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方纔不要呢 第17章 誰我仇讎
後戶之國。
摩多羅蹺著二郎腿坐在石椅上,指尖轉著半塊咬剩的黑暗物質:“安倍家那幫老棺材瓤子又支棱起來了。”她突然把不明物體彈向虛空,“旁支裡冒出個名不見經傳的家夥,前日剛把族譜燒了重編。”
紫正坐在相對的隙間上:“一群跳梁小醜罷了——跳蚤蹦得再高,也啃不穿草鞋底。”傘尖劃過虛空時帶起陣陣漣漪,“你猜他們為何隻是逞口舌之利也不來向咱們宣戰?”
“怕不是個個都是花架子。”摩多羅突然笑出聲,“況且他們自己爭權奪利都玩不儘興——隻不過……”
虛空中的銅鏡映出紫看似從容的表情:“紫啊,你若是真不擔憂,何必滿世界四處勾搭呢?”鏡麵突然碎裂,“你在怕——怕那些冠冕堂皇的衛道士,怕這脆弱的平衡,又或者……”
“抱歉,失陪。”
紫的指甲突然刺進掌心,整個人瞬間沒入隙間。摩多羅在現世拉開一道門扉,心中倒是有所明悟。
……
魔界。
“神綺太太,星焰真的不需要這麼多蝴蝶結……”星暝望著梳妝台前被緞帶裹成禮盒的白發蘿莉,指尖下意識地揪著狩衣袖口的金線。魔界的磷火在琉璃燈罩裡明明滅滅,映得星焰發梢的銀焰都蔫成了燭芯。
魔界之主充耳不聞,哼著走調的歌謠往星焰頭頂插第七根羽毛發飾。鑲著惡魔角的梳妝鏡裡,小丫頭正拚命衝星暝擠眉弄眼,腮幫子鼓得像塞了團子的倉鼠。
“這可是最新款的墮落天使主題——等有空了咱就把薩麗愛爾介紹給你!”神綺突然打了個響指,星焰背後的黑色小禮裙“唰”地展開十二對鏤空骨翼,“等會再噴點硫磺香水就更完美了~”
“我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話音未落,星焰突然“啊嚏”一聲,頭頂冒出的火星把地毯燒出個焦黑的愛心窟窿。
“哎呀星焰彆亂動!”神綺手忙腳亂地掏出針線包,指尖凝出的暗紅絲線眨眼間就把地毯破洞繡成咧嘴笑的南瓜頭,“上次給小愛準備的女仆裝她試都沒試……”她突然噤聲,繡花針在虛空劃出懊惱的弧線。
梳妝台下的陰影裡,幾隻長著蝙蝠翅膀的毛線球正偷偷啃蕾絲花邊。星暝剛要驅趕,星焰突然拽住他袖口,淚汪汪的金瞳裡寫滿“救命”二字。
星暝彆過臉假裝研究牆上的惡魔浮雕,——神綺此刻的好心情可是談判的關鍵,至於小丫頭被折騰成會動的洋娃娃這事……反正星焰又不會真的被吃掉。
星焰頭頂的羽毛發飾突然“啪嗒”掉在地上,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正當神綺翻箱倒櫃找墮天使風格的胸針時,走廊突然傳來木質托盤輕叩門扉的聲響。
“神綺大人。”端著托盤的夢子幽靈般出現在門口,女仆裙擺掃過滿地狼藉的緞帶,“星暝先生此行是為商談要事。”她說話時胸前的徽章泛起微光,驚得幾隻偷啃蕾絲邊的毛線球倉皇逃竄。
“重要的事?”神綺突然從裙底掏出一柄鑲滿寶石的裁縫剪,嚇得星焰頭頂的火苗“噗”地縮成綠豆大小,“比給星焰醬設計新造型更重要嗎?”
躲在雕花門後的金發少女慌忙縮回腦袋,魔導書磕在門框上發出悶響。愛麗絲瞳孔裡映著星焰生無可戀的表情,嘴角可疑地抽動兩下——這可比她上週被逼著試穿的哥特風公主裙慘多了。
“再配上這個淚痕妝就更完美了!”神綺食指蘸著靛藍色眼影就要往星焰眼皮上抹,鏡中映出星暝突然煞白的神色。
“神綺太太,星焰暫時交給……”少年喉結滾動兩下,左手突然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銀色裂隙毫無征兆地在身側炸開,整個人瞬間湧入其中。
“主人!”星焰扯著脖子上的裝飾就要追,被神綺用絲線把掙紮的小丫頭捆成會發光的繭:“哎呀,小星暝肯定是因為又有人來偷他家菜了。”神綺帶著“慈祥”的笑容重新拿起那把裁縫剪,“星焰醬……”
“唔,唔唔——唔唔唔唔!”
……
“~~”
古明地戀踮著腳尖跳過林間漏下的光斑,淺綠色卷發隨著步伐一翹一翹。鞋尖踢飛的小石子“啪嗒”撞在十步外的枯木樁上,驚飛了正在啄食野果的灰雀。
“阿麟姐姐又去采藥啦——”小丫頭對著空氣比劃采藥的動作,胸前的深藍瞳孔跟著手指轉圈圈,“劍先生睡覺打呼嚕比打雷還響!”她突然撅起嘴,雙手叉腰模仿某柄鏽劍的嗡鳴聲,“呼——嗡——呼——”
樹影掠過她戴著的黑色圓頂帽,戀戀突然踮腳轉了個圈:“姐姐又在看那些破竹簡!”她氣鼓鼓地自言自語,“明明說好要陪戀戀一起玩的!”
林間忽然卷過陣帶著鬆香和若有若無鏽味的風,戀戀按住差點被掀飛的帽子。淺綠色發梢沾了片落葉,被她捏在指尖轉成小風車:“不過沒關係哦~”她突然咧嘴笑開,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帽子先生也是戀戀的好朋友!”
小皮靴“哢噠哢噠”踩過小徑,戀戀邊走邊把帽子摘下來舉到麵前:“今天要去小溪邊找會發光的石頭!”她對著帽子認真點頭,手指戳了戳帽簷係著的黃色緞帶,“上次星暝哥哥說,集齊七顆就能召喚河童工程師!”說著突然把帽子反扣在頭頂,蹦跳著竄過橫在路中的枯木。
裹著明顯血腥氣味的風刮過林間時,戀戀胸前深藍表皮的第三隻眼突然不安地顫動起來。她捏著剛摘的野莓還沒放進嘴裡,就被撲麵而來的鐵鏽味嗆得皺了皺鼻子——這種腥甜氣息對於妖怪而言本該是香甜的,可混雜在其中的某種靈魂震顫卻讓她的戀之瞳泛起酸澀。
“亮晶晶的石頭在流血嗎?”淺綠色卷發的小丫頭往氣味來源處湊。黑色短靴踢開幾片沾著暗紅液體的草葉,她歪著腦袋蹲下來戳了戳那半張臉。孩子凝固的右眼珠還粘著碎葉,左半邊腦袋不知被什麼啃得坑坑窪窪。不遠處隱約傳來心靈的漣漪,似乎有人類的,也有妖怪的。
“哇哦……”戀戀的瞳孔突然瞪得滾圓,指尖沾到的粘液在陽光下泛著油光。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見過的凍僵的兔子,隻不過眼前這個再也不會蹦躂了。
遠處傳來的悲愴嘶吼撕裂了林間寂靜,戀戀手一抖,那被托起的半顆孩童頭顱“咕嚕嚕”滾到樹根處。十幾個舉著火把和兵器的村民從轉角衝出來,最前方的男子目眥欲裂地舉起柴刀:“就是這個妖怪!她吃了太郎!”
戀戀困惑地甩著手上的黏液,黑色圓頂帽歪在一邊:“戀戀隻是……”話沒說完就被石塊砸中肩膀。後麵跟來的村民們眼睛都紅了,有個瘸腿的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的抓痕:“前些年我婆娘就是這麼被撕碎的!”
“不是呀!”戀戀不自覺地往後退,胸前的深藍瞳孔倒映出人群扭曲的麵容。她能清晰感知到那些翻湧的恨意如同滾燙的岩漿,而自己就像被架在火堆上的冰雕。
“等一下!”人堆裡忽然冒出個沙啞的嗓音,“這小妖怪好像是博麗神社養的……”
“那又怎樣!”領頭漢子眼球布滿血絲,柴刀哐當劈在樹乾上,“那個藍毛巫女早跟妖怪穿一條褲子了!”唾沫星子濺在同伴臉上,“當初你家閨女被拖進山洞時,她連個屁都沒放!”
“可阿麟姑娘救過咱們……”後頭有個老頭剛開口就被打斷。瘸腿男人憤怒地咆哮道:“我婆娘腸子流了滿地的時候,怎麼不見她們來救!”
戀戀胸前的深藍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一群雜亂的妖怪正從樹影裡鑽出來。長著豬鼻的矮個子妖怪舔著獠牙,黏液順著下巴滴在腐葉上;飄在半空的口妖晃著幽藍磷火,映得十幾個村民臉色發青。
“姐姐……戀戀好怕……”戀戀攥著燒焦的衣物碎片。她能清晰感知到妖怪們翻湧的食慾——既想吃人,也想吞掉她這個落單的覺妖怪。
“戀戀,姐姐馬上來!”在戀戀剛遇到危險的時候,覺便通過姐妹間的心靈交流得知了情況,可速度……還是太慢了。
“拚了!”麻臉青年突然抄起挑柴的扁擔。他顫抖的嘶吼在慘叫聲中格外刺耳:“橫豎都是死!”木棍砸在狼妖肩頭斷成兩截,換來的是貫穿腹部的利爪。
覺的心音突然刺入腦海:“往東!”戀戀剛轉身就被藤蔓絆倒,她看見獨眼妖怪正舔著爪子朝自己逼近,身後是舉著鋤頭雙目赤紅的人類。
密林間忽然炸開赤紅劍芒,草薙劍裹著腥風劈開樹冠。獨眼妖怪的獠牙離戀戀鼻尖僅剩半寸,卻突然被釘死在老槐樹上。瑞靈踉蹌著從劍身躍下,藍發被冷汗黏在煞白的臉上——方纔禦劍疾馳的顛簸讓靈力儘失的身子骨幾乎散架。
“都給老……”草薙劍剛要逞威風,突然瞥見瑞靈警告的眼神,劍柄上的鏽斑都漲紅了幾分,“爾等還不速速退散!”
豬鼻妖怪嚇得獠牙打顫,幽藍磷火“噗”地熄滅。瑞靈攥著禦幣的手指節發白,她忽然想起上次村東娘子被擄時,自己連張火符都畫不利索的窘態:“草薙先生,追!”
“可您……”劍身嗡鳴著原地打轉。
藍發巫女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絲:“要我說第二遍?”
草薙劍卷著腥風破空而去,劍氣在林間犁出焦黑溝壑。
戀戀突然揪住瑞靈衣角:“那個大叔……”她能清晰感知到人群翻湧的惡意,像無數蛆蟲在腦仁裡蠕動。適才草薙大叔還在時,這抹惡意還像是藏在冰下的湖水,可現在……尤其是領頭的那位男人,她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憂傷,他內心的憤怒,甚至還有,嫉妒?——“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那麼強的力量!”
瑞靈剛轉身就被寒光晃了眼。刀刃劈開空氣的尖嘯混著男人癲狂的咆哮:“還我兒命來!”她本能地側身,刀刃擦過肩頭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溫熱血珠濺在戀戀臉上,綠瞳裡映著瑞靈踉蹌跪地的身影。
“瑞靈姐姐!”戀戀的尖叫刺破林間。巫女跌坐在血泊裡,看著人群舉起的農具映出自己慘白的臉。瘸腿漢子掄著鋤頭撲來,她突然想起去年秋收時這人還往神社送過新米。
戀戀的哭喊卡在喉嚨裡。瑞靈用儘最後的力氣把她推開的瞬間,瘸腿男人的鋤頭已經劈進巫女左肩。骨頭碎裂的脆響混著村民們的嚎叫炸開,藍發少女踉蹌著撞在樹乾上,血珠順著禦幣往下淌。
血腥味在鼻腔炸開。瑞靈蜷縮的手指深深摳進泥地,喉間翻湧的腥甜被她硬生生嚥下。她能清晰感受到鋤頭卡在肩胛骨間的震顫,就像去年修繕神社時釘歪的木楔。四周此起彼伏的咒罵聲忽遠忽近,彷彿隔著層粘稠的水幕。
“妖怪的走狗!”瘸腿男人啐出口血沫,木棍捅進她腰腹的力道震碎了肋骨。他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瞪出眼眶:“我婆娘被撕成碎片的時候,你在哪?!”
瑞靈渙散的瞳孔映出無數晃動的黑影。有人拽著她的藍發往石頭上撞,斷裂的指甲在青苔上劃出暗紅軌跡。她忽然想起那年深冬,自己跪在雪地裡替高燒的幼童煎藥,炭火在陶罐底劈啪炸開的聲響與此刻頭骨撞擊岩石的聲音竟如此相似。
“阿麟姐姐熬的藥……很苦……”破碎的音節混著血沫溢位嘴角,瑞靈被甩向樹乾的刹那,恍惚看見簷角晃動的銅鈴。她試圖抬起的手臂突然失去知覺——某個舉著柴刀的男人正將她的右臂拋向半空。
覺的精神衝擊如浪潮般席捲林間時,癲狂的人群出現了片刻凝滯。粉發少女的第三隻眼劇烈抽搐著,她看見無數惡意的漩渦在村民意識中翻湧——那些被妖怪奪去親人的怨恨、對巫女不作為的憤怒,此刻全都化作淩遲的刀刃。
“快走!”覺拽起呆滯的妹妹,指尖幾乎掐進對方肩胛。可戀戀淺綠色的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她胸前的戀之瞳倒映著地獄般的畫麵——瑞靈殘破的身軀正被十幾雙手撕扯,斷裂的骨骼如同被孩童拆解的竹偶般散落滿地。
腥風卷著碎肉掠過覺的臉頰,林間空地上根本找不到完整的軀體——隻有半截掛著藍發的一抹白歪斜地嵌在樹根處,旁邊散落著沾滿泥土的巫女服碎片。
草薙劍的悲鳴劃破天際。當它斬碎最後一隻妖怪趕回現場時,劍身突然迸出裂帛般的脆響。曾經飲儘八岐大蛇鮮血的凶器,此刻竟在滿地碎肉前劇烈震顫著,暗紅紋路滲出類似淚水的液體。
“這不是真的……”戀戀機械地重複著,指尖無意識摳挖著樹皮。她胸前的戀之瞳突然蒙上白翳,彷彿有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所有感知。覺死死摟住妹妹顫抖的身軀,三隻眼睛同時沁出血絲——就在剛剛,她忽然有一瞬間感覺不到妹妹的存在了。
“瑞靈?”少年的聲音突然止住了林間的喧嘩聲。