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6章 鎮火祭(上)
星暝在外風塵仆仆地奔波了許久,彷彿踏遍了山川湖海,身上似乎還帶著不同地域的氣息:森林的濕潤、荒漠的乾燥、海風的鹹澀。他揉了揉略顯酸澀的眉心,感覺積累的疲憊並非僅來自肉體,更多是一種處理各方繁雜資訊、權衡無數利弊後的心神損耗。
他靜下心來,梳理著近來通過不同渠道彙攏的訊息碎片。說實在的,絕大多數都算不上新鮮,無外乎是人類與妖怪勢力之間日益頻繁的摩擦、邊界地帶的資源爭奪、以及由此引發的零星衝突與相互猜忌,如同沉悶陰雨前的陣陣雷鳴,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卻又遲遲未見傾盆。真正能讓他沉寂的心湖泛起一絲漣漪的,是關於那個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以及他那套號稱“播磨流”的異端學說的傳聞。
這套東西,從根子上就透著一股與陰陽寮那套嚴密體係格格不入的野性與實用主義氣息。它不講究繁文縟節,不看重師承血脈,甚至有些離經叛道,專攻那些被正統視為“旁門左道”卻能快速見效的術法。可偏偏就是這等“野狐禪”,竟在那些飽受妖物侵擾、又苦於朝廷苛捐雜稅與陰陽寮高昂驅魔費用的邊遠村落裡,如旱地逢甘霖般迅速傳播開來,甚至隱隱有了抱團取暖、自成體係的趨勢。
最耐人尋味的是,素來將陰陽道視為禁臠、對任何挑戰其權威的異端都采取雷霆打壓姿態的陰陽寮,此次的反應卻異常遲緩且曖昧。並未立刻派出精銳力量進行清剿,反而像是在暗中觀察,甚至有意縱容其發展。這反常的沉默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算計?是內部意見不合?是打算養寇自重?還是想等播磨流壯大到一定程度,再以“整頓秩序、清除邪說”為名,行吞並吸納之實?
星暝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身旁的古木,眼中閃爍著深邃的算計光芒。敵人的敵人,哪怕隻是個莽撞的挑戰者,其存在本身就能牽製對方的精力。這顆意外落入棋盤的棋子,或許能攪動一番局麵。想起自己似乎曾在無意間,於這枚棋子萌芽時輕輕推動過一把,他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於是,他悄然佈下幾步暗棋:令手下善於隱蔽與言辭者,混跡於鄉野村落,在閒聊攀談中,“無意”間讚歎幾句播磨流法師如何不辭辛勞、為民除害且“收費公道”(甚至時常不收錢);又動用了一些對空間的微妙影響能力,精心策劃了幾場“巧合”,讓那位道滿法師在荒廢古宅、深山洞穴乃至舊書攤上,一次次“幸運地”發掘出某些殘破的古卷。那些卷軸上記載的,多是些冷僻、古老、甚至略帶風險,卻極易上手、威力不俗的實用術法殘篇——至於其來源是否清白,內容是否完整無缺,是否存在隱藏的陷阱或反噬,那就不是星暝需要操心的事了。
他心中暗自勾勒著一幅圖景:若這播磨流真能成勢,如同野火般蔓延,足以與廟堂之上的正統分庭抗禮,甚至撼動其根基,那麼這潭水就算是被徹底攪渾了。屆時,自己便可隱於幕後,或暗中資助,或挑撥離間,或趁亂取利,無論如何,都能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家夥們頭疼好一陣子。
然而,藍圖終究是構想。星暝長長撥出一口氣,將這份帶著冷冽意味的期待暫且壓下。持續的舟車勞頓與心力交瘁,此刻化作了強烈的倦意,如同潮水般湧上。他現在隻想回到那個無比熟悉的博麗神社,癱倒在陽光曬得暖融融的木製廊下,手邊放著一杯足以慰藉風塵的熱茶,耳畔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清脆風鈴,享受一段真正屬於自己的寧靜時光。
“唉,這東奔西走、勞心勞力的差事,何時纔是個頭?”他忍不住低聲抱怨,“八雲紫那老……老謀深算的家夥,頂著‘妖怪賢者’的尊號,平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淨會躲在隙間裡優哉遊哉,把這對外奔波協調、對內整合資訊的苦差事全丟給我一個人……”他今日確實試圖尋找紫的蹤跡,意圖商議幾件關乎未來佈局的要事,然而感知延伸出去,探入那些常人無法察覺的空間褶皺,卻始終捕捉不到那抹獨特的、帶著神秘氣息的身影,隻得無奈作罷。
帶著滿腹無人可訴的牢騷,他終於出現在了返回博麗神社的最後一程山道。石台階蜿蜒向上,隱沒在蒼翠的林木之中。然而,剛踏上第一級石階,他的目光便被台階旁一些極不協調的物件牢牢吸引住了。
隻見六七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木牌,像是被隨意卻又帶著執拗地插在石階旁的泥土裡。這些木牌顯然是從不同地方拆下來的邊角料,材質粗糙,邊緣甚至帶著毛刺。上麵用某種黑炭寫滿了歪歪扭扭、卻極力想表達憤怒與控訴的字句:
“星暝!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胡蘿卜圖案)x3”
“無恥老賴!欺壓弱小兔族!天理何在!”
“警告!此山有老賴出沒!注意財產安全!”
“欠債不還,神社抵押!(畫著一個箭頭指向山頂)”
旁邊還配著極其抽象、彷彿幼兒塗鴉般的胡蘿卜和兔子簡筆畫,充滿了怨念。
“嗬。”星暝額角微微跳動,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發脹。這種幼稚又執著、還帶著點黑色幽默的行徑,根本無需思考,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除了永遠亭那隻心眼比針尖小、記仇比誰都久、且酷愛蘿卜的因幡帝,絕無第二人選!
他懶得在這些充滿怨婦氣息的木牌上浪費半點力氣和多看一眼,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股無形而精準的力道拂過,那些木牌頓時如同被無形的手拔出,劈裡啪啦地倒了一地,然後咕嚕嚕地滾進道旁茂密的灌木叢和深草之中,瞬間被綠色吞沒,眼不見心不煩。
他繼續拾級而上,越是靠近山頂的神社,心中那股異樣感便越發清晰和濃重。待他徑直穿過鳥居,真正踏入神社清淨的院落時,這種感覺達到了頂峰——那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安靜。並非平日無人時的祥和寧靜,而是一種缺乏核心生氣、彷彿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洞之感。他強大的感知力如同水銀瀉地般鋪開,卻始終捕捉不到靈夢獨特的靈力波動,也探尋不到星焰那小家夥如同永不熄滅的小火苗般四處竄動、散發著純淨能量的氣息。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神社,彷彿變成了一具空殼。
他悄然將靈覺提升到更敏銳的層次,眉頭不由得微微蹙起。果然,靈夢和星焰根本不在神社的範圍之內。相反,他的感知如同明鏡般映照出好幾個熟悉的、屬於兔妖的、正努力壓抑卻依舊明顯無比的妖氣源點。她們分彆潛伏在另一側的屋簷後,那棵虯枝盤結的老櫻花樹的陰影裡、以及廊下放木桶的角落深處。
更為顯眼的是空氣中那幾處極不自然、經過精心佈置卻又難掩其粗糙本質的能量節點——顯然是陷阱,而且風格充滿了某種惡作劇式的、令人哭笑不得的“創意”。
星暝心下瞭然,臉上卻瞬間切換成一無所知、甚至還帶著點長途跋涉後特有的疲憊與茫然的表情,他故意提高音量,聲音在空曠的院落裡顯得格外清晰:“嗯?怎麼這麼安靜?人都哪兒去了?靈夢?星焰?留琴?真是的,一個個都跑沒影了,連個看家的都沒有,這破神社是不打算要了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彷彿毫無戒備之心、全然信任自家地盤安全性地抬腳就往院內走去。他的步伐看似隨意散漫,如同飯後散步,實則每一步的落點、身體的細微重心變化,都暗合某種玄妙的韻律。
藏在角落處的因幡帝,幾乎要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與激動,嘴緊緊抿著,生怕漏出一絲笑聲,眼睛瞪得溜圓,死死鎖定著星暝的每一次落腳,心中瘋狂地默唸:“踩下去!對!就是那裡!完美!快給我踩實了!”
隻見星暝的右腳,看似毫無心機、自然而然地朝著那片顏色略深,明顯是經過偽裝的陷阱區域踩去。就在鞋底即將與地麵接觸的電光石火之間,他的腳踝似乎極其細微地、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向內極其輕巧地一撇一勾,並非是踩踏,而是用鞋幫最外側那幾乎不受力的邊緣,如同羽毛拂過般,精準至極地“蹭”了一下陷阱邊緣那塊最為敏感的關鍵觸發石片。
“哢…噠…”一聲微乎其微、幾不可聞的機括輕響,彷彿某個精密零件隻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帝興奮得耳朵猛地一抖!
然而,預料之中地麵塌陷、膠液飛濺、目標驚呼墜坑的場景並未出現。那機關似乎隻是被最輕微的力量蹭過,卡在了一個要動未動的臨界狀態,遲疑地、有氣無力地彈出了半截沾滿透明膠液的小小警示木板(大概是帝的“善意提醒”?),在空中孤零零地晃蕩了兩下,便徹底沒了下文。星暝則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腳下這微不足道的“意外”,身體順勢以一個略顯誇張的、彷彿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的踉蹌姿態向前猛跨了一大步,恰好穩穩地站在了絕對安全的區域,還滿臉疑惑地低頭看了看地麵,嘟囔道:“嘖,這地磚什麼時候鬆動了?得找時間修修……”
帝:“???”她使勁眨了眨眼,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運氣?絕對是運氣!
緊接著,星暝彷彿是為了穩住剛才“踉蹌”的身形,下意識地伸出手,朝著旁邊的石燈籠扶去——而那根飽經風霜的石柱頂端,正是那個偽裝巧妙的假蛇彈射機關。他的手掌眼看就要結結實實地按在那處顏色略深、微微凸起的觸發點上。
帝剛剛落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機會還在!
就在指尖即將碰觸觸發點的刹那,星暝的目光似乎被一隻緩緩爬行的、有著漂亮背殼的小瓢蟲吸引了。他伸出的手非常自然地變換了軌跡,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好奇,屈指輕輕一彈,將那隻小瓢蟲彈向遠處的草叢,而他的手掌則完美地避開了機關,順勢“啪”地一聲,拍在了毫無問題的柱身左側。“哎呀,小蟲子彆擋道。”
第二個陷阱,再次無聲無息地宣告無效!
還沒等帝從這第二次“意外”中回過神,星暝又像是被彈飛的小瓢蟲吸引了注意力,彎腰順著那小蟲飛出的軌跡望去——這個動作恰好讓他的臉龐和上半身完美地避開了從屋簷處悄無聲息撒來的、那些帶著淡淡奇異花香(實則蘊含強力癢癢粉)的粉末。那些粉末悉數落在了他的肩膀、後背和衣領上。
“阿——嚏!”星暝猛地打了一個響亮無比的噴嚏,整個人都跟著震了一下,一臉困惑地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奇怪,我也沒感冒啊?難道是誰又在說我壞話?”
第三個陷阱,破解!
因幡帝在暗處看得是目瞪口呆,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憋出內傷。這…這怎麼可能連續三次?!這家夥的運氣未免好得太過分了吧!她咬牙切齒,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是巧合,認定星暝一定是察覺了什麼,隻是在故意裝傻戲弄她!
她不再寄希望於普通陷阱,悄悄朝外扔了顆小石頭,示意藏在房頂上的兩隻兔子手下立刻啟動最終的手動觸發式大型複合陷阱——那張浸透了粘合劑的大網和懸掛著的泥漿水袋!
房頂上的兩隻兔子收到訊號,互相點了點頭,同時用力拽動了手中隱藏的繩索!
隻聽“呼啦——哐當!”一陣連續的亂響!
那張色彩斑斕(為了迷惑視線且彰顯兔子的審美)、散發著刺鼻化學氣味的大漁網,如同天羅地網般從屋簷一個掩藏好的缺口噴出,覆蓋麵積之大,幾乎封鎖了星暝前後左右所有可能的閃避空間!與此同時,懸掛在網邊幾個角落的數個皮質水袋也應聲破裂,渾濁不堪、散發著土腥氣和腐爛樹葉味的泥漿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旨在將目標徹底淋成落湯雞並牢牢粘在地上!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星暝彷彿真的是被那突如其來的巨響和頭頂的陰影嚇到了。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以一個極其狼狽彆扭、看似完全失去平衡、馬上就要摔個四腳朝天的姿態——姿勢雖難看至極,速度卻快得詭異,恰好在大網徹底合攏、泥漿瀑布完全落地的前一刻,一個瞬移的功夫,帶著濺起的些許塵土,險之又險地從網緣下方逃了出來!
那張沉重粘稠的大網轟然落地,將那片區域嚴嚴實實地罩住,粘稠的膠液與傾瀉而下的泥漿混合在一起,發出“噗嘰”的惡心聲響,瞬間將那片地麵變成了一片狼藉不堪的沼澤地,可惜卻撲了個空,隻網住了一團空氣和飛濺的泥點。
星暝灰頭土臉、略顯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拍打著身上沾到的塵土和幾點泥漿,回頭看著那片如同被怪獸肆虐過的地麵,臉上寫滿了後知後覺的震驚與極度後怕,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哇!這、這這什麼情況?!天上怎麼會掉下來漁網和泥巴?太危險了吧!這是誰乾的?!幸虧我運氣好…不然豈不是被活埋了?!這到底是歡迎儀式還是謀殺未遂啊!”
因幡帝終於徹底忍無可忍了!理智的弦砰然斷裂!她從藏身處猛地跳了出來:“你、你你你…你這個混蛋!你絕對是故意的!你早就發現了!你在耍我!”
星暝轉過身,臉上那點震驚和後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無辜甚至帶著點被辱罵的委屈:“啊?帝?你怎麼還在這兒?什麼故意的?你說這些陷阱嗎?難道這些都是你佈置的?你…你在我神社裡搞這些危險的東西乾什麼?你想謀殺我嗎?”他反將一軍,語氣裡充滿了不敢置信和“受傷”。
帝被他一連串理直氣壯的反問堵得啞口無言,臉憋得通紅。她總不能直接承認自己就是想坑他吧?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看星暝那雙看似清澈無辜實則深不見底、透著濃濃戲謔意味的眼睛,知道再裝傻充愣下去毫無意義,隻會被對方當兔子耍。她把心一橫,惡向膽邊生,猛地將手伸向背後(天知道她那小小的身軀如何藏下這些東西),居然掏出了一柄看起來就分量十足、比她整個兔子還要高出大半截的巨大木槌!槌頭上甚至還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胡蘿卜圖案!
“氣死我啦!跟你拚了!看我的帝式胡蘿卜槌法!”她鉚足了全身的力氣,雙手掄起那柄相對她來說巨大得誇張的木槌,小短腿邁得飛快,徑直朝著星暝衝了過去。
眼看那巨大的木槌帶著令人心悸的風聲呼嘯而來,星暝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凶猛攻擊嚇住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來不及反應。
然而,就在木槌即將狠狠砸中星暝的前一刹那,帝隻覺得眼前景象如同水波紋般劇烈地晃動扭曲了一下!星暝的身影變得模糊而不真實,彷彿隻是一道逼真的全息投影。她這勢在必得、傾儘全力的一槌,竟然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過去,就像是奮力一擊打在了空處!巨大的慣性帶著她向前踉蹌撲去,差點一頭栽進自己剛剛製造的泥漿沼澤裡!
她還沒從這巨大的落差感中穩住身形,就感覺自己的耳朵猛地一緊,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傳來,整個身子瞬間離地,被人像拎著一件玩具般從後麵輕鬆提溜了起來!
“疼疼疼!鬆手!快鬆手!耳朵要斷掉啦!”帝頓時四肢亂蹬,木槌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她艱難地扭過頭,看到的是星暝那張近在咫尺、笑眯眯得令人心底發寒的臉龐。他不知何時,竟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身後!
“喲,這不是帝嗎?”星暝的笑容越發燦爛和藹,“真是彆開生麵、熱情過火的歡迎儀式啊。又是陷阱又是巨槌的,這份厚愛,我可真有點承受不起。”
帝嚇得魂飛魄散,但嘴上依舊不肯徹底認輸:“是、是啊……星、星暝大人,歡、歡迎您大駕光臨……這、這都是誤會!天大的誤會!我這是跟您開個玩笑,鬨著玩呢!對,我們兔子就喜歡這麼玩!增加點趣味性!哈哈…哎呦!救命啊!虐待可愛小動物啦!有沒有王法啦!”她立刻扯開嗓子,發出淒厲至極的乾嚎,試圖引起天地良心的共鳴(雖然她並不相信這東西)。
星暝彷彿完全遮蔽了她的噪音攻擊,自顧自地開始沉吟,還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打量著手裡的“獵物”,像是在評估什麼食材:“嗯……說起來,長久奔波,還真是腹中空空如也。兔子肉的話,聽說肉質緊實,低脂健康。是精心燉煮以求其酥爛入味呢,還是猛火快炒保留其鮮嫩口感?或者…嘗試一下黃燜?聽說配上香菇,風味絕佳…”
周圍那幾個試圖悄悄圍攏上來營救老大的兔子們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有的甚至嚇癱在地,剩下的則奮不顧身地撲上來,試圖用小小的身體阻擋“惡魔”的步伐。
星暝單手拎著不斷撲騰的帝,身形飄忽不定,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以毫厘之差避開兔子們的撲抓、衝撞和啃咬,同時還有餘裕繼續慢悠悠地審問手裡的“主犯”:“我說,彆折騰了,省點力氣,留著待會兒……嗯,或許也沒多久可留了。老實交代,靈夢他們,到底去哪兒了?彆再用那些拙劣的謊言考驗我的耐心和……胃口。”
帝懸在半空,看著手下們一次次徒勞無功的救援,感受著星暝那平靜語氣下蘊含的可怕威脅,眼珠飛快轉動,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煙消雲散,語速飛快如同連珠炮:“她們去妖怪之山了!真的是去妖怪之山了!是天狗和河童們搞的‘鎮火祭’!聽說山裡前段時間地火躁動,噴了幾口岩漿和濃煙,那幫家夥就乾脆搞了個祭典,說是安撫地脈,實則就是找個理由狂歡熱鬨!現在知道的妖怪們恐怕都跑去湊熱鬨了!連附近一些膽子比天還大的人類都被吸引過去看稀奇了呢!”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小聲補充了一句,“說起來也真是邪門,那山都地動山搖、又是噴火又是冒黑煙的,居然沒引發大規模山火,也沒幾塊石頭砸到山下的人類村落……”
星暝聽了,微微挑眉:“鎮火祭?在這個時節?”
他目光重新轉向手中的帝,帶著審視和一絲狐疑:“哎,不對啊。這種百年難遇、熱鬨非凡、肯定充滿了商機的妖界盛事,你這隻從來無利不起早、最愛湊熱鬨撈好處的兔子,怎麼捨得不摻和一腳,反而有閒情逸緻蹲在我這冷冷清清、油水不多的破神社裡,潛心鑽研陷阱工藝與土木工程?而且…”他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你怎麼對我今日歸來的時間把握得如此精準?專門在此守株待兔…呃,守株待我?莫非你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追蹤印記?還是說……有誰提前告訴了你我的行蹤?”
帝心裡猛地一咯噔,眼神瞬間慌亂起來,不受控製地四處飄忽,言辭也變得閃爍其詞:“啊?這個…那個…哎呀,我、我那是…是出於高度的責任感和對博麗神社建築安全的擔憂!對!這些陷阱年久失修(明明是她剛布的),我怕哪個不懂事的妖怪或者誤入的人類觸發受傷,那豈不是給靈夢添麻煩?我這是義務勞動,維護公共安全!至於你…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我那是…是卜卦!對!我最近夜觀星象,鑽研周易八卦,略有小成,卜算到你今日必歸!”
星暝眯起眼睛,盯著她看了足足有十幾秒,那目光彷彿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抵內心。帝被他看得渾身兔毛倒豎。就在帝以為自己快要心臟驟停的時候,星暝卻忽然收回了那懾人的目光。
(罷了,眼下深究這隻兔子的情報來源並非首要之事,當務之急是先去妖怪之山找到靈夢她們,確認那邊的真實情況。)他手腕輕輕一抖,將帝輕飄飄地帶到了地上。
“行吧,看在你最後還算老實的份上,暫且信你一回。”星暝拍了拍手,彷彿剛才隻是隨手清理了一下灰塵,“在我回來之前,給你和你的手下找點正經事做——將你們在我這神社內外,包括但不限於所有陷阱、告示牌、塗鴉、以及任何有損我光輝偉岸形象和神社莊嚴氛圍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徹底、乾淨、完全地清理掉!一片葉子都不準留下!然後,”他加重語氣,“立刻,馬上,收拾好你們的所有家當,離開我的地盤。我不希望回來的時候,還看到任何一隻兔子在這裡逗留。”
帝表麵如蒙大赦,點頭哈腰,答應得無比爽快和誠懇:“是是是!星暝大人您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絕對恢複原樣,甚至比原來更乾淨整潔!一根兔毛都不會留下!您慢走!路上千萬小心!”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處,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狡黠與不甘的光:(哼!神社範圍內我給你清了,保證看不出任何痕跡!但神社範圍之外,山道兩旁,樹林深處,懸崖邊上…那可就不歸我“義務勞動”的範圍了!到時候插滿“星暝欠債,十倍償還!”的旗幟,畫滿他的醜化塗鴉,看你怎麼辦!此仇不報,我因幡帝名字倒過來寫!)
星暝也懶得再跟這隻滿肚子壞水、肯定還會搞小動作的兔子多費唇舌,轉身便化作一道淡淡的銀色流光,如同離弦之箭般,徑直朝著妖怪之山的方向疾馳而去,速度快得隻在空中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