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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7章 鎮火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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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暝趕到妖怪之山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猛地刹住腳步,差點以為自己一個空間跳躍錯進了哪個異世界的鬨市集。這哪裡是什麼本意應該是莊嚴肅穆、祈求平安的“鎮火祭”?分明是一場大型的露天狂歡嘉年華,熱鬨得幾乎要把山頂給掀了!

空氣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氣味洶湧澎湃地混在一起——烤肉的焦香霸道地橫衝直撞,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發出的滋滋聲和誘人香氣勾得人口水直流;清酒、米酒的醇香不甘示弱地從大大小小的酒鋪裡飄出來,夾雜著天狗們豪飲後的喧嘩;遠處似乎還有妖怪在烤某種甜滋滋的漿果,帶著點焦糖味的甜香;當然,更少不了眾多妖怪身上自帶的、千奇百怪的妖氣,草木的、泥土的、水澤的,甚至還有某些礦石的奇異味道,所有這些都被熊熊燃燒的篝火氣和煙火氣一鍋燉了,形成一種無比熱烈又光怪陸離的獨特氛圍。

原本還算寬敞的道路此刻被擠得水泄不通,兩旁密密麻麻全是攤位。河童們占據了技術流區域,展示著他們最新搗鼓出來的玩意兒:有的攤位上擺著哢嗒作響、會自己走路的小型機械傀儡,引得一群妖怪圍著驚叫連連;有的則擺著各種發光的水晶和透鏡,組合成稀奇古怪的燈具,光線變幻莫測;甚至還有一個攤位上架著個不斷冒著泡泡的綠色液體大鍋,旁邊的河童信誓旦旦地宣稱這是用科學手段製造的,足以媲美永遠亭出產的“力量增強藥水”,不過看對方那間或躲閃的眼神,星暝很懷疑喝下去會不會直接躺平。

更多妖怪則徹底霸占了“酒水飲料區”,巨大的酒桶被隨意地堆成小山。各式各樣的妖怪們舉著海碗、木杯,呼喝著拚酒,酒液四處飛濺,笑聲震耳欲聾。不時有喝嗨了的天狗搖搖晃晃地飛起來,在空中劃出歪歪扭扭的曲線,引來底下更大的起鬨聲。

而最讓星暝瞠目結舌的是那一片“美食廣場”——如果那能算廣場的話。各式各樣的烤架隨處可見,上麵串著的食材堪稱百無禁忌:巨大的、不知名獸類的大腿肉被烤得表皮金黃酥脆;比人手臂還長的河魚插在粗木棍上,魚皮開裂,露出雪白鮮嫩的蒜瓣肉;還有烤得外殼焦黑、用石頭敲開後就露出香糯內部的巨大塊莖;一些色彩鮮豔、形狀奇特的蘑菇和菌類也被串起來烤著,散發出混合著泥土和油脂的奇異香氣。有人甚至合夥架起了一個超大型的烤架,上麵翻滾著一整隻處理好的巨大野豬,油脂不斷滴落,火苗躥起老高,香氣飄出幾裡地,旁邊圍著一圈眼巴巴等著分肉的各式妖怪。

更遠一點的空地上,助興節目更是五花八門。一群精力過剩的妖怪在比賽扔巨石,看誰扔得遠,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轟隆聲。幾個擅長法術的妖怪則在半空中較勁,你放一團冰霧,我甩一串火球,弄得天空忽明忽暗,五彩斑斕,權當是免費煙花秀了。甚至還有幾個妖狐弄了個幻術擂台,變幻出各種奇景異獸,引得圍觀者陣陣驚呼。

“喂!那邊的鴉天狗!你踩到我尾巴了!”

“胡說八道!明明是你的破尾巴掃翻了我的酒碗!賠錢!”

“賠錢?先問問我的拳頭答不答應!”

不遠處,兩個妖怪因為一點小事吵嚷起來,推推搡搡,眼看就要動手,周圍立刻圍起一圈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起鬨者。好在很快就有幾個看起來頗有威望的、戴著特殊臂章的巡邏隊成員擠了進來,厲聲嗬斥了幾句,將那兩隻吵架的妖怪分開,一場小風波才勉強平息。

星暝一邊費力地在摩肩接踵、形態各異的妖群中穿梭,一邊伸長脖子四處張望,尋找自家人的身影。這難度不亞於在一片沸騰的、五顏六色的濃湯裡精準撈出那幾顆他最熟悉的“芝麻”。

“師父!這邊!快過來這邊!”

一個久違地充滿元氣、辨識度極高的聲音穿透層層嘈雜,精準地鑽進星暝的耳朵。他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個地勢略高、相對寬敞的坡地上,博麗神社的“臨時據點”赫然在目,像個熱鬨漩渦中的小小安全島。

靈夢正站在一個顯然是精心搭好的烤架前,忙得不亦樂乎。她手裡拿著好幾串烤得恰到好處的食物——有油光鋥亮、撒著不知名香草的肉串,有烤得邊緣微焦、香氣撲鼻的蘑菇,還有幾串看起來像是糯米團子的東西,表麵烤得金黃酥脆。她吃得嘴角都沾上了些許醬料,眼睛因為開心而眯成了月牙狀,看到星暝,立刻興奮地揮舞著手裡的烤串,大聲招呼:“師父!你可算來了!再晚點好東西都要被這群餓死鬼投胎的家夥搶光啦!快過來!這串烤岩魚是我特意給你留的,超香!”

而星焰更是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個用柔軟藤蔓和新鮮野花編成的巨大花環,戴在頭上,那花環大得幾乎要把她半個身子都遮住了,隨著她的跑動一晃一晃的。她正和幾隻同樣玩心大發的貓妖怪在空地上追逐打鬨,銀鈴般清脆歡快的笑聲灑得到處都是。她手裡還緊緊抓著一把不知誰給她的、烤得噴香酥脆的堅果,一邊咯咯笑著躲避對手的“撲擊”,一邊還不忘忙裡偷閒地往嘴裡塞幾顆,臉頰鼓鼓囊囊的,像隻快樂的小倉鼠。一眼瞥見星暝,她立刻拋棄了玩伴,像顆小炮彈似的猛衝過來,結結實實地撞進星暝懷裡,差點把他撞得後退一步。

“主人主人!你也來啦!這裡太好玩了!比神社熱鬨一千倍!東西也好好吃!你看我的花環,是那邊那個樹妖姐姐送我的,漂亮吧?”她興奮地嘰嘰喳喳,小臉紅撲撲的。

愛蓮也在一旁,正小口吃著靈夢遞給她的烤蘑菇。她看到星暝,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隻是那笑容底下,隱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她輕聲打招呼:“星暝先生,您來了。”

就連平時總是懶洋洋趴在神社廊下、彷彿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的玄爺,此刻也顯得格外愜意。它伸長著布滿皺紋的脖子,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靈夢時不時塞到它嘴邊的、特意為它準備的、烤得軟硬適中還帶著清甜汁水的大型蔬果塊,龜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種滿足的神情。草薙劍則被隨意地插在一旁鬆軟的土裡,劍柄上不知被哪個調皮的小妖怪惡作劇般地掛了一小串紅豔豔的野果,隨著微風輕輕晃蕩,平添了幾分滑稽。神玉安靜地飄浮在玄爺的殼旁邊,散發著比平日更加柔和溫暖的光暈,彷彿也在默默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喧囂與溫情。至於留琴……似乎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被靈夢下了待機的死命令,現在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

星暝看著這充滿生活氣息和歡聲笑語的一幕,一路奔波帶來的那點疲憊和因幡帝那些破陷阱而產生的不快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笑著走過去,很自然地從靈夢舉著的烤串裡抽走那串據說留給他的、烤得表皮金黃微焦、散發著誘人香氣的岩魚,毫不客氣地張嘴咬了一大口。

魚肉外皮酥脆,內裡卻鮮嫩多汁,恰到好處的鹹味和不知名香草的清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確實美味非凡!

“唔!好吃!”星暝滿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稱讚道,“看來我這趟還是沒白來!”

就在這時,星焰獻寶似的從某個角落摸出一個小木牌,興高采烈地遞給星暝:“主人你看!這個!我在那邊撿到的,上麵畫得好像你哦!就是有點醜,哈哈!”

星暝接過來一看,臉頓時就黑了。隻見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筆跡畫著一個極其抽象、表情滑稽的小人,旁邊還寫著“星暝老賴,德行敗壞!”的字樣。這絕對是因幡帝和她那幫兔子手下乾的好事!居然都散佈到這裡來了!

“這個沒收了!”星暝沒好氣地把木牌揣進自己懷裡,揉了揉星焰的腦袋,“以後看到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直接踩碎,彆往家裡撿,知道嗎?”

星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注意力很快又被旁邊飄來的烤玉米香氣吸引走了。

星暝一邊津津有味地嚼著魚肉,目光一邊像是探照燈似的,習慣性地掃過熱鬨非凡的會場。很快,他就在不遠處人群相對稀疏的地方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飯綱丸龍正和幾位看起來穩重些的妖怪站在一起。她雖然也端著酒杯,但顯然更保持著克製與從容,一邊淺酌,一邊望著眼前這片喧鬨無比的景象,臉上帶著些許無可奈何卻又十分寬容的笑意,彷彿在看一群精力過剩的孩子胡鬨。她不遠處站著依舊是一身利落裝扮、顯得乾勁十足的射命丸文,這位“第一記者”正拿著她那標誌性的筆和速記本,眼神銳利如鷹,飛快地記錄著眼前的一切,顯然不打算錯過任何一點可以寫成新聞的素材。姬海棠果則蹲在文文腳邊,對著一個發光的水晶球(大概是她的最新念寫工具)全神貫注地比劃著,試圖捕捉祭典中最精彩的瞬間,嘴裡還念念有詞:“嗯…這個角度…能量波動很強…值得一拍…”

典也安靜地站在龍的身側稍後的位置,低眉順目,彷彿隻是一個不起眼的隨從,但星暝能感覺到她眼角的餘光始終悄悄掃視著周圍。當星暝的目光看過去時,她似乎有所察覺,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朝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星暝也點頭回應,但他的主要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個身影吸引了——千早。她此刻正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被幾位天狗的重要人物圍著,似乎在低聲商議著什麼。作為天魔,千早無疑是這場鎮火祭真正的主心骨和最高負責人。她並沒有穿著過於華麗的盛裝,而是一身兼具威嚴與便於活動的天狗傳統服飾,細節處透著不凡的地位。她聽著下屬的彙報,偶爾點頭,或簡短地指示幾句,神情專注而沉穩,與周圍狂歡的氛圍形成微妙對比,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領袖氣度。

似乎是處理完了手頭的事務,千早對那幾位天狗點了點頭,後者恭敬地行禮後散去。她輕輕籲了口氣,目光下意識地開始掃視會場,很快便落在了博麗神社眾人所在的方向,自然也看到了剛剛到來的星暝。

然而,當她的目光與星暝接觸時,之前那副沉穩乾練的天魔姿態卻像是被戳破了一個小口子。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一絲慌亂掠過,臉上也微微泛起一抹紅暈。她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整理一下並無需整理的衣服,腳步也顯得有些遲疑,不像平時那樣乾脆利落地直接掠過來。

星暝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下更是奇怪。他主動朝她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

千早像是下定了決心,終於邁步走了過來。她的步伐還算穩定,但仔細觀察,能發現她的雙手似乎有些不自然地微微握緊,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太敢長時間直視星暝。

“星暝大人,”她走到近前,開口打招呼,聲音比平時稍微低沉一些,似乎想保持鎮定,“您來了。”

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平常一樣,但那細微的緊張感還是被星暝捕捉到了。

“嗯,剛到一會兒。”星暝點點頭,打量著她,“看你剛纔好像很忙的樣子,一切還順利嗎?沒出什麼大亂子吧?”他以為千早是在為鎮火祭的安保和秩序操心所以才顯得緊張。

“啊,還、還好!”千早連忙回答,語速有點快,“都是一些小事情,已經處理好了。巡邏隊都很儘責。”她頓了頓,眼神飄向旁邊正在啃玉米的靈夢,又快速移開,像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袖口。

星暝越發覺得她今天古怪得很,正想再問問,千早卻像是生怕他追問什麼,搶先一步開口,聲音甚至因為急切而略微提高了一點:“那個……星暝大人!其實……其實是來了位很重要的客人!對!很重要的客人!”

“哦?重要的客人?”星暝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了。

“是、是稗田氏的家主來了!”千早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話題,語氣順暢了不少,但眼神依舊有些躲閃,“慧音小姐也一起來了,正在那邊休息呢。”她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相對安靜些、靠近山壁的角落。

“稗田……家主?”星暝果然驚訝地挑高了眉毛,“阿爾?她怎麼來了?她現在纔多大一點?而且這妖怪之山……她是怎麼上來的?”他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年紀雖小、卻能擺出一副小大人模樣、眼神沉靜得不像孩子的女孩形象。讓她獨自跑來這妖怪聚集、魚龍混雜的地方,實在太危險了。

千早見成功轉移了星暝的注意力,暗自鬆了口氣,但心底又隱隱有一絲失落劃過。她趕緊順著話頭說下去:“是的。慧音小姐陪同,並且我們也提供了必要的護衛。她們在那邊。”她再次確認了方向。

星暝立刻趕了過去:“阿爾!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這裡這麼多妖怪,太危險了!慧音,你怎麼也由著她胡鬨?”

慧音看到星暝,站起身,無奈地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很為難。

阿爾卻放下茶杯,回答道:“星暝先生,您不必過於擔心。我與慧音老師一同前來,並且得到了紫大人的許可和便利。身為《東之國緣起》的編纂者,我不能僅僅依賴記憶與過去文獻中的記載。如今人與妖怪之間的衝突日益加劇,形勢瞬息萬變,我認為有必要親身前來,實地考察妖怪一方的真實生活狀態、社會結構以及他們的……‘慶典文化’,以期獲得更客觀、更深入的一手資料,為後續的記載補充重要的現實注腳。”

她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理由充分,儼然一副小學者的派頭。

“話雖如此……但這裡畢竟不是人類的地盤,萬一出點意外怎麼辦?”

“風險評估已經做過。”阿爾一本正經地答道,“慧音老師擁有的能力足以在一般情況下保障我的安全。織雪小姐也承諾會提供必要的秩序保障。而且,我認為與妖怪進行有限度的、非敵意的接觸,本身也是化解未來潛在矛盾的一種必要嘗試。閉門造車並不可取。”她頓了頓,補充道,“當然,如果您認為有必要,我可以隨時結束考察,返回人類居處。”

星暝看著她那副認真的模樣,知道再說下去也拗不過她,隻好歎了口氣:“好吧好吧,說不過你。不過你得答應我,絕對不能離開慧音的視線範圍,遇到任何覺得不對勁的情況,立刻讓紫或是來找我帶你們回去,知道嗎?”

“我明白,謝謝星暝先生的關心。”阿爾乖巧地點了點頭,重新捧起茶杯,小口地啜飲起來,那鎮定自若的神態,彷彿周圍喧鬨的妖群和空氣中彌漫的妖氣都隻是些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星暝又看向慧音,慧音對他露出一個“放心吧,我會看好她”的眼神。星暝這才稍稍安心,心思又不自覺地飄向了剛才千早那異常的表現,忍不住回頭又望了一眼她之前站的方向,卻發現她已經不在那裡了,大概是又去處理其他事務了。

(千早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奇奇怪怪的。)星暝心裡嘀咕著返回原處,但很快就被靈夢塞過來的又一串烤得香甜軟糯的玉米和星焰興奮地拉著他的衣袖、非要他去看河童新發明的那個會把酒噴得老高的“噴泉酒壺”給打斷了思緒。祭典的歡樂氣氛如同溫暖的海浪,很快將他包裹其中,暫時壓下了那一點點疑惑。

他並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人群陰影裡,千早正悄悄望著他和其他人笑鬨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臉上閃過一絲混合著羞澀、失落和一絲決心的複雜表情。她背在身後的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精心編製、卻因為緊張而被捏得有些變形的,獨屬於天狗技藝的護符——那是她偷偷準備了很久,想要在今天這個特彆的日子裡,鼓起勇氣送給星暝的。隻是,最終那份勇氣,還是敗給了內心的忐忑和周圍過於熱鬨的環境,以及她作為天魔所需維持的、不便過分表露私人情感的體麵。

(等等……等等一定找個更安靜的機會……)她在心裡默默對自己說著,悄悄地將那個小小的護符,又藏回了懷裡最貼近心口的位置。彷彿那樣,就能將這份未能說出口的心意,暫時小心翼翼地珍藏起來。

正當祭典的氣氛愈發熱烈,烤肉的焦香、酒液的醇厚與妖怪們喧鬨的歡笑交織成一片近乎沸騰的聲浪時,一陣極其突兀、沉悶卻彷彿源自大地最深處的轟鳴,毫無預兆地撼動了所有人的腳底。

這聲響並非來自喧囂的會場,而是更低、更沉,像是巨獸在地底翻身時發出的痛苦呻吟。緊接著,整座妖怪之山都開始微微震顫起來,擺放在攤位上的酒碗中澄澈的酒液蕩開了一圈圈急促的漣漪,篝火的火焰也跟著不安地跳動、扭曲。

“嗯?”“怎麼回事?”“地、地又動了?”

喧嘩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驟然低落下去,許多妖怪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嬉笑的表情凝固,轉而浮現出驚疑與困惑,紛紛四下張望,試圖找出這異常震動的來源。幾隻膽小的妖怪甚至下意識地縮成了一團,變成了圓滾滾的毛球。

然而,未等這短暫的寂靜持續多久——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恐怖、彷彿要撕裂耳膜的巨響猛地從山體深處爆發出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山頂的方向——隻見那原本隻是繚繞著些許白色水汽的山頂缺口處,此刻竟猛地噴湧出大量濃得化不開的、夾雜著暗紅色可怕光芒的厚重黑煙!那煙柱如同一條狂暴的黑色巨龍,嘶吼著直衝雲霄,瞬間就將大片天空染成了不祥的灰黑色!與此同時,無數燃燒著暗紅火焰的巨大石塊和被加熱到通紅、令人窒息的火山灰,如同末日暴雨般從煙柱中向著四麵八方猛烈噴射、砸落!

熾熱的風裹挾著濃烈的硫磺惡臭撲麵而來,幾乎讓人無法呼吸。剛才還沉浸在狂歡中的妖怪們此刻徹底亂了套。一隻天狗慌不擇路,差點一頭撞進還在燃燒的篝火堆;幾個河童手忙腳亂地想收起他們珍貴的發明,卻被混亂的人群擠得東倒西歪。場麵眼看就要失控,演變成一場可怕的踩踏和災難!

“哇啊!又來?這次好像比前幾次都厲害啊!”靈夢一把將吃了一半的烤串塞給旁邊的星焰,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摸禦幣,臉上那點悠閒瞬間被緊張取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某種極其詭異、卻又無比強大的力量無聲無息地籠罩了整個狂歡之地。

那些原本正以毀滅之勢呼嘯著砸落的巨大熔岩火石,彷彿突然撞進了一層看不見的、極其粘稠堅韌的膠質中,下墜的速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驟減,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終,竟如同失去了所有重量般,輕飄飄地懸浮在了半空之中,那上麵跳躍的暗紅色火焰甚至都凝固了片刻,構成一幅詭異而靜止的畫麵。

而那些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的、足以灼傷呼吸道、遮蔽視線的熾熱火山灰,則在即將淹沒人群的前一刻,被一股無形的、精準無比的力量強行約束、收束,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巨手將它們輕柔地攏在一起,壓縮、塑形……最終,這些致命的灰燼竟被硬生生地捏合成了一個個圓滾滾、表麵光滑、甚至有點可愛的深灰色大圓球,咕嚕嚕地滾落到一旁的空地上,不再構成任何威脅。一個好奇的小妖狐還伸出爪子碰了碰最近的一個灰球,發現隻是溫溫的,立刻又縮回了爪子。

甚至就連那根連線天地、不斷噴發著恐怖能量的巨大黑色煙柱,其頂端擴散開的濃密火山灰雲,也被一股更宏大的力量強行撫平、攤開,最終在高空形成了一片略顯怪異、但卻有效阻止了灰燼繼續擴散的、相對平坦的灰雲“蓋子”。

所有致命的因素,都在爆發後的極短時間內,被一種近乎“玩弄規則”的方式,輕描淡寫地化解於無形。

這手段太高明,太舉重若輕,甚至帶上了一絲令人匪夷所思的……惡趣味?

星暝甚至沒回頭,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就知道……總是搞得這麼誇張。”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他身旁的空氣如同水波般輕輕蕩漾了一下,一道優雅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隙間中邁步而出,彷彿她一直就站在那裡,隻是之前沒人注意到。

八雲紫“啪”地一聲開啟手中的摺扇,半掩著唇角,臉上帶著她那招牌的、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哎呀呀,看來咱來得正是時候呢~各位,沒被嚇到吧?”她的目光掃過那些定格的火石和地上的灰球,似乎頗為滿意自己的“傑作”。

“紫姐姐!”靈夢看到來人,明顯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原來是你出手了啊,嚇我一跳,還以為這次真要變成烤巫女了。下次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

星焰也好奇地眨巴著眼睛,看著天上那些還定著的火石頭:“紫姐姐好厲害!石頭都不掉下來了!能把它變成吃的嗎?”

紫輕輕搖著扇子,目光掃過漸漸從混亂中恢複過來的妖怪們,語氣帶著一絲微乎其微的感慨:“嗬嗬,很久沒有感受到這麼‘熱鬨’的動靜了呢~雖然這熱鬨的方式有點特彆。”

星暝瞥了她一眼,接過話頭:“是啊,是挺‘熱鬨’的。就是我總覺得有些提不起精神,大概是前段時間東奔西跑,累勁還沒緩過來吧。”他活動了一下肩膀,確實感覺一種深沉的倦意從骨子裡透出來,並非身體,而是某種精神上的倦怠。

紫聞言,摺扇後的眼眸微微流轉,落在星暝臉上,語氣帶著幾分打趣,卻又似乎意有所指:“哦呀?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哦,小星暝。畢竟,像這樣能讓大家暫時放下紛爭、聚在一起胡鬨的熱鬨機會……以後恐怕是很難再有了呢。”

“嗯?”星暝微微一怔,沒太明白她的意思,“什麼叫很難再有了?這鎮火祭難道不是你們為了找個由頭開宴會,才搞出來的嗎?下次想開再辦就是了。”

“阿拉,被你看穿了呢~”紫假裝驚訝地用扇子遮了遮臉,隨即又放下,語氣變得稍微正經了些,“不過,這次可不完全是藉口哦。根據咱的觀測,經過這次‘最後的宣泄’,妖怪之山深處那點不安分的地火,恐怕是真的要徹底陷入長眠了。以後的妖怪之山,大概就隻剩下些溫順的、不會噴發的死火山了呢。所以呀,這‘鎮火祭’的名字,自然也就名存實亡,沒有再舉辦的理由了哦?”

星暝這才恍然:“搞了半天,你們是趕在火山‘退休’前,抓緊最後機會狂歡一次啊?真是會找時機。”他搖了搖頭,似乎對這種行為感到有些好笑。

紫輕笑一聲,不置可否,忽然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說起來~星暝你剛回來時,帝送給你的‘驚喜’歡迎儀式,感覺如何?還……滿意嗎?”

星暝的臉瞬間黑了一半,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果然是你指使的!我就說那隻兔子怎麼突然那麼‘熱心’,蹲在我神社裡搞土木工程!差點沒把我那破神社給拆了!那陷阱拙劣得我都懶得吐槽。”

紫立刻擺出一副無辜至極的表情,眨著眼睛,彷彿受了天大的冤枉:“哎呀呀,這話說的可真讓咱傷心~咱隻是偶然得知帝‘自告奮勇’,想要做第一個‘歡迎’你歸來的人,展現一下她們永遠亭的‘熱情’而已。咱可是什麼都沒多說哦?隻是‘順便’告訴她你大概今日會回神社罷了~”她故意拖長了語調,賣了個關子,扇子輕輕指向周圍逐漸聚攏過來的人群,“而且——據咱所知,那點小小的陷阱,可能隻是今天‘驚喜’的開胃小菜哦?”

星暝一聽,本能地感覺到一絲不妙,後背有點發涼:“……你又背著我安排了什麼?”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不少妖怪都麵帶笑容地看著他。

不過,這一次他的預感似乎出了點偏差。

隻見紫微微一笑,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拍了拍手。

隨著她的掌聲,原本還在對著穩定下來的火山奇景觀望議論的妖怪們,忽然像是收到了什麼統一的訊號似的,齊刷刷地轉過頭,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星暝身上。臉上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驚恐或好奇,而是換上了真誠的、帶著感激的笑意。

緊接著,以靈夢和星焰為首,博麗神社的眾人率先笑著圍了過來。靈夢從身後端出來一個看起來就很甜糯、點綴著晶瑩山中野果的大米糕,直接遞到星暝鼻子底下:“師父!辛苦了!這是我和阿麟姐姐一起親手做的,快嘗嘗!雖然我動手的時候差點把鹽當成糖了,但這個肯定沒問題!——可惜阿麟姐姐因為要給村裡的大家治病,第一時間來不了了。”

星焰則獻寶似的舉起一個用閃亮礦石和彩色鳥羽編成的、有點歪歪扭扭但色彩鮮豔的手工飾品,蹦跳著試圖掛到星暝脖子上:“主人主人!這是我用撿到的漂亮石頭和找到的羽毛做的!叫‘主人最強最厲害護身符’!”

不僅是他們,飯綱丸龍帶著溫和的笑意走上前,身後跟著幾位其他妖族頗具聲望的長者。龍鄭重地欠了欠身,聲音清晰而誠懇:“星暝大人,一直以來,多虧您儘心儘力在各方之間斡旋協調,屢次化解危機,我等方能在此享有片刻安寧。今日藉此機會,聊表謝意。”

射命丸文則快速用筆在速記本上飛舞著,嘴裡念念有詞:“感人一幕!各方妖怪齊聚一堂,真情感謝幕後英雄!這可是頭條好材料!……”

更讓星暝意外的是,許多他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來自不同族群、曾經或多或少接受過他幫助或調解的妖怪們,也都紛紛笑著圍攏過來。一隻曾被他從人類陷阱中救下的山貓妖送來了曬乾的珍貴草藥;幾個差點因為領地問題打起來的木魅和山魈,此刻一起抬著一麵寫著“神威無敵大將軍”的錦旗走過來(顯然不是他們本人的主意);甚至之前那個被他從陰陽師手中救下的蜃妖少女,也刻意地遠遠站在外圍,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管星暝有沒有看到她,微微頷首致意,然後迅速低下頭消失在人堆裡。

河童們搬來了他們最新改良的、能放出絢麗但不傷眼柔和光效的照明器具,將這片區域映照得一片溫馨明亮;天狗少女們組成小隊,端著盛滿各種美食美酒的托盤穿梭其中,確保每個人手裡都不會空著。一時間,道謝聲、歡笑聲、介紹禮物聲此起彼伏,熱鬨非凡。

星暝被這突如其來、熱情洋溢的包圍搞得有點發懵,一時間竟愣在了原地。他看著眼前這一張張帶著真誠笑意的臉龐,聽著那些七嘴八舌、甚至有些吵嚷的感謝和祝福,懷中很快被各種禮物塞滿——從閃閃發光的礦石、香氣撲鼻的食物、到做工粗糙卻心意十足的手工藝品。一絲真正的、帶著暖意的笑容終於忍不住爬上了他的嘴角,雖然他還是習慣性地想擺出一副嫌麻煩的架勢。

“……真是的,搞這麼大陣仗……”他嘖了一聲,語氣裡帶著藏不住的高興和些許無奈,“麻煩死了你們。”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接過了靈夢遞來的米糕,咬了一口,很甜;也讓星焰把那有點紮脖子的飾品掛在了自己衣領上;對每一位前來道謝的妖怪都點了點頭,偶爾還會回懟一兩個相熟的妖怪的打趣。

整個場麵變得越發喧鬨和歡樂起來,彷彿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火山噴發隻是宴會中一段刺激的小插曲,此刻的感激情誼和分享快樂纔是真正的主題。

然而,在這片喧鬨的包圍中,星暝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千早。她依舊站在稍遠的地方,似乎想靠近,卻又被身周幾位彙報訊息的天狗暫時絆住。她的目光幾次望向星暝這邊,手指無意識地緊握著,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掙紮和猶豫。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要走過來,甚至一隻手已經探入了懷中,似乎握住了什麼東西。但就在這時,一位天狗再次急匆匆地過來,對她低聲說了些什麼。千早的神色立刻恢複了作為天魔的沉穩與專注,她仔細聽著彙報,快速點了點頭,隨後對星暝這邊投來一個混合著歉意和複雜情緒的眼神,便毅然轉身,跟著那位天狗匆匆離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忙碌的妖怪群中。那份或許準備了很久、未能送出的心意,終究還是被職責和或許是一絲怯懦所阻隔。

這場名為“鎮火祭”、實則為星暝舉辦的感謝宴會,就在這片光怪陸離卻又充滿溫情的氛圍中,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直至東方既白,篝火漸熄,狂歡的妖怪們才心滿意足地、三三兩兩地散去。

當喧鬨徹底歸於寂靜,隻剩下滿地狼藉的杯盤時,星暝臉上那抹因宴會而泛起的、微弱的暖意笑意,如同被風吹熄的燭火般,迅速消散無蹤。

他獨自站在清冷的山坡上,最後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些充滿心意的禮物,此刻彷彿失去了所有溫度,變得有些沉甸甸的。他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那些東西,隻是麵無表情地、隨意地將它們攏了攏,彷彿那不是一份份情誼,而隻是一堆需要處理的雜物。

剛才宴會上所有的歡聲笑語、真誠感激,此刻都如同退潮般從他心中迅速剝離,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一種冰冷的理智感重新占據了他的眼眸,甚至比之前更加銳利,更加……不近人情。

彷彿剛才那個會無奈微笑、會接受禮物、會與眾人笑鬨的星暝,隻是一個應景而生的幻影。

此刻的他,纔是真實的。

火山熄滅了,祭典結束了,感謝也表達了。

溫情與歡宴,不過是漫長鬥爭間隙中脆弱的喘息。它們無法解決任何根本問題,反而會麻痹神經,讓人沉溺於虛假的安寧。

現在的他——需要的不是感謝,不是禮物,不是短暫的其樂融融。

他需要的是力量,是手段,是清晰的頭腦,是下一步精準狠厲的落子。是為了那個最終的目的,可以計算、可以利用、甚至可以……舍棄的一切。

未來的道路註定鋪滿荊棘與犧牲,容不得太多……無謂的溫情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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