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3章 潛鱗蛻淵
越後山地的霧氣凝成灰白紗帳，蟲族士兵的甲殼在薄靄中泛起青黑光澤。藏在樹冠間的紗月比了個暗號——前方四十裡的溪水泛著詭異的靛藍色。
猯藏的草鞋碾碎半截枯枝，偽裝成山石的絨毛耳朵抖了抖。紗月按住腰間忍鐮，蒙麵巾下的呼吸輕得近乎消失。三百狸貓化作的碎石陣在斜坡上紋絲不動，連最敏銳的兵蟲複眼都辨不出破綻。
星暝的目光掃過腐葉堆，袖中星焰的火苗被壓縮成綠豆大小。他指尖點在猯藏展開的作戰圖捲上，墨跡突然扭曲成溪流走向：“霧氣最濃處藏著三隻指揮的腦蟲，處於最中間位置的是最高指揮官。”空間符咒在他掌心翻湧著淡淡的銀光，“半刻鐘後霧氣轉向東南，就是動手的時機。”
紗月突然甩出三枚手裡劍，寒光掠過百步外某隻偵察蟲的複眼，甲殼碎裂聲混著汁液噴濺的響動緩緩消失在林間。
“變裝時要當心複眼紋路。”猯藏揪住個年輕忍者的耳朵，“上次你小子變的兵蟻少了兩對腹足！”被訓斥的狸妖訕笑著往星暝身後躲，幻術凝成的山石頓時歪了半邊。
紗月從懷裡摸出個竹筒，倒出的螢火蟲泛著青紫磷光。蟲群剛振翅就被狸妖們張口吞下腹——這是紫特製的記憶載體，每隻都記錄著對應蟲族乾部的生物資訊。
星暝屈指彈飛沾在狩衣上的不明殘渣：“這次紫可是來了一招以攻為守，所有部隊都被他派了出去。”三百狸妖化作的山石同時泛起微光，“蟲王就算派十萬大軍來圍魏救趙——”他忽然朝霧氣最濃處吹了口氣，“也隻能對著滿山鏡花水月空揮螯足。”
溪水對岸突然傳來甲殼摩擦聲。星暝閉目感知著空間波動，五根手指在紗月眼前依次收攏:“蜃樓組就位。”最後一根手指蜷曲的刹那，百十道蜃氣凝成的虛影撲向蟲族營地。
某隻偽裝成枯枝的腦蟲突然暴起，口器噴射的酸液卻在觸及幻象前拐了彎——星暝早已佈下的空間折射層將毒液引向同類。某隻巨甲蟲的鞘翅被蝕出大洞，暴怒的嘶鳴響徹整片營地。
紗月突然甩出三枚手裡劍，釘住岩縫裡探頭的兵蟻。毒液在刃麵滋滋作響的刹那，所有蜃妖同時從虛空中顯形。它們口吐的幻霧瞬間吞沒整片山穀，將蟲族陣型切割成碎裂的鏡麵。
“三刻鐘。”猯藏豎起三根手指，握著的煙管騰起青霧。三百狸妖化作的碎石陣突然活過來，順著幻霧裂隙滾進蟲群中央。某隻偽裝成工蟻的狸貓差點被蟻酸噴到屁股，蓬鬆尾巴險些露出形來。
星暝的手指輕輕彈動，空間屏障將戰場的雜音濾成悶響。他能感覺到星焰在袖袋裡扭來扭去，小丫頭撥出的火星子把內襯燒出焦斑。
真正的廝殺此刻才剛開始。星暝將身形隱入空間夾縫，看著“蟲族軍官”們大搖大擺走進營地。某個狸妖變的兵蟲隊長突然用腹足敲擊地麵——這是蟲族傳遞警報的特殊頻率。
紗月踩著蟲屍躍起，掌心符咒拍在樹乾顯出血色陣紋。某隻兵蟲隊長的螯鉗夾住幻影的刹那，真正的苦無已貫穿它後腦神經節。
“正東方位！”猯藏的傳音混在蟲鳴裡傳來。
三隻偽裝成工蟲的狸妖突然暴起，利爪撕開運輸蟲腹部的育兒囊。腥臭的幼蟲體液噴湧而出，混在蜃氣裡凝成致幻毒霧。
“換！”
二十名狸妖解除幻形撲向指揮蟲，毛茸茸的爪子按在對方複眼上瘋狂注入妖力。指揮蟲的資訊素驟然紊亂，它瘋狂擺動的觸角反而將更多部隊引向早已佈置的陷阱——那些吞吃過同類的兵蟲突然開始自相殘殺。
“警戒！換崗！”偽裝成指揮蟲的狸妖揮動畸形前肢，真乾部剛轉身就被幻霧裡的毒針封喉。三具蟲屍尚未倒地，早有預備的替身已接掌指揮權。假傳的軍令順著資訊素擴散，整個先鋒隊陣型開始詭異地右傾。
星暝突然按住狂跳的右眼皮——西南方某處幻霧正在不正常地波動。他並指劃開空間裂隙的刹那，星焰化作蒼火竄出袖口，將漏網的傳訊飛蛾燒成灰燼。
當最後一隻真乾部被替換完畢，蟲群原先整齊的佇列早已變為一攤漿糊。猯藏隱在暗處抖著耳朵接收各處暗號，煙圈順著空間裂隙在星暝麵前凝成“叁佰零柒”——這是成功替換的乾部數量。
原先混亂的蟲群突然集體轉向，朝著佐渡島相反方向蠕動。某隻被幻術操控的運輸蟲背上，偽裝成指揮蟲的狸妖正釋放著篡改過的資訊素——那氣味聞著像發黴的昆布。
“該給蟲王送份大禮了。”猯藏搓著爪子，幻化的外殼還在滴落黏液，“老朽可是特意學了它們老巢的暗號呢。”她觸角擺動的頻率突然變得詭異，竟是用蟲族資訊素哼起了小曲。
……
甲斐山間的蟲鳴撕扯著樹影，棋盤上縱橫十九道浸著未乾的露水。奧羅拉執黑的手指懸在半空，隱隱放出的威壓驚醒了蟄伏在石縫裡的金龜子。
“蟲王大人何故發笑？”香取耀司的的蟲翼微微收攏，金色眼瞳在棋枰上方閃爍，他白子構築的殺陣正挾帶著鋒芒，將黑棋逼至懸崖邊緣。
“棋盤上看似死透的棋筋——”奧羅拉不緊不慢地落下一枚黑子，“隻要藏著口氣，隨時能活過來。”看似自絕生路的黑棋突然化作雙頭蜈蚣，將白子絞殺陣撕開裂口，“世上何來死局？不過看誰能忍到對方先露出真正的破綻。”
遠處山巒蒸騰的蜃氣中，鬼族精銳如同燒紅的鐵錐鑿進蟲族陣地，每道妖焰爆裂都掀起血肉風暴。更遠處的丘陵地帶，狸妖們正頂著同族外殼指使蟲族自相殘殺，毒螯貫穿甲殼的悶響混著箭矢劃破空氣的脆音。
香取耀司鞘翅震顫出疑問的頻率，棋坪邊緣的露珠應聲炸成霧靄：“我軍目前在甲斐能調動的兵力嚴重少於敵軍……”
“所以要讓這場火燒得更旺些。”奧羅拉身後的岩縫中鑽出螢火蟲，蟲群在空中拚出各島的地形圖，“那位隙間妖怪每推進十裡就要收掠物資，足輕隊逃亡數量日增三成——你以為那些見風使舵的雜魚妖怪真能撐過立秋？”
山風卷著血腥氣掠過棋盤，奧羅拉背後的膜翅突然展開三寸。香取耀司看見每片翅膜都映著不同戰場的畫麵：被鬼族撕碎的巨螯甲蟲，遭幻術迷惑自相殘殺的工兵部隊，還有正在焚燒蟲巢的蒼白色火焰。
“蟲族真正的優勢從來不是地盤的大小。”少年模樣的蟲王突然蛻去半張麵皮，露出內裡蠕動的口器，“隻要母巢還在，每刻鐘都能誕生新的戰士。”他指尖拈著的黑子突然爆開，無數米粒大小的子蟲爬滿棋盤，“傳令各部——見到星暝的傳送陣就撤，遇到八雲紫的隙間就逃。”
香取耀司的鞘翅突然收攏成刀鋒狀：“您要放棄前線？”
“蛇蛻皮才能活。”奧羅拉背後的膜翅展開到極限，“讓那位隙間妖怪的部隊儘情廝殺，等他們自以為勝券在握時……”他忽然將整盒黑子傾倒在棋盤上，蟲群瞬間將白子吞噬殆儘。
……
星暝懸在硝煙彌漫的半空，他望著下方勢如破竹般推進的聯軍陣列，指節不自覺地摩挲著掌中玉玨，那枚隋朝舊物已被磨得發亮。鬼族重錘砸碎甲殼的悶響混著蜃妖幻術爆裂的脆音，在焦土上織成詭異的凱歌。
八雲紫的檜扇從虛空中探出半截，幽紫色的蝴蝶在硝煙裡忽隱忽現。星暝剛抬腳就被隙間拽到暗處，後背撞上濕冷的岩壁——這女人總愛用些叫人心驚的登場方式。
“愁得都能擰出苦瓜汁了。”紫的檜扇輕輕拍在在他肩胛骨，她身後隙間裡漏出的妖火映得瞳色發暗，那些翻湧的暗紅像是陳年酒甕底沉澱的渣滓。
星暝拍開肩頭的扇子，星焰竄起的火苗照亮兩人之間的浮塵：“太順了。”遠處某隻鬼族突然暴起撕開蟲牆，暗綠色汁液噴泉般濺上十丈高空，“蟲族撤得比京都商人逃債還利索，你真當它們怕了這些雜牌軍？”他抬手碾碎隻試圖湊過來的兵蟲，甲殼碎裂聲混著汁液爆開的黏膩響動。
紫的隙間突然吞沒懸浮的毒液泡泡：“小星暝該不會想念被蟲群攆著跑的滋味吧？”她的指尖悄然拂過少年緊繃的肩線，“瞧這肌肉硬的，都能硌碎大天狗的羽箭了。”
星暝的瞳孔映出西南方潰散的蟲雲，那些本該死戰到底的兵蟲正爭先恐後鑽入地脈裂隙。星焰突然打了個帶著火星的嗝：“主人昨天還說要把蟲子老巢燒成琉璃盞……”
“笨丫頭。”星暝屈指彈飛她發梢沾著的蟲殼碎，“那老妖怪擺明是要拿整個東國當棋盤。”他指尖凝出銀芒，在虛空劃出蜿蜒的戰線圖，“它們每退十裡，啃過的地脈三年都長不出草。”
少年突然並指劃開空間裂隙，露出下方焦黑的土地——那些縱橫交錯的溝壑裡還冒著青煙，“等咱們追到常陸國，怕是連樹皮都要啃光了。”
紫的檜扇突然展開，她染著笑意的聲音混在戰場轟鳴裡：“那蟲子倒是比你更懂‘堅壁清野’，可惜……”
隙間突然吞沒三人身影，再出現時已懸在戰場正中央。紫的傘尖戳破虛空，蛛網般的境界線瞬間絞碎企圖偷襲的飛蟻群：“可惜妖怪們餓極了，連石頭都能嚼出汁水。”
硝煙未散的焦土上，星暝用靴尖碾碎半截焦黑的蟲須：“窮追猛打倒是痛快，可那奧羅拉真就成了落單的喪家犬？”他望著遠方地脈裂隙裡蠕動的殘兵，青綠色酸液正腐蝕著岩層，“若是裝出潰敗模樣引我們深入……”
八雲紫的檜扇擦著他耳畔掠過，扇骨間流轉的光華映得戰場殘骸忽明忽暗，紫檀香混著硝煙鑽入鼻腔：“小星暝見過狼群捕獵麼？”扇尖突然戳破虛空，隙間裡映出狼妖撕咬獵物的畫麵，“管它是瘸腿還是裝死——咬住咽喉就彆鬆口。”
星焰正蹲在坑邊燒蟲子玩，被蒼火燎焦的觸須捲曲成古怪形狀。她突然抬頭：“就像主人上次被我變出的野豬追了二裡地！”小丫頭鼻尖還沾著鱗粉，說話間又燒焦隻裝死的兵蟲。
“要麼按兵不動，要動手就得斬草除根——咱們得快，得狠，壓得對方喘不過氣，組織不起有效的反擊。”遠處傳來岩洞坍塌的悶響，她袖口垂落的境界線突然繃直，“聽說西邊那頭蠢狼……”扇麵展開時幾隻食腐的禿鷲突然墜地，“最近在舔爪子呢。”
少年下意識摸向腰間的星盤，青銅指標正指向四國島方向。他想起三日前撞見的狼妖斥候——那些家夥獠牙上還沾著牛妖的血，爪縫裡卡著半片青灰色鱗甲。
“四國島如今空得能跑馬，那些牆頭草若想探頭……”她忽然笑出聲來，隱藏著十足的殺意，“正好試試咱新佈置的結界。”
“可是……”
紫的指尖突然戳在他腰眼：“小星暝莫不是又怕了？”隙間吞沒她半截身子，再出現時已倚在星焰右側的焦木上，“真到緊要關頭，永遠亭那位藥師大人總不會看著寶貝徒弟的心血喂蟲子～”
星暝這次出奇地沒有回應，他心裡總是隱隱有些不安。他的指尖在袖中掐出空間裂隙，傳送銀芒卻遲遲未亮。紫突然湊到他麵前：“小星暝這副苦瓜臉，倒比廟裡供奉的愁眉羅漢還傳神。”
少年突然並指劃開空間裂隙，露出下方被蟲群蛀空的山體。千年古木的根係裸露在酸霧裡，皴裂的樹皮正滲出琥珀色的淚。星焰化作的蒼火掠過岩層，映出地脈深處密密麻麻的蟲卵，那些半透明的薄膜下蠕動著青灰色陰影。
遠處傳來狸妖們慶功的喧鬨，三百零五個替身正扛著繳獲的蟲甲列隊。星暝莫名想起猯藏煙管裡騰起的青霧——那老狸貓幻化的山石陣，比之前分明少了兩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