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22章 隻是快樂的一天
星暝站在林間空地的邊緣,深深吸了一口氣。林間混雜著泥土、腐殖質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
他憑著模糊的記憶和對斯卡雷特領地地勢的殘存印象,開始小心翼翼地朝著城堡廢墟的方向摸索前進。為了避開可能存在的眼線或殘餘的陷阱,他專挑林木茂密、人跡罕至的小徑。幸運的是,這一路上確實沒碰到什麼活物,而且,他還在一處靠近領地邊緣、似乎曾被戰鬥波及而半毀棄的農莊裡,從某個倒塌的木屋中,翻出了一套雖然陳舊、破破爛爛,但至少能穿的粗布衣褲和一雙鞋底幾乎磨平的草鞋。穿戴整齊後,他借著積水坑的水麵倒影打量自己——活脫脫一個剛從田裡勞作歸來、或是逃難而來的落魄農戶,與之前那身或許華貴或許獨特的行頭相比,這身打扮確實安全多了,也寒酸多了。
越靠近城堡廢墟,空氣中的異樣就越發濃重。不僅僅是焦糊味和血腥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屬於死亡和魔力被強行撕裂後殘留的汙穢氣息,如同陰雲般籠罩在廢墟上空。星暝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不祥的預感如同藤蔓纏繞上來。他停下腳步,蹲下身,在亂石堆中翻找片刻,撿起一塊邊緣鋒利的黑色石片。
“嘖,以防萬一……”他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這身體還是太虛,真遇上意外情況,跑都跑不掉。還是準備‘死’一次比較方便,跑路也利索。”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用石片在左手腕上狠狠劃了一道。皮肉綻開,鮮血立刻湧了出來,沿著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焦黑的地麵上,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因失血而產生的輕微眩暈。
“好了,‘準備工作’完成。希望用不上吧。”
當他終於踏足記憶中的斯卡雷特城堡原址時,儘管早有心理準備,眼前的景象還是讓他呼吸一窒。昔日重建的牆體,如今隻剩下幾段如同巨獸殘骸般矗立的焦黑斷壁,一些地方甚至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彷彿無法乾涸的血跡。濃烈的腐臭味幾乎凝成實質,那是未能及時清理的屍體在侵蝕下加速腐敗的氣息,混雜著建築燒毀後的灰燼味、以及某種高階魔法對撞後殘留的、如同臭氧般的怪異味道。廢墟間,偶爾能看到一些散落的、閃著微光的物件——可能是崩碎的魔法水晶、斷裂的附魔武器、或是某個貴族隨身佩戴的、尚未完全失效的護身符。
他看到不遠處,一把看起來還算完整的十字形雙手劍斜插在焦土中,劍柄上的紋章依稀可辨。他走過去,想將其拔出來防身。然而,右手握住劍柄用力一提,差點沒閃了腰——那劍沉重得超乎想象,以他此刻虛弱的狀態,提著都極為勉強,更彆說揮舞對敵了。
“不是吧……連把無主的劍都欺負我……”
他悻悻地鬆開手,放棄了尋找武器的念頭,隻是隨手撿起把匕首,轉而集中精神,試圖尋找伊莉雅或者斯卡雷特殘部可能留下的魔力印記或暗號。但此刻是白天,陽光依舊對血族活動構成壓製,廢墟周圍死寂一片,除了風聲和偶爾的鳥鳴,根本感應不到任何活躍的血族氣息。
就在他有些一籌莫展,蹲在一塊巨石陰影下,認真考慮是不是真要找個隱蔽角落“死”一次,等待夜晚降臨再行動時,一個略帶驚喜、又因謹慎而壓低了的聲音,如同微風般從他身後響起:
“星……星暝叔父?”
星暝猛地回頭。隻見伊莉雅·斯卡雷特正站在不遠處一段斷牆的陰影下。她撐著一把精緻的、帶著繁複蕾絲花邊的白色洋傘,巧妙地擋住了大部分可能透下的陽光。她今天換了一身深藍色的及膝連衣裙,領口和袖口點綴著細小的血色寶石,臉色比起上次分彆時少了幾分蒼白,多了些許血色,但那雙如同紅水晶般的眼睛中,依舊沉澱著難以抹去的疲憊,以及在見到他瞬間迸發出的、難以掩飾的欣喜。
“伊莉雅!”
星暝長長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隨即因為動作過大牽動了手腕上剛剛凝結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齜了齜牙,“太好了,你沒事……我還以為得等到夜幕降臨,才能感應到你們的氣息呢。”
伊莉雅快步走近,血族敏銳的感官立刻捕捉到了他異常蒼白的臉色和手腕上那道猙獰的、仍在微微滲血的傷口。她的臉上瞬間寫滿了擔憂:“叔父!您怎麼了?受傷了?還流了這麼多血!”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泛起微弱的紅色光芒,想要施展屬於血族的治癒魔法。
“彆彆彆!沒事,小傷,是我自己劃的,故意的。”
星暝連忙擺手阻止,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甚至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個輕鬆的笑容,“就是覺得現在這身體太虛了,跑不快跳不高,想著乾脆‘死’一次,複活後狀態或許能好點,行動也方便……話說回來,我‘走’了之後,情況怎麼樣了?那個弗拉德……沒為難你吧?”
提到弗拉德,伊莉雅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如同蒙上了一層陰影。她輕輕咬了咬下唇:“當時……我看到他毀了您的……身體,我、我差點就忍不住要衝上去和他拚命了。但是……我想到父母的仇還沒報,斯卡雷特家族還需要有人支撐下去,我……我拚命忍住了。”
她頓了頓,似乎在平複情緒,“不過,奇怪的是,弗拉德……他之後並沒有多做糾纏,隻是用那種……非常複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帶著他那些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手下,很快也撤離了。看起來……他的狀態似乎也非常糟糕,氣息極其不穩,可能是因為……”
“因為他就是那個‘真祖’。”
星暝接過了她的話,語氣低沉而肯定,“你的父母,他們一定是洞察了他的本質,拚儘了全力,甚至可能動用了某些禁忌的代價,才重創了他。否則,以傳說中真祖全盛時期的力量,彆說我們,就算整個斯卡雷特領地,恐怕也會在頃刻間化為死地,他絕無可能如此輕易退走。”
伊莉雅聞言,眼中瞬間湧上了晶瑩的水汽,她用力點了點頭,既是感動於父母的英勇與犧牲,也為這殘酷的現實而心如刀絞:“嗯……我相信一定是這樣。父親和母親……他們一直都是最勇敢的……可是……我們後來仔細搜尋過戰場,連一點……一點屬於他們的痕跡,哪怕是一片衣角,一縷頭發都沒找到……”
星暝沉默地伸出手,拍了拍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無聲地傳遞著安慰。他心裡清楚,麵對“真祖”這種層次的敵人,維奧萊特和塞莉絲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連痕跡都不剩下,恐怕是連存在本身都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抹除或吞噬了……這念頭讓他心頭沉重。
過了一會兒,伊莉雅用力擦了擦眼角,強打起精神,恢複了作為族長的沉穩(或者說,努力模仿著):“叔父,這裡不安全,現場也很混亂,不方便說話。我先帶您去我們暫時落腳的地方吧,大家……都很擔心。”
“等等,”
星暝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混合著無奈的神情,“先不忙。等我一下,我處理點‘小事’,很快。”
說著,在伊莉雅困惑的目光中,他居然直接抽出了剛纔在廢墟裡撿來、原本打算防身用的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匕首,咬了咬牙,眼神一厲,朝著自己肚子就猛地捅了下去!
“噗嗤——”
匕首刺入肉體的沉悶聲響在寂靜的廢墟中格外清晰。星暝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額頭上瞬間滲出大量冷汗,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變得更加慘白如紙。他原本以為,腹部重創加上之前的失血,總該能直接死掉了,結果……劇痛是真實不虛地席捲而來,虛弱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但他卻依舊頑強地站立著,意識清醒得可怕!
“呃……怎麼……還沒死透?”
星暝疼得齜牙咧嘴,感覺內臟彷彿都絞在了一起,冰冷的匕首還插在肚子裡,每一次呼吸都帶來鑽心的疼痛。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向被這突如其來、堪稱自殘的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的伊莉雅,擠出一個因痛苦而扭曲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眼神瘋狂示意,氣若遊絲地說道:“伊、伊莉雅……幫、幫我個忙……給我……給我個痛快……照頭上來一下……”
伊莉雅看著他那副痛不欲生、偏偏又求死不能的狼狽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中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情緒都被衝淡了不少。她歎了口氣,快步上前,卻沒有按照星暝那離譜的“期望”給他補刀,而是伸出手,掌心泛起溫暖的紅色光芒,如同流動的血玉,輕輕籠罩住他腹部那可怕的傷口。
“叔父,您彆胡鬨了。”
伊莉雅的語氣帶著少女的嗔怪和一絲堅決,“您現在的狀態很特殊,還是先跟我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補充些體力,比您這樣亂來要有效得多。”
血魔法的治療效果確實立竿見影,腹部的劇痛迅速減輕,匕首被硬生生擠出,傷口處的肌肉組織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癒合。但……這種強行催愈的過程,伴隨著組織快速生長的麻癢、縫合般的刺痛和之前殘留的劇烈痛楚混合在一起,那滋味簡直讓星暝欲仙欲死,感覺比直接死了等待複活要難受十倍不止!
“嗚哇……伊莉雅……你這治療……還不如……還不如讓我死了呢……”
星暝癱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抱怨著,額頭上滿是虛汗。他現在無比懷念那種眼睛一閉一睜,所有負麵狀態一掃而空、神清氣爽的複活體驗。
最終,在伊莉雅半是攙扶半是近乎“拖拽”的努力下,星暝還是跟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了斯卡雷特殘部目前藏身的地方——一處位於森林深處、入口被巧妙幻術和古老結界掩蓋的、由廢棄古代墓穴改建而成的地下避難所。
一踏入這處陰冷但乾燥的地下空間,星暝就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尖般瞬間聚焦在他身上。留守在這裡的,大多是斯卡雷特家族的直係成員、一些核心的仆從以及少數傷勢較重、無法輕易移動的血族戰士。他們大多身上帶著不同程度的傷,眼神中充滿了失去家園和領袖的悲傷、對未來的迷茫、以及……對星暝毫不掩飾的警惕、懷疑,甚至可以說是敵意。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息,如果不是伊莉雅就站在他身邊,並且明顯是帶著他進來的,恐怕立刻就會有人按捺不住撲上來,將這個“災星”和“可疑分子”撕成碎片。
伊莉雅自然也感受到了這凝滯而充滿敵意的氣氛。她深吸一口氣,彷彿要藉此汲取勇氣,走到眾人麵前一塊稍微開闊的地方,用清晰而竭力保持平穩的聲音宣佈:“各位,星暝叔父回來了。我相信,之前城堡裡發生的一切,那些針對他的指控和汙衊,都是邪惡存在的陰謀和陷害!星暝叔父是父親和母親信任的人,也是曾經幫助過我們家族的人,他值得我們信任!”
她血紅色的眼眸掃過在場每一個族人的臉,丟擲了一個讓星暝和所有人都震驚的決定,聲音雖然還帶著少女的清脆,卻透出一股渾然自成的決心:“而且,我年紀尚輕,經驗不足,力量也遠遠不夠,難以獨自帶領家族走出眼前的困境,重振斯卡雷特的榮耀。因此,我決定,在我能夠真正獨當一麵之前,家族的一切內外事務,暫時仍由星暝叔父來主持大局!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這話一出,不僅是那些本就對星暝心存疑慮的成員瞬間炸開了鍋,連星暝本人都嚇了一跳,猛地咳嗽起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來之前伊莉雅可沒跟他提過這事啊!這簡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族長!請您三思!”
“族長大人!之前正是在他出現後我們才遭遇大變!我們怎能再將家族的命運交到他手上?”
“我們隻信服您,伊莉雅大人!隻有您纔是斯卡雷特正統的繼承人!”
反對之聲此起彼伏。眾人看向星暝的眼神更加冰冷和不善,甚至帶上了幾分看待竊取權柄者的憤怒。
星暝頭皮發麻,感覺後背都快被那些目光刺穿了。他趕緊打了個哈哈,試圖把這個燙手山芋推回去,臉上堆起儘可能顯得無害的笑容:“咳咳……那個,伊莉雅啊,你看我現在這樣子,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連把劍都拿不動,而且對斯卡雷特家族的具體事務、人員關係什麼的,也談不上……熟悉吧?這麼大擔子,還是你自己挑起來比較合適,這對你也是個鍛煉。我嘛,就在旁邊幫你出出主意,當個參謀,跑跑腿什麼的就行了。”
或許是覺得心中有愧,他定了定神,語氣變得認真而沉穩,目光掃過那些充滿敵意的麵孔:“伊莉雅,大家說得也有道理。你現在是斯卡雷特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份責任和威望,需要由你來承擔,也必須由你來承擔。我會站在你身邊,儘我所能輔助你,提供建議,分擔壓力。但最終做決定、帶領大家在這片黑暗中走下去、重聚人心的,必須是你,伊莉雅·斯卡雷特。隻有這樣,斯卡雷特纔不會真正倒下。”
伊莉雅看著星暝認真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圍態度堅決、幾乎無法說服的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在眼下根本無法強求。她有些失落地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了眼中的情緒,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和敷衍:“……好吧,叔父,我知道了。既然您和大家都是這個意思……那就……先按您說的辦吧。”
星暝敏銳地察覺到伊莉雅的情緒有些古怪,那不僅僅是被拒絕的失落,似乎還夾雜著彆的什麼,但眼下人多眼雜,他也不好細問,隻能順勢提出自己認為最緊迫的建議:“當務之急,是這裡不能再待下去了。對方雖然暫時退走,但他的狀態一旦穩定,或者他手下的勢力騰出手來,必然會捲土重來。這裡距離城堡廢墟太近,目標太明顯,不夠安全。我們必須儘快搬離,另尋一處更加隱秘、不易被追蹤的地方建立新的據點。能拖多久是多久,為我們爭取喘息和恢複的時間。”
這個建議立足於最基本的生存安全,合情合理,在場的眾人雖然對星暝本人仍有極大的疑慮,但出於對家族存續的考慮,大多沉默地表示了同意,或者至少沒有明確反對。具體的搬遷路線、選址標準、物資轉移等細節還需要進一步商討,但第一次非正式、充滿火藥味的集會,總算在“轉移”這個大方向上暫時達成了脆弱的共識。
討論結束後,伊莉雅示意星暝跟她到墓穴更深處一個相對安靜、被改造成臨時書房的小石室,說是有事情要單獨和他談。星暝心中一動,看著伊莉雅那略顯扭捏、手指不安地絞著裙角的神情,結合她血族的身份和剛纔有些異常的情緒,腦中頓時有了些猜測。
兩人進入石室,伊莉雅反手輕輕帶上門,隔絕了外麵的視線和聲音。她低著頭,臉頰微微泛紅,似乎很難開口,與剛纔在眾人麵前努力維持沉穩的樣子判若兩人。
“那個……叔父……”她聲如蚊蚋,吞吞吐吐,血紅的眼睛閃爍著複雜的光,不敢直視星暝。
“怎麼了?有什麼事直說就好?”星暝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而可靠,儘管他現在的形象跟“可靠”二字相去甚遠。
伊莉雅深吸了好幾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才抬起頭,目光遊移地說道:“我……我現在,需要……需要補充一些血液。”
她連忙補充道,語氣帶著刻意的強調,“不是因為饑餓感!是……是為了防止力量失控,保持理智和清醒。我能感覺到,經曆了這麼多事情,體內的力量有些躁動不安,需要高質量的血液來安撫……可是,我之前為了安撫幾個受傷比較重、幾乎無法維持形態的族人,把我自己儲備的、來自特定來源的血液都分給他們了……所以……所以現在……”
星暝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在快速分析著她的神態和語氣。他狀似無意(或者說“不懂裝懂”)地問了一句:“哦?這樣啊。那……臨時吸食一些牛血、豬血,或者森林裡的鹿血之類的頂一頂不行麼?……”
如果是蘿瑟薇聽到這話,估計早就柳眉倒豎,罵他“笨蛋”、“常識白癡”,或者直接一個沉默魔法讓他閉嘴了。但伊莉雅對這位“長輩”還保持著基本的禮儀和(或許是被她父母灌輸的)尊敬,她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更加困惑和為難的神情,彷彿在奇怪星暝怎麼會問出這麼“外行”的問題:“叔父……您……您在說什麼呀?那些普通牲畜的血……能量太過低微駁雜,根本無法平息我們高等血族血脈中的躁動,反而可能……玷汙血脈,引起更不好的反應,甚至加速失控……”
星暝看著她那雙努力想表現出真誠和無辜,卻又因為撒謊而微微閃爍、不敢與他對視的眼睛,聽著她那套聽起來合理、但細究之下卻有些刻板化的說辭,輕輕歎了口氣。
“伊莉雅,”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篤定,目光如同能穿透心靈,“你在撒謊。”
伊莉雅渾身劇烈地一僵,她驚愕地抬起頭,看向星暝,眼中充滿了被看穿的慌亂:“叔父?!我……我沒有……我說的都是……”
“破綻太多了。”星暝打斷她,掰著手指頭,一條條冷靜地分析,語氣不帶任何指責,隻是陳述事實,“第一,你剛才說話時,周身的波動和生命氣息都非常平穩,如同深潭,根本沒有血脈躁動時應有的那種漣漪和灼熱感。第二,以你現在表現出的、能夠壓製族人異議、冷靜安排事務的控製力來看,絕不可能因為區區一點常規血液的短缺,就麵臨失去理智的失控風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指了指伊莉雅下意識緊緊握起、指節有些發白的拳頭,“你緊張或者說謊的時候,右手的小拇指會不自覺地微微向內蜷縮,這點細微的小動作,可瞞不過我的眼睛。”
伊莉雅被這番細致入微的觀察和精準的戳穿弄得啞口無言,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連尖尖的耳朵都染上了一層緋色。她猛地低下頭,幾乎要把臉埋進胸口,聲音細若遊絲,帶著濃濃的羞愧和被人看穿小心思的無地自容:“對、對不起,叔父……我……我隻是……從第一次見到您開始,就……就忍不住想……嘗一下您的血……到底是什麼味道的……”
星暝看著她這副羞憤欲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樣子,倒是沒怎麼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但他此刻腦子裡迅速閃過的,卻是另一件更加緊迫的事情——那個“真祖”,在自己這裡吃了癟,聖槍碎片也沒找到,下一步極有可能將目標轉向可能知道線索、並且目前身受重傷、防禦虛弱的蘿瑟茉!血族白天行動不便,但夜晚是他們的主場,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迅速形成。他看著眼前羞愧難當、幾乎要縮成一團的伊莉雅,笑了笑,說道:“想嘗嘗我的血?可以啊。”
伊莉雅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絕處逢生般的驚喜,血色眼眸亮得驚人。
“不過,”星暝話鋒一轉,提出了條件,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作為交換,今天晚上,天黑之後,你得帶我去一趟伏瓦魯圖書館。我有點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立刻去找蘿瑟茉確認一下,關係到她的安危,也可能關係到我們接下來的應對。”
伊莉雅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用力點頭,生怕星暝反悔:“沒問題!叔父,我答應您!一定帶您安全抵達!”
解決了心頭大事(或者說,滿足了她長久以來的好奇心),她臉上頓時露出了燦爛而明媚的笑容,看著星暝的眼神彷彿在看一盤散發著誘人香氣、即將到嘴的、獨一無二的美味佳肴,甚至不自覺地伸出小巧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兩顆瑩白尖利、閃爍著寒光的可愛獠牙。
就在她摩拳擦掌,準備“大快朵頤”,享受這期待已久的“盛宴”時,石室外傳來了一個略顯急促的聲音:“族長,關於幾個備選搬遷地點的具體路徑和風險評估,大家希望您能立刻過去參與定奪。”
伊莉雅的動作瞬間僵住,臉上露出了極度懊惱、不情願、幾乎要抓狂的表情,但又不能對關係到家族存續的正事置之不理。她隻好萬分歉意地看了星暝一眼,低聲飛快地說:“叔父,您稍等我一下!我處理完馬上回來!很快的!”
說完,便急匆匆地跟著侍衛離開了石室,留下星暝一個人對著空氣。
星暝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獨自留在陰冷的石室裡,開始梳理最近發生的這一連串如同亂麻般的事情。
東國那邊,八雲紫經曆了凶險的月麵戰爭,以她的境界能力,保住性命、全身而退應該問題不大。不過,她回來後發現自己又玩起了失蹤,估計少不了又是一頓冷嘲熱諷或者彆的什麼……而且,她還要收拾月麵戰爭後妖怪勢力可能麵臨的平衡打破、內部權力更迭的爛攤子,應付那些蠢蠢欲動的妖怪,恐怕也沒多少多餘的精力能分出來管自己這邊跨越大陸的閒事了。
而對星暝自己而言,眼前的麻煩可是一點都不比月麵戰爭輕鬆。斯卡雷特家族這艘曾經輝煌的大船已經擱淺並破損大半,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堵住漏洞,穩住這剩下的殘骸,彆讓它徹底沉沒或被風浪撕碎。蘿瑟茉那邊情況不明,傷勢如何?伏瓦魯圖書館的防禦能否頂住真祖的襲擊?讓人擔心。而且最主要的敵人——采佩什,或者說他體內蘇醒的那個“真祖”,到現在星暝對他瞭解的資訊依然少得可憐。隻知道他原本似乎是維奧萊特家族的遠房親戚,憑借某種手段獲得了權力,但現在又疑似是真祖本尊藉助血脈或儀式蘇醒,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設計了一係列陰謀,目標直指斯卡雷特和聖槍。這或許,也跟他那所謂的“預見性”能力有關?星暝到現在都不完全清楚對方的真實底細和最終目的。
但現在冷靜下來,跳出之前的混亂局麵想想,有一點似乎可以初步確認:那個“真祖”的實力,恐怕並不像他想象中、或者血族口耳相傳的那麼無所不能、不可戰勝。不然,堂堂真祖,何至於要用這麼多陰謀詭計來坑害維奧萊特他們?甚至在自己這個“意外因素”攪局之後,也沒能立刻以絕對力量碾壓一切,反而顯得頗為顧忌,甚至可能受了更重的傷。這或許也是他行事如此謹慎、步步為營的原因。如果沒有自己這個攪局者,搞不好他的計劃真的就天衣無縫地成功了,斯卡雷特早已成為曆史。
即便如此,留下的謎團依舊如同迷霧般籠罩著。比如,他是怎麼和教會勢力扯上關係的?這簡直不可思議,血族與聖光力量天生對立,難道他不怕落下把柄,或者被聖光反噬嗎?這背後是否有更複雜的利益交換或脅迫?還有之前襲擊城堡、目標明確指向聖物的那批人,他們又是如何精準定位到自己的?而且時機還那麼巧,正好和采佩什的陰謀幾乎同時發動,是巧合還是有意配合?更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已經把那塊燙手的山芋——真正的聖槍碎片留在伏瓦魯圖書館了,為什麼雷納德和他的小隊還能如此精準地追蹤到自己?難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吸引聖物的特質?或者……是彆的什麼原因?要真是耶穌轉世之類的離譜設定,那當初洪天王搞的那套,說不定還真有點歪打正著的“理論依據”?
星暝思來想去,腦袋都想得隱隱作痛,也得不出個清晰可靠的所以然來。他恨不得自己此刻能有全知全能的能力,一下子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線頭都理清楚。最終,他放棄了在這種資訊匱乏的情況下空想,決定當務之急是養精蓄銳。他找了個相對乾淨的角落,靠著冰冷粗糙的石壁,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進入淺眠狀態,恢複些許精力。
……
時間在寂靜和壓抑中悄然流逝。當星暝被伊莉雅輕聲喚醒時,外麵真實世界的光線已然徹底被夜幕取代,墓穴中依靠魔法燈和螢石提供著昏暗的照明。
“叔父,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
伊莉雅說道。她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沉穩姿態,隻是看向星暝的眼神裡,依舊帶著一絲未能及時得償所願的遺憾和躍躍欲試。
出發前,不出所料地又遇到了點小麻煩。其他成員對於伊莉雅要親自帶著星暝這個“危險分子”和“麻煩源頭”在夜間外出,紛紛表示不放心和反對。尤其對伊莉雅最初打算用“公主抱”或者“背負”這種顯得過於親密、有失族長威嚴(並且讓他們心裡很不舒服)的方式攜帶星暝(畢竟星暝現在不會飛,速度也遠不及血族)表達了強烈的異議。
最後,在一番並不愉快但勉強克製的爭論,以及伊莉雅展現出的“族長威嚴”下,雙方各退一步——星暝被塞進了一口看起來還算結實、但內部絕談不上舒適的木製棺材裡。美其名曰:隱蔽、安全、符合血族傳統的出行方式。
於是,星暝就在這黑暗、狹窄、氣悶、顛簸不堪的棺材裡,一路聽著外麵呼嘯的風聲,朝著伏瓦魯圖書館的方向前進。為了保持自己(自以為)的“偉岸”形象和避免節外生枝,他強忍著沒有抱怨,隻能在心裡瘋狂吐槽這糟糕透頂、毫無體驗可言的“棺槨旅行”。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星暝感覺自己快要在這狹小空間裡窒息時,棺材終於被平穩地放下。蓋子被從外麵掀開,夜晚冰冷而新鮮的空氣湧入,星暝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從棺材裡鑽了出來,大口呼吸著,活動著有些僵硬麻木的四肢。
“總算到了!再待下去我怕是要提前體驗長眠了……”他低聲抱怨著,抬眼望去,圖書館地上的建築輪廓就在不遠處,如同黑暗中一座知識的燈塔,但此刻卻莫名給人一種肅殺和戒備的感覺。
他整理了一下服飾,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就準備朝著大門徑直走去。
“站住!什麼人?此地乃諾蕾姬家族領地,嚴禁任何未經許可者靠近!”
他剛踏入外圍的警戒範圍,一道冰冷而充滿敵意的嗬斥聲便如同寒冰般刺來。同時,數道閃爍著各色危險光芒的魔法屏障瞬間在他麵前升起,如同牆壁般擋住了去路。幾名身著深色法師袍的魔法師從暗處或藉由短程傳送現身。
遠處的星暝連忙停下腳步:“彆激動,是我,星暝!我找蘿瑟茉有急事!非常緊急!”
他不報名字還好,一報出“星暝”這兩個字,那幾名法師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眼神中的警惕立刻升級為了熊熊燃燒的怒火和深切的仇恨!其中一人甚至沒有任何警告,直接抬手,一道熾熱無比、內部壓縮著爆裂能量的橘紅色火球就帶著呼嘯聲,朝著他迎麵轟了過來!
“果然是你!你這惡魔!還敢出現!你以為我們還會相信嗎?攻擊!”
“族長有令!格殺勿論!無需留手!”
星暝大驚失色,完全沒料到會是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歡迎儀式。他狼狽地就地一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那顆將他剛才站立處燒焦的火球,灼熱的氣浪擦著他的後背掠過。“喂喂!搞什麼?!是我啊!星暝!你們不認識我了嗎?!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見蘿瑟茉!”
伊莉雅見狀,立刻閃身上前,擋在星暝麵前,周身血能湧動,形成一道暗紅色的護盾,擋下了後續襲來的幾道冰錐和奧術飛彈。她高聲說道,試圖緩和局勢:“諸位諾蕾姬家族的法師請住手!我是斯卡雷特家族的伊莉雅,此次前來並無惡意,隻是想求見諾蕾姬族長,有關係到我們雙方安危的要事相商!”
然而,她的解釋和身份反而像是火上澆油。
“斯卡雷特?血族!果然是一夥的!”
“就是他們!引來了那個怪物,害得族長重傷不起!現在還敢找上門來!”
攻擊變得更加密集和猛烈,各種屬性的魔法光束、符文陷阱被啟用,如同狂風暴雨般傾瀉而來。伊莉雅雖然實力不弱,但要護著幾乎毫無抵抗能力的星暝,麵對多名訓練有素、配合默契、且占據地利的法師聯手攻擊,也頓時顯得左支右絀,暗紅色的護盾劇烈波動,彷彿隨時會破碎。
星暝看著眼前這完全無法溝通、隻有仇恨和攻擊的一幕,心中五味雜陳。他大概猜到了原因——一定是因為自己上次不聽勸阻,執意離開,導致蘿瑟茉又氣又擔心,甚至可能因此加重了傷勢,或者在之後發生了更糟糕的事情,所以才下達瞭如此極端、如此絕情的命令。
“她……或許,是真的恨我了吧……”星暝有些悶悶地想道,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又酸又澀,“也是呢……好像我,就是那麼……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失望,讓她陷入危險和痛苦……”
他知道今天恐怕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蘿瑟茉了,強行突破隻會造成更大的傷亡和更深的誤解。他隻好一邊在伊莉雅的保護下後退,一邊用儘力氣大聲喊道,試圖將警告傳遞進去:“聽著!我們這就離開!但請你們務必小心!弗拉德·采佩什,或者那個真祖!他很可能會來搶奪聖槍!一定要加強戒備!保護好蘿瑟茉——!”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其他人的攻擊更加凶狠和不顧一切了,顯然是把這話當成了**裸的威脅或者狡詐的刺探,更加坐實了星暝“敵人”和“真祖同黨”的身份。
伊莉雅見事不可為,再僵持下去恐怕兩人都要受傷甚至被困,隻好一把拉起星暝,憑借著血族在夜色下的卓越速度和靈活性,化作一道難以捕捉的暗影,迅速脫離了戰鬥,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外圍濃鬱的夜色與森林的陰影之中。
……
就在星暝和伊莉雅被迫離開後不久。
撐著標誌性的、綴有複雜蕾絲花邊洋傘,身著華麗哥特式洋裙的八雲紫,笑吟吟地從一道憑空裂開的黑暗隙間中優雅地邁步而出。她金色的長發在夜風中微微飄動,紫色的眼中帶著一絲好奇,打量著眼前戒備森嚴、魔法靈光閃爍的建築,彷彿一位夜間散步的貴族小姐,優雅地行了一禮。
“晚上好呀,各位忙碌的魔法使小姐們。咱是來找人的,請問,星暝那家夥,是不是在你們這裡做客呀?或者說,你們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那些剛剛經曆了一場“襲擊”、神經正高度緊繃的法師們,根本不認識這位突然出現的、周身散發著強大而詭異妖氣、形跡可疑的妖怪。一聽到她開口就是來找那個被族長列為最高禁忌的“星暝”,立刻將她歸為了同黨或更大的威脅!
“又是來找那個災星的!果然還有同夥!”
“不能放她進去!攻擊!”
“啟動外圍禁錮法陣!”
各種魔法攻擊瞬間如同被驚動的蜂群,朝著八雲紫籠罩過去。
八雲紫微微挑眉,臉上露出一絲訝異,彷彿在奇怪對方為何如此不友好:“哎呀呀,這麼熱情嗎?咱可是很有禮貌地在問路呢。”
她手中的洋傘甚至沒有完全張開,隻是優雅地輕輕一轉,那些蘊含著不俗破壞力的魔法光束、能量球,在接觸到傘麵邊緣那層無形力場的瞬間,便悄無聲息地湮滅、消失無蹤。
“看來,和平的問詢是行不通了呢。”
紫的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妖異魅力的弧度,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那麼,隻能請諸位先安靜地睡一會兒,咱再自己進去找找看了呢。”
然而,就在她準備動用力量讓這些守衛暫時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外圍的防禦體係被這強大的不明入侵者徹底啟用了!刺耳的、如同水晶碎裂般的警報聲響徹夜空,更多的法師從內部湧出,各種強大的禁錮符文、能量力場、元素召喚法陣的光芒接連亮起,如同交織的巨網,將八雲紫團團圍在中心,強大的魔力波動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開始扭曲。
紫臉上的輕鬆神色收斂了一些,她能感覺到這個由諾蕾姬家族世代經營的魔法陣威力相當不俗。強行突破的話,雖然未必做不到,但動靜肯定會鬨得很大,這不符合她一貫的行事風格,也可能對圖書館本身造成不必要的破壞,畢竟她隻是來找人的。
就在局勢有些僵持不下,一觸即發的時候,一個略帶疲憊、虛弱,但依舊保持著清冷和威嚴的聲音,從大門的方向傳來:
“都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蘿瑟茉·諾蕾姬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門口。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帶有星月紋飾的居家法師長袍,外麵隨意披著一件保暖的絨毯,臉色依舊蒼白得沒有多少血色,眼神似乎刻意避開了八雲紫的方向,望著遠處的黑暗,整個人顯得異常憔悴,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族長!”
“蘿瑟茉大人!您怎麼出來了?這個妖怪她……”
蘿瑟茉擺了擺手,動作有些無力,製止了其他人帶著關切的彙報。她將目光緩緩轉向被重重法陣圍在中心的八雲紫,語氣平靜:“八雲紫……你是來找……他的吧。”
八雲紫見到蘿瑟茉出現,手中的洋傘微微傾斜,遮住了半張臉:“沒錯。看來,咱來的不是時候?或者說……你們知道那讓人不省心的小家夥在哪裡?”
蘿瑟茉沒有直接回答八雲紫的問題,而是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垂下,掩蓋了眸中翻湧的複雜情緒。她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才緩緩開口:“他……他或許……這次真的……回不來了。”
八雲紫眉頭微微一皺:“什麼意思?說清楚點。”
蘿瑟茉深吸了一口氣,彷彿這簡單的動作都耗費了她不少力氣:“先……進去吧……”
……
時間回到星暝離開圖書館時。
在下達完那道殘酷的命令後,蘿瑟茉以自己身體“還算穩定,需要絕對靜養”為由,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了房門,不讓任何人打擾。她蜷縮在寬大的、鋪著天鵝絨的扶手椅上,心中充滿了對星暝的埋怨、不解和深入骨髓的擔憂。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總是能為彆人付出那麼多,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卻好像從未認真考慮過……考慮過她的感受,考慮過她是否會為此心碎……
她現在重傷未愈,魔力枯竭,連維持清醒都勉強,已經無力再去支援那個笨蛋了,甚至連他是否還安全都不知道。這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恐慌,比身體的傷痛更讓她感到折磨和絕望。
次日,有負責情報整理的下屬,猶豫著想將外界通過魔法通訊斷斷續續傳來的、關於斯卡雷特家族遭遇不明勢力毀滅性襲擊、城堡化為廢墟的零散訊息彙總後彙報給她。但蘿瑟茉隻是無力地擺了擺手,將頭埋進膝蓋,表示不想看,更不想聽。她害怕聽到那個最壞的訊息,害怕從那些冰冷的字眼裡證實那個笨蛋真的已經……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沒過多久,又有人神色緊張地前來通報,語氣急促地說,圖書館外圍的警戒法陣被觸動了,外麵有一個自稱是“被詛咒者”的高階血族求見!令人驚異的是,對方似乎完全不受白天陽光的影響,雖然看起來狀態極其虛弱,氣息紊亂。而且,他雖然言語客氣,但話語間卻多次暗示了與那個……那個被族長列為最高禁忌的名字——星暝有關!
其他人思慮再三,覺得此事關係重大,對方身份特殊且直指禁忌,可能涉及到族長安危和圖書館的重大利益,還是選擇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稟報了正在靜養、情緒極不穩定的蘿瑟茉。
蘿瑟茉聽到訊息後,心中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那個真祖?他怎麼會來這裡?而且是在這種時候?他還提到了星暝?星暝會在他手上嗎?他是來求援的?還是……來威脅她的?無數個念頭在她疲憊不堪的腦海中翻滾碰撞,讓她心亂如麻,剛剛平複些許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最終,對星暝下落的擔憂、壓倒了對自身安危和命令剛性的顧慮,她還是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決定出去見一見這個不速之客。
在地上那間專門用於接待重要訪客、布滿了隔音和防護結界的會客室內,蘿瑟茉見到了那個自稱“被詛咒者”的男人。她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對方,但對方那冷峻蒼白的麵容、深邃如同血潭的眼眸,以及隱約散發出的、與弗拉德·采佩什有幾分相似但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黑暗氣質,讓她心中的警鈴瘋狂作響。然而,與想象中不可一世的真祖不同,對方此刻的狀態確實差到了極點,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死灰,氣息微弱而紊亂,彷彿隨時會徹底崩潰消散,連維持形體都顯得有些勉強,完全看不出傳說中真祖那毀天滅地的威嚴。
該隱微笑著,那笑容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冰冷和疲憊,彷彿看穿了蘿瑟茉所有的戒備和虛弱,直接開門見山,聲音沙啞而緩慢:“諾蕾姬家族的族長,蘿瑟茉女士……久仰大名。想必,以您的智慧,一定知道我為何而來。”
蘿瑟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靠在椅背上,藉以支撐無力的身體,聲音刻意保持著冰冷和平靜,不透露絲毫情緒:“聖槍。”
該隱點了點頭,笑容不變,甚至因為虛弱而引發了一陣壓抑的咳嗽。他緩緩地、彷彿漫不經心般地,從懷中拿出了一個讓蘿瑟茉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幾乎停跳的東西——星暝那個破舊不堪、卻跟隨了他不知多少年月的乾坤袋!
“認識它嗎?”該隱將袋子輕輕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和若有若無的威脅,“我想,您對它應該不陌生。”
蘿瑟茉的心臟瞬間揪緊了。星暝的東西怎麼會在他手裡?!難道星暝真的……已經落入他手中了?!遭到了不測?!巨大的恐慌和憤怒幾乎要衝垮她的理智,但她臉上依舊努力維持著近乎冷漠的平靜,隻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該隱說道,目光如同毒蛇般鎖定著蘿瑟茉,“交出聖槍。無論是您藉由真品仿製的那柄精巧的、蘊含著‘賢者之石’能量的完整傑作,還是……那塊真正的、蘊含著本源神聖力量的碎片。我知道,它們一定都在您手裡。”
蘿瑟茉心中念頭飛轉,強壓下翻騰的情緒和喉嚨口的腥甜,冷冷道:“隻有我仿製的聖槍在這裡。而且,我為什麼要把它交給你?讓你拿去徹底銷毀,斷絕希望麼?”她試圖試探對方的真實目的。
“銷毀?”該隱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發出一陣低沉而沙啞的輕笑,笑聲中帶著嘲諷和某種更深沉的渴望,“不,您誤會了。我做不到徹底銷毀它,而且……我也從未想過要銷毀它。恰恰相反,我更想……擁有它。隻要持有它,某種程度上,命運的軌跡,便會不由自主地朝著對持有者有利的方向偏轉。”他話鋒一轉,語氣中的威脅意味不再掩飾,儘管他看起來虛弱不堪,“當然,您也可以選擇拒絕。甚至,以我現在的情況,您若不顧一切想要殺死我,或許……也並非完全做不到。不過……那樣的話,某個不聽話的、銀發家夥的確切下落和現狀,恐怕就要隨著我的消失,成為永遠的謎團了。您……真的甘心嗎?”
蘿瑟茉的呼吸一滯。對方精準地抓住了她此刻最脆弱、最無法抗拒的軟肋。她緊緊盯著該隱那雙深不見底、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血色眼眸,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絲一毫撒謊或虛張聲勢的痕跡,但對方那如同萬年寒冰般的平靜和篤定,讓她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此時她的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無比的天人交戰。交出聖槍?這是她耗費了諾蕾姬家族無數代積累的珍貴材料、憑借自身巔峰的魔法造詣和無數個不眠之夜才完成的、或許是對抗真祖的唯一希望,更是未來可能扭轉局麵的關鍵武器!不交?萬一……萬一星暝真的在他手上,正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折磨……那個笨蛋雖然總是惹人生氣,行事莽撞,不顧後果,但他……他……
想到星暝可能正因為自己的猶豫而受苦,而自己卻因為之前的絕望和賭氣下達了那樣絕情的命令……一股強烈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悔恨和擔憂如同岩漿般湧上心頭,灼燒著她的理智。她不能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尤其是以這種方式……
就在她心神劇烈動搖、防線出現裂痕之際,該隱似乎為了進一步加大籌碼,摧毀她的意誌,又用那種輕描淡寫、卻字字誅心的語氣,補充了幾句關於他通常如何“耐心招待”那些不合作的、有價值的囚犯的、充滿血腥和痛苦暗示的話語,更是讓蘿瑟茉的心沉到了無底深淵,彷彿已經看到了星暝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慘狀。
同時,作為頂尖的魔法使,她也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該隱,雖然言語間氣勢逼人,試圖掌控全場,但他體內能量的波動確實紊亂到了極點,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微弱而不穩定,彷彿下一刻就會徹底崩潰。這……或許是一個機會!一個徹底解決這個禍患,同時……也有可能救出星暝的機會!
電光火石之間,在巨大的情感衝擊和對局勢的瞬間判斷下,蘿瑟茉做出了一個極為冒險的決定!她不能交出聖槍,那無異於資敵,將更大的災難推向未來!但她也絕不能放棄任何可能拯救星暝的希望(哪怕這希望看起來如此渺茫)!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原本的掙紮和痛苦被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所取代!趁著該隱因為身體極度虛弱和自以為已經完全掌控局麵、對方不敢輕舉妄動而稍顯鬆懈的刹那,她全力調動起體內的魔力,口中以最快的速度念動了一段簡短卻威力巨大的召喚咒文!
“以吾之名,承繼之智,虛空響應——朗基努斯,降臨於此!”
耀眼奪目的光芒瞬間在她身前爆發開來,複雜的幾何圖形和符文瘋狂旋轉!那柄槍身流轉著紅光與無數細微神聖符文的仿製朗基努斯之槍,再次撕裂空間,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壓和嗡鳴,出現在會客室內!與此同時,她毫不猶豫地將星暝留給她的、那塊蘊含著真正朗基努斯之槍本源力量的、溫潤而灼熱的碎片,以其為核心和引導,附加在了仿製聖槍的槍身之上!
“為了星暝……也為了不再有更多的犧牲!消失吧!!”
蘿瑟茉用儘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甚至不顧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幾乎要暈厥的虛弱,將這柄彙聚了她畢生心血、龐大魔力、全部希望以及星暝留下的最後饋贈的長槍,朝著該隱的心臟要害,如同投擲出自身全部信念般,猛地投擲而出!
該隱臉上那從容而冰冷的微笑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驚慌和難以置信!他似乎完全沒料到蘿瑟茉在如此虛弱的狀態下,竟然還有能力、且有如此決絕的意誌發動這樣石破天驚的一擊!他想要躲避或防禦,但虛弱的身體根本來不及做出有效反應,蘿瑟茉這凝聚了所有力量和意誌的、出其不意的全力一擊,速度快到了極致!
“不——!你怎麼敢?!呃啊啊啊——!”
聖槍,如同撕裂永夜的第一縷曙光,精準無比地貫穿了該隱的胸膛!神聖的力量在他黑暗的軀體內瘋狂肆虐、淨化,發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灼燒聲,甚至能看到他胸口被貫穿處冒起的縷縷黑煙!該隱發出淒厲而不甘的慘叫,身體劇烈地顫抖、痙攣起來,眼中充滿了怨毒、痛苦和一種彷彿計劃被打亂的暴怒。
蘿瑟茉緊張地、幾乎是屏住呼吸地看著,希望能看到對方在這融合了三分之二真品力量的至強一擊下徹底湮滅、化為飛灰的景象。至於星暝……上次她最終想方設法找到了他。這次……隻要他真的還活著,她也一定會……無論如何都要……
然而,下一秒——
隻見該隱雖然痛苦萬分,胸口被貫穿了一個恐怖的大洞,邊緣的血肉在不斷被神聖力量淨化消融,但他並沒有如同預想中那樣立刻倒下、徹底消亡!反而,他雙手死死抓住那光芒閃耀的槍杆,臉上露出了一個扭曲而瘋狂、帶著計謀得逞般快意的笑容!
“嗬……嗬嗬嗬……哈哈哈……愚蠢的女人!你以為……這樣就能徹底殺死我嗎?!真是……天真!這仿製品中蘊含的‘賢者之石’能量……真是……龐大而美妙的力量源泉!”
蘿瑟茉震驚地看到,那仿製聖槍槍身上流轉的、由極其珍貴的魔法材料“賢者之石”所提供的、原本用於驅動聖槍威力的龐大魔力,竟然如同被無形的黑洞牽引著,開始源源不斷地、強行湧入該隱那被重創的體內!他胸口那恐怖的傷口,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癒合!雖然神聖碎片的力量依舊在頑強地阻礙、灼燒著這個過程,帶來持續的巨大痛苦,導致癒合速度緩慢且極其不穩定,但他確實在強行吸收聖槍仿製品本身的龐大能量來修複自身的創傷和補充消耗!
“保護族長!”
“攔住他!不能讓他吸收能量!”
周圍的諾蕾姬家族成員見狀,立刻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紛紛出手,各種攻擊魔法如同雨點般朝著該隱轟去,試圖打斷他那詭異而危險的吸收過程。
然而,該隱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在這裡與諾蕾姬家族硬拚!他趁著蘿瑟茉和所有人都被這匪夷所思的變故震驚、攻擊尚未形成有效合圍的瞬間,不顧那鑽心刺骨、彷彿靈魂都被撕裂的痛苦,身形化作一道黯淡的血色影子,以快得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朝著室外衝去!
“他想跑!”
“啟動空間封鎖!不能讓他帶走聖槍!”
幾名反應最快的法師立刻追了上去,同時試圖啟用外圍的空間禁錮法陣。但一隊顯然是早已埋伏在外圍、眼神空洞、悍不畏死的精銳血族戰士適時出現,如同死士般拚死阻攔,用身體和生命為該隱的逃離爭取了那至關重要的幾秒鐘時間。
最終,當諾蕾姬家族的人解決掉那些阻攔的血族戰士,並強行穩定住被該隱逃離時爆發的力量衝擊得有些紊亂的法陣時,該隱早已帶著那柄依舊插在他身上、價值無可估量的聖槍(以及其上附加的碎片),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片壓抑的死寂。
蘿瑟茉看著該隱消失的方向,臉色慘白得如同初雪,沒有一絲血色。她無力地靠在門框上,身體微微顫抖。她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對方根本沒有捉住星暝!否則,他絕不會以這種近乎燈枯油儘的虛弱狀態親自前來冒險,也必定會用星暝的性命來直接要挾她,而不是僅僅用一個乾坤袋來含糊其辭地暗示!他是在詐她!利用了她對星暝安危的極度擔憂和之前絕望情緒下的心理漏洞!而自己,因為關心則亂,因為那一絲不切實際的希望,竟然真的落入了他的圈套!
木已成舟。帶著真正碎片的聖槍,就那麼,那麼被該隱奪走了!如果能夠集齊朗基努斯之槍的三個主要碎片,或許還有希望組合成真正的聖槍,徹底殺死他。可現在幾乎斷絕了這個可能性。而且,關於朗基努斯之槍碎片的傳說一直眾說紛紜,有說分為三個主要部分(槍尖、槍杆、槍尾),他們之前找到了槍尖和槍杆,但始終沒有關於槍尾的確切下落。甚至有古老文獻暗示根本不存在第三份碎片,或者它早已湮滅……但這顯然與星暝那份碎片明顯還差一部分才能組成完整結構的情況相矛盾。
一股巨大的、幾乎將她擊垮的無力感和對自身決策失誤的強烈憤怒、自責湧上心頭。她不僅沒能救回星暝(雖然現在知道星暝大概率並未落入對方手中,這讓她在絕望中稍微鬆了口氣),還白白葬送了自己耗費無數資源打造的聖槍,以及那塊星暝托付給她的聖槍碎片!更是讓敵人得到瞭如此強大的武器和堪稱海量的能量補充!這簡直是雪上加霜,將本就艱難的局勢推向了更深的深淵!
複雜的情緒衝擊著她早已不堪重負的精神——一絲慶幸於星暝並未落入魔爪,更多的是對自己心血被奪、決策嚴重失誤的錐心憤怒和悲傷,以及對未來越發黑暗、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迷茫和惶恐……
心力交瘁之下,她一直強壓著的、因情緒劇烈波動和魔力過度透支而引動的哮喘再次猛烈發作,呼吸變得極其困難,眼前陣陣發黑,喉中發出破風箱般的嘶鳴,引動了之前的舊傷和新添的內腑創傷,直接暈厥了過去,軟倒在地。
“族長!”
“快!救人!準備最高階的治療藥劑和生命維持法陣!”
場麵一片混亂。雖然後來經過其他人不惜代價的全力搶救,蘿瑟茉的性命是保住了,但這次事件讓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需要極長時間的靜養和恢複,才能勉強回到之前的水平。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諾蕾姬家族上下對星暝的觀感徹底降到了冰點,甚至由之前的同情、無奈,轉變為了深刻的怨恨和遷怒。在他們看來,星暝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災星”,他的出現和每一次行動,都會給族長、給圖書館帶來巨大的災難和麻煩。同時,他們也高度懷疑,之後任何以“星暝”名義或外貌出現的個體,是否又是那個詭計多端的“真祖”所策劃的另一個惡毒陰謀的一部分。
……
從那段充滿了挫敗、痛苦和深深自責的回憶中掙紮著回過神來,蘿瑟茉有些恍惚地發覺,原本靜坐在桌邊的八雲紫,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是什麼時候走的?”蘿瑟茉輕聲問道,聲音帶著久未開口的沙啞。
旁邊的一名法師低聲恭敬地回答:“大約一小時前,族長。您……您交代完事情後,就一直在望著那個方向,已經在這裡發呆很久了。”
他和同伴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隱瞞了之前不久自稱“星暝”的人來過、並被他們毫不留情地驅趕離開的事情。他們覺得,不能再讓任何與“星暝”相關的人或事刺激到族長脆弱的精神和身體了。
蘿瑟茉聞言,淡淡地、近乎虛無地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說不出的疲憊和苦澀,彷彿連牽動嘴角的力氣都已耗儘:“……這樣啊。”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那……之後有發生什麼事嗎?比如……有沒有……彆的什麼人……來過?”
那名法師和其他人對視一眼,繼續隱瞞道,語氣儘量保持平穩:“沒、沒什麼特彆的事發生,族長。一切如常,請您放心休養。”
蘿瑟茉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某個不在場的人訴說:“也是呢……他……大概……真的不會……”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房間內那張堆滿了書籍和草稿的桌子,注意到上麵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巧精緻、散發著淡淡寒氣的水晶盒。她緩慢地走過去,伸出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的手,輕輕開啟了盒子。
裡麵,隻有一株植物標本。那是一株葉片細密、彷彿剛剛從枝頭采摘下來、被時光完美定格在此刻的迷迭香。它被精心地安置在柔軟的絲絨墊上,儲存得極其完好,甚至連那獨特的、清冽中帶著一絲苦澀的香氣,都似乎被鎖在了水晶盒中,在她開啟蓋子的瞬間,若有若無地彌漫開來。
蘿瑟茉的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無聲的閃電擊中。她怔怔地看著那株在燈光下靜靜躺著的迷迭香,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那同樣冰涼、卻彷彿蘊含著生命律動的葉片。那個總是沒個正形、嬉皮笑臉、似乎對什麼都不甚在意、一次次惹她生氣、讓她擔心、最後又總是留下一個決絕背影的家夥……那個笨蛋……
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珍視這樣一件看似微不足道、隨手給出的、甚至連她這個贈送者都可能早已遺忘的禮物?
為什麼……為什麼在無人知曉的、獨處的角落裡,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它,維係著它最初的模樣和氣息?
右眼,不受控製地,沒有任何預兆地,滑落下一滴溫熱的、飽含著複雜難言情緒的淚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盒蓋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她輕輕合上水晶盒,將它緊緊握在手心,彷彿握著什麼失而複得的、卻又沉重無比的珍寶,指尖因用力而再次泛白。
“……妖怪賢者,”她低聲呢喃,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複雜的哽咽和瞭然的苦澀,“果然……最懂得……如何……輕柔地……撕開偽裝……玩弄人心呢……”
“是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