剛杵般堅實不動——正是獨鈷印!周身原本淡薄的靈力瞬間凝實,如同磐石般穩定下來。一股無形的力量沉甸甸地落地生根,將他牢牢固定,彷彿狂風巨浪中巋然不動的礁石。這正是“臨”字奧義,身心穩固,臨事不惑,感召天地靈力加持己身!那份沉穩的氣魄,全然不像一個剛接觸此術不久的人。
“兵!”
第二個字帶著破空之銳。手印迅捷變幻,化作莊嚴的大金剛輪印。一股勃勃的生命力如同潛藏地底的暗流被瞬間喚醒,從丹田深處洶湧而出,衝刷過四肢百骸。道滿原本略顯疲憊的神情一掃而空,積勞被滌蕩乾淨,連略顯滄桑的額頭紋似乎都舒展了幾分,麵板透出真正屬於年輕的光澤。這正是“兵”之真諦,激發內在生命力,行動矯捷如飛鏢離弦!
“鬥!”
第三字喝出,聲調陡然拔高,充滿遇強則強的鬥誌!手印再變,化作威猛的外獅子印。一股無畏的氣勢猛地從他身上騰起,周遭的空氣彷彿都在微微震顫。不是蠻力,而是一種直麵一切阻礙、並將其統合碾碎的洶湧鬥誌!小屋內簡陋的器物似乎都在這股氣勢下發出共鳴的微響。以凡軀直麵艱險,鬥誌不息!
“者!”
第四字音調趨於圓融掌控。手印轉為玄奧的內獅子印。道滿眼中精光一閃,感覺自身與周圍環境的界限變得模糊。空氣的流動、灰塵的軌跡、甚至自身肌肉的細微伸縮,彷彿都成了可以被他意念自由影響的一部分。這並非強大的力量外泄,而是對內外一切有形無形之“體”的精細感知與潛在支配力初露端倪。萬物靈力,皆可為我所感所用!
“皆!”
第五字如同耳畔低語,聲音不高卻直透心神。雙手結出複雜的外縛印。道滿的感知瞬間變得無比敏銳,遠超五感。他似乎能“聽”到屋外風吹草葉的細微摩擦,能“看”到隔壁老嫗蹣跚的腳步,甚至能隱隱捕捉到路過行人心中一絲若有若無的憂慮。這是一種洞悉人心、解開困局的心靈鑰匙!危機感應,操運人心,已在門檻。
“陣!”
第六字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虛幻。手印化為內縛印。道滿的身影忽然顯得有些朦朧,彷彿融入了陰影裡,氣息收斂到極低。心意所至,身影飄忽,並非消失,而是令存在感急劇降低,如同遁入了視覺與感知的縫隙之中。集富庶敬愛於一身,洞察敵心,隱於市井!隱身之道,初窺門徑。
“列!”
第七字吐出,帶著分割與破局的決絕!智慧凝結的智拳印結成。道滿身前的空氣驟然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裂帛般的聲響,一道肉眼難以察覺的“縫隙”一閃而逝。並非打破空間,而是意念凝聚如刀,斬斷阻礙在前的無形“障礙”!這是救濟他人也可破除己身藩籬的力量雛形。破除一切阻礙,鋒芒初顯!
“在!”
第八字如敕令,宣告主宰。手印化作日輪印。道滿周身蕩漾起一層清晰可辨的能量漣漪,金、綠、藍、紅、褐五色光暈在他指尖繚繞閃現,象征著對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的真正感知與操縱。儘管尚顯微弱,但這操控五行、令萬物趨向平齊均衡的潛力已然顯現!
“前!”
最後一字,聲音陡然變得空靈而宏大,帶著一絲超凡入聖的意味!寶瓶印最終結成。道滿周身散發的氣息瞬間收斂到極致,又在收斂的綻放出一抹純粹澄澈、如同晨曦初露般的柔和白光。這光不強,卻無比純粹,照亮了他臉上那片刻的肅穆與莊嚴。我心即禪,萬化冥合!佛境雖遙,但那一絲光明佛心的種子,已然在此刻悄然萌芽!踏入超越凡俗的門檻。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道滿保持著寶瓶印的姿勢,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天地間最後一絲殘餘的靈力也納入體內。周身那因劇烈靈力運轉而殘留的淡淡光暈,如同退潮般緩緩斂入他的軀體,屋內重歸平靜,隻剩下他略顯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汗水浸濕了鬢角和後背的狩衣布料,臉上帶著深深的疲倦,但那雙眼睛卻亮得發光,燃燒著一種純粹的、近乎狂熱的興奮光芒。
成了!
此時道滿的精神處於一種奇異的巔峰狀態。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指尖似乎還能感受到方纔流轉力量的震顫感。短短時間!僅僅依靠那本註解奇特、甚至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抱樸子》,加上自己廢寢忘食的揣摩和近乎瘋狂的嘗試,他竟然真的……初步貫通了這源自神秘東方的九字真言秘術!
“天才……難道我真的是個天才?”道滿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份狂喜並非自大,而是源自一種自身潛力被證實後的巨大衝擊。這份成就,讓他對自己挑戰安倍晴明、挑戰那看似不可撼動的正統高塔,陡然增添了難以估量的信心!
“安倍晴明……我會向你證明,天才,從來不是你們的專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