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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0章 不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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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送的眩暈感尚未完全消退,星暝便感到懷中一沉,蘿瑟茉冰冷的、帶著血腥氣的身體幾乎要從他無力的臂彎中滑落。他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抱緊她,踉蹌著從尚未完全穩定的漣漪中跌撞出來,熟悉的、混合著古老羊皮紙、魔法香料和淡淡塵埃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們回到了伏瓦魯魔法圖書館。

“館長?!”

“族長!天哪,發生了什麼?!”

“快!最高階治癒法陣!淨化序列準備!封鎖這片區域!”

幾乎是他們出現的瞬間,圖書館的寧靜便被徹底打破。留守的法師、學者、甚至那些平日裡飄忽不定的書籍,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波動和那股濃烈得化不開的黑暗侵蝕氣息以及蘿瑟茉奄奄一息的狀態所震驚。驚呼聲、急促的腳步聲、魔法物品被快速啟用的嗡鳴聲瞬間響成一片。

一位身著深藍色星辰法袍、麵容嚴肅的女法師第一個衝到近前。她甚至來不及詢問星暝,手中已然綻放出柔和而堅定的翠綠色光輝,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小心翼翼地覆蓋在蘿瑟茉左腹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上。她的指尖剛一接觸那縈繞不散的黑氣,臉色就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是……非常高階的黑暗侵蝕!能量性質極其古老且惡毒,它在持續破壞族長的生命力和魔力迴路!快!把‘月瑩草’精華和‘聖銀粉塵’拿來!”對方語速極快地下達著指令,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動作卻穩如磐石。立刻有幾位法師應聲而動,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運轉。

星暝沉默地,依照艾莉絲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將蘿瑟茉平放在其他人迅速展開的、銘刻著治療符文的柔軟墊褥上。他看著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智珠在握的冷靜、偶爾對他流露出無奈或惱怒的俏臉,此刻卻因劇痛和虛弱而扭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呼吸微弱得彷彿隨時會斷絕,那惱人的哮喘更是讓她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令人心碎的、帶著血沫的嘶鳴。他的心像是被浸透了冰水的荊棘狠狠纏繞,刺痛而冰冷。

他知道,自己留在這裡,這副靈力全無、連個最簡單的治癒術都施展不出來的身體,除了礙手礙腳、分散眾人的注意力之外,毫無用處。他深深地、最後看了一眼蘿瑟茉,彷彿要將她此刻脆弱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然後,他默默地、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退到了人群外圍,背靠著一排散發著冰冷光澤的古老書架,陰影將他整個吞沒,讓他幾乎與那些記載著無數知識卻在此刻無比沉默的典籍融為一體。他低垂著頭,銀色的發絲無力地垂下,遮住了他眼中翻騰的、最終歸於死寂的情緒。

圖書館的成員們雖然心急如焚,怒火中燒,但能在此地任職的,無不是理智遠超常人的精英。他們能清晰地感知到蘿瑟茉傷口上殘留的那股令人靈魂戰栗的黑暗力量,其層次之高,絕非眼前這個氣息微弱、狼狽不堪的銀發男子所能擁有。更何況,族長曾親自前去尋找此人,如今兩人一同重傷回歸,其中必有驚天隱情。因此,儘管空氣中彌漫著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憤怒和擔憂,卻沒有人將矛頭指向星暝,隻是默契地無視了他的存在,將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到對蘿瑟茉的搶救中。

就在這緊張的救治氛圍中,星暝動了。他像一道沒有實體的幽魂,憑借著過去那段在圖書館當“助手”(或者說,被蘿瑟茉強行扣留打工)時,在各種追捕、躲藏和惡作劇中摸清的每一個角落、每一條密道、每一個不起眼的儲物點,開始了無聲而高效的“洗劫”。

他的目標明確得可怕——不是那些深奧的魔法典籍,而是能夠立刻轉化為戰鬥力和……毀滅力的東西。

他溜進了一間平時嚴禁他入內的“高危魔法物品保管室”,憑借記憶中對某個防禦符文弱點的瞭解,巧妙地避開並解除了警報,解密開啟了一個散發著寒氣的秘銀櫃。裡麵整齊地碼放著一卷卷顏色各異、能量波動強烈的卷軸——【連環閃電】、【極寒新星】、【群體虛弱詛咒】……他看也不看,如同掃貨般將它們儘數掃入自己的舊布袋。

他潛入了一間小型的煉金工坊,他無視了那些正在緩慢析出結晶的燒瓶,直接開啟了幾個標注著危險符號的抽屜,裡麵是幾瓶劇烈翻滾著、彷彿活物般的暗紅色【不穩定熾炎膠】,以及數個表麵光滑、刻著爆裂符文、內部隱隱傳來心跳般搏動的金屬球——【高爆煉金炸彈】。他毫不猶豫地收起。

他甚至憑借直覺,找到了一個隱藏在活動書架後方、用法陣保護的暗格。他用一種近乎野蠻的方式,利用從工坊順來的一瓶針對魔力的強酸腐蝕了防護陣,強行開啟。裡麵是幾塊被厚重鉛盒封印、依舊散發出刺骨寒意、彷彿連空間都能凍結的深藍色晶體——【永凍核心碎片】,以及一個用萬年沉香木打造、貼滿了符籙的小盒。他開啟小盒,裡麵是三顆龍眼大小、色澤烏黑如最深沉夜空的蠟丸。他知道這是什麼——【冥河之吻】,萃取自一種罕見植物的神經毒素,見血封喉,能瞬間麻痹靈魂,是圖書館用來處理某些“不可控異常”的手段之一。他拈起其中一顆,沒有絲毫遲疑,直接放入口中,用後槽牙小心翼翼地卡住。蠟丸冰冷而光滑,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氣。這是他為自己準備的最後一道保險,一道通往複活之路的捷徑。

他的動作並非完全沒有引起注意。一名正在幫忙調配穩定靈魂藥劑的年輕法師,眼角餘光瞥見了星暝閃入高危保管室的身影,臉上頓時露出驚駭之色。他張了張嘴,想要出聲喝止,但當他看到星暝那異常平靜、平靜得彷彿一潭死水的側臉,以及遠處蘿瑟茉族長那依舊在生死線上掙紮的淒慘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他咬了咬牙,最終隻是暗自記下,決定先全力配合救治族長,事後再行彙報。這個銀發的家夥和族長之間的關係,一直是個謎,在這種萬分危急的關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將所需之物搜刮一空,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布袋此刻卻沉重得彷彿裝著一座山。星暝最後回頭,望了一眼被眾人圍在中央、被柔和治癒光輝籠罩卻依舊昏迷不醒的蘿瑟茉。她眉宇間的痛苦似乎因為強效藥劑與魔法的作用而稍稍緩解,但臉色依舊蒼白。看著她因保護自己而落到這步田地,星暝的心中,沒有預料中的滔天怒火,也沒有撕心裂肺的悔恨,反而是一種異常的、冰冷的、彷彿將一切情感都凍結了的平靜。就像暴風雪來臨前死寂的荒原,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都被吞噬,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白和深入骨髓的冷。

他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時間,是此刻最奢侈的東西。那個疑似“真祖”、實力深不可測的怪物已經蘇醒,其陰謀顯然醞釀已久。維奧萊特和塞莉絲他們還被困在城堡裡,對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可能一無所知。搬救兵?伏瓦魯這邊因為蘿瑟茉的重傷已然元氣大傷,自顧不暇;遠水救不了近火,等援兵到來,斯卡雷特城堡恐怕早已血流成河,一切都晚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賭上一切,立刻趕回去,警告他們,或者……至少親眼見證發生了什麼,然後,儘自己所能,做最後的掙紮。除此之外,他孤立無援,彆無選擇。

不再有絲毫猶豫,他從布袋中迅速翻找出了一枚觸手溫涼的魔法石——這是他剛纔在保管室順手拿的、為數不多的定向傳送石之一,坐標赫然指向斯卡雷特城堡外圍一處隱蔽的觀測點。他深吸一口圖書館內那熟悉的、帶著書卷氣的空氣,開始集中起那微弱得近乎乾涸的精神力,如同引導細流般,艱難地注入傳送石中。

就在傳送石開始散發出微弱光芒、空間波動開始蕩漾開來的瞬間,處於昏迷狀態的蘿瑟茉,彷彿感應到了那熟悉的空間擾動和星暝那決絕的意誌,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還帶著重傷後的渙散和迷茫,但其中的焦急與憤怒卻如同實質的火焰般燃燒起來。

“攔……住他!彆讓他……做傻事!”她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喊道,手指顫抖卻堅定地指向星暝的方向,因為激動,左腹的傷口再次滲出殷紅的血珠。

這一聲呼喊,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忙碌的眾人耳邊!距離星暝最近的兩名負責警戒的法師反應極快,幾乎是下意識地出手——一人揮手甩出一道閃爍著藍光的魔力鎖鏈纏向星暝的腳踝;另一人則口中念念有詞,試圖構築一個短距離的空間禁錮法陣,打斷傳送!

然而,星暝對此早有預料!在蘿瑟茉出聲示警的同一刹那,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物,看也不看,朝著那群正在全力維持治癒法陣、守護蘿瑟茉的法師們用力拋了過去!那東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散發出一種無比純正、帶著刺骨神聖氣息的能量波動——那赫然是他一直貼身收藏的、朗基努斯之槍的碎片!但他口中大喊的卻是:

“接住!保護好它!這是蘿瑟茉製造的聖槍!絕不能有失!”

他賭的就是這些人對蘿瑟茉心血結晶的重視!

這一下,果然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那幾位正要施展禁錮法術的法師臉色劇變,感知到那精純無比的神聖氣息(他們下意識地認為這必然是族長嘔心瀝血之作才能達到的效果),又聽到星暝的喊話,幾乎是本能地強行扭轉了法術軌跡,將凝聚的魔力化為柔和的力量屏障,小心翼翼地去接引那拋飛過來的“仿製聖槍”。他們誰也不敢冒險,萬一在攔截星暝的過程中,不慎損毀了族長傾注了無數心血和資源的珍貴造物,那後果他們絕對無法承擔!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猶豫和權衡之間——

“笨蛋!咳咳……真的……在我這……攔住他!!”蘿瑟茉急火攻心,看得分明,想要強行壓住傷勢,調動體內殘存的魔力親自出手,哪怕隻是一個最簡單的束縛術。然而,重傷的身體和那要命的哮喘卻在關鍵時刻給了她致命一擊。一陣撕心裂肺的、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劇烈咳嗽猛地襲來,讓她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剛剛凝聚起的一絲魔力瞬間潰散殆儘。

“星暝——!你這個……自以為是的……超級大笨蛋!!回來!!”她拚儘全力發出的、帶著哽咽的怒吼,最終被淹沒在傳送完成的聲響中。

光芒驟閃,旋即熄滅。星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圖書館內,隻留下原地激蕩的空間漣漪,一片狼藉,以及驚怒交加、麵麵相覷的眾人。

蘿瑟茉無力地癱軟在墊褥上,胸口劇烈起伏,臉色因為極度的憤怒、擔憂和窒息而泛起病態的潮紅,鮮血不斷從嘴角溢位。幾名法師手忙腳亂地為她擦拭,施加更強大的鎮定和治療法術。

看著星暝消失的地方,蘿瑟茉的心中充滿了無邊的無力感和一種尖銳的、彷彿心臟被生生剜去的恐慌。她知道,這次完全不同了。那個笨蛋,是抱著再也回不來的決心,帶著那點可憐的道具,回去麵對一個連全盛時期的她都感到恐懼的怪物!他以為自己是誰?能警告誰?能改變什麼?在那個“真祖”麵前,他現在的狀態回去,和主動投身煉獄有什麼區彆?!這次……這次還會有誰去救他?八雲紫遠在月球,生死未卜;維奧萊特自身難保;還有誰?還有誰能在那絕境中拉住他?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為了彆人,為了彆人,一次次……」

她死死地閉緊了眼睛,貝齒深陷進蒼白的下唇,一縷鮮紅的血絲緩緩滑落。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身下的軟墊,指甲因為過度用力而刺破了布料,指節繃緊得毫無血色。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絕望、心痛和某種被拋棄的怨憤的冰冷決絕,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的心。

良久,就在其他人準備開口勸說時,蘿瑟茉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曾經靈動而睿智的眼睛,此刻隻剩下了一片冰封的、沒有任何生氣的死寂湖麵,彷彿所有的光和熱都隨著那個人的離去而熄滅了。

“自即日起……伏瓦魯魔法圖書館,及其一切附屬機構……”

冰冷的宣告在寂靜的圖書館內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通告……各方……經最終確認……星暝……此人……已於今日……徹底失蹤。”

這句話,她說得異常艱難,彷彿有無形的刀刃在切割她的喉嚨。

“此後……凡有自稱‘星暝’,或形貌、氣息、行為模式高度相似之個體靠近我勢力範圍任何節點……無需警告……無需甄彆……無需請示……”

她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決絕:

“立刻啟動……最高等級防禦……動用一切……必要手段……格殺勿論!”

最後四個字,如同冰錐般刺入每個人的心中。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的族長。他們能感受到她話語下那洶湧的、幾乎要決堤的痛苦,但這道命令本身,實在是太過冷酷,太過極端!這不僅僅是要斷絕星暝所有的生路,更是要徹底從曆史和記憶中抹去他的存在!這是一種何等絕望的……放棄……

“族長!請您三思!星暝先生他或許……”

“執行命令!”蘿瑟茉厲聲打斷了她,聲音陡然拔高,卻又因為牽動傷勢而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但她那雙冰封的、不容任何置疑的目光,卻死死地鎖定在對方臉上,彷彿在說,違令者,同罪!

看著她嘴角刺目的鮮紅和那令人心碎的眼神,所有人都明白了,族長是認真的。她是在用這種最殘酷的方式,強迫自己,也強迫所有關心她、關心星暝的人,接受那個最壞的可能——那個人,已經踏上了不歸路,或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這道命令,既是保護圖書館不受可能的“真祖”勢力滲透,也是她為自己築起的、一道或許再也不會被打破的心牆。

……

與此同時,星暝經曆了一陣極其劇烈、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甩出來的空間顛簸後,如同一個被隨意丟棄的破舊玩偶,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充斥著硝煙、血腥和瘋狂喊殺聲的煉獄之中。

他出現的位置,正是他構想中“紅魔館”那尚未完工、此刻更是淪為血腥戰場的地基附近。眼前的景象比他最壞的預想還要慘烈數倍:昔日帶著哥特式優雅輪廓的殘破城堡主體,此刻多處燃起衝天大火,濃煙如同猙獰的巨蟒翻滾著升上昏暗的天空。到處都是廝殺的身影——身披亮銀盔甲、揮舞著附著聖光武器的教會騎士結成的戰陣,如同金屬堡壘般穩步推進;穿著各式皮甲或鎖子甲、眼神凶狠、使用著淬毒弩箭和破魔銀武器的獵魔人,如同幽靈般在廢墟間穿梭,尋找著致命一擊的機會;一些被貪婪和混亂吸引而來的、形態各異的魔物、黑暗生物乃至被雇傭的亡命之徒,則如同聞到腐肉的鬣狗,在戰場邊緣遊弋,趁機掠奪、殺戮,或是單純地發泄著破壞欲。兵刃交擊的刺耳銳響、魔法爆炸的轟鳴、聖光灼燒黑暗生物時發出的“滋滋”聲、垂死者的哀嚎、瘋狂的呐喊……共同交織成一曲毀滅的樂章。

星暝的憑空出現,立刻吸引了附近許多交戰者的目光。尤其是那支由雷納德隊長率領的、一直憑借特殊裝備和豐富經驗隱藏在暗處、試圖尋找著聖物下落的精銳小隊。

“頭兒!快看!指標劇烈反應!是那個東方小子!他真的又出現了!就在戰場中心!”隊伍裡那個負責操作“聖跡指標”的年輕術士,壓低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喊道。

雷納德隊長眯起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透過麵具的縫隙,死死盯住了突然出現、顯得有些茫然的星暝:“果然……他果然和聖物有脫不開的乾係!所有人注意,準備行動!赫克托,你帶兩個人從側翼包抄,吉恩,繼續監控指標和周圍能量波動,其他人跟我正麵逼近!找機會生擒他!小心他可能存在的同夥或陷阱!”他迅速下達指令,如同最老練的獵手,開始收緊包圍網。

星暝甩了甩幾乎要裂開的頭顱,強迫自己從傳送的眩暈和眼前這地獄景象的衝擊中迅速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很快就會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必須立刻行動起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立刻從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布袋裡,掏出了三瓶剛才順來的【不穩定熾炎膠】。他看準了左側一隊正在集結、準備衝擊斯卡雷特殘存防線的教會騎士,以及右前方幾個正在聯手施展法術、製造混亂的異類法師,用儘全身力氣,將熾炎膠狠狠地投擲了過去!

“砰!轟隆——!”

暗紅色的膠體在空中劃出危險的弧線,撞擊在目標區域的瞬間,猛地爆發出劇烈的火焰和衝擊波!熾熱的粘稠液體四處飛濺,附著在盔甲、血肉和石頭上猛烈燃燒,瞬間引發了一片淒厲的慘叫和混亂,暫時打斷了那裡的攻勢,也成功地吸引了更多驚怒交加的目光。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製造的契機,星暝猛地從藏身的斷牆後躍出,手中高高舉起那個體積最大、外殼呈現不祥暗紅色、表麵刻滿了彷彿血管般搏動符文的球形裝置——【高爆煉金炸彈】!

“都給我住手!!!”他用儘全身力氣,藉助一個一次性的【擴音術】卷軸,將自己的怒吼聲放大,如同驚雷般滾過戰場,“看清楚我手裡的是什麼!不想被一起炸上天的,就立刻停手!否則,我不介意拉上所有人陪葬!!”

他臉上那副豁出一切的、近乎癲狂的猙獰表情,配合著那炸彈散發出的、令人渾身都在戰栗的、極其不穩定且恐怖的能量波動,瞬間產生了強大的威懾力。無論是正在衝鋒的騎士、準備偷襲的獵魔人,還是那些瘋狂肆虐的烏合之眾,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驚疑不定、帶著恐懼地看著他手中那個彷彿隨時會爆開的毀滅之源。這種同歸於儘的亡命徒架勢,沒人敢輕易去賭真假。

趁著這短暫的、“核威懾”帶來的詭異寂靜,星暝銳利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離他最近、身上帶著斯卡雷特家族紋章、似乎還保持著理智、並且正主動向他靠攏過來的一名血族侍衛。他立刻用嘶啞的聲音吼道:“你!告訴我!維奧萊特伯爵在哪裡?!立刻帶我去見他!”

那名血族侍衛臉上帶著血汙和疲憊,但眼神卻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狂熱。他聽到星暝的問話,非但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用一種近乎宣告般的、刻意放大的、確保周圍許多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朗聲說道:“星暝大人!您回來了!按照您之前的秘密指令,我們已經成功清除了家族內部的“不穩定因素”!局勢目前尚在您的掌控之中!請您指示下一步行動!是徹底肅清這些外來者,還是執行……最終的‘淨化’計劃?”

這番話如同又一記重磅炸彈,在剛剛因為“核威懾”而寂靜下來的戰場上轟然炸響!

“什麼?!他是幕後主使?!”

“斯卡雷特的代理族長策劃了這場襲擊?!”

“難怪他剛才用炸彈威脅我們!原來是想殺人滅口,清理戰場嗎?!”

“最終的‘淨化’計劃?那是什麼?!”

不同派係的人看著星暝的眼神,瞬間從驚疑變成了強烈的敵意、憤怒和審視。各種猜測和陰謀論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星暝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他瞬間就明白了——對方被控製了!或者,根本就是“真祖”早就安插好的棋子!血族的等級製度森嚴,雖然高階層血族對低階層的控製並非絕對,但在對方心神被恐懼籠罩或被提前種下強烈心理暗示的情況下,進行精準的誘導和操控是完全可能的!而在這個時間點,能夠做到這一點,並且如此處心積慮、一環扣一環地將可能的弑主、背叛、勾結外敵所有臟水都潑到他身上的,隻有那個偽裝成采佩什的、蘇醒的“真祖”!

他中計了!對方早就預料到他可能會回來,甚至可能故意放他回來,就是為了讓他陷入這種百口莫辯、眾叛親離的絕境!

然而,這還遠遠沒有結束!彷彿是嫌這潭水還不夠渾,又像是為了將“證據”坐實到鐵證如山的地步——

一支裝備極其精良、盔甲閃亮得彷彿剛從閱兵場走出來、幾乎沒受什麼損傷的“聖騎士”小隊,突然從一側燃燒的廢墟後衝了出來。為首的那名“騎士隊長”,甚至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著星暝行了一個古怪的、似是而非的禮節,然後用一種刻意模仿出來的、帶著狂熱語調的聲音大聲說道:“主人!外圍的障礙已經按照您的計劃清除!那些不聽話的雜魚和獵魔人已經被我們引入陷阱解決!下一步是否按原定方案,對城堡核心區域進行最後的‘神聖淨化’?請下令!”

這支隊伍的出現和這番說辭,更是讓所有人都懵了,大腦幾乎要停止思考!教會的人?叫星暝主人?還說什麼“神聖淨化”?這到底是什麼情況?!難道星暝不僅是血族內鬥的策劃者,還暗中控製了教會的一部分力量?或者是……教會內部出現了叛徒,與血族勾結?這陰謀的層次和複雜程度,已經完全超出了在場大多數人的理解範圍!

緊接著,彷彿是約定好了一般,又有一小撮穿著其他幾個與斯卡雷特家族素有嫌隙的血族氏族服飾的人,從另一個方向冒了出來,對著星暝躬身,用一種諂媚的語氣說道:“星暝閣下,我們氏族承諾的支援已經全部到位,隨時聽候您的調遣,共同瓜分斯卡雷特積累千年的財富和領地!請您示下!”

這三方“人馬”的接連出場和“作證”,如同三把沉重的鐵錘,將“星暝是這一切陰謀總策劃”的印象,狠狠地砸進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腦海裡。各種矛盾、混亂的資訊交織在一起,讓所有人都感到頭暈目眩,難以分辨真假。但唯有一點,在各種“確鑿證據”的反影印證下,似乎已經成為了無可辯駁的“事實”——星暝,這個維奧萊特伯爵親自指定的代理族長,策劃並發動了這場針對斯卡雷特家族的、裡應外合的、血腥的背叛與顛覆!

星暝看著眼前這荒誕至極、卻又致命無比的連環陷阱,心中一片冰冷。他知道,現在任何解釋都是徒勞的,隻會越描越黑,甚至可能被對方利用,引出更多針對他的“證據”。他唯一的生路,就是立刻找到維奧萊特本人!隻有維奧萊特還活著,並且願意相信他,站出來為他澄清,他纔有一線洗脫嫌疑的可能!

他不再理會周圍那如同實質般的敵意目光和越來越響的憤怒咆哮,趁著手中炸彈的威懾力尚未完全消退,猛地轉身,憑借著記憶和對城堡結構的熟悉,朝著城堡深處、維奧萊特他們最可能藏身的、那個位於地底深處的秘密密室方向,發足狂奔!他一邊跑,一邊再次動用了一件剛搜刮來的魔法道具——一枚能夠進行短距離、無視部分地形障礙的【陰影跳躍】符石。他的身影在廢墟和陰影間幾個閃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幾支射向他的冷箭和幾道試圖攔截他的光束,迅速消失在了通往城堡地下的、幽暗而深邃的入口處。

在他身後,那名搶走了月之羽衣的粗壯隊員,看著這眼花繚亂的一幕,腦子已經完全不夠用了,他抓著頭發,低聲對旁邊的雷納德隊長抱怨道:“頭兒!這……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小子不是偷了聖物的賊嗎?怎麼一轉眼又成了血族內鬥的**oss了?還跟教會的人勾勾搭搭?他到底有多少張臉?我們還要不要抓他?”

雷納德隊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複雜到極致的局麵搞糊塗了,但他緊握著的拳頭卻絲毫沒有放鬆,死死盯著星暝消失的入口:“彆被表象迷惑!我們的目標從未改變——聖物!跟上他!絕不能讓聖物落入任何一方手中,更不能讓他跑了!所有人,保持警惕,跟我來!”

……

星暝沿著那條熟悉又陌生的、盤旋向下的冰冷石階狂奔,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石階兩側牆壁上鑲嵌的、提供微弱照明的燈光,此刻在他看來,彷彿是一隻隻窺視著他的、充滿惡意的眼睛。越往下,空氣中的血腥味和一種莫名的、令人心悸的威壓感就越發濃重。

然而,就在他即將到達密室所在的層麵時,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踉蹌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下麵的台階跑上來,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是伊莉雅!

此時的伊莉雅,早已失去了往日那份屬於斯卡雷特小公主的優雅與從容。她那頭如同塞莉絲夫人般美麗的藍色長發淩亂地披散著,而她那張繼承了父母優點的、如同瓷娃娃般精緻的小臉,此刻寫滿了與表麵年齡極不相符的沉重、巨大的悲傷,還有一絲強行壓抑卻依舊不斷溢位的、深入骨髓的不安。她那雙原本靈動清澈的眼睛,此刻也暗淡無光,彷彿蒙上了一層無法驅散的陰霾,但在看到星暝的瞬間,那死寂的眸子裡還是猛地爆發出了一絲極其複雜的微光——有驚訝,有疑惑,有一絲微弱的希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彷彿找到同類的、絕望的共鳴。

“伊莉雅!”星暝連忙伸手扶住她,急切地追問道,“下麵到底發生了什麼?維奧萊特伯爵和塞莉絲夫人呢?他們怎麼樣了?”

伊莉雅抬起頭,看著星暝,聲音異常低沉和冷靜:“父親……和母親……他們讓我立刻離開……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活下去……他們……他們正在下麵……與‘真祖’……搏鬥!”

“真祖?!”星暝雖然早已猜到,但親耳從伊莉雅口中、用如此的語氣證實,還是感到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衝頭頂

“沒有辦法……”伊莉雅的聲音帶著一種麻木,“那個存在……太強了……父親說……那是血脈源頭的絕對壓製……他們必須留下……為我……爭取最後的時間……”她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語中蘊含的結局,已經不言而喻。

星暝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沉入了無底深淵。維奧萊特和塞莉絲正在下麵與“真祖”搏鬥?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現在下去,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因為自己的弱小,瞬間被那恐怖的存在碾碎,或者成為用來威脅維奧萊特他們的累贅。他原本指望找到維奧萊特澄清誤會、聯手對抗“真祖”的計劃,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可笑!

他瞬間徹底認清了自己當前的絕境。他不僅無法幫助維奧萊特夫婦,自己現在更是深陷“真祖”精心編織的陰謀羅網之中,被塑造成了千夫所指的叛徒和元凶。留在這裡,上有不明真相的各路敵人,下有蘇醒的始祖,他隻有絕路一條。

他必須立刻做出抉擇,一個無比艱難,但卻是唯一可能有一線生機的抉擇。

幾乎沒有更多的猶豫,星暝猛地一拉伊莉雅冰涼的小手:“走!跟我立刻離開這裡!馬上!”

伊莉雅有些驚訝地抬起頭,血紅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似乎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星暝一邊拉著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向上跑,一邊語速極快地低聲解釋道,聲音急促而壓抑:“沒時間詳細解釋了!但聽著,伊莉雅,我現在是上麵所有人眼中的叛徒!他們認為是我策劃了刺殺你父親的陰謀!我被那個‘真祖’陷害了!他現在很可能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我們留在這裡,隻有死路一條!必須立刻離開,想辦法活下去,纔能有機會揭露真相,為你父母報仇!”

伊莉雅聞言,血紅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深深地看了星暝一眼。她沒有驚慌哭泣,也沒有追問細節,隻是用力地、緊緊地反手握住了星暝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彷彿將所有的信任和未來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這隻手上。她邁開腳步,跟著星暝,沿著來時的、充滿絕望氣息的階梯,向上跑去。此刻,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展現出了斯卡雷特血脈中蘊含的、驚人的沉著、決斷力和韌性。

因為星暝在最後關頭選擇了相信伊莉雅,跟隨她逃離,他沒有踏入那扇通往地下密室的、彷彿吞噬一切的黑暗之門,也因此,他錯過了正在門後發生的、與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更加殘酷和悲壯的真相……

……

就在星暝和伊莉雅的身影消失在向上階梯的拐角處後不久,城堡地下的密室內,情況正朝著一個完全超出預料的方向,滑向最終的結局。

維奧萊特和塞莉絲確實在這裡,但他們並非在與“真祖”進行著想象中的、驚天動地的、法術與力量對撞的激戰。事實上,在當初將重任交給了星暝之後,他們一直爭分奪秒、不眠不休地研究著體內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詭異源血。維奧萊特動用了家族傳承的部分古老禁忌知識,甚至不惜以自身進行危險的活體實驗,最終,在一個偶然的、幾乎耗儘他大半精血的秘法探測下,他駭然發現——這份源血的力量本質,與他們斯卡雷特家族世代傳承的、源自“該隱”的血脈之力,並非同源,甚至如同水與火般,存在著根本性的、相互衝突、相互排斥的特性!其源頭,赫然指向了血族古老傳說中,與“該隱”並立、卻代表著另一條路徑的、更加神秘莫測的起源——“莉莉絲”!

而要根除這種源自本源的衝突所帶來的、諸如狂躁、嗜血、尤其是對聖光抗性急劇下降等致命副作用,最直接但也最凶險的方法,就是進行大規模的、緩慢的換血儀式,將那份不屬於他們的、“莉莉絲之血”的力量,一點點地從血脈本源中剝離、引導、排出體外。這個過程極其痛苦,且伴隨著巨大的風險,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血脈反噬,徹底崩潰。他和塞莉絲絕不願意讓伊莉雅承受如此風險,便決定由他們兩人先秘密進行試驗。

他們發現,這個方法確實有效。隨著部分“異血”被排出,那份躁動不安、影響心智的狂怒和幾乎無法抑製的嗜血**,明顯有所減輕。然而,那最要命的、對聖光抗性被大幅削弱的副作用,卻如同烙印般依舊存在,彷彿那種衝突已經對他們的生命本質造成了某種不可逆的“概念性”損傷。而且,在換血過程中,他們的身體會變得異常虛弱,對力量的掌控也會暫時大幅下降。

就在他們剛剛完成一次小規模的換血,正處於前所未有的虛弱期,連維持基本的貴族儀態都有些勉強時,密室外傳來的、那如同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爆炸聲以及數股強大而混亂的能量波動,讓他們清晰地意識到——城堡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攻擊,上麵已經變成了血腥的煉獄!

然而,還沒等他們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做出任何應對,密室中央的空間便如同水波般蕩漾、扭曲,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凝聚、顯現。他籠罩在一層朦朧的、彷彿由無數細微血晶構成的氤氳光暈之中,看不清具體麵容,但維奧萊特和塞莉絲在見到他的第一眼,靈魂深處就產生了一種無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一種超越了理智、超越了意誌的、純粹的血脈共鳴與絕對壓製,讓他們呼吸停滯,血液凝固,幾乎要窒息而死!他們從未見過此人,但一個如同烙印般深刻的名字,卻不由自主地、帶著無儘的敬畏與恐懼,浮現在他們的靈魂最深處——該隱!血族的始祖,一切黑暗血裔的源頭!

而且,不知是不是極度恐懼下的錯覺,維奧萊特隱約覺得,這個“該隱”那模糊的輪廓、以及那散發出的、帶著一絲鐵血與冰冷秩序的氣息,竟然與他們的“老朋友”弗拉德·采佩什有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

“該隱”的目光,如同兩輪冰冷的血月,緩緩掃過虛弱不堪、勉強支撐著站立的維奧萊特和塞莉絲。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古老的、彷彿能直接震蕩靈魂本源的威嚴,直接在兩人的意識深處響起:

“我沉睡的孩子們……不必惶恐。吾於此間蘇醒,並非為了毀滅,而是為了重聚散落的光輝,再鑄我血裔之無上榮光。”

他直接點明瞭維奧萊特他們體內那不屬於斯卡雷特傳承的“莉莉絲之血”,並坦言自己曆經漫長歲月,於此世間的複蘇並不完全,力量遠未恢複至巔峰。他需要他們——擁有著相對純淨的“該隱之血”的後裔,主動奉獻出自身的血脈精華和全部力量,作為他徹底複蘇、重返神座的關鍵基石與祭品。

這番充滿了誘惑與使命感的說辭,配合著那無孔不入、幾乎要瓦解一切抵抗意誌的始祖威壓,確實讓虛弱狀態下的維奧萊特和塞莉絲在那一瞬間心神失守,意識模糊,彷彿看到了血族統治萬物、黑暗籠罩世界的宏大遠景,內心甚至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為之奉獻一切、包括生命的狂熱衝動和榮耀感。

然而,對女兒伊莉雅那無法割捨的深沉愛意,以及求生本能的最後呐喊,如同在即將沉淪的黑暗中點燃的微弱火苗,最終還是頑強地閃耀起來,讓他們從那可怕的血脈召喚中猛地驚醒過來!他們立刻意識到,所謂的“奉獻”,絕非榮耀的犧牲,而是徹底的被吞噬、被吸收,形神俱滅!而且,一旦讓這位“始祖”完全恢複力量,以他那視萬物為芻狗的冷漠和為了複蘇不擇手段的行事風格,恐怕第一個要清除的,就是知曉他虛弱狀態、以及他使用了“莉莉絲之血”這種“不純”手段來設下陷阱的他們,以及他們的女兒伊莉雅!

維奧萊特和塞莉絲艱難地抬起頭,對視一眼。多年的相伴,無數風雨的共同渡過,早已讓他們心意相通。僅僅一個眼神的交彙,無儘的擔憂、刻骨的愛意、以及最終的決絕,便已儘數傳達,無需任何言語。

維奧萊特強行壓下喉嚨裡翻湧的腥甜,上前一步,臉上努力擠出了恰到好處的、混合著無限敬畏與狂熱的複雜表情,他微微躬身,用一種極其謙卑而激動的語氣說道:“偉……偉大的始祖!您的榮光……照亮了我等矇昧的靈魂!能為您……為我族的複興奉獻一切,是我等無上的榮耀!”他話語微微顫抖,彷彿激動得難以自抑,“然而……然而要最大限度地提取我等卑微的血脈精華,以供您恢複無上偉力,或許……或許需要藉助一個古老的儀式……一個源自家族最隱秘記載的‘血脈獻祭法陣’……此陣佈置需要些許時間,並且……需要絕對不受打擾的環境……能否請您……稍待片刻?容我等……為您準備這最完美的祭品?”

他試圖用這番漏洞百出的鬼話拖延時間,哪怕隻能多爭取到幾分鐘,也好讓塞莉絲有機會帶著伊莉雅逃離這絕地。

“該隱”那籠罩在光暈中的麵容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維奧萊特卻能感覺到,那兩道冰冷的目光彷彿穿透了他的靈魂,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該隱”並未立刻揭穿,反而微微頷首,用一種帶著一絲彷彿嘲弄般寬容的語氣說道:“可。吾之時間……雖寶貴,但為純淨之祭品……值得等待。”

他心中冷笑,正好藉此觀察這對夫妻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同時也樂得節省些力氣。他此刻的狀態遠非完美,強行抽取兩個心存死誌的高階血族精華,即便能成功,消耗也絕不會小,甚至可能引發不可控的反噬。

塞莉絲見狀,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立刻會意,強忍著幾乎要讓她癱軟在地的虛弱和恐懼,悄悄地、一點一點地找到伊莉雅,準備帶她離開。然而,在最終關頭,當她退到那冰冷的、彷彿隔絕了生與死的石門旁,回頭最後望了一眼維奧萊特那故作鎮定、卻難掩眼中深藏不捨的側臉時,她的腳步,如同被無形的枷鎖牢牢釘在了原地。

她看著這個與她相伴了無數悠長歲月、平時總是一副荒誕不羈、沉迷行為藝術模樣、卻在家族每一次危難時刻都毫不猶豫挺身而出、用他那看似不著調的方式扛起一切的男人,心中湧起一股如同海嘯般洶湧的酸楚、無儘的愛戀和最終的決絕。

她想起了他們初次相遇時,他在月光下那場滑稽又帶著莫名真誠的“求愛儀式”;想起了伊莉雅出生時,他抱著那個小小的嬰孩,笑得像個傻子,卻又笨拙得不敢用力;想起了無數個平淡卻溫馨的日夜……

她咬了咬牙,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散,化為一種與維奧萊特如出一轍的、平靜的決然。最終,她並沒有和伊莉雅一道離開,而是悄悄地、無比堅定地,再次回到了維奧萊特的身邊,伸出手,輕輕地、卻無比用力地握住了他冰涼而微微顫抖的手。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用那雙依舊美麗的、此刻充滿了溫柔與決絕的眼睛,無聲地告訴他:讓女兒獨自去闖那渺茫的生路吧,我陪你,走這最後一程。無論去哪裡。

維奧萊特感覺到手中傳來的、妻子那同樣冰涼卻堅定的觸感,眼中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驚訝,隨即化為深深的無奈、瞭然,以及一絲……混雜著悲傷的幸福笑意。他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任何責備,隻是更緊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兩人並肩而立,如同兩株相互依偎、共同麵對即將來臨的暴風雨的古樹。

他們互相低聲交談了幾句,聲音很輕,很柔和,彷彿隻是在一個尋常的傍晚,於自家庭院中散步時的閒談。內容無關陰謀、策略或犧牲,僅僅是一些最平常、最瑣碎的記憶碎片——關於某個雨天城堡漏雨打濕了他珍藏的畫作,關於塞莉絲培育的那株黑色玫瑰今年是否如期綻放,關於伊莉雅小時候第一次嘗試飛行結果一頭栽進玫瑰花叢、紮了滿身刺哭得稀裡嘩啦的趣事……彷彿這不是與世界的訣彆,隻是一次短暫分離前,最尋常的告彆。

“該隱”將這一切“小動作”儘收眼底,他其實早已如同觀看螻蟻掙紮般,看破了維奧萊特那拙劣的拖延之計,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塞莉絲那去而複返、如同飛蛾撲火般的抉擇。但他並未立刻點破,反而故意流露出了一絲彷彿被“虔誠”所打動、甚至帶著一絲“大意”和“被矇蔽”的跡象,彷彿真的相信了維奧萊特的鬼話,靜靜地等待著他們所謂的、能夠“完美提取血脈精華”的儀式。原因很簡單,現在的他實際上並不像表現得那般無人能敵,他甚至沒有十足把握擊敗聯手的他們,尤其是還算是健康狀態的伊莉雅。他需要時間稍微恢複,也需要一個更穩妥的、消耗更小的時機。

然而,就在維奧萊特內心因為計策似乎得逞而暗自鬆了口氣,以為至少為女兒爭取到了一線生機的瞬間,“該隱”突然“勃然大怒”!彷彿剛剛才“察覺”到被愚弄,那籠罩周身的光暈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帶著無儘憤怒與威嚴的聲音,如同九天雷霆般在狹小的密室中瘋狂炸響:

“愚蠢!卑微的蟲子!竟敢以謊言褻瀆始祖!玩弄此等拙劣伎倆!爾等……不配為吾之後裔!既然如此,便讓吾親手……抽取爾等那肮臟的血脈!!”

恐怖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伴隨著他的怒吼,排山倒海般向維奧萊特和塞莉絲碾壓過來!但他這雷霆一擊,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力量凝而不散,主要針對心神,旨在擊垮意誌,方便吞噬,也暴露了他不願過度消耗的本質。

維奧萊特和塞莉絲對此早有準備!在“該隱”色變的刹那,兩人便已同時爆發出殘存的、所有的力量!維奧萊特手中那根名為“荒謬之鎖(格萊普尼爾)”的奇異武器瞬間顯現,它不再是單一形態,而是在他手中如同擁有生命般急速變幻——時而化作數十米長、帶著倒刺的暗紅能量長鞭,如同巨蟒般抽向那滔天血浪,試圖將其攪亂;時而收縮凝聚,變成一麵布滿古老符文的、堅不可摧的暗紅菱形盾牌,護在兩人身前;時而又分散成無數細小的鎖鏈,如同擁有靈性般纏繞向“該隱”的四肢,試圖限製其行動!塞莉絲則強忍著虛弱,將全部的魔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在她和維奧萊特周圍構築起層層疊疊、閃爍著幽紫色光芒的護罩,同時雙手結印,口中吟唱著古老的血族咒文,召喚出無數伴隨著淒厲嚎叫的衝擊,如同自殺式攻擊般撞向那恐怖的血色威壓!

然而,即便“該隱”處於虛弱狀態,其力量層次也遠遠超出了維奧萊特和塞莉絲的想象,更何況他們還處於換血後的極度虛弱期。那排山倒海的血色威壓,如同碾碎螻蟻般,輕易地撕裂了塞莉絲佈下的層層壁壘,震碎了格萊普尼爾分化出的無數鎖鏈,將那暗紅盾牌衝擊得光芒黯淡、裂紋遍佈!

“該隱”顯然深諳攻心之道,他的攻擊並非一味蠻乾,而是極其陰險狡詐地利用兩人對彼此那深入靈魂的關切來製造致命的破綻。他會突然凝聚力量,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血色箭矢,如同瞬移般射向塞莉絲的心臟,迫使維奧萊特不得不放棄所有防禦,不顧自身空門大開,瘋狂地撲過去用身體和武器格擋;反之,當維奧萊特因為救援而露出巨大破綻時,他又會突然出現在其身後,蘊含著腐朽與死亡氣息的利爪直取其後心,迫使塞莉絲尖叫著中斷施法,拚儘全力攻擊試圖阻撓。

交鋒並未多久,維奧萊特和塞莉絲便已傷痕累累。維奧萊特胸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斷流淌著帶著黑氣的血液,塞莉絲的左臂更是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骨折,她的魔力也近乎枯竭。

維奧萊特看著身旁嘴角不斷溢位鮮血、臉色慘白如紙、卻依舊用那雙充滿愛意與決絕的眼睛望著自己的妻子,又想起了已經逃離的、他們唯一的牽掛,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和掙紮徹底消失,化為一種純粹的、與敵人同歸於儘的瘋狂與平靜。

他對著塞莉絲,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柔、卻又帶著無儘悲涼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

塞莉絲瞬間讀懂了他眼中所有的含義。她沒有絲毫恐懼,反而如同解脫般,回以一個同樣溫柔而決絕的笑容,用力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兩人彷彿心有靈犀,同時徹底放棄了所有徒勞的防禦和攻擊!他們不再抵抗那如同山嶽般壓下的血色威壓,而是任由體內那份原本被他們極力壓製、排斥的、屬於“莉莉絲之血”的狂暴、混亂、墮落與……最本質的“毀滅”與“終結”特性,如同決堤的洪流般,被他們主動地、毫無保留地徹底引爆出來!

“既然你如此渴望……那就都給你!連同這份……來自莉莉絲的‘贈禮’……一起帶走!融入你那……虛偽的榮光之中吧!!”

維奧萊特周身的能量瞬間變得極其不穩定,原本暗紅色的能量中,猛地摻雜進了大量詭異無比的、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那漆黑如同活物般蠕動、蔓延,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滿了否定與終結意味的力量開始沸騰!

塞莉絲也同樣如此,她平靜地閉上眼睛,將全部的心神、全部的生命力,都沉入那份被引動的、代表著“終結”的力量中。她周身的能量也瞬間轉化為一種死寂的、彷彿連時間都能凍結的黑色。

他們並非要攻擊“該隱”,而是選擇了最徹底的自我湮滅!他們要將自身的“存在”,連同那份血脈,一起化為最基礎的粒子,歸於徹底的“無”!絕不讓“該隱”得到任何一絲一毫的血脈補益!

“該隱”察覺到他們的意圖,那一直古井無波、彷彿掌控一切的姿態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他眼中露出了真正的驚訝和一絲被忤逆的暴怒:“爾等……竟敢……!”他試圖出手阻止,調動更強大的力量想要強行鎮壓、剝離那即將爆發的毀滅效能量。他能感覺到,那兩股衝突的力量一旦徹底爆發湮滅,產生的衝擊甚至會短暫乾擾他對這片區域的掌控,對他目前的虛弱狀態而言,是得不償失的麻煩。

但是,晚了!那自我毀滅的程序一旦由內而外、主動引發,便如同宇宙的熵增定律般,不可逆轉!

維奧萊特和塞莉絲的身影,在那狂暴而混亂、交織著暗紅與漆黑的毀滅效能量風暴中,迅速變得模糊、透明。他們的身體從邊緣開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畫般,一點點地消散成最細微的光點。他們的手,自始至終都緊緊地、緊緊地握在一起,十指相扣,任何力量都無法將他們分開。他們的臉上,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沒有對仇敵的怨恨,隻有一種彷彿回歸本源般的、異常平和的寧靜,和一絲對遠方女兒那無儘的、永恒的祝福與牽掛……

“該隱”眼睜睜地看著那兩股即將被他汲取的、相對純淨的血脈之力,連同承載它們的“容器”,一起在他麵前化為虛無,感受著那因為概念衝突而引發的、小範圍但極其徹底的能量湮滅現象,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墨來。他伸出的、試圖阻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這一次,他失算了。這對夫妻的決絕,超出了他的預料。

“無謂……而愚蠢的掙紮……”他低語一聲。他知道,事已不可為,繼續留在這裡除了白白消耗力量、甚至可能被那詭異的湮滅現象波及之外,毫無意義。

他需要立刻去執行下一步計劃,整合斯卡雷特家族殘存的力量,找到並控製那個逃走的、擁有驚人潛力的小女孩伊莉雅。至於此刻的虛弱,隻要得到新的、純淨的血脈補充,很快就能恢複。

崩塌的密室內,很快隻留下那漸漸消散的、代表著兩種古老血脈最終衝突與湮滅的能量餘波,以及無儘的、死一般的寂靜。

他們,沒有說再見。

因為有些告彆,無需言語,早已刻骨銘心。

而有些戰鬥,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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