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31章 Anchoring(錨定)
星暝坐在永遠亭那間雅緻卻透著幾分清冷的偏室裡,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衣角,感受著身下坐墊傳來的微涼觸感。
本來,今天該是他在博麗神社享受清閒的又一個普通日子,或許幫星焰整理一下被那場突如其來的怪風吹倒的,搭起來的木塔,或是陪玄爺曬曬太陽——那老烏龜最近總是抱怨背殼癢癢。再不然,就是躲著莫名燃起熱情的留琴那些關於“科學原理”和“牛頓定律”的長篇大論,那家夥最近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堆稀奇古怪的圖紙,整天追著人說要改進神社的結界的“能源效率”。
誰能想到,永遠亭的公主殿下會在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突然造訪,衣袂飄飄地出現在神社鳥居下,臉上掛著那副星暝再熟悉不過的、看似無害實則暗藏玄機的微笑,指名道姓要找他“談點事情”。
更可氣的是他臨走時的情景。草薙劍那家夥居然唯恐天下不亂地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哇哦”,劍柄上的穗子甚至還幸災樂禍地晃了晃,那姿態活像是在說“看好戲咯”;就連平時沉穩的神玉也微微閃了閃,散發出一種介於擔憂和幸災樂禍之間的複雜光芒;而縮在殼裡的玄爺則慢悠悠地探出頭來,彷彿在無聲地表示“自求多福”。
星暝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群沒義氣的家夥,平時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一個個裝死,看熱鬨的時候倒是都很積極。
雖然心裡很清楚輝夜主動找上門多半沒什麼好事——不是心血來潮的惡作劇,就是什麼棘手的麻煩差事,但星暝猶豫再三還是跟著來了。畢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真是鴻門宴,他打不過還跑不掉嗎?雖說以前確實有過幾次——或許是不少次慘痛的翻車經曆:比如不小心喝了特製藥劑然後長了兔子耳朵,害得他被大家笑了整整一個月;或者被輝夜坑去當了什麼“永遠亭一日仆人”,結果被使喚得團團轉,最後還欠下一屁股債;或者那次誤觸了某個奇怪的機關,噴出的藥霧導致他整整一天隻能倒立行走……但這些黑曆史總不能讓他因噎廢食吧?
而且,不知為何,他心底總是縈繞著一種模糊的預感,覺得自己好像……本該做點什麼?不是這種無所事事的悠閒度日,而是更緊要、更迫切的事情?這種莫名的焦慮感讓他頗為苦惱,就像腦海裡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忘記了什麼極其重要的事情,卻又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麼,隻剩下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和若有所失的焦躁感。
他將這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念頭強行壓下,定了定神,打了個響指,周遭景色瞬間鬥轉星移,兩人從灑滿陽光的神社庭院來到了永遠亭外圍那片永遠籠罩著朦朧霧氣的竹林。因幡帝依舊用那種狡黠算計的眼神打量著他,一隻耳朵俏皮地抖動著,似乎在評估這次能從他身上榨出多少“過路費”;其他兔子們則各忙各的,或勤勤懇懇地搬運著看起來比它們還大的箱子,或偷偷摸摸地躲在幽暗的竹蔭下打盹。一切都顯得那麼寧靜平常,平常得甚至讓他心頭那點不安愈發明顯——就像暴風雨前格外平靜的海麵。
輝夜領著他穿過迴廊,來到一處偏僻雅緻的偏間。房間裡彌漫著淡淡的竹香和舊書的味道,一張精緻的紫檀木矮幾靜靜地擺在中央,上麵已經擺好了兩個柔軟的坐墊。更讓星暝心裡咯噔一下的是,矮幾上居然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副製作極其精美的——撲克牌?
“唔,輝夜,”星暝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帶著濃濃的疑惑和一絲警惕,“今天特意叫我來……總不會就是為了打牌吧?”這情形實在詭異得過分。輝夜特地親自跑去神社把他“請”來,而不是舒舒服服待在永遠亭等他自己上門,目的竟然隻是為了打牌?這完全不符合她能躺著絕不坐著的懶散作風——雖然以她那捉摸不定的任性程度,確實乾得出來這種事,但星暝的直覺告訴他,背後肯定還藏著彆的“驚喜”。
輝夜聞言,輕輕哼了一聲,故意側過身去,語氣裡帶上了幾分恰到好處的委屈和嗔怪:“怎麼?不行嗎?妾身隻是覺得近日有些無趣了,想找星暝君玩兩把打發時間而已。若是星暝君已經厭煩了妾身,覺得陪妾身是浪費時間,那現在走也來得及哦?”
星暝嘴角抽動了一下,心裡暗道“又來這套”,但麵上還是隻能順著她的話說:“怎麼會呢?能陪公主殿下解悶是我的榮幸。”他認命地在輝夜對麵的坐墊上坐下,柔軟的麵料陷下去一塊,心裡那點不祥的預感卻像藤蔓一樣越纏越緊。這感覺就像明知前麵有個深不見底的大坑,還不得不硬著頭皮往裡跳。
見他坐下,輝夜這才轉嗔為喜,臉上露出明媚得有些過分的笑容,彷彿剛才那點小情緒從未存在過。她優雅地揮了揮手,寬大的袖擺帶起一陣香風,示意了一下矮幾上空著的區域,語氣輕鬆自然地說道:“說起來,談了這麼久,倒是有些渴了呢。”
星暝在心裡歎了口氣,儘職地扮演起侍者的角色。他左右看了看,發現旁邊的木架子上正好放著一套釉色溫潤的青瓷茶具和一個冒著絲絲熱氣的白玉茶壺,擺放得一絲不苟,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他伸手取過茶壺,入手溫熱細膩,分量也正好。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給輝夜麵前的空杯斟上,然後才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然而,就在漆黑如墨的茶水注入潔白杯底的瞬間,星暝的眼角猛地一跳!這茶水的顏色……絕對不對勁!根本不是尋常茶湯應有的顏色,而是濃稠得如同最深的夜、化不開的墨汁一般的漆黑!液體甚至還在細微地翻滾蠕動著,冒出幾個詭異細密的小氣泡,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奇異草藥、和某種金屬鏽蝕的味道?細細聞去,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血腥氣。
這……這怎麼看都和他之前在永遠亭瞥見的、永琳手裡拿著的藥劑的顏色一模一樣啊!星暝的腦海中瞬間閃回過許多不太美好的回憶走馬燈,手指一時僵住了,胳膊還是本能地也給自己倒上了一杯。他偷偷抬眼去瞄輝夜,卻見對方竟然神態自若地端起了那杯“墨汁”,再然後——直接一飲而儘了!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分遲疑,彷彿喝的是什麼瓊漿玉液、仙家甘露。
星暝看得目瞪口呆。這喝法完全不是輝夜平日品茶時細嗅慢抿、品味再三的作風!而且她居然真的麵不改色地喝下去了?臉色紅潤如常?甚至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嘴角還似乎帶著一絲回味無窮的弧度?
巨大的懷疑瞬間如潮水般淹沒了星暝的腦海。這絕對是某種精心設計的整蠱陷阱!輝夜肯定提前喝瞭解藥,或者用了什麼他不知道的方法免疫了,而這杯“特調茶水”就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大禮”!喝下去之後會發生什麼?渾身抽搐跳起詭異的舞蹈?長出毛茸茸的兔耳朵和圓尾巴?還是當眾開始用歌劇腔朗誦永琳的藥方?一想到誤服師匠新藥後的慘狀,以及可能再次登上《妖怪日報》頭版頭條、甚至被做成專題報道的風險(儘管龍和千早可能會儘力幫他封鎖訊息,但天知道射命丸文會乾出什麼,她甚至可能搞個連續報道和專訪),星暝就感到一陣透心涼的惡寒。
“呃,這個……”星暝乾笑著將自己的茶杯往遠處推了推,“多謝公主殿下美意,不過我剛才來之前喝了好多水,實在喝不下了,再喝肚子真要撐破了。”他甚至還故意誇張地摸了摸肚子,做出一個飽腹的表情,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可信些。
輝夜放下空杯,杯底與桌麵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她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看著星暝那副如臨大敵、眼神飄忽、坐立不安的樣子,疑惑道:“咦?妾身好像並沒有說要星暝君你也喝呀?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她的眼神純潔無辜得像是不諳世事的少女,但星暝敏銳地捕捉到她嘴角那一閃而過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狡黠弧度。
“啊?啊!是、是嗎?哈哈哈……”星暝的笑容更加僵硬了,“我看輝夜你喝得那麼香甜,還以為……是讓我也嘗嘗……是我誤會了,誤會了哈哈……”
輝夜看著他那副疑神疑鬼、風聲鶴唳、幾乎要跳起來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眼中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得意光芒。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那杯依舊在冒著細微氣泡的黑色茶水,慢悠悠地說道:“好吧好吧,不逗你了。這茶水確實呢……稍微有一點點特彆的小問題,是永琳的新作品哦。不過呢——”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成功地吸引了星暝全部的、緊張的注意力,“如果星暝君你有膽量喝下它,並且能安然無恙的話,那麼,你之前欠我的所有債款,無論是因為打牌輸了,還是不小心弄壞了妾身的東西,包括打碎了那個據說是價值連城的花瓶……等等等等,所有債務,連本帶利,都可以一筆勾銷哦?怎麼樣,這個交易很劃算吧?”
星暝的眼睛亮了起來。一筆勾銷所有債務!這個誘惑巨大得讓人難以抗拒。雖然他嚴重懷疑那些債務裡不少都是輝夜耍賴、誇大其詞或者仗著公主身份強加給他的(比如那個花瓶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震倒的),但“無債一身輕”這個前景光是想想就讓人心潮澎湃。要知道,他可是被輝夜用各種名目坑走了不少辛苦(存疑)攢下的錢,甚至不得不偶爾接點“不能見光”的“私活”來勉強還債……
但理智很快又拉響了尖銳的警報。能讓輝夜開出這種價碼的“茶水”,其“效果”恐怕會驚天動地到難以想象吧?“一筆勾銷”聽起來美好得像童話,但萬一自己喝了之後出了驚天動地的大糗,甚至留下永久性的、無法逆轉的“紀念”,那豈不是因小失大,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可不想餘生都頂著一對無法隱藏的兔耳朵或者一條礙事的魚尾巴過日子,那還不如欠債呢!
他死死盯著那杯依舊在不安分地冒著細小氣泡的黑色液體,內心如同沸水般激烈交戰。欠債的滋味確實不好受,尤其是債主還是這位捉摸不定、壽命無限、並且顯然很擅長利用債務來捉弄人的公主。最終,對財務自由的渴望和對“無債一身輕”的美好憧憬,還是壓倒了那點可憐的謹慎(或者說,僥幸心理和冒險精神最終占據了上風)。富貴險中求!拚了!說不定這就是普通的濃縮墨汁呢?雖然氣味有點怪怪的……
“當真?”星暝確認道。
“妾身何時騙過你?”
“好!”星暝把心一橫,抱著壯士斷腕般的決心,猛地端起那杯漆黑的茶水,閉上眼睛,仰頭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預想中灼燒喉嚨的劇痛或者古怪至極的味道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乎虛無的平淡,就像喝下了一杯沒有任何味道的——水。
他疑惑地睜開眼,確實沒什麼特彆的味道。身體也沒有任何不適,既沒有頭暈目眩,也沒有想要變身或者長出什麼奇怪東西的感覺。心臟還在正常跳動,手腳也依舊靈活。
“嗯……?好像……沒什麼味道?而且也沒發生什麼……”星暝的話還沒說完,就猛地頓住了,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竄了上來。
因為他看到對麵的輝夜,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驟然變得無比嚴肅和凝重,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完全不見了之前的嬉笑與輕鬆。她周身開始散發出一種玄奧而強大的、令人心悸的氣息,那是操縱永遠與須臾之力的征兆!房間內的光線似乎都凝固了,漂浮的微塵靜止在空中,空氣變得粘稠沉重,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陷入一種死寂般的靜謐。同時,星暝敏銳無比地感覺到,整個永遠亭的空間發生了極其微妙而劇烈的變化,彷彿被一層無形的力量從整個世界的基底中悄然“剝離”了出去。
“輝夜你用能力做什麼?!而且這永遠亭——這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了吧?!”星暝故意驚愕地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後的坐墊。
輝夜沒有直接回答,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輕輕抬起手,一枚散發著柔和純淨白光、非金非玉、材質不明的奇異薄片出現在她掌心,那薄片上的紋路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旋轉,散發著驚人的能量波動。
“具體的原因,妾身已然忘卻,並且無法,也不能在此刻向你詳細解釋。”輝夜的聲音壓得很低,語速加快,“甚至知道得越多,對我們此刻的處境可能越危險。你最好也不要試圖去強行記憶或理解接下來看到的東西,隻要有一個模糊的印象和直覺就夠了。相信你的本能,星暝君。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說著,她指尖在那白色薄片上輕輕一點。薄片瞬間化作一道流瀉的璀璨光河,無數細密如星河、複雜無比、蘊含著龐大資訊的能量流擴散開來。
…………
在當初星暝逃離永遠亭之後——
看著星暝倉皇消失的背影,輝夜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轉而化作一絲疑惑。她轉向永琳,剛想開口詢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見永琳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彷彿在感知著什麼看不見的危險。
“公主,”永琳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種輝夜很少聽到的緊迫感,“沒時間解釋了。立刻施展你的能力,‘永遠’的力量!籠罩整個永遠亭!現在!”
輝夜微微一怔,被永琳語氣中的急迫所驚。但她對永琳有著絕對的信任,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再多問一個字為什麼。瞬間,她周身散發出朦朧而玄奧的氣息,操縱永遠與須臾的能力悄然發動——「永遠」的魔法能停滯曆史的程序,將目標區域從正常的時間流中暫時剝離出來,在此刻創造出一個獨立於外界時間流動的、“永恒”的“孤島”。
就在輝夜的能力生效、周圍的一切彷彿陷入一種極致的“靜止”狀態的瞬間,永琳的動作快如閃電。她雙手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結出複雜無比、蘊含著月之都最高秘傳智慧的印訣,口中急速吟誦著古老而晦澀、音調奇異的咒文。一道道銀白色的、如同月光編織的符文自她腳下迅速蔓延開來,如同活物般爬滿地麵、廊柱、屋簷,迅速籠罩了整個永遠亭的主體建築。
隨著法術的完成,輝夜清晰地感覺到,她們所處的這個真實的永遠亭,彷彿被一層無形的、極其強大而精妙的屏障從整個世界的“基底”中巧妙地“剝離”了出來,暫時隱匿到了一個極其隱秘的間隙之中。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精密幻術構造的、與真實永遠亭一模一樣的“幻影”,仍停留在原處,繼續與外界保持著看似一切正常的聯係,如同一個完美的替身。
做完這一切,永琳才稍稍鬆了口氣,但眉頭依然緊緊鎖著,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深思,完全沒有平時完成一項複雜實驗後的從容。
“永琳,這究竟是……”輝夜終於忍不住問道,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一絲不安。她認出這個複雜的複合術式是永琳很久以前就佈下、以備不時之需的隱匿手段,她本以為永遠不會有動用的一天。
永琳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星暝離開的方向,又彷彿穿透了無數時空的阻隔和維度的屏障,看向了某個無法言說、無法理解的深處。
“無法具體解釋……甚至無法確定。”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極度的謹慎和不確定,“我隻能說,我們可能……不,很可能從一開始,就陷入了某個遠超我們想象的‘局’中。甚至此刻,”她頓了頓,補充道,語氣沉重,“我都沒有完全的自信,確信我們已經成功逃離了‘那位’……或者說‘那種力量’的掌控。這隻是……一層儘可能的隔絕。”
輝夜本想問“有那麼嚴重?”,但從永琳那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微微顫抖的指尖、以及眼神中那幾乎化為實質的憂慮中,她已經讀到了答案——情況可能比那最壞的想象還要糟糕得多。接著,永琳展示了那個裝著漆黑如墨、彷彿能吸收所有光線的液體的瓶子(正是星暝之前看到的那瓶),沉聲道:“回想起來,我這段時間其實一直未曾真正露麵,對外宣稱是在進行一項至關重要的藥劑研究,嚴禁任何形式的打擾。現在想來,那或許就是過去的我,通過某種超越時間的方式預見到了此刻的危機,提前做出的佈置。這個藥瓶裡麵裝著的藥水,是一種我平時絕不可能會去製作、甚至不會主動去想起其配方的——專門針對某種特定‘侵蝕’的藥物。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藥物,源於月之都建立前的、幾乎被徹底銷毀和遺忘的檔案,隻存在於最黑暗的理論中,卻從來沒有真正實踐過……其原理並非治療或增強,而是將飲用者的‘存在’本質強行固定在某個特定的、被認為是‘真實’的坐標上……但如今,我們隻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希望它能起作用了。”
輝夜追問,聲音不自覺地也壓得更低了,彷彿害怕驚動什麼:“這究竟是用來對抗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敵人?連永琳你也如此……”
永琳卻再次劇烈地搖頭:“最好不要提及那個名字或具體概念,任何的‘認知’、‘定義’和‘提及’本身都可能成為對方定位、鎖定和侵蝕的通道!知道得越少,被‘覆蓋’或‘修正’的風險或許就越低。”她深吸一口氣,“根據我目前從混亂中拚湊出的、支離破碎的資訊來看,如今的我們,或者說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靈,正處在一種被強製‘覆蓋’的狀態下——我們正在經曆某種可能真實存在過、但現在的我們並未真實經曆過的‘曆史’,它正在以一種霸道而殘酷的方式替換、覆蓋、重寫著我們如今所熟知的一切。不出意外的話,星暝之前的異常表現,以及他起初來找我們時那顯而易見的困惑和矛盾,很可能就是他潛意識裡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恐怖的不協調感。”
她語氣愈發沉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冷的錘子敲在輝夜的心上,帶來刺骨的寒意:“而不僅僅是星暝和我們,其他人一定程度上都應該會出現某種程度的困惑、記憶模糊、對自身某些行為的懷疑,或者覺得某些事情‘似曾相識’卻又‘哪裡不對’,甚至可能出現短暫的認知混亂和既視感。這是正常的,因為這是‘曆史’被覆蓋得不徹底,導致新舊資訊、真實與虛假產生重疊與衝突而產生的‘差錯’。但這絕非值得高興的事情。即便在這種覆蓋不完全、產生‘差錯’的情況下,我們已經失去了大量關於我們‘原本’軌跡的資訊和記憶。我甚至可以斷定,導致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其存在本身恐怕已經近乎‘泯然’於這段被覆蓋的曆史中了,難以追溯、難以察覺、難以理解。如果不是這個藥劑的存在本身作為一個‘錯誤點’,以及我很久以前就在自己意識最深處佈下的、針對此類情況的思維暗示被強行觸發,再加上這次曆史覆蓋產生的明顯‘差錯’讓我僥幸捕捉到了一絲異常,我現在恐怕根本無從推測出我們如今的真實狀況,隻會像其他人一樣,逐漸接受、適應這段被強加與刪減的‘記憶’和‘現實’,直到徹底淪陷,成為這場巨大騙局的一部分!”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或阻止嗎?我們該怎麼反抗?難道隻能坐以待斃?”
永琳麵色凝重地搖頭,眼神中卻閃過一絲絕不屈服的決絕:“對方的這種‘覆蓋’能力並非無限度的,它必然存在某種極限或消耗,或者需要滿足某種條件。如今外界必定存在各種形式的‘差錯’和不協調之處,這是我們的機會。但隨著時間推移,整個世界都會越來越擬合、順從於整個迴圈中存在的某個既定狀態,直到擬合度達到百分之百,徹底完成‘覆蓋’……而那個最終狀態,多半是我們絕對無法接受的、充滿絕望的結局。到那時,所有的超凡存在,無論是地獄、魔界、天界、甚至月都……都將無人能置身事外,無人能逃脫,萬物都將歸於虛假的‘曆史’。所以,我們必須抓緊現在這稍縱即逝、脆弱不堪的機會!”
接著,永琳的目光落在了輝夜和那瓶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藥劑上,眼神變得無比嚴肅,甚至帶著一種托付的意味:“這瓶藥水,其劑量原本或許隻夠一個人使用以達到最佳效果。但現在情況危急,隻能冒險分成兩份——公主您,還有星暝。效果可能會大打折扣,抗性會減弱,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是沒有選擇中的選擇。喝下它,能夠在某種程度上穩定自身的‘存在’,避免那種潛移默化、無孔不入的‘覆蓋’,無論是記憶、認知、情感還是物質形態層麵上的。這是我們保住‘自我’、避免徹底淪為那段被強加曆史一部分的關鍵。”
輝夜不解,看向永琳的目光充滿了擔憂:“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們兩個?不能找彆人幫忙嗎?比如八雲紫?她掌控境界,或許能……或者,實在不行……還有……月……”
“因為在我們目前可觸及的範圍內,你們兩人的能力組合起來,觸及到了‘時間’與‘空間’的法則本質。”永琳打斷她,語氣急促而肯定,“或許隻有你們聯手,才擁有一線渺茫的希望,能夠找到那個‘覆蓋’的縫隙,窺見其運作方式,甚至找到對抗、逆轉那種強大到令人絕望的力量的方法。這是連我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我們需要你們保持‘清醒’,需要你們的力量,需要你們去找到答案。”
最後,永琳鄭重地、幾乎是懇求地告誡道:“離開這裡之後,儘可能‘忘記’這次談話的具體內容!用間接的、暗示的、看似偶然的方式與星暝溝通。尤其不要再對任何其他人提起這件事,甚至是我。意識的關注、資訊的明確傳遞本身就可能加劇‘覆蓋’的程序,甚至可能引來那種力量的直接注視和針對性的‘修正’,那我們就真的萬劫不複、無力迴天了……”
…………
龐大的資訊流如同退潮般從星暝的腦海中緩緩離去。他猛地回過神,感覺自己像是從深不見底、黑暗冰冷的海水中掙紮著浮出水麵,大腦一片混亂。他發現自己還站在永遠亭的偏間裡,對麵的輝夜臉色依舊凝重無比,眼神關切而緊張地看著他,雙手不自覺地緊握在一起。
剛才那段資訊衝擊雖然強烈而龐雜,但正如輝夜所說,很多具體的細節、清晰的畫麵和準確的字句,如同指間流沙般迅速變得模糊、褪色,隻留下一種強烈的、令人窒息的危機感,一個明確的認知和一種沉甸甸的、幾乎要將人壓垮的責任感:他們陷入了巨大的、遠超想象的、令人絕望的麻煩之中,必須做點什麼,而關鍵似乎就在他和輝夜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感覺喉嚨乾澀得發痛,雖然那杯“茶水”其實什麼味道都沒有。他看向輝夜,發現對方也正看著他,眼神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一種……同舟共濟、生死與共的意味。
“看來……”星暝緩緩開口,試圖扯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來打破這沉重的氣氛,卻發現臉部肌肉僵硬得不聽使喚,“我們這次有的忙了,公主殿下。而且這次的工作,可比幫你找東西、修理被弄壞的‘寶物’、或者是當初應付那些求婚者要麻煩得多啊。”他努力想讓語氣聽起來輕鬆些,但話語中的沉重卻無法掩飾。
“是啊,星暝君。這次,可不是打牌、惡作劇或者開宴會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她站起身,華麗的裙擺如水波般滑落,“我們恐怕得玩一場真正的、賭上一切的、前所未有的‘遊戲’了。而對手……”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那沉重而晦暗的眼神已經說明瞭一切——那是一個他們甚至難以理解的、恐怕無比強大的存在。
星暝也站了起來,努力忽略掉大腦的脹痛和內心的震撼,細細感受著體內那杯“藥”帶來的、難以言喻的微妙變化,彷彿內心深處某個一直在瘋狂搖晃、即將崩壞的指標終於艱難地穩定了下來,指向了一個模糊但確定的方向。他望向窗外,那看似寧靜祥和、一如既往的景色,此刻在他眼中卻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詭異而不祥的麵紗,彷彿一場巨大而無聲的戲劇佈景。
“那麼,”星暝的聲音逐漸恢複了往常的冷靜,“第一步該怎麼做?輝夜你有什麼高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