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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46章 燈儘油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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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邊綱手中“髭切”的寒芒,幾乎要刺痛空氣。他盯著地上失去意識、斷臂處仍在汩汩滲出鮮血與不祥黑氣的茨木華扇,眼神冷冽。對他而言,斬妖除魔是武士與生俱來的使命,更何況眼前是惡名昭彰的鬼族天王,此刻正是將其徹底誅滅、永絕後患的絕佳時機。他甚至能想象到“髭切”飲儘鬼血後那滿足的嗡鳴。

“綱,且慢。”

源賴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帶著某種細微的喘息,卻依舊蘊含著像是與生俱來的統帥威嚴。她沒有去看渡邊綱,目光落在華扇蒼白而痛苦的臉上,又掃過周圍橫七豎八、鼾聲此起彼伏、如同被割倒麥子般的鬼族們,輕輕搖了搖頭,動作間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他們……終究是憑借自身勇武,在這大江山屹立不倒的存在。”她的聲音有些沉悶,卻字字清晰,“既已斷其一臂,重創至此,便暫且留她一命吧。更何況……”她的視線轉向這片被戰鬥蹂躪得一片狼藉、酒氣與血腥味混合的石坪,“若是一個個動手清理,效率未免太低,徒耗精力。”

這並非憐憫,而是基於現實效率的冷酷權衡。碓井貞光立刻領會了主君的意圖,上前一步,臉上混雜著布陣前的緊張與一種即將完成壯舉的亢奮紅暈,聲音都提高了些許:“賴光大人明鑒!屬下事先已做了萬全準備,可在此地佈下‘淨炎焚邪大陣’,引動地脈之火與九天之風,將整片核心區域的汙穢酒氣、盤踞不散的鬼氣,連同這些妖邪軀殼,一並焚燒淨化,徹底蕩滌!此陣一旦全力發動,威力足以覆蓋整個山穀,保證寸草不留,萬邪俱滅!”

焚燒整片山穀?!眾人聞言,心中皆是一震。這手筆,已非尋常討伐,幾近於天罰!渡邊綱略一沉吟,握刀的手微微放鬆。確實,與其費力一個個斬首,不如以此雷霆手段一勞永逸,更顯徹底。他沉聲道:“主君大人思慮周詳。既如此,便依貞光之計,畢其功於一役。”

賴光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可。需要我等如何配合?”

貞光不動聲色地取出數張材質特殊、以硃砂混合了靈獸血精心繪製的符咒,鄭重地分發給每人一張:“此為‘辟火符’,請諸位務必貼身收好,最好置於心口或丹田附近。待陣法全力運轉,真炎焚天之時,此符可生成靈障,護佑周身,不受烈焰侵襲。”接著,他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從行李中取出一個紫檀木盒,開啟後,裡麵襯著柔軟的絲綢,一枚色澤深紫近黑、表麵天然生有繁複玄奧紋路、此刻正散發著溫潤而純淨靈力波動的勾玉,靜靜躺在其中。“此乃臨行前,陰陽頭安倍殿親手交付於我的‘破邪清淨玉’,據說是傳承已久的寶物,對陰邪鬼氣有著極強的克製與淨化之效。以此玉為陣眼,足以讓陣法威力倍增,確保萬無一失!”

眾人依言將辟火符仔細收好。阪田金時拿著那張觸手微溫、散發著淡淡檀香味的符紙,翻來覆去看了看,又用手指彈了彈,嘟囔道:“這薄薄一張紙,真能頂用?彆到時候火沒擋住,反倒先把咱們自己給點著了……”話雖如此,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將符紙塞進了胸甲內側貼肉藏好,還用力按了按。

準備工作就緒,碓井貞光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周圍所有的靈氣都吸入肺中,大步走到石坪中央一片相對平整、未被戰鬥過多波及的空地。他先是屏息凝神,腳踏玄奧的七星步罡,每一步落下,腳下都隱隱有靈光一閃而逝,口中念念有詞,將一道道精純的靈力如同打樁般精準地打入周圍的地麵。很快,一個由靈光線條勾勒出的、覆蓋了小半個石坪的複雜陣法雛形隱隱浮現。

隨後,他雙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結出數個複雜的手印,周身靈力鼓蕩,衣袍無風自動,猛地大喝一聲,將那塊“破邪清淨玉”高高拋向陣法中心上空!勾玉脫手後,並未墜落,而是彷彿被無形之力托舉,穩穩地懸浮在半空之中,滴溜溜地旋轉起來,散發出愈發耀眼、如同月華般清冷卻堅定的光輝,在這被鬼火與篝火映照得光怪陸離的山穀中,如同一座指引方向的燈塔。

隨著貞光咒文聲變得越來越急驟、高亢,如同戰場上的催促進攻的鼓點,以懸浮的勾玉為核心,地麵上那原本隻是靈光線條的陣法紋路驟然亮起!熾烈的紅光衝天而起,勾勒出一個巨大、精密、充滿毀滅美感的火焰圖騰!空氣中的溫度開始以肉眼可感的速度急劇攀升,灼熱的氣浪扭曲了視線,甚至連呼吸都帶著一股焦灼感。周圍那些尚未完全熄滅的篝火,彷彿受到了某種召喚,火苗瘋狂地竄高、扭動,脫離燃料,化作一道道流火,如同百川歸海般投向陣法之中!更深處的地底,傳來沉悶如巨獸咆哮般的轟鳴,彷彿沉睡的地火被強行喚醒,灼熱的氣息從岩石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出,整個石坪的地麵都開始微微發燙!

陣法光芒愈盛,如同一個小型太陽在山穀中誕生,散發出的光和熱讓人幾乎無法直視。即便有辟火符護身,眾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彷彿要熔金蝕鐵、焚儘八荒的恐怖威勢,麵板傳來陣陣刺痛感。碓井貞光臉上充滿了近乎狂熱的專注與一種完成神聖使命般的肅穆,他高舉雙手,將全身靈力毫無保留地灌注向陣法,準備完成最後一步,徹底引動這毀天滅地的淨世之炎——

就在這決定性的刹那,陣法光芒即將達到的前一刻!

“哎呀呀~這邊還真是熱鬨得不得了呢。趁著主人家喝醉了睡覺,就偷偷摸摸跑來放火燒山,這可不是什麼有禮貌的客人該做的事情哦~”

一個慵懶中帶著幾分甜膩,彷彿剛睡醒般打著哈欠,卻又清晰無比、直接在每個聆聽者腦海最深處響起的女聲,如同無形的絲線,瞬間纏繞住了貞光的咒文,將其生生打斷!那聲音飄忽不定,彷彿來自四麵八方,又彷彿就近在耳畔低語,帶著一種與現場肅殺、熾熱氛圍截然相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魅力。

所有人心中劇震,如同被冰水澆頭,立刻循著那聲音的來源望去!隻見在不遠處,一塊如同鬼怪獠牙般突兀聳立的巨大岩石投下的濃重陰影中,不知何時,竟憑空裂開了一道狹長的、邊緣不斷蠕動、彷彿由無數隻半開半闔、閃爍著幽光的詭異眼珠圖案構成的黑暗裂隙!一道身影,正姿態閒適地憑坐於那道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裂隙邊緣,手指把玩著一把合攏的、裝飾華麗的洋傘,彷彿那連線著未知虛空的危險裂口,是她家後院一張再舒適不過的躺椅。

那是一位身著典雅與妖異並存的衣裝,容顏豔麗到令人窒息,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令人完全無法捉摸其心思的弧度的女性。她金色的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頭,那雙深邃的紫色眼眸,彷彿蘊藏著無儘的星空與秘密,隻是被她隨意掃過一眼,就讓人產生一種被從裡到外徹底看穿的悸動。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周身自然散發出的那種深不可測、與整個天地呼吸同步卻又格格不入的妖異存在感。

“隙……隙間妖怪……八雲紫!!”

碓井貞光如同見了鬼一般,不對,是見了比鬼更可怕的存在!他身為陰陽師的翹楚,自然從那些被列為機密的古老卷宗和前輩們諱莫如深的告誡中,知曉眼前這位存在的恐怖!隙間妖怪八雲紫!其存在本身就是一個行走的禁忌,性格無法以人類的善惡邏輯揣度,行為模式與世間常理完全相悖,是被記錄在最為古老的典籍中,標注為“最接近妖怪本質之存在”,“不可理解之恐怖”的終極象征之一!她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渡邊綱、卜部季武、藤原保昌這些身經百戰的戰士,在聽到“八雲紫”這個名字的瞬間,也是渾身汗毛倒豎,如同被最危險的猛獸盯上,幾乎是本能反應般迅速移動腳步,鏘啷聲中武器出鞘半寸,形成一個緊密的防禦圈,將源賴光牢牢護在中心。儘管他們剛剛幾乎憑借智謀與武力壓製了整個大江山的鬼族,但麵對這位隻存在於傳說與噩夢中的、堪稱妖怪的存在,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忌憚與緊張,依舊不可抑製地湧上心頭。

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阪田金時,此刻也瞪大了他那雙眼睛,下意識地握緊了他那柄門板似的巨斧,喉嚨滾動了一下,小聲嘀咕道:“又、又來一個?而且這個……感覺比剛才所有鬼加起來還要……麻煩?”

他找不到更合適的詞,隻能用“麻煩”來形容那種無形的、沉重的壓迫感。

源賴光的心臟也是猛地一沉。八雲紫的出現,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但她身為主帥,深知此刻絕不能自亂陣腳。她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閣下便是傳說中的隙間妖怪,八雲紫?吾等乃奉當今聖上敕令,前來討伐為禍世間、擄掠生靈的大江山鬼族,此乃滌蕩妖氛、護佑黎民的正義之舉!閣下此刻現身,意欲何為?莫非是要與這些邪魔亂鬼為伍,阻攔王師,與朝廷、與天下正道為敵嗎?”

八雲紫用那柄華麗的洋傘輕輕抵著地麵,發出一串如同風鈴搖曳般的輕笑,但這笑聲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嗬嗬嗬嗬~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說辭呢。正道?朝廷?王師?對我來說,這些人類自己製定的規則,可是沒有絲毫的約束力哦~”她的目光饒有興致地掃過地上昏迷不醒的伊吹萃香、星熊勇儀、矜羯羅,以及斷臂昏迷的茨木華扇,還有周圍那些睡得天昏地暗的鬼族們,紫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心中飛快地權衡著利弊。

她原本的計劃,是打算直接用最粗暴直接的方式,比如展開足以覆蓋全場的恐怖彈幕,或者利用隙間將這些人類暫時放逐到某個麻煩的地方,先逼退他們,救下萃香他們再說。至於後續是找機會報複還是就此作罷,可以等她們醒過來再從長計議。但眼前這支人類討伐軍,顯然並非烏合之眾。那個領頭的源賴光氣息沉穩,眼神銳利,本來就不是易與之輩;她身邊那幾個家臣也個個煞氣凜然,尤其是那個手持太刀的,眼神裡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更麻煩的是那個陰陽師,居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恐怕知曉一些隙間和境界的特性,未必沒有應對之法。強行衝突,就算能贏,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而且萬一逼得對方狗急跳牆,直接對昏迷的萃香她們下殺手,那就得不償失了……

就在雙方對峙,氣氛緊繃如同拉滿的弓弦,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引爆全麵衝突之際——

一道極其耀眼、拖著橫貫長空的、彷彿揉碎了彩虹又混雜了金屬色澤的紊亂光尾的“流星”,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速度和軌跡,撕裂了遠處的蒼穹,朝著大江山的方向瘋狂墜落!那光芒不僅刺眼,更帶著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詭異波動,其墜落軌跡也歪歪扭扭,時而加速時而驟緩,彷彿駕馭者已經徹底失去了控製,隻是在憑借本能掙紮!

與此同時,那種之前八雲紫清晰感知到的、源於世界根基的、空間層麵的細微錯亂感,不知不覺地驟然加劇了!眾人肉眼可見地,周圍的景象開始出現水波般的蕩漾和重影,遠處山峰的輪廓像是訊號不良的影像般劇烈閃爍、扭曲了一瞬,甚至腳下堅實的大地也傳來了清晰可辨的、來自地底深處的沉悶震動!彷彿支撐這個世界的基礎,正在發生某種不為人知的、極其危險的鬆動!

這突如其來的、遠超常人理解範圍的天地異象,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緊張的對峙中強行拉扯開來,連八雲紫也暫時收斂了那副遊刃有餘的姿態,驚疑不定地望向那顆正以毀滅姿態墜落的“流星”,紫眸中充滿了凝重。

“那、那是什麼東西?!新的妖怪嗎?!”

金時仰著脖子,張大了嘴巴,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八雲紫的瞳孔卻是猛地縮成了針尖大小!隨著那“流星”的急速靠近,她憑借其超越凡俗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蘊含的那一絲熟悉到了骨子裡、卻又紊亂狂暴到了極致、彷彿隨時會徹底崩壞的氣息!以及……那氣息中濃鬱得化不開的、令人心悸的血腥味!

“這個感覺……難道是……?!”

一個讓她難以置信、甚至有些荒謬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她的腦海。

下一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那道失控的“流星”並沒有如同預想中那般砸向他們所在的山穀,造成毀滅性打擊,而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彷彿耗儘了最後一絲清明與力量,猛地、極其勉強地偏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以一種近乎褻瀆物理法則的姿態,狠狠地、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數裡外一座陡峭山峰的側腰之上!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戰鬥碰撞都要沉悶、都要宏大、彷彿連天地都被撼動的恐怖巨響轟然爆發!整個大江山山脈都為之劇烈震顫!被撞擊的山峰處,漫天煙塵混合著被崩碎的山石、樹木以及那些紊亂的能量光芒,如同火山噴發般衝天而起,形成了一個短暫卻令人窒息的、混雜著土黃色與詭異彩光的巨大塵柱!無數房屋大小的巨石如同玩具般被拋飛、滾落,砸在下麵的山林和岩壁上,發出連綿不絕、如同末日戰鼓般的轟鳴!

“剛、剛才那是……直接把那座山給……砸塌了半邊?!”

卜部季武聲音乾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好像……看到裡麵有個人影……”

渡邊綱的目力最佳,在那電光石火的撞擊瞬間,隱約捕捉到了一個模糊的、被狂暴能量包裹著的人形輪廓,這讓他心底的寒意更甚。什麼樣的存在,能以肉身造成如此恐怖的撞擊?!

還沒等他們從這堪比天災的撞擊震撼中回過神來,更讓他們思維幾乎停滯的一幕發生了——隻見原本憑坐在隙間邊緣、好整以暇的八雲紫,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間模糊、消失,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就憑空出現在了遠處那撞擊點仍在彌漫翻滾的、遮天蔽日的煙塵之中!

煙塵稍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排開些許,眾人勉強看到,八雲紫已回到原處,正半跪在地,懷中緊緊抱著一個身影。那人一身原本或許還算體麵的衣衫此刻已是襤褸不堪,被暗紅色的血跡和灰黑的塵土浸染得看不出原色,嘴角不斷溢位新的鮮血,順著下頜滴落,一頭銀色的長發也散亂地沾滿了汙穢,整個人氣息萎靡到了極點——正是那個神秘失蹤了五十年、前不久才詭異歸來、卻又匆匆離去不見的星暝!

“咳咳……噗……”

星暝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他又吐出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淤血,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抬起眼皮都顯得異常艱難。他勉強睜開一條縫隙,視線模糊地掃過周圍,尤其是在感受到遠處石坪上那雖然微弱卻依舊熟悉的鬼族氣息,以及那隊嚴陣以待的人類隊伍時,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你……”

八雲紫看著他這副幾乎可以說是支離破碎的慘狀,饒是以她見多識廣的心境,眼中也瞬間被巨大的震驚、難以理解和一種尖銳的焦急所充斥,“你到底在天上做了什麼?!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你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向星暝,顯示出她內心的極不平靜。

星暝艱難地動了動手指,擦了擦嘴角:“沒……沒時間……解釋了,紫,聽我說……我會把萃香她們……全部帶走……你……立刻……去找其他人……博麗神社……妖怪之山……永遠亭……魔界……能找到的……全都……集合起來……越快……越好……”

就在這時,另一股浩瀚、威嚴、彷彿與腳下的大地、頭頂的天空、周圍流動的空氣同根同源、渾然一體的恐怖氣息,毫無征兆地降臨在這片飽經摧殘的山穀!一道流轉著五色光華、身形嬌小卻散發著如同洪荒巨獸般威壓的身影,如同從古老的畫卷中走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星暝和八雲紫身旁不遠處的空地上。果然是龍神。隻是此刻,她那總是古井無波的小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如臨大敵的肅殺。

“沒時間在這裡磨蹭了。”

龍神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彷彿裹挾著雷霆與風暴的威勢,“必須抓緊每一刹那!”

星暝艱難地轉動眼球,看了龍神一眼,連點頭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隻是用眼神表示明白。他強忍著彷彿下一刻就要徹底散架崩解的劇痛和體內那如同億萬把刀子在攪動般紊亂狂暴的力量,猛地、幾乎是榨乾生命般地一揮手!

一股龐大到難以形容、精妙到超越凡俗理解極限的空間波動,如同無聲的海嘯,以星暝為中心,瞬間席捲了整個大江山核心區域!在源賴光、渡邊綱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地上那些昏迷不醒的鬼族——從嬌小的伊吹萃香、豪邁的星熊勇儀、清冷的矜羯羅、到斷臂昏迷的茨木華扇,乃至周圍那些睡得如同死豬一般、形態各異的鬼怪——無論他們是生是死,身體都在同一時間變得如同水中倒影般模糊、透明,然後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從現實的畫布上徹底抹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任何氣息,就那樣憑空、徹底地消失在了原地!

“這……!?消、消失了?!全都……不見了!?”

饒是源賴光心誌堅毅,此刻也不由得失聲驚呼,臉龐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這已經不是武藝或法術的範疇了,這簡直是……篡改現實!操縱存在!

“混蛋!我的首級!酒吞童子的腦袋!!”

渡邊綱第一個從極度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瞬間被巨大的憤怒和失落淹沒!他可是將取下鬼王首級視為此次討伐的最高榮譽之一,尤其是那個自稱酒吞童子的家夥還親口許下過承諾!此刻眼見煮熟的鴨子就這麼憑空飛走,如何能不怒發衝冠?他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衝向星暝所在的方向。

八雲紫也是又急又氣:“星暝!你把她們弄到哪裡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有,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找其他人集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要……”

星暝卻根本無力也無意回應她的連番質問,他甚至沒有精力去瞥一眼旁邊那隊因為接二連三的變故而徹底懵掉、如臨大敵的人類討伐軍。他再次強行壓榨著早已乾涸的力量源泉,那枚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再次爆發出刺目的銀光。他一手緊緊抓住八雲紫的手臂,另一隻手則被龍神主動伸出的、縈繞著五色光華的小手握住。

“走!”

話音未落,三人的身影——重傷狼狽的星暝、情緒複雜的八雲紫、神情凝重的龍神——就在源賴光等人的注視下,瞬間扭曲、變形、融化,然後也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絲毫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隻留下那片被戰鬥餘波和未完成的火焰陣法炙烤得焦黑狼藉、空空蕩蕩的石坪,以及一群呆若木雞、心中被無數疑問、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大難臨頭般的冰冷預感所充斥的人類。

“……沒、沒了?就這麼……都沒了?”

金時用力揉了揉眼睛,又使勁眨了眨,看著空無一物的前方和同樣變得空蕩蕩的四周,感覺自己像是在做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鬼沒了,那個厲害的妖怪和好像更厲害的小不點也沒了……俺是不是還沒睡醒?”

碓井貞光喃喃自語:“八雲紫……還有那個……那個氣息比八雲紫還要恐怖的……他們……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真的要變天了嗎?”

源賴光沉默地佇立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著三人消失的那片空地,彷彿要將那片空間看穿。纖長的手指在“童子切安綱”的刀柄上無意識地收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今日發生的一切,從順利壓製鬼族,到八雲紫的突兀現身,再到那隕星般的撞擊和星暝與龍神的聯袂登場與離去,以及他們口中那零碎卻駭人聽聞的詞語——……這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離奇的戲劇,完全超出了她作為武將、作為源氏領袖所能理解和應對的範疇。

一種前所未有的、彷彿腳下堅實大地正在悄然崩塌的強烈不安感,無聲無息地將她徹底淹沒。

……

時間倒退回之前。

就在星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通往混沌海方向的雲層深處不久,天界,那片平日裡仙氣縹緲、祥和平靜的有頂天,因為一位特定住戶的心緒不寧,而悄然泛起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漣漪。

比那名居天子,這位擁有著如晴朗天空般湛藍長發的天人少女,正百無聊賴地思考著怎麼追上那個極有可能戲弄了她的八雲白,以及之後的報複手段。

行動派的思維一旦開始運轉,就再也停不下來。在天子那顆被寵壞了的、充滿奇思妙想的腦袋瓜裡,所謂的“潛行”和“計劃”,其實充滿了天真的幻想和自以為是的成分。她想象著自己如何巧妙地避開那些慢吞吞的巡邏天人和呆頭呆腦的仙獸,如何利用厚實的雲層和造型奇特的浮島作為掩護,如同故事裡的傳奇英雄一般,悄無聲息地接近目標。

“嗯……不能走常規的雲路,那邊守門的石獅子太較真了……得從西邊那片‘千層雲’繞過去,聽說那裡經常有空間褶皺,容易迷路,正好沒人管……”

她點著下巴,自言自語,臉上帶著一種運籌帷幄的得意表情,彷彿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那個八雲白肯定也進不去混沌海的核心啦,估計就在最最外圍打轉,說不定正對著某堵能量牆束手無策、急得跳腳呢!到時候我突然出現,好好嘲笑他一番,看他那張故作神秘的臉往哪擱!嘿嘿……”

想到那個有趣的場景,她忍不住竊笑起來,心情瞬間由陰轉晴。

說乾就乾!天子立刻行動起來。她戴好帽子,仔細調整了一下帽簷上那顆最水靈的桃子的角度,確保它看起來足夠俏皮可愛——即使是“潛行”,形象也是很重要的!然後,她躡手躡腳地溜出了自己的“根據地”,開始了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潛行”。

隻見她時而踮著腳尖,像一隻偷吃燈油的小老鼠,快速穿過光影斑駁的雲層小道;時而猛地蹲下,躲在一塊散發著瑩瑩白光的巨大玉石化成的浮島後麵,屏住呼吸,等到一隊捧著仙果、慢悠悠走過的天女身影消失在遠端,才拍拍胸口,露出一副“好險好險”的誇張表情,繼續前進;時而又因為看到一隻羽毛特彆絢麗的仙鶴而忘了正事,追著跑了好一段路,直到差點撞上一棵會唱歌的琉璃樹才猛然驚醒,懊惱地跺跺腳,趕緊修正方向。

她那頭亮眼的藍色長發和周身洋溢著的、與天界清靜無為氛圍格格不入的活力氣息,實在與她所謂的“隱蔽”沾不上邊。幸運的是,天界廣袤無垠,真正需要警戒的區域並不多,大部分天人也都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隻要她不鬨出太大動靜,也懶得去管這位比那名居家出了名難纏的大小姐。就這樣,她居然一路有驚無險,憑借著莫名的運氣和一股子衝勁,越來越接近那片連她都隻是聽聞、從未親眼見過的,被稱為天界禁區的混沌海外圍區域。

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有些不同。原本柔和飄逸的雲彩逐漸變得稀薄、紊亂,空氣中靈氣的流動也帶上了一絲躁動不安的感覺。遠處,原本清晰的仙山輪廓開始模糊,被一片扭曲、閃爍著不定光暈的混沌景象所取代。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開始彌漫開來。

就在天子心中既緊張又興奮,準備找個更好的觀察點,看看那個“八雲白”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料在外圍吃癟時——

一個讓她心裡猛地“咯噔”一下,瞬間從頭涼到腳的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多時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前方唯一一條還算穩定的雲路儘頭。

那是一位身著素雅雪白襦袢,黑發如瀑,發間彆著一枚流轉著溫潤五色光華的玉簪,容貌精緻得如同最上等的瓷娃娃,神情卻淡漠平靜的“蘿莉神”——龍神大人。她似乎正要前往某個方向,恰好(或者說並非恰好)途徑此地(其實是一路跟蹤,不過某傲嬌龍絕對不會承認),那雙清澈見底、彷彿能映照出萬物本質的眼眸,此刻正平靜地落在有些手足無措的天子身上。

“比那名居家的長女?”

龍神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又帶著一種彷彿來自九天之上的威嚴,直接穿透了天子那些自欺欺人的小心思,“你獨自一人,在此地鬼鬼祟祟,意欲何為?”她的目光掃過天子因為“潛行”而略顯淩亂的發絲和衣角,“此乃天界高層禁域,空間脆弱,非你這等修為的天人可隨意踏足嬉鬨之地。”

“呃……我、我……”

天子心裡瞬間拉響了最高階彆的警報,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編織一個能矇混過關的藉口:“龍、龍神大人!好、好巧啊!我……我就是飯後覺得有點撐,出來隨便散散步!結果走著走著,欣賞沿途的風景太入迷,就、就不小心迷路了!”

這個藉口拙劣得連她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心虛,聲音越說越小。

龍神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偏了偏頭,沒有任何表示,但那無聲的凝視卻比任何責問都更具壓迫感。天子感覺自己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說實話。”

龍神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像一把冰冷的鑿子,輕輕敲打在天子脆弱的心防上,“否則,我不介意親自去拜訪一下比那名居家的家主與夫人,與他們好好探討一下,關於如何更好地引導家中後輩,恪守天規,靜心修行的問題。”

她甚至沒有提高音量,但“告家長”這三個字的威力,對於被寵壞卻又害怕家中長輩嚴肅麵孔的天子來說,不啻於一道晴天霹靂!

“彆!龍神大人!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天子瞬間慌了神,她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也顧不上什麼修飾和邏輯了,把自己如何遇到“八雲白”,對方如何自稱是八雲紫的兄長、揚言要入侵天界,自己如何覺得好玩想跟著看看,結果對方溜得飛快直奔混沌海,自己又如何按捺不住好奇心跟了過來……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出來,當然,其中不免夾雜了她自己大量的主觀推測和添油加醋。

“……他、他肯定是怕我搶了他的風頭,才跑那麼快的!龍神大人,您說是不是?他是不是在混沌海發現了什麼超級好玩的大秘密?”

說完,她還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偷瞄龍神的反應,試圖從這位大佬臉上找到一絲認同或線索。

出乎她意料的是,龍神在聽到“八雲白”這個名字時,那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先是極其罕見地愣了一下,隨即,唇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轉瞬即逝的、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又帶著點無奈意味的弧度。

“……原來是他啊。”

龍神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瞭然,甚至還有一絲極其淡薄的、彷彿跨越了漫長時光的……追憶?“八雲白?嗬……看來,當年給他的教訓,還有後來在唐土給他的那次警告,終究還是沒能讓他那顆不安分的心徹底沉寂下來啊。”

她的聲音很低,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唐土?警告?”

天子聽得雲裡霧裡,但這些關鍵詞像是最誘人的魚餌,瞬間將她那旺盛的好奇心釣到了,連害怕都暫時拋到了一邊,“龍神大人,您認識那個‘八雲白’?他到底是誰啊?很厲害嗎?您還教訓過他麼?快跟我說說嘛!”

然而,龍神顯然不吃她這一套。那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迅速斂去,她恢複了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此事與你無關,亦非你該打聽的範疇。”

她的目光重新變得嚴肅,“現在,立刻轉身,回去找到永江衣玖,將你今日的所作所為,原原本本地向她稟報,然後待在她身邊,靜心思過。在我允許之前,不準你再踏出她的視線範圍半步,更不準再靠近混沌海方向。聽明白了?”

“啊?!不要啊!龍神大人!”

天子一聽這個判決,頓時哀嚎起來。關禁閉?還要向衣玖彙報?這簡直比直接打她一頓還要難受!“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跑了!我發誓!您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保證就在最最最外圍看一眼!就一眼!確認那個混蛋是不是真的在外麵碰壁,我立刻就回去!絕對不給您添麻煩!您就通融一下嘛~”

她使出了渾身解數,軟磨硬泡,試圖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打動對方。

“不行。”

龍神的回答乾脆利落,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她甚至沒有再給天子繼續糾纏的機會,隻是輕輕一抬白皙的小手。

天子隻覺得一股完全無法抗拒的力量瞬間包裹住了自己。周圍的景象如同被一隻無形大手攪動的顏料盤,瞬間模糊、扭曲、飛速流轉!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等到視野再次清晰、雙腳重新感受到踏實時,她已經站在了永江衣玖那間素雅的、飄蕩著淡淡檀香的房間裡——衣玖正坐在案前,對著一副複雜的棋譜蹙眉沉思。

“衣玖。”

龍神那清冷的聲音彷彿穿透空間,隨後在房間裡清晰地響起,“看好她。務必,彆讓她再離開你的視線,尤其是,絕不能讓她靠近混沌海方向。”

話音還在空氣中回蕩,龍神那浩瀚的氣息便已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間遠去,顯然是再次動身,以更快的速度趕往那片不祥的混沌海了——那個在她印象中天賦異稟卻總是亂來的蓬萊人,居然真的敢深入連她都需謹慎對待的混沌海,而且似乎還在裡麵引發了不尋常的動靜,這讓她不得不親自再去查探一番,以免釀成更大的禍患。

隻留下原地一臉茫然、手中棋子還捏在半空的永江衣玖,以及像是被霜雪打過的嬌花般、徹底蔫了下去、嘴撅得能掛油瓶的比那名居天子。

衣玖放下棋子,看著天子那副垂頭喪氣、寫滿了“全宇宙我最委屈”的模樣,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長女大人……您這又是……闖了什麼禍了?怎麼還把龍神大人給驚動了?”

……

龍神再次動身,速度極快。然而,在前往混沌海的途中,她敏銳地感知到,天界的空間結構,似乎出現了一些極其細微、但確實存在的不穩定跡象。偶爾會有極其短暫的空間漣漪蕩過,雖然瞬間就平複了,但那種不諧的波動卻瞞不過她的感知。

“是天界自身週期的正常波動,還是……與混沌海的異動有關?”

龍神心中疑慮漸生,不由得再次加快了速度。

當她重新抵達那片被天人與神明視為絕對禁區、能量亂流如同沸騰粥鍋般的混沌海外圍時,發現之前造成的一些擾動尚未完全平息,那道由狂暴能量構成的天然屏障依舊存在,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危險氣息。

然而,就在那片混亂區域的中心,原本渾然一體的屏障上,此刻卻突兀地出現了一個……“空洞”!一個相對平靜、邊緣規則得有些不自然的圓形通道!通道內部幽暗深邃,看不清具體情況,但那種與周圍狂暴環境格格不入的“秩序”感,讓龍神心中警鈴大作。

這太不尋常了!混沌海的核心區域,連她全盛時期都不願輕易涉足,那裡是連法則都趨於混亂和崩壞的絕地,怎麼可能自然形成如此規整的通道?這更像是一個精心佈置的……陷阱?

雖然理智在瘋狂示警,但強烈的好奇心以及對星暝那個“不安定因素”究竟在裡麵做了什麼的探究欲,最終還是占據了上風。龍神略一沉吟,周身五色光華流轉,凝聚成一層堅實的護盾,隨後身形一閃,化作流光,毅然衝入了那個詭異的“空洞”之中!

穿過通道的刹那,預想中的能量撕扯並未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萬籟俱寂、連自身心跳都彷彿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絕對“靜默”。這寂靜並非安寧,而是某種更宏大、更令人不安的事物的前奏。

眼前的景象,徹底顛覆了龍神以萬年計的生命中所積累的一切認知。

腳下是某種非金非玉、光滑如鏡、冰冷徹骨的黑色材質,延伸至視野無法企及的遠方,倒映著上方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沒有任何星辰點綴的黑暗天穹。然而,在這片絕對的黑暗背景中,卻懸浮著無數塊大小不一、散發著幽藍色冷光的矩形光幕。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鱗片,無聲地漂浮、移動,上麵以驚人的速度流淌著無數她完全無法理解的、由奇異幾何符號、閃爍線條和不斷變化的複雜圖案構成的“資訊流”。有些光幕上呈現的是彷彿星圖般浩瀚的結構,但其執行規律卻違背常理;有些則像是將無數世界的碎片景象強行拚接在一起,光怪陸離,轉瞬即逝;更有一些,顯示的似乎是某種極其精密的、不斷自我演算和重構的符文陣列,其複雜程度讓龍神僅僅瞥上一眼,都感到神識一陣刺痛。

而在所有光幕環繞的中心,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一扇“門”。

一扇孤零零矗立在那裡,造型簡潔到近乎樸拙,通體呈現出暗啞金屬質感的門扉。它沒有門環,沒有鎖孔,甚至沒有明顯的門縫。但僅僅是凝視它,龍神就感到自己的神魂彷彿被投入了一個由無數層層疊疊、旋轉扭曲的時空漩渦構成的迷宮,無數世界的生滅、無數可能的未來與過去,都如同潮水般衝擊著她的感知。這絕非一扇普通的門,它更像是一個“存在性”的奇點,一個通往所有可能與不可能之地的樞紐。

龍神強壓下靈魂層麵的悸動,迅速環顧四周,心中猛地一沉——她來時穿過的那個“空洞”,已然消失無蹤,身後是與其他地方無異的、光滑冰冷的黑色“地麵”和閃爍的幽藍光幕。她被困住了。

深吸一口氣,龍神嘗試向那扇門靠近。然而,無論她如何邁步,甚至動用了各種神通,那扇門與她之間的距離沒有絲毫改變,彷彿空間本身在此地被徹底固化、鎖死。她嘗試調動力量,五色光華在掌心凝聚,化作一道淩厲的匹練轟向看似空無一物的前方——

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這片空間的穩固程度,遠超她的想象,甚至超越了外界宇宙的基本法則。

就在她心中驚疑漸生之際,一個冰冷、僵硬、不帶任何情感起伏的聲音,直接在她意識深處響起:

【檢測到未記錄個體嘗試接近核心許可權區域。開始進行身份識彆掃描……】

一道不含任何溫度的白光自上方虛無中降下,將龍神完全籠罩。她感到一股無形的、細致入微的力量掃過她的肌膚、血肉、經脈,直至神魂最核心的烙印,彷彿在讀取她存在的每一個位元組。

【掃描完成。個體名稱:漓漓(根據曆史記錄匹配)。種族:龍。許可權等級:不足。訪問請求:拒絕。】

“漓漓”這個早已被她棄之不用、帶著稚氣與某些不願回憶往事的小名被直接點出,讓龍神白皙的臉頰瞬間浮起一抹紅暈,羞惱交加:

“放肆!”她對著空無一物的四周低喝道,試圖維持龍神的威嚴,“此名早已不用!汝究竟是何物?為何困吾於此?方纔進入此地的蓬萊人何在?”

那冰冷的聲音毫無波瀾,隻是機械地重複:【訪問許可權不足,不予通行。】

龍神眸中厲色一閃,周身光華大盛,屬於龍神的磅礴威壓如同實質般向四周擴散,試圖強行撼動這片詭異的囚籠!然而,她的力量如同撞擊在絕對堅硬的壁壘上,非但未能突破,反而引來了更強烈的反製!

轟——!!!

整個空間,毫無征兆地、劇烈地猛震了一下!彷彿一顆看不見的龐大心臟驟然收縮!那些懸浮的幽藍色光幕瘋狂閃爍、扭曲,上麵的影象和符號亂碼般跳動,發出細微卻刺耳的“滋啦”聲。

龍神猝不及防,被這股源自空間本身的恐怖衝擊震得氣血翻騰,龍魂搖曳,險些單膝跪地!她駭然抬頭——

隻見那片深邃的黑暗“天穹”,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猛地撕開!一隻巨大到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彷彿由純粹的數學規律、物理法則與因果邏輯編織而成的“眼睛”,緩緩地、帶著一種漠視一切的冰冷,睜開了一道縫隙!

那是“天界之眼”!或者說,是某種維護這片宇宙、乃至可能關聯更廣闊世界的具象化體現!僅僅是被那漠然的“視線”餘光掃過,龍神就感覺自己的存在本身彷彿在被解析、重構,一種麵對更高層次造物主般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與恐懼,如同冰水般瞬間浸透了她的全身,讓她幾乎窒息!

好在,那“天界之眼”似乎隻是例行公事地瞥了一眼這個“未授權訪問者”,確認其無法構成威脅後,便緩緩閉合,消失在那片黑暗之後,彷彿從未出現。隻留下空間中愈發劇烈、如同末日降臨前兆般的震蕩和扭曲,以及龍神急促的喘息聲。

還沒等她從這極致的震撼與驚悸中緩過神來,時間與空間的扭曲已經達到了一個臨界點!或許對她而言的下一秒,實際上已經是一個月後發生的事情。在這裡,現實開始失去了其意義,一切都在朝著崩壞的結局發展的。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或許一日,或許一年,甚至隻是一分鐘。總之,在她前方不遠處,空間忽然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猛地撕裂開一個不規則的、邊緣閃爍著危險光弧的破洞!

一道渾身浴血、衣衫襤褸、氣息紊亂微弱無比的身影,如同被巨力丟擲,帶著一溜刺目的血珠和那枚正瘋狂燃燒著銀白光輝的戒指,重重地、狼狽不堪地摔落在光滑的“地麵”上,正是星暝!

龍神大吃一驚!雖然不知星暝在裡麵具體遭遇了什麼,竟會落到如此淒慘的境地,但此刻他身上散發出的力量波動,雖然混亂不堪,卻透著一股讓她都感到心驚肉跳的詭異強橫之感!現在的他,狀態極差,卻又危險無比!

但還沒等她開口,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的星暝就猛地抬起頭,沾滿血汙的臉上,那雙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嘶啞的聲音如同破鑼般打斷了她:

“這個世界……快要毀滅了。”

龍神聞言,如遭五雷轟頂,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什麼?!毀滅?!星……暝,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這絕無可能!”

星暝咳著血,臉上卻扯出一個極其複雜、混合著極致疲憊、一絲解脫與更深沉憂慮的怪異笑容,補充道:“如果我們不儘快做點什麼的話……”

“究竟發生了什麼?!”

龍神急迫地追問。世界毀滅?這概念遠超她所能理解的極限!

星暝掙紮著,環顧了一下這片正在加速崩壞、光幕大片大片熄滅、裂痕如同蛛網般蔓延的空間,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道:“大概相當於……支撐這個世界執行的‘底層邏輯’……或者你們稱之為‘根源’的東西……被……被強行撕下了一塊……核心缺失……世界……正在崩潰……”

他試圖用對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釋,但說出來的話語依舊充滿了令人費解的詞彙。

龍神聽得目瞪口呆,但看著星暝那近乎瀕死卻異常認真的眼神,感受著周圍這遠超理解的詭異環境、剛才那隻恐怖的“天界之眼”,以及空間中那越來越明顯的、彷彿萬物歸墟般的衰敗氣息,她心中不由得信了七八分。這不是玩笑,這是冰冷的、正在發生的現實!

“無論如何,”

星暝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肺部最後一點空氣榨乾,目光穿透了層層空間障壁,望向了某個方向——大江山的方向,“那個家夥……‘烏羅波羅斯’……葛葉……應該算是……被‘格式化’了……但代價是……”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又吐出一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淤血,沒有再說下去。

“現在……沒時間詳細解釋了。”

星暝再次看向龍神,眼神恢複了決斷,那是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決絕,“必須先去……大江山……救人……然後……不能讓那些……潛在的‘防火牆’……或者‘備份節點’……就這麼被……‘錯誤清理’了……然後……我們需要……集合所有……”

他的話音未落,周圍的空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如同億萬塊玻璃同時粉碎般的刺耳尖鳴!大片大片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吞噬著殘存的幽藍光幕,腳下的“地麵”寸寸龜裂,露出其下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的虛無!

星暝不再猶豫,再次強行壓榨著那枚戒指和他自身幾乎耗儘的力量,刺目的銀光如同迴光返照般爆發,包裹住他自己,也不由分說地卷向一旁的龍神!

“走!先去大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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