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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7章 決戰!平安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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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暝此刻完全失了平日的從容,他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抓住一個正砸得起勁的鴉天狗,聲音又急又衝:“紫呢?八雲紫在哪?看見她沒有?!”

那天狗被他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棍子差點掉了,結結巴巴地回答:“紫、紫大人?不、不知道啊……剛纔好像還在那邊……”他胡亂指了個方向,那裡隻有一片混亂的火光和煙塵。

星暝一把鬆開他,立刻又衝向另一個妖怪,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卻是同樣茫然的搖頭。妖怪們殺紅了眼,或是忙著破壞,誰又會特意去留意那位神出鬼沒的賢者究竟藏在哪個角落?

“該死!”星暝低聲咒罵,心裡的不安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他沒法不去想剛纔在安倍宅前的詭異一幕——那個被他親眼確認斷氣的人類武士,竟像個沒事人一樣又站了起來,反倒是圍攻他的幾個妖怪,身上憑空多了許多深可見骨的傷口,哀嚎著倒地不起。那不是戰鬥造成的傷,更像是……像是被什麼無形的規則直接懲罰了!

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這種詭異的現象並非個例。以安倍宅為中心,一種難以言喻的“異常”正像瘟疫般向外擴散。雖然並非所有人類都突然變成打不死的怪物,也並非所有妖怪都莫名衰弱,但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且頻率似乎在緩慢卻堅定地提升!星暝能感覺到,某種看不見的“平衡”正在被強行扭曲,而扭曲的方向,完全不利於他們這一邊。

他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安倍益材——或者說,占據了他軀殼的那個“東西”——那副令人厭惡的腔調。

(……“做錯了事,走岔了路,最終還是要回到既定的正軌上來的……”)

(……“何必非要選擇去逃脫那份既定的‘必然’?”)

那帶著嘲弄和某種居高臨下意味的話語,此刻像針一樣紮在星暝心裡。他知道,那東西說的並非全是虛言。眼前這正在失控的局麵,就是明證!

“嘖……”星暝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琢磨那個怪物的時候,最重要的是立刻找到紫,必須讓她下令停止這場荒唐的百鬼夜行!否則,每多耽擱一秒,就可能有多一個妖怪莫名其妙地折損在這種詭異的“規則”之下。他們是在和一種無法理解、無法對抗的力量作對,繼續下去,隻能是全軍覆沒!

他下定決心,不再理會沿途的混亂,身影連連閃爍,朝著戰鬥最激烈的區域趕去。越是靠近中心,那種詭異的違和感就越發明顯。他甚至親眼看到一個人類老婦人,驚慌失措下揮舞著燒火棍亂打,明明笨拙得可笑,卻偏偏“恰好”打中了一個高速移動中的妖貓的關節,那妖貓慘叫著倒地,腿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了,彷彿它自己撞上去的一樣。而老婦人自己則被另一個妖怪本不該偏移的爪風輕輕掃中,撞在牆上,卻隻是暈了過去,身上連道像樣的傷口都沒有。

這太不對勁了!星暝的心不斷下沉。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強大的妖力與一股奇特的淨化力量劇烈碰撞,激得煙塵衝天而起。

星暝立刻瞬移過去。煙塵稍散,露出場中景象——星熊勇儀、風見幽香、矜羯羅呈三角站位,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憋屈。而在她們對麵,賀茂忠行和安倍晴明雖然衣衫破損,呼吸急促,顯得頗為狼狽,但……他們身上竟然沒有明顯的重傷!尤其是晴明,他周身流轉著一層淡淡的、卻異常堅韌的光輝,彷彿某種絕對防禦。

勇儀狠狠啐了一口,臉上寫滿了不爽和困惑:“開什麼玩笑?!這到底是第幾次了?!老孃的拳頭明明砸實了!”

就在剛才,她的重拳結結實命中了賀茂忠行的胸膛,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悶響。但下一刻,那老家夥身上金光一閃,塌陷的胸膛就恢複如初,反而一股反震力順著她的手臂傳來,震得她氣血翻騰。這種有力沒處使、打了又白打的感覺,讓她暴躁無比。

賀茂忠行自己也是一臉驚疑不定,他一邊警惕地盯著對麵的妖怪,一邊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弟子:“晴明,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夫似乎也……”他也感覺到了,那股莫名湧起的、強大的自愈力。

晴明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眉頭緊鎖:“師父,先專注對敵。”他內心同樣充滿了巨大的問號。他比師父感受更清晰,那不僅僅是自愈,更像是一種突然回到完美狀態……以及被整個世界隱隱庇護的感覺?攻擊總是差之毫厘,對方的妖力運轉總會莫名出現滯澀,而己方的靈力卻異常順暢。但這種感覺太過詭異,他完全不明白緣由。

矜羯羅敏銳地注意到了突然出現的星暝:“星暝?”

幽香和勇儀也投來目光。

星暝沒時間寒暄,急切地說道:“各位,聽我說!立刻停手!召集我們能通知到的所有人,準備撤退!”

“停手?”幽香猩紅的眼眸瞥向他,傘尖微微壓下,語氣危險,“你在說什麼夢話?”

勇儀也粗聲粗氣地接話,帶著懷疑:“星暝,你沒事吧?是不是剛才被哪個家夥敲到頭了?”她甚至湊近聞了聞,“也沒酒味啊?”

星暝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可信:“相信我!我們不可能贏的!你們難道沒感覺到嗎?這裡的‘規則’不對勁!再打下去,吃虧的隻會是我們!”

晴明和忠行交換了一個眼神。忠行低聲道:“……他們內部似乎起了爭執?先靜觀其變。”

晴明點了點頭,但心中的不解卻越來越濃。星暝那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偽。

矜羯羅沉默了一下,緩緩道:“……確實,有種無形的束縛感,劍意難以完全展開。”她作為劍士,對這種細微的變化最為敏感。

星暝見她們似乎有所動搖,立刻追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紫呢?你們誰知道紫在哪裡?必須立刻找到她!”

然而,三人皆是搖頭。八雲紫的行蹤,向來隻有她自己清楚。

星暝的心涼了半截。就在他焦急萬分之時,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啊!乾嘛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找她?讓她來找自己不就行了!

他立刻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有一段尚未完全倒塌的高牆。他二話不說,直接瞬移上去,站穩之後,氣沉丹田,用儘平生最大的力氣,朝著混亂的夜空放聲大吼:

“八雲紫——!!!你個老妖婆!!!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是吧?!躲哪裡看戲呢?!趕緊給我滾出來!!!”

聲音如同炸雷般滾過戰場,甚至暫時壓過了周圍的喊殺聲和破壞聲。不少妖怪和人類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愕然地看向高牆上那個口出狂言的身影。

“還有!!!你那破隙間是不是又卡住了?!上次藏偷盜贓物的地方我都知道!要不要我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啊?!年紀一大把了還學小姑娘裝神秘,害不害臊!!!”

星暝簡直是豁出去了,什麼能激怒她說什麼,怎麼詆毀怎麼來。

這一招果然立竿見影。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空間就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縫隙。一隻手猛地從裡麵伸出來,精準無比地揪住了星暝的後衣領,把他整個人提溜了起來。

“哦呀哦呀~”八雲紫那帶著十足危險氣息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臉上掛著極其“和善”的笑容,扇子輕輕抵著下巴,“咱剛纔好像聽到,有隻不太懂事的小烏鴉在嘰嘰喳喳地說些很失禮的話呢~是不是最近太閒了,需要咱幫你找點‘事情’做做?”

若是平時,星暝少不得要頭皮發麻,但此刻他顧不上這些了。一看到紫出現,他立刻掙紮著扭過頭,語速飛快地喊道:“紫!沒時間開玩笑了!立刻!馬上!下令撤軍!這地方有問題!再待下去我們全得倒在這裡!”

紫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她自然也察覺到了戰場上的些許異樣,但遠沒有星暝感受到的那麼強烈和迫切。她微微蹙眉:“異常?咱確實感覺到一些不協調的地方,但就此全麵撤軍……星暝,你知道這不可能。如此興師動眾而來,若草草收場,不僅前功儘棄,反而會助長人類的氣焰,後果可能更糟。”

“那不是普通的異常!”星暝急得幾乎要吼出來,“那根本是……是更高層麵的扭曲!我們是在和這個世界本身作對!你敢賭嗎?賭那種鬼東西不會突然降臨到你頭上?賭接下來不會發生更離譜的事情?!”

紫沒有再說話,她看著星暝眼中那份近乎絕望的焦急,又感受了一下週圍戰場上那些零星卻確實存在的“不合理”之處,摺扇輕輕敲著手心。

“……即便如此,”紫最終開口,“全軍立刻撤退也不現實,混亂中損失隻會更大。星暝,你帶著萃香她們這些還能保持清醒和實力的,先行離開,儘可能收攏沿途的部隊。”

“那你呢?!”星暝立刻追問。

紫的目光投向依舊混亂的戰場深處,語氣平靜:“咱留下來斷後。總得有人穩住局麵,確保大部分力量能撤出去。這個‘妖怪賢者’的責任,咱還是擔得起的。”

“紫!你……”星暝想反對,這太危險了!那種詭異的力量若是針對她……

“星暝。”紫打斷他,“時間不站在我們這邊。動身吧。”

星暝看著紫那堅定的側臉,知道再勸無用。他狠狠一咬牙,身影瞬間從紫的手中消失,隻留下一句帶著焦急的叮囑在空中飄散:“……你自己千萬小心!”

紫看著星暝消失的方向,輕輕“嗬”了一聲,隨即轉身,麵向那片愈發混亂和詭異的戰場,緩緩展開了手中的摺扇。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接下來,纔是真正的硬仗。

而星暝則毫不耽擱,立刻朝著記憶中萃香最後鬨出巨大動靜的方向趕去。他必須儘快找到她們,把紫的命令傳達下去,然後儘可能多地帶著妖怪們撤離這個該死的是非之地。每多耽誤一秒,就可能有多一個同伴被那莫名其妙的“規則”吞噬。

而在安倍宅邸深處,安倍益材臉上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漸漸隱去。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道:“……被察覺到了啊。可惜,就算明白了又如何?這本就是擺在明麵上的陽謀,他們根本無計可施。”

他放下茶杯,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望向了遙遠得無法追溯的時光,語氣帶著一種悠遠而詭異的感慨:“要知道,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可沒有妖怪,沒有魔物,也沒有神明……隻有人類……與我。”

……

視線轉回混亂的平安京。

在星暝拚儘全力的奔走和八雲紫的暗中排程下,大量妖怪開始有組織地撤離。他們遵照指示,即便是在後退,也竭力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姿態,彷彿這次襲擊隻是一次興之所至的遊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全然不把人類的都城放在眼裡。一些妖怪臨走時還不忘對追來的人類士兵做個鬼臉,或是順手再掀翻一個攤子,極力維持著“勝利者”的錯覺。

而那些真正在混亂中戰死的妖怪,以及部分目睹了太多不該看的、或是被捲入太深的倒黴人類,則大多被八雲紫悄然張開的隙間吞沒,無聲無息地從戰場上消失。這種“打掃戰場”的方式,從結果上看,反而更凸顯出妖怪一方的遊刃有餘和神秘莫測——看,我們不僅來去自如,連痕跡都能抹得乾乾淨淨!

人類這邊,壓力驟然減輕。雖然不明所以,但妖怪數量的急劇減少是肉眼可見的。賀茂忠行剛喘過氣,正想下令啟動那些早已佈置在京都各處的防護法陣和反擊機關,卻驚愕地發現——許多關鍵陣法竟然已經自行運轉了起來!淡金色的光幕在幾處重要街口升起,驅邪的符文在牆壁上流轉生輝。

“這……這是?”賀茂忠行又驚又喜,他之前被大妖們纏住,根本分身乏術,是誰在這關鍵時刻完成了這一切?

就在這時,賀茂保憲從不遠處疾奔而來,臉上帶著激戰後的疲憊,卻也有掩不住的興奮:“父親!晴明!你們沒事吧?我看情況危急,就趕緊帶人去把我們能控製的陣法節點都啟用了!”

賀茂忠行這才恍然大悟,看著這個平時總覺得稍遜於晴明、此刻卻立下大功的兒子,心中湧起一陣欣慰和讚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保憲!關鍵時刻非常可靠!”

一旁的安倍晴明也投來讚許的目光,真誠地道:“師兄,這次多虧你了。”

賀茂保憲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摸了摸後腦勺:“我也沒做什麼太了不起的事,就是想著不能乾等著……幸好趕上了。”

局勢瞬間逆轉!發揮出了主場優勢,人類一方的士氣大振。陰陽師和士兵們開始集結,在賀茂忠行的指揮下,向那些殘留的、或是反應稍慢沒能及時撤離的妖怪發起了反擊。

而此刻的八雲紫,正不動聲色地在戰場的各個角落穿梭。她纖細的手指無聲地劃開一道又一道細微的隙間,將那些陷入重圍、或是受傷掉隊的妖怪精準地撈走。她的動作依舊優雅,但額角已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差不多了……)紫在心中默唸,妖力的消耗遠超預期,一種莫名的、深沉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幾乎要浸透她的四肢。(該走了。)

她凝聚起最後的力量,試圖開啟一道足夠大的隙間供自己脫離。

然而——下一秒,她的臉色微微變了。

隙間……打不開了?

不,不是打不開,而是……妖力,她體內的妖力,竟在不知不覺間,如同被無形的海綿吸吮殆儘,幾乎點滴不剩!這絕非正常消耗所能解釋!

紫的身體在空中微微一晃,那支撐她懸浮的力量驟然消失。一陣強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

“嗬……”她發出一聲極輕的自嘲,嘴角牽起一抹無奈的弧度,紫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咱居然……也會有這樣狼狽的時刻……”

夜風拂過她散落的金發,華美的衣裙在空中如同凋零的花朵般飄蕩。她放棄了掙紮,任由重力牽引著自己,仰望著那片被火光和妖氣染成詭譎色彩的夜空,意識似乎都有些飄遠。

(真是……大意了呢。)最後一個念頭閃過,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撞擊並未到來。

下墜之勢驟然停止,她落入了一個算不上寬闊、卻異常穩當的懷抱裡。

紫有些茫然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星暝那張帶著焦灼和疲憊的臉龐。

“……張嘴。”星暝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是堅決無比的。

紫下意識地微微張口,還沒等她問出聲,一個冰涼的小瓶瓶口就塞進了她嘴裡,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辛辣苦澀的液體猛地灌入喉嚨!

“唔……!”紫被嗆得差點咳出來,眉毛緊緊皺起,這味道簡直比放了千年的妖怪醃菜還要可怕!

但隨即,一股暖流從胃裡升起,迅速擴散至全身,那枯竭的妖力源泉彷彿被注入了活水,雖然離充盈狀態還差得遠,但至少重新湧動了起來。

星暝看到她臉色稍緩,立刻簡短地說道:“……撤退吧。”

紫眨了眨眼,看著星暝,罕見地沒有反駁,隻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她抬手,指尖流光閃爍,一道熟悉的隙間順利地在身旁展開。

她正要邁步進去,卻見星暝毫不猶豫地將腰間的草薙劍先扔了進去,隨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伸手在她背後輕輕一推——

“誒?”紫一個踉蹌跌入隙間,愕然回首。

隙間迅速合攏,最後映入她眼簾的,是星暝轉身毫不猶豫飛向安倍宅方向的背影,瞬間消失在混亂的街道儘頭。

紫站在隙間內部的奇異空間裡,愣了片刻,最終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唇角泛起一絲極淡的、複雜的笑意。

“還是……那麼任性呢……”

……

星暝的身影在彌漫著硝煙和血腥味的街道上急速穿行。此刻,大部分地區的戰鬥已經停止,隻剩下零星的火光和痛苦的呻吟。沿途的慘狀——倒塌的房屋、散落的兵器、人類與妖怪的屍體……他都彷彿沒有看見,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隻鎖定著一個方向——安倍宅。

那個被“某種東西”占據了的安倍益材,還在那裡嗎?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安倍宅,毫不掩飾地闖入內室。

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他怔住了。

隻見安倍益材,那個不久前還與他平靜對坐、言語機鋒的男人,此刻正像隻受驚的兔子般,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床榻底下,臉上寫滿了最純粹不過的驚恐和茫然,嘴裡還無意識地唸叨著:“……妖怪……好多妖怪……晴明……”

星暝死死盯著他,試圖從他身上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痕跡,找出任何一絲屬於“那個東西”的氣息。

但是沒有。

眼前這個人,從靈魂到肉體,都隻是一個被突如其來的災難嚇破了膽的普通中年男人。那個高深莫測、言語間彷彿洞悉一切、甚至能扭曲規則的“存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星暝緊握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終,他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滿是煙塵的空氣,又沉重地歎了出來。那柄由靈力凝聚而成、閃爍著寒光的長劍在他手中悄然潰散,化作點點星芒,消散在空氣中。

他最後看了一眼床下那個驚恐萬狀的男人,身影向後一退,如同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

次日,晨光熹微,平安京卻彷彿經曆了一場漫長噩夢後的蘇醒。宮城內,朝堂之上,氣氛凝重中透著一絲劫後餘生的虛脫。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昨夜未散的煙塵與淡淡焦糊氣,縈繞在梁柱間,提醒著眾人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並非虛幻。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衣冠依舊整齊,卻難掩眉宇間的疲憊與驚惶。不少人的朝服下擺還沾著來不及拍去的灰土,彼此交換眼神時,都帶著心照不宣的後怕。殿外守衛的兵士明顯增多,甲冑碰撞聲比往日更顯肅殺。

賀茂忠行立於禦前,一夜苦戰讓他原本矍鑠的麵容添了幾分憔悴,聲音卻依舊沉穩,將昨夜驚變與應對經過娓娓道來。他略去了安倍晴明那不合常理的“好運”與自身傷勢莫名痊癒的蹊蹺,隻強調陰陽寮眾人如何奮力退敵,如何關鍵時刻啟動防護陣法,言語間雖無誇大,卻自有一股曆經風浪後的定力。

禦座之上,(村上天皇)成明,這位年輕的陛下聽著彙報,手指無意識地輕叩著禦椅扶手。他麵容尚帶稚氣,眼神卻已有了屬於上位者的審度。待賀茂忠行言畢,他微微頷首,聲音清朗,帶著恰到好處的讚許與關懷:

“賀茂卿與陰陽寮眾位,此次臨危不亂,奮力護持京城,功不可沒。若非卿等忠勇,昨夜之禍,恐難以設想。朕心甚慰。”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下群臣,像是忽然發現少了什麼,“嗯?今日朝會,怎不見右大臣殿?師輔卿何在?”

殿下泛起一陣極輕微的騷動,幾位公卿下意識地低了低頭。誰不知道昨晚藤原府附近鬨出的動靜不小,甚至有傳言說他被嚇得夠嗆,還有說他本來受了重傷,結果不可思議地立馬恢複了。

這時,一位老者緩步出列,正是關白藤原忠平。他年事已高,步履略顯蹣跚,但聲音依舊平穩持重,代為回話:“勞陛下動問。犬子師輔……昨日不幸為妖氣所侵,身體頗感不適,恐朝會時失儀,故今日告假,在家中靜養,望陛下恕罪。”他言辭懇切,將兒子閉門不出的緣由輕輕推到“受妖氣所侵”上,保全了藤原家的顏麵。真相如何,在場眾人心知肚明,那晚星暝的“拜訪”和後續的混亂,怕是真把那位心高氣傲的右大臣嚇破了膽,至今未能緩過神來。

成明聞言,臉上適時露出關切之色:“竟有此事?師輔卿乃國之柱石,竟為妖邪所傷,實令朕憂心。”他語氣真誠,彷彿全然忘了這位“國之柱石”同時也是他那位向來不太喜歡的中宮之父,以及藤原氏內部與他這位天皇之間微妙的權力角力。他稍作沉吟,繼續道:“關白殿下,退朝之後,朕意欲親往右大臣處探望,以示撫慰,不知可否?”

藤原忠平深深躬身,花白的頭發在晨光中微微顫動:“陛下隆恩,體恤臣下,老臣與犬子感激涕零,銘感五內。隻是……”他話未說完,忽然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沉悶的咳嗽,蒼老的麵龐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急忙用袖袍掩住口鼻,肩背因劇烈的咳嗽而微微顫抖。

成明看著這位權傾朝野,亦是自己舅父的老人此刻顯露的老態與病容,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那並非全是虛偽的關切。縱然藤原氏把持朝政,令他這位天皇時常感到掣肘,但藤原忠平於公於私,對他還算維護,即位前多年來的相處,總歸存有一份香火之情。他放緩了聲音,問道:“關白殿下,您的身體……近日可還安好?國事繁重,萬請保重。”

藤原忠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氣息仍有些不勻,緩緩放下袖子,露出一抹疲憊而感激的笑容:“勞陛下掛念,老臣隻是年邁體衰,偶感風寒,並無大礙。倒是陛下,日理萬機,更需珍重聖體。”他語氣平和,心中卻是一片清明,甚至帶著幾分蒼涼。他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已是風中殘燭,時日無多。而藤原氏這艘巨艦,在他之後,又能由誰來執舵?師輔?想起那個受驚嚇被困於宅邸的兒子,藤原忠平內心不禁深深歎息。藤原家枝葉繁茂,權傾朝野,看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然而盛極而衰之理,古來有之。他幾乎已經能預見,在自己故去之後,家族雖不至於頃刻崩塌,卻也難免在曆史洶湧的暗流衝刷下,漸漸失去往日的榮光與權柄,最終或許隻能留下一些供後人評說的痕跡罷了。

朝會又在一種表麵肅穆、內裡各懷心思的氛圍中持續了片刻,便宣告結束。百官依次退出大殿,陽光徹底照亮宮殿,卻驅不散彌漫在平安京上空那無形的不安與沉寂。昨夜的百鬼夜行如同一個猙獰的烙印,深深刻入了這座都城的記憶之中,預示著某些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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